第十章 骷髏迷魂陣

第十章 骷髏迷魂陣

上集說到紅衣幫主、黃衣幫主、一鳴和沙麗烏,一直打到夜晚,仍席地而坐,拚命在爭奪鐵箱。

忽然來了一人,哈哈大笑道:「鐵箱內究為何物?你們難道不怕白勞心血,冤枉拚命嗎?」

來人是誰?

大家早已看清是老癲丐嘻笑而至。

對呀!鐵箱內究是何物呢?

皇帝把鐵箱放在「玉蟹石」上的鐵柱內,用來鎮邪破穴,自然是寶物,大家亦確定是寶物。

也是,究竟是什麼樣的寶物呢?

事隔不知若干年,究竟有用還是無用?眾人就不得而知了!

老癲丐這麼一叫,四人豁然停手,「撲通」一聲,鐵箱掉在地上,翻了兩個滾,又擺在場子中間。

孤零零的,好像成了廢鐵一樣,顯得那麼無依無靠,可憐兮兮的樣子。

某件東西是不是「寶」?只要有人把它當「寶」才是「寶」!

剛才大家都在狂爭猛搶,如今大家只有一個想法:「把它打開來看看!」

最急的是紅衣幫主。他邁步向前,舉掌就劈。

「嘩啦」一聲,鐵箱開啟,紅衣幫主瞪目一視,只氣得「啪」的一足,鐵箱一翻,滾出一物,眾皆啞然。

大家真是氣也不是,笑也不是,豁著性命拼了半天,原來裡面裝的是一個銅鈴。

紅衣幫主連看都不肯多看一眼,掉頭如飛而去,眨眼就消失在夜色里。

黃衣幫主氣得一提足,跨前兩大步,拾起銅鈴,搖了幾搖,連響亦不響,用力擲在地上,一連幾個倒翻連環縱,乘興而來,敗興而去。

一鳴看看沙麗烏,很為起先「拱手相讓,願助一臂」的那些話,感到尷尬。

老癲丐倒頂會打圓場,他一邊嘻嘻哈哈地,一面上前道:「『鶴蚌相爭,漁人得利。』你們都不要我要,這玩意兒,我老叫化沿門求乞倒用得著。」

他邊說邊將銅鈴放回鐵箱,關好箱蓋,往腋下一夾,回頭拉緊一鳴的手道:「走!」

一鳴看看沙麗烏,是歉意?是留連?是……這份心意,只有他倆懂得。

一鳴終於同癲丐奔出彌勒城,一鳴不禁問道:「前輩,你的毛驢呢?」

老癲丐一本正經地道:「毛驢一向踱方步慣了,最近我老是快來快去,它固執不幹,這一次我把它放在詔山,冷落它一陣子,就好了!」

老癲丐又恢復了他談話機鋒,兩人在夜色蒼茫中,說說笑笑,越跑越快,一鳴不禁問道:「前輩!我們往何處去?」

老癲丐道:「你的小媳婦呢?」

一鳴道:「你是說莉娘?」

老癲丐喝叱道:「你不是分頭去找她嗎?」

一鳴囁嚅道:「我在硯山一個古洞中找到了她。」

老癲丐道:「人呢?」

一鳴眼眶一熱,淚水充滿了眼圈,聲音有點嗚咽地道:「她在戾狼谷要殺我,後來她跑了!」

老癲丐奇怪道:「她為何要殺你?」

一鳴道:「不知道。」

「後來呢?」

「後來我追到彌勒城,又遇見她。」

「你小倆口子好了沒有?」

「她又要殺我。」

「嗯?」

「她打不贏,又哭著跑掉了!」

老癲丐一邊跑,時而停下來看看,一鳴不在意,亦沒有了主意,只是跟著癲丐跑。最後,老癲丐似乎亦無話可說,嘴裡只是自言自語地道:「這是為什麼呢?這是為什麼呢?」

癲丐默然,一鳴也默然,在默然中,二人跑了半夜。

朗空晴夜,半夜跑下來,一鳴一腦子的悲歡離合,漸漸又平靜下來,他才發覺,越跑越荒涼,這條路是從來沒有到過的。

老癲丐每停下來看一次,就要轉一次方向,轉得一鳴暈頭轉向,不知東西。

一鳴這才注意了,原來老癲丐是在看一種記號。

荒野黑夜,寂無人蹤,是何人在這沿途留下這些記號呢?由這些記號的指引,他們眨眼間已進入了一個猙獰恐怖,巨古嶙峋的荒山,一鳴實在驚奇得不能緘口不言。

一鳴道:「前輩,我們究往何處?你還沒有告訴我。」

老癲丐亦顯得既驚訝,又焦慮,搖搖頭道:「不知道。」

一鳴不由地有點生氣,心忖:「你這是什麼意思嘛?明明是有安排,領著我跑,偏偏賣關子說不知道。」

天已經微微見亮,山越來越高,越來越大,越來越荒涼,一鳴停止身形,生氣道:「你不說我不走了!」-

鳴幾天來亦實在太累了,急需要休息,找了一塊平坦的大石,盤膝而坐,硬是不走的樣子。

老癲丐在附近找了很久,找來找去,似乎找不到記號,亦感到茫然不知所措,走回大石,把鐵箱往大石上一擺,坐了下來,取下頭上的斗笠,無可奈何地道:「小老弟!我老癲丐除了有點瘋瘋癲癲以外,絕對不會不誠實,我實在不知道。」

老癲丐既真的不知道,一鳴跑著亦沒有意思,乾脆眼睛一閉,就運功調息起來。

癲丐知道一鳴需要休息,他本來有話,亦不想講下去了,他童心未退,打開鐵箱,拿出銅鈴把玩,他反覆檢視,他又從箱底撿出一黃絹,歪著頭看了又看,一會兒又把銅鈴拿在手中,數了又數。

突然,他高興得跳起來,鼓著掌唱道:「不得了!不得了!江湖出現了一件大事情,攝魂鈴,出了世……」

倏然,天火從空而降,鈴、絹沒有了,大石上僅剩下一口空鐵箱。

老癲丐蹬足亂叫道:「寶貝被竊了!寶貝失落了!」

在癲丐鼓掌而歌時,一鳴早巳睜開眼睛,他明明看見紅衣幫主將鈴、絹盜去,一鳴只當是無用之物,所以瞪著眼一動也不動。

老癲丐一看一鳴瞪著眼,絲毫不著急的樣子,躍身上石,指著一鳴的鼻子叫道:「寶貝失落了,你知不知道?」

一鳴以為老癲丐又在開玩笑,笑嘻嘻地道:「什麼寶貝?」

老癲丐急得直跳道:「攝魂鈴呀!」

一鳴幾乎噴笑出聲,故意發問道:「什麼攝魂鈴呀?」

老癲丐戴上斗笠,拿起鐵箱,指著鐵箱道:「就是這鐵箱內裝的銅鈴呀!」

一鳴微笑不語。

老癲丐撲前就把一鳴抓住,道:「走,追!」

一鳴穩如泰山,未動分毫,搖搖頭道:「那是你沿街求乞的傢伙,要追你追,我不去。」

老癲丐放鬆手,一副急得面紅耳赤,無可奈何的樣子,一隻手抱著鐵箱,一隻手摸摸斗笠,時而又摸摸背上的鐵鍋草席,老嘴顫動,不知從何說起。

一鳴又問道:「你為何領我跑來此處?」

癲丐低頭晃腦道:「你真的不關心攝魂鈴?」

「破銅爛鐵,我為什麼要關心它?」

「那是不得了的寶物呀?」

「有什麼不得了?」

老癲丐重重地哼了一聲,道:「如果那鈴子被紅衣幫主得去,一百個……不,一千個,一萬個神龍七絕令主都將不是他的對手。」

老癲丐把鐵箱往地上一放,坐在鐵箱上,整整足上的多耳麻鞋,伸長脖子,白沫橫飛地望著一鳴道:「老弟!我老叫化什麼時候騙過你?」

一鳴一看真不是開玩笑,忙收斂笑容說道:「前輩請慢慢說吧!」

老癲丐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道:「你要我先說哪個問題?」

一鳴冷笑笑道:「悉聽尊便。」

老癲丐著急道:「你這一說我沒有主意了,真不知從何說起,還是你說先說那樣吧……」

一鳴笑道:「先說攝魂鈴好了。」

老癲丐急急忙忙地道:「若干天以前,我同胡麗娘、多九公,還有丑婆子,出得薔薇上院,當時有個天竺來的聖僧,丑婆子就去了薔薇上院,他一隻攝——攝——攝……」

一鳴急忙止住他道:「前輩你說什麼?不要急,慢慢道來!」

老癲丐搖搖頭道:「人老了,就免不了顛三倒四的,這兩件事情在我心裡一擠,我就胡說八道,不知該先說什麼好。」

一鳴道:「不是先說攝魂鈴嗎?」

癲丐道:「說的是呀!可是我嘴吧就是不聽指揮,東說一句,西說一句,連我也聽不懂。」

說完,癲丐又恢復了遊戲三昧的態度,一陣破鑼似地哈哈大笑。

一鳴知道他心情一輕鬆,就會說得頭頭是道,等他哈哈打完,一鳴才用一副催促的眼色看看他。

癲丐重重地咳了兩聲,這才有板有眼地說道:「我老叫化亦不知道得太清楚,在幾百年以前,當時亦是幫派林立,邪教百出,皇帝爺喜歡的是天下太平,驕奢淫逸,從天竺求來聖僧,他憑一隻攝魂鈴,群魔聞之,輕者廢去武功,重者失魂喪命,後來聽說這聖僧坐化中原,大概皇帝爺聽這葬身『玉蟹穴』後代必出反王,故又將這聖僧遺下的攝魂鈴,作為鎮穴之用。」

一鳴聽癲丐講得頭頭是道,不禁疑問道:「前輩為何知道是攝魂鈴?」

老癲丐道:「這攝魂鈴是千年佛前風磨銅所鑄,上面刻有九龍十鳳,雕鏤精美,栩栩如生,剛才我數了數十遍,反覆觀摩,決非凡物,而且另外一張黃絹上,寫有『宮商角徵羽』的鈴譜,所以我敢斷定決是攝魂鈴無疑。」

一鳴詫異道:「那為什麼搖不響呢?」

老癲丐囁嚅道:「這,這——我就不知道了。」

一鳴又問道:「紅衣幫主起先為何棄而不要,現在又搶盜而去呢?」

老癲丐想了一想,道:「他起先在夜晚,可能沒有認出,如今他暗暗跟蹤,聽我無意中叫出攝魂鈴,因此趁機盜去。」

一鳴沉吟道:「這東西已經搖不響,可能年深月久,已經失去效用,他拿去又有何用!又何必著急呢?」

老癲丐長嘆一聲道:「如果有用,則江湖多事,武林遭殃,任何人絕不是他的對手!」

經老癲丐這麼一說,一鳴對攝魂鈴本無貪得之念,但為了武林幸福,不免對自己的大意失荊州,亦暗自後悔。

一鳴道:「還有一個問題呢?」

老癲丐仍唏噓嘆惜不止,仰頭茫然道:「什麼?」

一鳴笑道:「我們為何而來此?」

老癲丐連連擊額,「啊!」了一聲,笑悟道:「人老了!真不中用,說前忘后,小老弟,你別笑話我,總有一天你會知道,『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人是沒有辦法同年齡相爭的!」

一鳴道:「真的?」

老癲丐肅容道:「我們練武的人,年輕時沒紮下根基,老來與常人何異?所以我說『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小老弟!你說對不對?」

一鳴連連點頭,笑道:「前輩!你別扯遠了,等一會兒你又忘了該說什麼啦!」

老癲丐大概是說后忘前,又恢復了他往常的輕鬆,不禁連笑帶唱地道:「啊啊啊,是了!」

一鳴一聽這一聲老腔女調,不由捧腹大笑,覺得癲丐真好玩。

癲丐一本正經地道:「不要笑了,我要開始講了!」

一鳴連忍幾次,才把笑聲止住,癲丐捋著鬍子想了一陣,才道:「我們聽說彌勒城有場爭端,我和胡麗娘、多九公、還有丑婆子,從薔薇上院趕來,走到半路,我一想不對,要胡麗娘回去,你那小媳婦想你,卻不好意思說,就是不肯回去。」

一鳴道:「後來呢?」

老癲丐一擺手道:「你別打岔嗎!你——打岔我又會忘記了……」

癲丐果然捋著鬍鬚,張著嘴道:「呀!我講到什麼地方了?」

一鳴笑道;「講到麗娘不肯回去。」

癲丐一拍大腿道:「啊!對了。你那小媳婦比我的小妹子聽話,她聽我說,只有她回去坐鎮薔薇上院,比較合適,她一氣之下一扭小蠻腰……」

癲丐停而不說,又在賣關子了。

一鳴不得不催問道:「她怎麼樣?」

癲丐笑笑,又接下去:「還好,她一生氣就回去了,不比小妹子,一生氣,連你都要殺,對了,小妹了為什麼要殺你呢?」

一鳴呶著嘴道:「我不是說過我不知道嗎!」

「那你怎麼找到小妹子呢?」-

鳴急道:「你別顛三倒四的好不好,你先說完,等一會兒你又把你該說的忘了!」

癲丐笑著點點頭,繼道:「丑婆子回去看守薔薇上院,我們知道你同小妹子都在城內,正要進城,莉娘哭奔而出,我喊她小妹子,親親熱熱的小妹子,她全不理我,我只好叫多九公跟著她來,我就……」

「砰」的一聲,憑空掉下一人,癲丐叫道:「九公來了!」

一鳴正要問「莉娘呢?」一看多九公遍體鱗傷,銀髯散亂,趕忙躍身而起,接過多九公手裡的綠玉竹杖,扶著他坐下。

仔細檢查多九公身上的傷痕,幸而尚無大礙,多九公自己掏出幾粒丸藥吞下,即閉目運功調息。

一鳴急得在大石上轉來轉去,但是無法啟齒,只好靜靜等待。

不久,多九公睜開眼來,一鳴忙問道:「九公!莉娘呢?」

多九公搖搖頭道:「追丟了!」

一鳴同癲丐俱不禁大吃一驚。

一鳴聽說多九公是追莉娘而來,如今多九公回來了,卻帶來這不幸消息,一鳴既傷心又生氣,暗忖:「莉娘為何要鬥氣亂跑呢?我有什麼錯,你儘管責罰我好了,為何把自己作賤,叫人懸心吊膽呢?」

一鳴已經熱淚盈眶,如果不是癲丐多九公在旁,他真想放聲痛哭一場。

不是英雄不流淚,天下英雄仍然脫不了兒女私情的一面,別把英雄當鐵石人兒,英雄在用情方面,應該更較常人純真體貼。

癲丐看一鳴已經沒有了主意,乃問九公道:「你追到何處追丟了?」

多九公猶有餘悸地道:「那是我從來沒有到過的地方,那是一個最恐怖的地方……

老癲搶接道:「究竟是什麼地方?」

多九公道:「我亦說不上來。」

老癲丐又道:「你為何負傷累累?」

多九公道:「我也不知道。」

一鳴突然回頭向癲丐問道:「那瘋婦清醒沒有?」

癲丐一愣:「那個瘋婦?」

一鳴道:「從毒蟹潭救回薔薇上院的那個。」

老癲丐「啊!」了一聲,他知道一鳴想從瘋婦的口中,找尋出多九公這次遭遇的蛛絲馬跡,他搖搖頭道:「他比較鎮靜了,但仍未完全清醒。」

一鳴回頭問多九公道:「你被何人所傷?」

多九公道:「我未曾見人。」

一鳴道:「被人偷襲?」

「不是。」

「被人打暈了才負的傷?」

「不是。」

老癲丐大喝一聲道:「九公!你是丐幫一幫之主,這亦不是,那亦不是,你如何負傷的都說不清楚,幸而此處只有我們三人,如果被外人聽去,豈不笑掉大牙!」

多九公無可奈何地道:「你們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鳴對多九公的一問三不知,嘴裡不便講,心裡卻暗暗生氣道:「赴湯蹈火,在所不懼,我神龍七絕豈是膽小畏縮之輩!」

只聽老癲丐大叫一聲:「走!」

多九公拾起綠玉竹扶,撐持著身子,綽號「銀髯神丐」的他,這時毫無飄拂約爍之概,顯得是那麼畏縮龍鍾。

他伸伸懶腰,振起精神,顯得是那麼無可奈何地邁步向前。

一鳴跟隨在後,暗忖:「銀髯神丐多九公,非泛泛之輩,如今嚇成這個樣兒,連人都未見,就負傷累累,必然遇到了神怪難測之事,否則不至如此!」

老癲丐不知在想什麼,看情形他似乎亦覺得事態嚴重,悶不作聲地緊逼在多九公身後前進。

走了一段路,多九公周身活絡活絡,他看到二人緊逼在身後,心照不宣,他亦就身形越來越快,霎時間,他們三人就聽到耳邊的風聲,越來越響!

往前走,這亂石山越來越險惡,幾乎是寸草不生,白白的山石,有的像死人蹺起的一隻足,有的像眥牙咧嘴的骷髏,如果不是有所為而來,就是一鳴亦早就不肯前進了!

這山石中不要說人蹤,就是連飛鳥亦絕跡。可是山石卻無風自動,時而見山石順山勢滾動,時而山石卻凌空飛起滾落遠處,由此而發出「吼……」和「嘶……」的聲音,聽得人毛骨悚然,幾乎連足都不敢下落,就好像全亂石山都是鬼魅世界,連石頭都會跳起來吃人似的。

一鳴同癲丐才漸漸相信九公所說非假,這兒決不是一個好地方。多九公亦漸漸慢了下來,他們三人間都多了一層緊張,東張西望,全神戒備。

倏然,多九公畏縮地停了下來,指指前面,輕聲道:「我就是進入前面負傷的。」

多九公說罷,即微微顫抖地退到後面,一鳴向癲丐俱愕然後退半步。

前面三四丈遠,有一堆骷髏頭,骷髏堆中有一高約七八尺的石碑,碑上赫然四個森然大字:「閑人免進。」

令人駭然畏懼的,是那些骷髏頭,它們似乎在互相擠動,發出一陣「啁啁啾啾」的聲音,令人心悸!

癲丐眨眨眼還搖搖頭,凝視久之,回頭用手肘輕輕碰碰一鳴,壓低嗓音道:「小老弟!我老眼昏花,你看清楚沒有,那些骷髏頭是不是在動?」

一鳴點點頭,癲丐亦不由怔住了。

他跟一般人怕鬼時一樣,故意把聲音提高道:「我老叫化久走夜路,都未見過鬼,如今青天白日難道真鬧鬼不成?」

他說完,緊緊背上鐵鍋和草席,端正了斗笠,從懷中掏出驢尾巴一抖,就邁步向前走去。

多九公趕快趨前兩步道:「祖師爺!您小心飛,裡面處處是陷井,石頭和骷髏全是活的,我連看都沒有看清就負傷累累!」

癲丐一振衣袖,喝叱一聲:「羅嗦!」

一鳴趕快趨前將癲丐拉住,道:「前輩,你察看動靜,讓我去闖。」

說罷,一鳴用力將癲丐往後一帶,身形趁勢竄起,一鳴凌空一個折轉,一式「金雞獨立」,就單足豎立在「閑人免進』,的石碑上。

一鳴一個千斤墜,覺得這石碑頗有蹊蹺,漸漸下沉,一鳴一沉身,足下更加用力,石碑愈沉愈速,突然「咔嚓」一聲,石碑似乎已經著實,停而不動。

一鳴低頭一看,石碑已經下陷了半截,「閑人」以下已經陷入骷髏堆中,碑下的骷髏頭,眼耳口鼻全在冒出濃濃煙霧。

一鳴不由一驚,迅即騰身而起,凌空一個翻縱,又回身落在癲丐面前。

老癲丐道:「這是匠心獨步的機關布置,是何人在這荒山野道布下這鬼魅伎倆?以骷髏為記!此處難道是骷髏幫的老巢不成?」

癲丐突然一陣哈哈大笑,拍著一鳴的肩膀道:「老弟!如果老叫化的猜想不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九公!你俯上耳來。」

他們耳語一番,多九公「嗯嗯」連聲,回頭賓士而去。

一鳴不知他們搗什麼,老癲丐表面是顛三倒四,但是辦起正經事來,計劃謀略卻超人一等,乃道:「前輩!莉娘必己隱落其中,恐有生命危險……」

正說至此,遠遠傳來一聲驚呼慘叫!

此時「閑人免進」的石碑后,早已罩滿著愁雲慘霧,濃煙洶湧,恍似地獄深淵,這慘叫聲正是從濃霧中遠遠傳來。

一鳴聽得出,這儼然就是莉娘的聲音,他瞪著兩道詢問的眼色,看著癲丐,癲丐看出一鳴的意思,愁眉苦臉地只是點點頭。

一鳴晃身就要從濃霧中衝去!

癲丐一把抓住他,搖搖頭道:「這機關險地非同小可,我老叫化都百思不得其解,老弟!你要三思而後行!」

一鳴摔脫癲丐的手,淚眼盈盈地道:「莉娘身處險地,還能等得三思嗎?前輩!你就等著替我收屍吧!就是天羅地網,我神龍七絕寧肯前進犧牲,不願後退倖存!」

說完,一鳴發出一聲悲憤長嘯,直衝霄漢,身形似燕,剪尾收翅,迅捷似箭,直向濃霧中掠去。

癲丐搖頭嘆惜,一鳴的重情義,輕生死,亦令他發出.由衷的敬意。

一鳴竄身進入濃霧中,只見濃霧滾滾,他既驚且喜,膽子更加壯大,身形下墜,就往地面落去。

他雙足剛剛著地,「噗」的一聲,身後一顆飛蝗石襲到。

他辨識能力之高,確是不凡,早已聽出飛石接近身旁,自己斜斜飄開,帶著一陣嘶嘯,從身旁掠過。

一鳴回身一掌,剛發即收,因為根本未見人影。

喲!一鳴又已發覺,來人好快,身後又有兩顆飛石襲至。

一鳴氣沖牛斗,一扭身,雙掌一翻,就想迎著飛石擊出,來一個來而即往,令其人自作自受。

殊不知,一鳴希望落空,濃霧滾滾,那兒有一個人影,一鳴雙手一軟,悵然若失,收掌未發。

奇怪!兩顆飛石,當接近身旁時,一鳴正想伸手去接,它卻自動飛向兩旁,滾落地面。

一鳴豁然醒悟,他知道這又是「玉膽」之功,驚喜地從懷中掏出玉膽,拋了幾拋。一股紅光閃耀,濃霧見而趨避,在一鳴周圍三四丈遠,纖毫畢露,清晰可見。

倏然,周圍的亂石,有如鬼魅,沙沙跳動,發出尖銳得令人聽著心悸的嘶叫,同時從四方八面飛襲而至。

一鳴這次才看清,怪不得多九公尚未見,即告負傷,一鳴將玉膽拋舞,就像一條血紅的火龍,繞舞全身,襲來飛石一顆顆俱凌空轉折,飄落四方。

亂石三陣起落之後,突然停止。

一鳴暗暗冷笑,這種飛石襲人的機關,有什麼了不起,拋著玉膽,邁步即往前行。

前行中,又多了一些驚人的事物!

亂石地上擺著一具完好的骷髏,回頭一看,右邊兩三丈遠處亦有一具。

一鳴不知道這是誤入禁地喪生之徒,哪有機關?他急於尋找莉娘,不管吉凶,徑自往前邁進。

他走不出十丈,便驚奇地躊躇不前,不是他怕,而是他所見的,實在令人不解!

在這十丈之內,如此完整的骷髏,就有數十餘具。

是被殺害者,棄屍於此,為何每一具都如此完整無缺?這骷髏看起來擺得非常零亂,但仔細一看,從零亂中暗含「休傷生景」的易數,這絕不是巧合!

一鳴正意念縈迴間,突然「嚓」的一聲猛響。

一鳴頓然大驚!

所有地上睡的骷髏,陡然之間,全部著上了灰色胸前有骷髏圖的罩衫,惟獨光禿禿的骷髏頭露在外面,看起來令人更加恐怖!

機關的布置,有一個原則,就是出奇制勝。

一鳴明知如此,但不由的仍然凜然心悸。

一時間,一鳴突然聽到傳來極弱的樂聲,這樂聲雖小,但有如喪樂,又似鬼啼,聽得人毛骨悚然。

樂聲突然轉高轉強,好似發自耳邊,刺耳陣陣作痛,-鳴運功抵抗,突然「砰」的一聲響后,地面湧起一陣藍煙,所有的骷髏一躍而起。

霎時之間,排列成陣,將一鳴圍在核心。

一鳴不是怕這些骷髏,他因為急於想救莉娘,心想地面走不通,咱們走空中,點足騰空,衝起數丈高。

糟了!連一鳴亦弄得驚奇不已,放眼一看,所有骷髏全都隨著一鳴升起,陣勢絲毫不亂,一鳴仍被圍在當中。

一鳴屈身一滾一彈,藉勢又上升兩三丈,骷髏陣如影隨形,依然如前,一鳴根本逃不出骷髏陣外。

一鳴一個俯衝,急墜地面,想等骷髏陣還未回落地面之前,從地面前進。

一切想法都是枉然,一鳴這迅捷絕倫的一衝,仍然是落在骷髏陣中,一個個骷髏手舞足蹈,開始縮小陣勢,大有攻擊的模樣。

一鳴一看,這一下只有硬闖了!

揣好玉膽,掏出「魚腸金劍」,一場手,化作長虹,迎空飛起,直向骷髏頭上飛去。

「咔嚓」一聲,所有骷髏都抬起右臂,一隻只鬼爪,白骨森然,長指如戟,「刷」的一聲,所有的鬼爪都齊腕斷飛而出,飛空抓向金劍。

一鳴暗想:「這些骷髏既無生命,如果他們手足都分開來作戰,倒真是難纏!」

一鳴惟恐金劍被抓住,趕快收回,所有骷髏的右手,立即又恢復了原狀。

一鳴抖腕,揮手又將「魚腸金劍」發出,他這一次將劍對著所有骷髏露在外面的光禿禿的頭顱掃出。

藍煙,灰色的骷髏袍,森然的頭骨,這真是極為恐怖的匠心布置。

當金劍掃向骷髏頭時,所有的骷髏頭全活了!

每一個骷髏都是同一動作,仰頭張開巨口,好可怕的利牙,扭頭全向金劍咬至。

一鳴一看,這些骷髏,不過如此,受同一的控制,只能做幾個簡單同一動作,只要不受其嚇昏了頭,一鳴冷哼兩聲,暗道:「你們豈能奈何我神龍七絕?」

他將金劍收回,這些骷髏殺之無益,只有摧毀,他雙掌猛翻猛圈猛掃,一道旋風起處,勁濤萬鈞,四方湧出,所有骷髏如何承受得起,立即灰袍片片裂飛,屍骨支離破碎,化為烏有。

這一下一鳴正中毒計!

所有骷髏在被毀之際,都發出薄葉飛刀數十柄,一時之間數千柄淬毒飛刀,齊襲向一鳴。

周圍嘯聲亂起,煙霧濃濃,刀光閃閃,就連一鳴亦因變起突然,弄得怔然不知所措!

眼看一鳴,不是中毒身死,就是落得千百個窟窿,慘死當場。

如此眾多飛刀,一鳴以氣御物的功夫,亦無法把握一一控制,如果讓它漏進一柄,就得中毒喪命。

但是,在這既來不及逃,又讓無可讓之際,只好冒險一試。

一鳴轉身如飛車,雙掌交揮,由「大空神功」造成一種旋轉勁氣,使所有的飛刀,進入這旋轉勁氣中,隨著勁氣旋轉。

一鳴的理想,終於變成事實,只有如此,飛刀才會一柄不漏的全部為一鳴以氣御物的勁氣所控制。

最後,一鳴慢慢減速,所有飛刀都隨著疾旋氣流,在地上堆成一堆。

但是,一鳴卻沒有想到,如果他不是身懷玉膽,這一冒險嘗試,決不會如此順利成功。

一鳴大喜過望,他俯身輕輕拾一柄飛刀,只見柄短刀長,刀分三刃,藍汪汪的,這與七殺教的飛刀,大不相同,不但是殺人利器,而且顯然毒性極強。

倏然,前面濃霧中又有陣陣響動。

一鳴揚手就將三刃飛刀發出,又急又快,帶著一陣銳嘯,就往濃霧中射去。

一鳴身形隨起,他身形所到之處,濃霧遠避,他才看清,飛刀所到之處,又是一個骷髏石碑。

石碑上赫然四字:「進入者死」。

飛刀就正好插入「死」字的中心,入石寸余。

前面是「閑人免進」,如今是「進入者死」,顯然層層地獄,越前進越危險重重。

一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莉娘在內,一鳴焉能畏縮不前?

一鳴冷哼一聲,道:「過去者,不過爾爾,『死』,何足懼哉!我神龍七絕來矣!」

「矣」字未畢,身形已彈飛而起,剛進入石碑六七丈,一鳴倏然受驚落地。

原來前面煙霧一掃而空,長空萬里,一變亂石的荒涼外貌。前面一片水草盈盈,碧綠如菌,中間夾雜著五彩花,紅白相間,十分美觀。

但令人十分寒心的,就在這水草之間,堆了數十堆形同骷髏的怪石,顯得非常不調和。

一時,四周響起陣陣炸響。

糟了!全爆發成火牆,火勢熊熊,寬約數十丈,就是飛鳥插翅亦難飛過。

只有過水草而前,沒有火光,看來是後退無路,前進者死,這不知又是什麼引誘?而造成這種綠色的恐怖!

一鳴小心翼翼地提氣輕身,身形輕輕飄起,因為草中有水,所以就近落在第一堆怪石上。

沒有什麼動靜,一鳴大著膽子,飛越兩三次,已經接近了石堆的中心,始飄然下落。

剛剛足尖觸及怪石,忽然「轟隆」一聲暴響,眼前情景大變,怪石水草,五色雜花,全然不見。

一鳴眼前一黑,心中正暗暗叫道:「天亡我也!」

倏然,一股殺氣衝天——

這兒全變了!

明明是石堆水草!現在全都變了。

眼前一片混沌,似古堡,又好像是古城遺迹,又好像是窮山深谷,上不見天日,下不知……

這些石牆絕壁,似乎隔得很遠,又似伸手就能觸,天不知多高,一鳴已經失去躍身一試的能力,地下不知多深,一鳴連邁步的勇氣都猶疑不定。

一鳴將玉膽掏出,玉膽的光茫亦只及一二步,顯得那麼慘淡微弱,大失平常光彩。

一鳴一氣,將玉膽抖手就用勁發出。

「篤」的一聲,玉膽竟掉在自己足前。

一鳴頹然欲倒,完了!他感到身在其中,自己連武功亦失去,成了廢人!

他拾起玉膽,就憑著這玉膽微弱的光芒,他毅然決定不惜冒死一試,大膽往前一闖!

一鳴剛一邁步,「撲通」一聲就好像掉在爛泥潭裡。

一鳴身形漸漸下陷,他想拔身而起,都無從藉力,一鳴心慌了,暗忖:「難道要陷死在爛泥潭裡?」

爛泥漸漸沒膝,沒腿,一直到達腰部之上始才停住。

一鳴一想:「爛泥潭就爛泥潭,只要前進,就有出困之時!」

他剛要提腿,突然泥潭鼎沸,「嘩嘩卜卜」冒了陣陣奇臭難聞的沼氣,刺鼻作痛薰人慾倒,一鳴趕快屏息以待。

忍過了奇臭,潭泥漸漸滾沸,越來越熱,洶湧至胸,一鳴無可奈何,只好運功以拒。

剛才一鳴連玉膽都不能控制,此次運功,他根本未存奢想,如果運功失敗,他就只好閉目待死了!

運功之下,令他驚喜不已,「大空神功」竟然在他意念之間,緩緩發動,潭水雖然鼎沸翻騰,熱氣繚繞,但一鳴竟毫無所感,於是一鳴跌跌扑撲前進。

潭底深淺不一,一鳴幾經顛仆,險遭沒頂,弄得頭臉鼻子都是泥;但是他仍不稍息,一直前進。

前進才不過一二丈,他不得不停而前。

他決不是功虧一簣,亦不是有何畏懼。

原來潭底突然冷卻,一直凍結成冰,一鳴想前進亦不可能。

但是,一切的困難,卻無法租止一鳴前進的決心。

一鳴停了下來,運功久久,才將四周潭泥融化,如此始能邁進一步。

一步之後,一鳴又得停下來,又必須運功融解,始得邁前。

如此周而復始,在混沌中不知過了多久,才不過邁前三五步。

一鳴武功超群,卻想不到吃盡了常人所不能吃的苦!

他與麗娘,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共同私奔,生死不明,他不惜一切地尋找麗娘,終於恢復了她的嬌美容顏。

而今莉娘陷身險地,生死危在旦夕之間,他能稍受挫折即畏縮不前嗎?

想當初,他陷身在霧峰地下古廟一年多,是由莉娘出洞尋覓,三餐得以不斷,由於莉娘的愛護鼓勵,一鳴才能安心練武,有所成就,而名揚天下。

如今莉娘因為恨他,而胡闖亂碰,跑到此地,弄得生死難測,下落不明……

一鳴思念至此,不禁熱淚盈眶,悔不該,當時為什麼不讓莉娘殺掉,使她打不贏,因羞愧而胡跑至此呢?

一鳴停停又邁前一步,「撲通」一聲,身形疾往下沉,泥漿沒胸,漸漸淹至喉部,完了!還未著底,連嘴亦淹沒了!

眨眼間,爛泥沒頂,一鳴已失去蹤影!

可是,他神志卻非常清楚,既無窒息的感覺,亦無冰凍麻木之感,他只感到往下沉,往下沉,就好像他順著一個無水的枯井在墜落,又好像他是掉進了一個去地心的隧道。

而奇異的,這隧道中似乎充滿了一種氣體,使得一鳴載浮載沉,飄飄欲仙,好像翱翔於天際彩雲之間。

曾幾何時,一鳴終於著地,眼前豁然開朗!

一鳴愕了,這是天上?還是人間!

一眼望去,完全是一個奇異的世界。

有樹有花有草,小橋流水人家,但這一切東西都好像仙女所造,是那麼玲瓏剔透,好像是金玉鏤成,花開翡翠,果實如珍珠瑪瑙,流水如美酒醇漿,一切都好像是發光的星星,在一鳴眼前閃閃跳動。

一鳴好像記得有人說過:「下地獄的路就是上天堂的路,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難道這一次他不是掉在地洞里,而是掉進天堂里了!

他自慚形穢,怔怔然不敢前進。

他低頭自顧,衣衫如新,完全沒有爛泥水跡,他想不透,他驚於眼前的美景,他沒有多作考慮,他迤迤然踏進花叢玉樹的小徑。

小徑鋪磚,磚如赤玉,光滑堅實,小草紅花,無風自動,迎人而舞,一鳴看著一朵花,實在太美,它像芍藥,又似牡丹,含苞初放,情致美極。

一鳴伸手就想折取,但是那花兒,欲拒還迎,半舞半晃,使一鳴落了一個空。

一鳴奇怪了,難道這園中真是寶,連花兒亦通靈性,莫看她柳弱盈姿,倒不是輕易可以戲弄侮辱的!

一鳴憐花惜玉,輕輕縮回那隻粗野的手,慶幸自己幸而未傷及花兒,不然真會使他終生遺憾!

一鳴多看那花兒幾眼,只覺得那花兒折腰輕拂,大有謝君惜花愛護之意。

一鳴覺得做了一樁得意的事,信步前行,空間隱隱傳來仙樂歌聲,極為悅耳。

這樂聲,就是從沒有聽過的人,亦能一聽瞭然,似幽怨,似寂寞的呼聲,最後奏出知己難尋覓,天涯若比鄰,令一鳴百感交集,情意重重憶故人!

他步至小橋頭,不禁停而不前,四顧張望,他想,在霧峰、在玉峰、在硯山的洞里,三次都有莉娘相伴,尤其硯山洞裡的一度春風,如今還自疚良深,既對不起莉娘,亦無顏見麗娘,然而莉娘今在何處?

他想到了莉娘,他就漠視於目前的彩色繽紛,花草宜人,他迅即邁步前行。

過小橋,偶聞流水潺潺,他不禁低頭俯視溪水,只見游魚如織,五彩斑爛,晶瑩閃閃,而且,起先一鳴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他凝神一聽,果不其然,鶯聲繚繞,聽來極細,卻極為清楚,而且這些聲音就好像真是發自五彩游魚的嘴裡。

一鳴不禁想脫衣下水一游,真想與魚兒共遊樂,他猛然聽到極悲切的聲音傳來:

「天涯芳草迷歸路,多情反被多情誤!物是人非事亦休,知否知否?舊時人兒,何處何處?……」

一鳴猛然驚悟,對呀!「舊時人兒,何處何處?」他是為莉娘而至此,難道流連景色,要與魚兒共伍嗎!

他點足回身,又順著曲折小徑,疾疾前行。

園盡,是一白色甬道,如玉如石,頂上似雲似霧似青天,甬道寬約五六尺,牆壁地上,俱隱可見人影-

鳴想:「只要前進,就可出困,只要前進,總有一天會找到莉娘。」

他已經不再為景色所流連,他已經度過了「色」的引誘,他已經做到了「大空神功」口訣中「色即是空」而不自知,天人合一而不自覺,他這次不再信步而行,躍身就竄入甬道中。

他無法暢所飛行,角道曲折迴旋,才不過七八個轉進,一鳴只見道路縱橫,不辨東西,已經迷了出入的道路。

一鳴胡闖亂跑,忽然跑進一個圓環,一望圓環中,情侶雙雙,赤身露體,姿勢不一,一鳴正擬縮足退回,才發覺這全是栩栩如生依壁雕刻所成。

在這圓環四周,依壁雕刻廿四張石床,石床上有二十四對赤裸男女,側卧仰跪,每一個姿勢都淫蕩至極,一鳴看了一對,又想看第二對,一對一對地看下去,只看得一鳴勢血賁張,他眼前展現了莉娘在硯山石洞中淫狂至極的渴相,他只感到口乾舌燥,喉頭阻塞,周身痙然出汗。

一鳴拖著軟綿綿的腿,總算看完了二十四對淫娃醜態。

繞過圓環,忽見一洞門,洞口雕鏤,古色古香,一鳴軟綿無力,倦欲思睡,一個踉蹌,不自主地衝進洞室。

室內一桌一椅,莫不雕刻精鏤秀致,除無紗帳絲衾外,儼然是一女子閨室。

一鳴眼光觸處,玉榻上一體橫陳,寸縷未著,一鳴只以為是雕刻石像,不經意地從她半遮面的手間看去。

一鳴悚然而驚,似莉娘,又似是麗娘!

一鳴吃力地跨前兩步,低頭細看,像莉娘,亦像麗娘,但既不是莉娘,亦非麗娘!

這美女,星眸緊閉,一動未動,但乍看之下,絕不像是石像。

一鳴眨眨眼,心想:「這洞內光線明亮,難道這美女究竟是石像還是真人,我雷一鳴都分辨不清?」

一鳴的記憶里,麗娘、莉娘和沙麗烏,都是美女,而如今眼前橫陳這美女,一鳴看來,都駕凌諸女之上。

只見她秀髮如雲,睡態嬌美,玉指如筍,手臂渾圓,肌膚似雪,曲線凸出,令人一見之下,連靈魂亦不由翱翔九霄,飄然而不知自己。

她究竟是石像,還是生人呢?

只見她忽然胸部起伏不定,乳峰微微顫抖,扭腰晃臀,兩腿微微擦動,私處若隱若現,一鳴只感到自己就要炸裂粉飛,他不由地如餓虎雄獅般,一下撲到美女身上,用盡餘力,將她緊緊摟住。

一鳴瘋狂地吻著,捏著,繼之是強烈地喘氣,本能地扭動磨擦著……

他像野獸般脫去自己的衣衫。

他想起與莉娘絢爛瘋狂的一刻,他覺得自己更有豪氣,能創下驚天動地的原始巨畫,能奏出人生最偉大的樂章。

他狂到了極點,他達到了力的顛峰,他自覺他已經是一個茹毛飲血的原始狂人,他要開始創下狂的極致,享受力的絕頂。滿足。

陡然,隱約傳來一聲叫聲?「雷一鳴!」

這聲音低沉老邁,好像是他含辛茹苦關在塔中十七八年慈母的呼喚,他猛然一驚,人性蘇醒,靈知頓復,他一看自己赤身露體,羞愧難當,立即穿戴整齊。

他再看看榻上睡卧美女,原來卻是七殺教淫娃蕩婦陳雪娘。

他聽莉娘說過,這妖婦是以她的美色肉體,作為換取別人靈魂的原始本錢,一鳴越看越有氣,越看越感醜陋骯髒不堪,他雙掌一劈一掃,轟然一聲巨響,在這小石室,聽來格外驚人。

一鳴大為驚喜,這一掌之下,顯然自己武功亦完全恢復。

轟然聲中,原來榻上女子還是石像,沙石紛飛,石像已經四分五裂,榻上還剩了幾條殘肢斷腿,一鳴又覺得十分可惜!

「雷一鳴!」

又隱約傳來一聲呼叫,這一次顯得並不遙遠。

一鳴想:「有什麼人叫我呢?除了莉娘外,還有誰呢?」

一鳴不禁盈盈欲淚,不勝焦急,暗道:「可憐的莉娘,我錯了,我不應該叫你生氣,我不應該還手,如今你受苦,我被困,奈何!奈何!」

一鳴順著聲音,順著一條甬道,拚命向前奔,嘴裡不停地呼叫:「莉娘!莉娘!」

糟了!一直沒有回答。

這條甬道,特別直,一鳴跑了一二百丈,都沒有轉一次彎,一鳴正跑著,忽然平空翻起打了幾個筋斗,又退回後面五六丈。

一鳴奇怪了!一看甬道依舊。看不出一絲奇怪的蛛絲馬跡。

這一次跑得比較慢,小心翼翼地向前衝去,剛跑到原地,又是一梓騰空飛起,不過這次翻滾得慢,只翻了兩三個筋斗,又落回三四丈后。

一鳴一想,不能老在這裡耽誤,不由氣憤填胸,雙足一頓,身形似電,箭射而前。

剛射出七八丈,「轟隆」一聲,甬壁搖搖震動。

一鳴趕快收住身形,扭身墜落地面,乍看之下,不由大驚。

原來身後一道鐵閘,至天而降,閘上刀鋒嶙嶙,足有五六尺,藍光閃閃,顯然毒性極強。

一鳴並未顧慮,反正他是決心前進,任何困難決不後退,他掉頭不顧,急急忙忙,又向前疾馳。

剛跑五六丈,又是一聲排山倒海的澎湃聲,迎面巨浪如山,如千軍萬馬奔騰而至。

洪水泛濫,一鳴在「小雷峰塔」上早已見過,但這次在這寬不及丈的甬道中,其聲勢則更加千萬倍驚人。

而且在這甬道中,連個落足停身之處都沒有,如何才能逃出這洪水的淹沒呢?

一鳴急不暇擇,拔地升起,在空中翻滾三四次,藉勢連連上升,幸而超出水面五六丈。

但由於急流帶起的颶風,迎面掃至,一鳴身形凌空,要想運功抵擋這陣颶風,已經不易,不禁被吹得翻滾滾後退,眼看就要被風力釘穿在鐵閘鋒上。

一鳴無奈,只好將身形緊貼住甬壁,但甬壁光滑似鏡,根本無法停在壁上,只能靠磨擦之力,減慢被風吹后的速度。

雖然如此,但終有被吹退至鐵閘之時。

鐵閘刀尖鋒利,而且毒性極強,如稍一不慎,見血中毒,那怕針尖之微,亦必登天無路,入地無門,非淹死水中不可!

一鳴思無善策,只有雙掌前胸緊貼甬壁,以磨擦之力來減慢後退速度。

衣衫破了!

皮肉裂了!

一鳴身上赤裸,兩膝磨穿,雙掌前胸俱血淋淋,疼痛不堪。

一鳴咬緊牙關忍受,此時一鳴只感到活著比死去痛苦,他想到用死來求解脫。

他乾脆兩手一松,頭下足上,身形緩緩下墜「撲通」一聲,投入水中。

其實一鳴並非尋死,他早已籌妥求生之策。

原來一鳴輕輕提氣,趁身形緩緩下墜之際,懷中掏出「魚腸金劍」,閃電發出,隨著一陣陣「嘩啦啦」暴響,鐵閘上淬毒鋒尖,齊腰削去,沉入水中。

一鳴順前衝去,快抵鐵閘之前,雙掌運功猛拍,身形似點水晴蜓,掠水而起,落足於鐵閘斷刀之上。

以斷刀為梯,一鳴青雲直上,漸漸隱入頂中濃雲密霧之中。

一鳴大喜過望,濃雲湧向身邊,雲海重重,飄飄蕩蕩,霎時之間一鳴從地心,登上了天庭。

仙樂起處,五彩祥雲湧起,一個仙女凌虛而來,長綾翩翩旋舞,越舞離一鳴越近。

一鳴一看,不禁叫道:「莉娘!莉娘!」

仙女似乎未曾聽見,微笑不語!

一鳴亦忘了莉娘為何如此打扮?相思難忍,一鳴為了莉娘,出生入死,吃盡苦頭,如今弄得上身赤裸,皮破血流,他顧不得仙女是否真是莉娘,躍身一撲而前。

仙女倏前倏后,一鳴一撲未中,似乎仍然離得那麼遙遠,彈腿掠波,又翻回鐵閘斷刀上。

仙女旋舞依舊,對一鳴這一動作,視若罔聞,一鳴聲音嗚咽,哭叫連連:「莉娘!妹妹!莉娘!妹妹!』』

仙女旋舞更急,手舞兩道彩色長綾,宛若游龍,舒捲有致,在一哭叫聲中,一揮一甩,變成一條綠色長橋。

一鳴不顧一切,趁機躍身其上,飛奔追向仙女。

仙女緩緩後退,漸沒漸隱。

而一嗚呼叫飛奔,卻始終追之不及。

追至綠橋頭盡,仙女失其所在。

一鳴號啕痛哭,一撲暈倒於地。

不久,一鳴從抽咽中醒來,覺得血肉淋淋的兩掌和前胸,疼痛異常,乃輕輕坐起,緩緩抬頭前看,奇景當前,令一鳴愕然久之。

他明明記得,先前追至此處,仙女隱沒於雲霧之中,而今奇景出現,面前出現兩道巍峨城門,高聳雲間。

東邊一座城門,莊嚴華麗,綠瓦朱欄,金壁輝煌。西邊一座城門,則是黑色為牆,灰色為欄,敗瓦殘垣,陰森可怖。

然而,城門以後,卻有兩種迥然不同的現象。

東邊,莊嚴華麗的後面,是慘霧愁雲,鬼哭神號。

西邊,陰森可憎的後面,卻是陽光普照:歌樂之聲隱隱傳出。

一鳴不知該走向右邊,還是左邊?

他反覆端詳,不知所措!

「雷一鳴……」

「雷一鳴……」忽然兩座城內都傳來不斷的呼叫,是那麼急促,是那麼關懷!

一鳴緩緩站起,他信步走向那邊。

走至中途,霍然而停,他想:「西邊明明是敗瓦殘垣,陰森可憎,卻拿陽光普照,歌樂處處來引誘人走入魔道。」

他自然而然地又轉向西邊走去,他暗忖:「那綠瓦朱欄,莊嚴華麗的城池,為何要以鬼哭神號來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一鳴猶疑了,茫然莫知所措!

所謂:「人心危危,道心微微」,世間好壞難分,偽善奸詐者,不知凡幾!

如一鳴純潔善良之輩,又怎樣叫他不目迷五色,彷徨於善惡難分的邊緣呢!

他遲疑一刻,豪氣千雲地冷哼一聲道:「哼,邪魔外道,何足畏哉!」

他連頭亦不地,就昂然直入右邊城下。

一鳴剛進入城門一二步,倏然身後傳來急促的足步聲,一鳴反身一瞥,原來是癲丐氣喘吁吁奔至。

一鳴剛叫得一聲:「前輩……」,癲丐立即示意噤聲,拉著一鳴閃聲出城外,只聽轟然一聲巨響,城門緊閉,癲丐衣角被城門壓住,險些就被關在城內。

癲丐一揚手,劈掌撕去衣角,拉著一鳴就向西邊城門跑出,果然城外陽光普照,一堆堆形似骷髏的石堆,已經遺留在他們的身後。

癲丐尤頻頻呼叫:「好險!好險!」

一鳴並未親眼看到險從何來,所以他並未感到如何吃驚,不禁問道:「前輩!險從何來?」

癲丐拉著一鳴坐下,嘆口氣道:「老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混元陣變化無窮,如果你不是心地光明正大,你已經早巳喪生其中了!」

原來這「混元陣」是按遁甲易數,分為「休生傷杜死驚開」八門,剛才一鳴所經歷的,不過是「杜景」兩門,當他要進入「死」門時,卻被癲丐及時趕到,令其噤聲,才爭取了瞬間一刻,逃出「死」門。

如果一鳴要進入「死」門,不要說一鳴不過是一武林高手,就是大羅神仙,亦得碎骨揚灰,永曆魔劫。

所謂「色不迷人人自迷」,凡是陣勢,都是按照人的心理品性,而發生各種變化,幸而一鳴純正,兼以「大空神功」是佛家是魔障的剋星,但是因為逃不出與莉娘之間的「情孽」,所以幾次險些危及生命。

但是,癲丐如果能早些趕到,一鳴即可不至胡亂閃入陣中,而莉娘亦不至於危在旦夕,因為一鳴在陣中已經耽誤了一晝夜。

當一鳴飛身進入第一道「閑人免進」的石碑后不久,癲丐亦隨後進入,雖然前後相差不過瞬間,但因愁雲慘霧,弄得兩人各奔前程,迷失了方向。

在癲丐進入第二道「進入者死」的石碑后,一看混元陣早巳發動,知道一鳴已陷身其中。

癲丐小心翼翼進入陣中,尋找一鳴,幾次呼叫,一鳴都聽見了,但是因為陣勢的變化,一鳴心裡的幻變無常,所以一鳴無法分辨出是癲丐的呼叫。

最後,在死亡邊緣才把一鳴拉了回來。

在癲丐講述陣勢和尋找經過時,一鳴將癲丐給的葯,塗擦在胸前各處,然後一邊運功調息,恢復精力。

癲丐講完,一鳴即急急問道:「前輩!如何拯救莉娘?」

莉娘究竟在何處?生死未卜。一鳴這一問,等於問道於盲人,癲丐怔然不知所答!

癲丐想了一陣,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之計,只有窮究到底,繼續前進。」

一鳴一聽,正合心意,倏然躍身而起,一聲「走」身形早已騰空而起,一個轉折人似飛燕,疾掠而前。

癲丐整整斗笠,抓緊背上的鐵鍋草席肩帶,抖袍而起,就像一個大黑鷹似的,飛掠在一鳴身後。

飛約數里,臨一懸崖,深不可測,只見雲海重重,飛鳥在足下翱翔,前進已無去路。

二人相視一看,側首右望,赫然而驚。只見右邊有一隧道,洞門雄偉,高約五六丈,洞上依石刻有三個血紅大字:「修羅道」。

二人又回首左望,不禁同時驚噫出聲!

左邊亦然,洞上亦有三個驚人大字:「萬魔淵」。

二個相視愕然,「混元陣」已經驚險迭出,如今只從這「名」和「勢」,就令人覺得更加險惡。較這混元陣必然更加兇險,二人亦不禁駭然莫名!

究竟此處是否骷髏幫老巢?如果是,骷髏幫除紅衣幫主和黃衣幫主出現之後,令人感到神秘難測外,以前並無特殊驚人人物,為何此處布置得如此獨具匠心,令人望而生畏?

二人正驚疑間,只聞懸崖下一陣風雷之聲,雲海洶湧,浪濤翻滾,對面千丈崖上豁然開朗,又出現十六個紅色大字:

「前進是死,後退身亡,碎骨分屍,萬劫不復!」

二人大驚,不禁同時回看來路,原來早已面目全非,變成了一片血海,血紅的海水上,浮屍累累,臭氣薰天,已成了死路一條。

前是血海,后是懸崖,右是「修羅道」和「萬魔淵」,二人正好站立在死亡的孤島上?四顧無路!

現在惟一的去路,不是去「修羅道」,就是闖「萬魔淵」,反正都不是好路,一鳴知道用不著選擇,乃道:「前輩!就由我一人來闖吧,你千萬別輕舉妄動,免得連個報信的都沒有。」

一鳴說這話時,豪氣干雲,但說過以後,不禁熱淚縱橫地跪在當地,望空三拜九叩后,咽聲道:「一鳴有負母親養育之恩,從此不能承歡膝下,這實在是身臨絕地,事非得已!」

一鳴說至此,又轉淚眼望著癲丐道:「前輩!但願在一鳴死後,你能告訴麗娘,不要為我報仇,但願為我奉養老母,余願足矣!」

當然,一鳴知道自己不能得生,麗娘又焉報得了仇?

癲丐老淚盈盈地望著一鳴,不知從何說起,亦無法安慰和鼓勵一鳴,只默默相對,更顯得這情景慘然。

一鳴蹬足站起,憤恨莫名,心中只是一陣陣吶喊:

「毀滅,毀滅……殺殺殺殺殺……」

身形如箭衝起,眨眼就到了「修羅道」字旁,雙掌左右橫掃,沙石紛飛,「修羅道」三字,立即被掃平。

一鳴運功刻字,右手大有力掃千軍之勢,霎時之間,變成了蒼勁有力,龍飛鳳舞四個大字五個小字:「驚天動地,神龍七絕題。」

一鳴又飛向左邊,顯然是暴怒未息,同樣的幾掃,一陣沙石起處,「萬魔淵」三字,亦被一掃而平,也變成了四個大字五個小字:「掃蕩妖氛,神龍七絕題。」

然後一鳴飄落地面,反身向癲丐一揖,一聲「前輩!再見。」人早已沒入「萬魔淵」的洞中。

一鳴前進四五丈,東張西望,謹慎小心,但始終毫無動靜,不禁暗感驚訝。

這洞看起來是個天然石洞,洞內彎曲不大,所以洞中雖暗,仍能看清洞壁天成,凹凸不平,並無有機關設置的痕迹。

一鳴繼續前進,約丈許,向左轉,洞較狹,因而陰森可怖,而且從洞內傳來風雷之聲,令人心悸。

一鳴暗道:「這要小心了!」一手掏出「魚腸金劍」祭在空中,一手掏出「玉膽」拿在手裡,藉著這兩樣寶物的光線,一鳴昂然前進。

洞內越走越暗,這兩樣寶物發出的光芒,亦顯得那麼微弱,風雷之聲越來越大,如果周遭發生偷襲,更難憑聲音及時發覺,一鳴全神貫注,凝神戒備,緩緩前進。

倏然,左邊洞壁上黑影一晃,一鳴迅捷絕倫地揚手揮劍,金光在黑暗中劃出一道長虹,只聽「呱」的一聲,黑影血淋淋地掉落地面。

一鳴俯身一看,原來是一隻大蝙蝠!

剛安下心神,前邊又出現一裸體美人。

那女子還沒有起舞,又在招手了!

這一次,確是不偏不倚地在向一鳴招手。

一鳴茫然站起,茫然地跨出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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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龍七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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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骷髏迷魂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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