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恨海仇山
威震九洲洪大凱的心弦繃緊著,不斷的在狂跳,那一式已發了出來。
溫可喜熟悉無比的一轉身……
洪大凱輕輕一哼,右掌雙緣斗然向內一收,一股古怪的力道由外而內,收了回來。
溫可喜面色一塞,轉了大半的身形一窒,右肘閃電般飛出一擊。
洪大凱的心弦一松,生死關頭,在此一際。
祖父當年便死在這一肘下。
說時遲,那時快,洪大凱的內力,十分中倒有七分內守,封閉全身穴道,以防不測。同時,雙掌奮力平擋而出……一如百年前。
溫可喜大吼一聲,道:「好啊,琵琶遮面,好……」
他話未說完,內力已盡吐,砰的一聲,雙方內力一觸而發,盪起漫天灰土!
洪大凱輕輕吐了一口氣,壓制內心的緊張,收掌而立,腦中疑雲陣陣。
溫可喜也是僵立當地,滿臉惘然不解的表情,兩人登時停下手來。
洪大凱心中思潮如涌:「祖父當年的琵琶遮面,沒有使全,便被溫鍵一肘擊中心口……但是今日,我拚著性命之險,不顧祖父和父親的誠示,仍用這一掌去試,怎麼可能會敗亡哩?」
同樣的,溫可喜也忖道:「祖父當年也會自疑,這一槌雖是咱們的殺手式,但絕不至……一擊而斃對手呀。」
洪大凱雙目中閃爍著不定的光芒,心中閃過不定的念頭,始終頹不出一個正確的道理來。死一樣的寂靜——在大戰之後…………
森林中隱身的數人,雖然不知他們心中所思,但同樣的,也發現了其中必有蹊蹺。
威震九洲洪大凱一生浸淫武學,武功之高,灤不可測,以他這種高手,卻始終不能釋然於懷
,這可見這其中疑念是多麼重大。
不可否認,洪大凱這一戰是懷有七分懼畏之心的,雖然他以摘葉飛花手法,打遍大江南北,
但百年前,那一掌之敗——而且死的威力,畢竟是太大了啊!
總算他是超人一等,能在拚斗中完全收斂心神,不為一絲外念所亂。
他很清楚的知道,祖父昔年的功力,雖不見比自己目前高深,-也不會弱到那-去。
於是——
他緩緩吸了一口真氣,目中神光一吞一吐,右掌輕輕二立,跳起身來,口中吼道:「再接一式——」
溫可喜雙目一凝,大叱一聲,一閃身,又是一肘撞了過去。
森林中的人,除了多事老人,都是武學高手,自然一目了然,他們同樣的都不禁在心中暗暗忖道:「又是那同樣的一式……」
果然洪大凱又是一式琵琶遮面,而溫可喜的一招也一絲不改,一如方才的結果,砰然一響,
塵土飛揚處,兩人各自退後一步。
洪大凱雙目一亮,收掌道:「溫——可喜,在下有一事請教……」
溫可喜正想說這一句話,見洪大凱問了出來,點點首道:「在下本也想問洪大俠一句——」
洪大凱頷首道:「昔年——在下家租和獨角大聖賭門,結果在五千招上,以r琵琶遮面』一
式,抵擋對方一式……」
他雖然熟知這一怪式,但是溫家家傳絕學,招名不能熟知。
溫可喜好像十分專心的傾聽,聽到他話聲一止,立刻接了下去,道:「那是十路埋伏!」
洪大凱呵了一聲,接著道:「結果……不幸敗而傷亡……」
溫可喜嚴肅的點點頭,不發一言,他明知對方下面的話,-卻不便有任何錶示。
洪大凱咳了一聲才道:「家祖抑傷返家告訴家父,延傳至在下,老實說,在下至今仍不相信,家祖會死在獨角大聖掌下!」
他將死字特別加重語氣,溫可喜卻絲毫不覺刺耳,仍然嚴肅的道:「家祖當年便如此自語,在下可也是完全同一看法,至於……」
洪大凱輕輕道:「溫兄心口如一,足見忠懇直摯……」
溫可喜沉吟一會方道:「不敢當,不敢當……」
洪大凱吁了一口氣又道:「是以…是以-在下……」
溫可喜見他吞吞吐吐,似乎說不出口,乾脆介面說道:「洪大俠有話請說。」
洪大凱沉吟一下才道:「在下請教溫兄,百年前的那段事,其中是否有所蹊蹺?」
這句話是森林內外全部都想問的,聽大凱問了出來,大家都舒了一口氣。
溫可喜絲毫不為對方這種單刀直入的問話感到發怒,輕輕點點頭道:「在下心中亦作如此想……」
他頓了一下,又道:「昔年令祖洪若水為武林公認神州第一高手,功力之強,可想而知,家祖就是天人,也不能一掌將之擊斃!」
洪大凱點點頭,衷心說道:「若說動手過招,一方有所閃失,也說不一定,但這等高手,雖有所失手,但也不致為對方打中死亡的地方……」
溫可喜沉含一會道:「既然洪大俠存有此心,在下亦甚贊同,咱們……最好……」
洪大凱已知他意,介面道:「最好合兩人之力,先找出其中蹊蹺再說,到時候動手也不算遲」
溫可喜肯首道:「在下正是這個意思。」
洪大凱漫步走了兩路,踱到一棵大樹下,緩緩問口道:「昔年家祖傷重返家,曾將那峨嵋大戰詳述一遍,尤其是在雙方過手的招式方面……」
他見溫可喜同意的點首,便繼續下去:「家祖當年和獨角大聖約好後,如期趕到峨嵋山巔,去應約拚斗……」
隱身觀戰的人,知道他是在說那次大戰的經過,以便找其中的蹊蹺。
百年前獨角大聖溫鍵掌斃洪若冰的掌故,是武林中最大的掌故,他們自然知道,-那一戰的詳情,可只有溫洪兩家人知道。
這一下這一場大戰的詳情,將要由洪家後代親口中道出,自是十分動聽的了。
洪大凱道:「家祖身攜長劍,到了峨嵋山頂,卻不知那『打松台』在什麼地方。」
「家祖找了半天,毫無頭緒,正心焦間,忽路經一龍形怪石,石邊站有一青年和尚,背面而立,身材有如玉樹臨風……」
「家祖上前一看,敢情是一個年約卅的僧人,於是問之以道!」
「那僧人慨然答允親自帶路前往,來到一個山坡岔道之前,家祖瞥見獨角聖巳在等候,道謝一聲,便如飛而去。」
「誰知那和尚也匆勿而去,似乎對家祖和獨角大聖之會視如無睹……」
「家祖到了,便和獨角大聖拚鬥起來……」
「首先是家租以單劍挑鬥獨角大聖的水火雙輪。」
「家祖知道這一戰是生平屐辣手的一次,一起手便是殺手絕學。」
「家祖長劍方使一式『青山綠水』起手式,獨角已連發七招,招招怪異已極。」
「家祖倒抽一口涼氣,一連被逼退十多步,以致一連九九八十一招有守無攻,被水火雙輪逼
的退繞『打松台』方圓數周。」到了第一百招,家祖奮全力攻出一劍『鬼箭飛磷』,這一劍純是內力方面的招式,你可知
其威力之強……「
溫可喜似乎聽得十分入神,他自幼及長,父親告訴這一戰的每一招一式,他早巳和洪大凱一
樣,都揣測的一分不差,雖對方的絕學招式,不能叫全名字,但招式是何,完全清楚。
洪大凱說到」鬼箭飛磷「,溫可喜不由自手雙手一動,微微擺了一個架式,正是」鬼箭飛磷」的起手。
洪大凱又道:「這一劍刺出,內勁由外而內,猛力一旋,陽剛之中,透入陰柔,陰柔陽剛,互濟之下,威力極猛。」
「獨角大聖果然一挫,家祖劍式斗盛,一連反攻八十一劍!」
他說的聲調並不太大,-字字句句,有力已極,在周圍的數人,都不由暗暗為洪若冰當年的雄姿感到欽佩不已!」
「家祖知道這一場比斗,非得千招以上,才分得出高下!」
「於是暗中邊打邊調息真力,準備以悠長的內力,作持久的打算。」
「匆匆數百招過去,兩人勝負仍然難分,家祖忽然一連後退三步。」
「這三步步步暗藏玄機,本是家傳絕學,獨角大聖也瞧出端倪,並不乘機追擊。」
「家祖斗然一劍彈出,霎時劍光閃閃,一連挑出十二劍。」
「這十二劍是家傳奪命之式,家祖成名以來,未曾動用一次。」
「十二劍劍劍威力掘倫,家祖連環攻出,獨角大聖果然不支,連連後退。」
「前十劍都被閃過,家祖心中驚嚇已極,不料這最後十二劍,仍不能獲勝。」
「第十一劍彈出,是『風靈齊作』,劍式才放,隱帶風雷之聲。」
「家祖故意留下半分餘力,果然獨角大聖雙輪一封一挑,反攻出來。」
「家祖心頭一緊,最後一劍斗然發出。」
「這一劍是利用前一劍留下的半分力,聯合這一劍的力道一起發出,威力倍增。」
「家祖當年曾狂語,這一劍一出。天下無人能全身而退下!」
「果然獨角大聖面色一變,大吼一聲,斗然間競使出一式不可能的招式來!」
「這一式非要雙輪才能發出,每一輪都是貼自己胸腹要穴向外括出……」
他喚不出這招的名稱,但說到緊要處,不知不覺雙手一揮,擺了一招架式。
溫可喜一見,心頭一震,忖道:「這一式何等奧妙,洪若水競能在一瞧之下,記了下來,傳於後代,瞧他這架式,一分也不差,洪若冰真是了不起……」
洪大凱雙手一搓,口中道:「這一招……這一招……」
溫可喜脫口道:「天羅逃刑!」
洪大凱點點首道:「家祖當年道,他萬萬不料世間右這等招式,自己的劍式虛虛實實,變化萬端,-卻似乎每一處最暗小的變化,全在敵人一招之中解化回去!」
「但家祖仍不甘心,奮力挑出,叮然一響,擊在獨角大聖左輪邊緣。」
「霎時間,家祖內力泉涌而出,獨角大聖左輪一松,脫手飛出。」
「獨角大聖大吼一聲,右輪一磕而下。」
「家祖內力已竭,幾乎在同一時間中,家祖長劍也脫手而飛。」
「但家祖最後也發力一震,又將獨角大聖的右輪震出手中。」
「於是兩輪一劍,斜飛而出,無巧不巧,一起釘入一株大樹中,入木深及柄部!」
這一番大戰在洪大凱這種高手口中道出,更是生動無比。
姬文央,沈百波等人,雖功力蓋世,-也不由沉醉其中。
洪大凱又道:「當時兩人都怔了一怔,家祖哈哈一聲狂笑,冷聲說道:「什麼?再拚嗎?」
「獨角大聖一言不發,揚掌便打。」
「於是兩人又拚起掌力來。」
「匆匆又是敷十招,兩人仍然勝負不分。」
「家祖掌力越放越重,最後連防身的內力,都孤注一擲,但仍不能勝利。」
「獨角大聖突然欺身而入,一閃左掌,猛可平向樹叢中擊了過去。」
「家祖早巳瞧見,在拚斗中,林中有一個人在窺看著,心中以為便是那個帶自己上山的和尚,並不加以理會,直到獨角大聖發掌,才大叫道:「溫兄手下留情!」
「獨角大聖似乎一怔,-掌力已然發出。」
「林中喀析一聲,獨角大聖何等功力,掌力末到,樹葉紛飛。」
「林中那人逃走不及,反手也是一掌擊出。」
「一觸之下,竟然不分上下。」
「當時家祖和獨角大聖都是一驚,一齊都停下手來。」
「尤其是獨角大聖,狂吼道:「什麼人?」
「林中樹葉一分,走出一個年輕和尚。
「那和尚走了過來,家祖一瞧,正是那個帶他上山的,心中不由更驚。」
「他本已看出這和尚是武林中人,卻不料竟能和獨角大聖不相上下。」
「獨角大聖似乎也料不到,對方竟然是一個年輕的和尚!」
「和尚走了出來,合什道:「兩位施主請恕罪,小僧……」」獨角大聖似乎對方才一擊,不能感到釋然手於,冷冷道:「好說,你是什麼人?」
「那和尚絲毫不怒,慢慢道:「施主請恕小僧窺看之罪,只是,小僧斗瞻請求,兩位施主不要再拚下去!」
「家祖和獨角大聖幾乎同時呼道:「什麼?」
那和尚合什又道:「小僧的意思是,斗瞻請求……」
獨角大聖冶冷一哼,說道:「我和這位神州第一高手……」
家祖也是冷冷道:「獨角大聖什麼話,只是……咱們今日……非得分出勝負方罷!」
獨角大聖高聲道:「照哇!和尚,你瞧瞧,憑什麼你叫咱們兩人一齊停手?」
那和尚滿面莊嚴,口中不斷宣稱佛號,只是一時吶吶說不出話來。
家祖也更不答話,一揚掌又和獨角大聖重新拚在一處。
那和尚見勸阻失效,似乎很是失望,口中喃喃自語,-卻再不遠離戰場了-
一轉眼又是數百招,仍然不分勝負,家祖久戰不勝,心中很是焦急。
獨角大聖的掌法確實嚴密,絲毫不露陂綻,家祖大吼一聲,心中一時不能開暢,競打出了一式雙敗俱傷的招數。
獨角大聖心知這是最後的一擊,也是一時推出。
家祖的一掌,想溫兄赤知之甚詳了,那是由正面推出一式,這是以外力為主,走的純碎是陽剛的路子,威猛已極。
左手卻在側攻出一式,相反的以武當的綿掌力道為主,以少林的百步神拳內力為輔o其兩相濟助下,威力可想而知。
但由於全力孤注一擲,自身防身的力道,也如同虛空,真可謂非生即死。
「結果一觸之下,雙方都是一震,好在兩人由於發掌都過於匆促,未能使用全力,力道的收發也較為遲緩,是以兩人都尚有機會,將力道收回,守住門口。」
「饒是這樣,兩人也各自後退了三步,中間隔開了三四丈之遠。」
家祖抱著震酸的雙臂,狠狠的看著獨角大聖,心中甚想再上前一拚,但力不從心,不能成功。
反觀獨角大聖,也是半斤八兩,僵力在場,分明也失去了再戰能力。
就在這時,那和尚忽然上前數步,立在兩人中間,口宣佛號道:「兩位施主能否暫緩一下,聽小僧數言?」
獨角大聖冷然道:「你走入場中,是否要挑戰?」
和尚輕嘆一口氣,緩然道:「小僧是何等人物,豈敢和施主動手……」
獨角大聖哈哈一笑道:「和尚莫要謙虛,就憑方才那一掌,嘿嘿,已是不簡單啦。」
那和尚雙目一垂,低聲道:「溫施主過獎了……」
獨角大聖不待他說完,又是仰天哈哈一笑,搶口說道:「你方才也可聽著,洪大俠親口要拚出勝負,是以和尚你一番慈悲是白費啦!」
和尚喧聲佛號,正待訴說,忽然一直未開口的家祖說道:「這樣吧,咱們就請這位和尚作咱們拚戰的見證人吧-溫兄認為使得嗎?」
獨角大聖介面道:「使得,使得,也只有你和尚夠資格……」
那和尚想是知道自己的意思,絕對不會為對方所採取,沉吟一會,才道:「這個,小僧恭敬不如從命,只是……」
家祖輕輕一笑道:「什麼?」
那和尚答道:「小僧覺得,像兩位施主的功夫,蓋世難尋,即使決定一拚之下,但是像如此硬拚,一定要到傷亡,方能止手……」
家祖和獨角大聖都是一怔,他們本來都是存了必勝的決心,但交手千招,才知自己的勝望,渺小的可憐。
縱使能獲得勝利,也正如和尚所言,一方甚至雙方,非死即傷。
這一點兩人都未曾加以思索,這時聽那和尚一語道破,都是心中一震。
獨角大聖介面道:「依你便是如何?」
那和尚輕輕一嘆,道:「尚是今日一戰,兩位施主都受了什麼重傷,功力大減,一身絕藝豈
不可惜?」
家祖和獨角大聖為之默然。
和尚又是一嘆道:「依小僧愚見,如要分得上下,並不一定拚到生死方休……」
他微微一頓,又說道:「小僧有一愚見,能使兩位施主分出勝負,並且毫無損傷!」
家祖和獨角大聖一驚,一齊道:「那是什麼?」
和尚沉吟一下才道:「在內力方面,兩位施主可試試上下,小僧去尋一根樹枝竹條之類,在兩端用內力壓碎,但使得它不分散開來!」
這本是很困難的工作,但家租和獨角大聖目睹他的能耐,也深信不驚。
和尚又道:「然後兩位各持一端,用力推向對方!」
家祖和獨角大聖何等人物,已明了和尚的用意。
試想那竹木之類,經壓碎粉狀,一觸之下,自然崩潰滿地,利用這種東西較量內力,雙方的力道不但要是隔空的一種,而且用力必須極端純粹,稍有渾濁,竹粉立刻撒下,而那時一世英名,也立刻消失……」
但確也只有這一法兒可分出勝負,而不致傷及雙方……
獨角大聖雙目一凝,沉聲道:「和尚好慈悲,就這麼辦了,洪大俠可也贊同此計嗎?」
家祖點點首,忽道:「倘若……這個仍不足分出上下……」
和尚一怔,微微一思才道:「除非兩位功力完全一樣,這法兒一定能分出一個上下的……」
家祖打斷他的話頭,問道:「在下的意思是……倘若……」
和尚又是一怔,緩緩道:「倘若仍不能分出勝負,那麼兩位內力外功完全不相上下,也就不必再比較了……」
獨角大聖冷然道:「和尚菩薩心腸,喂,洪兄,倘若此法仍然不行,在下再向你討教兩路拳術?」
家祖不假思索道:「正是……」
那和尚見勸阻不成,暗暗嘆口氣道:「好吧!就這麼辦,小僧這就去攀折什麼東西來試試吧……」
說著轉身走入森林。
家祖和獨角大聖都知這是聲譽關頭,不敢大意,各自屏念調息。
過了一會,大約有半盞茶的時間,那和尚回來,手中帶了一枝竹節。
這竹節好生奇怪,一半是枯黃的顏色,一半是通體碧綠,很是鮮美。
和尚走了過來,說道:「小僧無意間發現這一枝奇種異竹,是以采來,此節枝兩端都已震碎……」
家祖點點頭,伸出右掌去接那竹子。
獨角大聖突然大叫一聲:「住手……」
家祖一驚,問他道:「有何見教?」
獨角大聖冷然道:「這節竹子一端稍純,一端稍尖,雖是這一點差異,但影響卻不小哩!」
家祖一怔,低頭瞧瞧,自己去接的那頭,正是稍銳的那一端,心知獨角大聖不願占這一點便宜,便道:「溫兄光明正大,依你說便是怎地?」
獨角大聖一怔,道:「……這個……」
那和尚輕宣佛號道:「由此足見兩位施主心地光明,至於這點,依小僧之見,不如以占簽為定……」
家祖點首道:「如此甚好!」
那和尚想了一想,驀然撕下一角僧袍,平均為兩半,在地上拾了一枝小枝。
只見他雙掌一搓,那小枝尖端忽然冒出一股白厘,敵情已被他掌心熱力燃著。
家祖當時見了,心中不由一驚,那和尚張口吹去白煙,枝端已是一段枯黑。
和尚背過身來,用焦枝在布上寫好,分持左右雙手!口中道:「請兩位施主占吧!」
家祖和獨角大聖分別佔了一張袍布,展開一看,各自順手丟開,家祖占著的那塊布上,寫的是:「由對方決定!」
凝神傾聽的溫可喜忽然面色一變,面上浮上一種茫然的表情。
洪大凱又繼續道:「家祖當時便不言語,心想由對方決定,但卻見獨角大聖遲遲不動。」
家祖心中一怔,隨即想道:「敢定溫可喜得到決定權,大可以去選那較鈍的一端,但以他的身份,必是不好意思如此,是以遲遲仍不決定,我可不能占這便宜,我應主動去選那尖的一端——……」
心念一動,收手便抓向那尖的一端。
獨角大聖也收手接過鈍的一端。
家祖心知自己已是佔了下風,非得搶得先機不可,一拿著竹杖,立刻發勁……
獨角大聖面色一變,慌忙運勁一抵,但兩人用的都是虛空傳勁。
表面上雖然是把持著一節杖,但卻是有若沒有接觸一般,是以發了這麼大的力道,那些粉末
,沒有一點撒下地來。
兩人各自催用內力,片刻間,汗水涔涔流落而下,仍然是不勝不敗。
家祖已覺手中力道微窒,心知自己在把持方面吃了虧,不得不以險招取勝。
說時遲,那時快,家祖只覺手心一熱,百忙中,全力吐出,陰柔之中,混有陽剛。
獨角大聖面色肅然,輕輕換了一口氣,已見他握著竹桿的手微微一沉,隱然間,肩臂上肌肉抗起如丘,分明已用全力。
兩股力道在桿中互相接觸,一方若要收回力道,也得萬分小心,不能損及碎桿,是以兩人面
色立時現出緊張之色。
家祖只覺對方的力道一次比一次加強,但卻也能抵抗,對方堅持一會,家祖斗然沉不住氣,一口氣攻出五批力道:「獨角大聖全力應付了四波,最後一波反攻了過來,家祖只覺身子微微一沉。」
那一邊觀看的和尚忽然上前一步,輕輕嘆了一口氣,舉手說道:「好啦,雙方仍是平手之局……」
家祖和獨角大聖雙手一松,各自後退一步,口中不斷喘息連連。
須知這一時刻中,兩人的內力都發揮到了極至,是以耗神甚多。
和尚伸手握著那竹桿的中央,一揮手,只見兩端一齊撒下竹粉來。
家祖和獨角大聖一起急忙睜目望去,只見兩端都凹下去一個空洞,竟是一模一樣,不分上下。
和尚輕宣佛號道:「完全不分軒輊,看來,兩位施主的功力,可真是勢鈞力敵的了!」
獨角大聖冷冷一笑道:「好說!好說!」
家祖身形一動,伸掌一式,劈向獨角大聖的胸前,口中吼道:「咱們在掌上見個高下!」
獨角大聖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
口中言語未盡,雙掌各自一翻,封開這一掌,並還擊了兩掌。
登時兩人又拚在一處!
那和尚獃獃望著那一截半黃半綠的竹枝,好一會才嘆氣道:「天意如此,小僧不能相違攔阻
說完口宣佛號,似乎不忍再看。
匆匆又是數招,家-全身功力已集聚雙掌,招招可開山裂石。
獨角大聖也是如此,掌掌發出風雷呼嘯之聲,令人驚心動魄!
那和尚又看了一下,喃喃道:「這樣拚下去,二者必去其一,難道世人心境窄小如此,並世不能共立兩雄嗎?」
他這兩句話,本來十分有理,-卻都說中兩人的心匠,兩人不但不因此而住手,而且招式更毒辣,內力更沉重起來。
驀然家祖一式「飛龍在天」,直劈而出。
這一招變化之多,威力之大,簡直令人不可思議,發出時,掌式中內含拳招,拳招中又夾金剛指力,真可狠毒厲害已極。
獨角大聖似乎沒有見過這一奇式,心中不知內含如此複雜,不由停了一下。
家祖心中一喜,心想這可是千載難逢的良機,這一擊倘若不中,至少有餘力發出洪家的奪命最後一式。
「七擒七縱。」
果然獨角大聖一停,立刻封出一式。
就在這一剎那時,家祖的攻勢已由掌式改變為拳招。
獨角大聖斷吼一聲,反手拍出一掌。
這一掌好生奇怪,生像是從另一個第三者方面拍出來的,有一種不可能發出的感覺。
說時遲,那時快,家祖拳招斗然全收,金剛指力全吐而出,猛可一劃。
獨角大聖不料如此,情急之下,全面通紅,拚著這一劃,右掌不退反進,奪向家祖上三路。
這本是攻敵之必救,也是同歸於盡的招式,家祖早已料到對方必定如此。
獨角大聖招式才發,家祖身形已然暴退,對方一招全力玫出,走了個空,整個身形,都不由向前為之一傾。
家祖乘這一個空檔,猛吸一口真氣,一掌對準獨角大聖推出。
這一掌正是「七擒七縱」,表面瞧去,毫無變化。
獨角大聖何等人物,一眼便瞧出厲害,他似乎怔了一下,猛可收住前傾的身形,用力一轉身。
別瞧這一轉身,步法踏的極為奇妙,家祖全部殺出,像是全部失效!
這一式便是溫兄方才所言「十路埋伏」!
家祖這一驚,可真非同小可,-他反應神速,在這一瞬間,硬生生收回力道。
右掌向內收,用了半分「邊勁」,發出由外而內的古怪力道,這便是「琵琶遮面」了。」
溫可喜陰沉的點點頭,全場的人都知道故事到了結束的地方,心中都是一沉。
威震九洲洪大凱忽然乾咳一聲,那臉色斗然間沉了下來,聲音中,也透出絲絲寒意。
獨角大聖轉了大半的身形一空,右肘閃電般飛出一肘。
祖父只覺對方力道來的好古怪,後發而先至,已然壓體而來。
心中一驚,提氣封出一掌。
斗然……
洪大凱似乎太激動了一點,勉強抑住狂眺的心情,沉聲又道:「家祖只覺對方力道一旋,一口真氣竟然提不起來……」
急切間,家祖以為是對方力道古怪,心中一悸,怔在當地!
獨角大聖一肘正好擊在家祖心口之上,家祖毫無反抗之力!
獨角大聖當時忽然一驚,倒退數步,家祖心口中了千斤一擊,心中知道必死無疑,但本能的又提了一口真氣,可怕的是這時的真氣,竟然提了起來!
家祖更相信是對方這種古怪的力道,吐了一口鮮血,提氣護著心頭。
獨角大聖怔在當地,呆不作聲。
那和尚雙目低垂不忍見這慘狀,口中不斷宣著佛號。
家祖咬著牙關,勉強道:「溫……鍵,好功夫,好功夫……」
家祖不知對方為何怔呆在當地,以為對方怕自己臨死的反擊。
半響獨角大聖仍然怔不作聲,家祖忽然伸手入懷,摸出一面小旗,上面綉著一柄金色的短劍。
家祖擲之於地,冷冷的一字一語道:「有一日,當這面旗兒再在世上出現,便是姓洪的再來領教之日!」
家祖說的截斷鐵釘,獨角大聖獃獃的立在那裡,突然大叫一聲道:「好啊!好啊!」
說時眼中竟然淌下兩行情淚。
家祖不知對方為何如此,最後再掃了獨角大聖一眼,反身行走而去。
家祖支持到家,說出大戰的每一個字,尤其在過招的方面。
家祖安排了一切,又再三說明那溫家的一式,內力足以使自己這種高手功力失之一時,最為可怕,囑咐家父如果想不出破解……之法,萬萬不能再去冒險。
家父當日便不相信,到了在下,更是不能置信,今日一戰,溫兄真心相告,是果真沒有這等功夫?抑或是令祖未曾教授?……」
溫可喜介面道:「壓根兒沒有這等功夫!」
洪大凱嘆了一口氣,不再言語,他一口氣說出這一段公案,心情變化太多太大,以他這等高強的定力,也不由微感煩惱。
溫可喜長嘆一聲道:「洪兄一口氣說完了這一切,可容在下也說一些嗎?」
洪大凱心中一閃,急道:「難道其中有什麼差錯嗎?」
溫可喜一怔,不懂他的意思。
洪大凱趕忙補充道:「在下猜,溫兄令祖,當已將昔年之事,告訴溫兄,是以在下有此一問……」
溫可喜點點首道:「呵……這其中確實有些出入!」
洪大凱驚喜道:「是嗎……」
溫可喜沉重的點點頭道:「昔年家祖約邀洪若水至峨嵋絕頂之打松台一會,家祖按期上山,沿途由於時間尚多,是以欣賞景色,走得很慢。
後來到了山-,忽見一龍形巨石當略而立。
這大石好生奇怪,狀酷似龍形,而且登之而上,可俯覽峨嵋全境。
家祖登上龍石,瞧了一陣,正自心曠神恰,讚歎不絕時,忽然瞥見左方有一個清秀的童子,手牽一隻老牛而來。
家祖心中一奇,問道:「小哥兒打那裡來?」
那孩子怔了一怔,指了一指身後。
家祖隨著他指處看去,只見一棟小茅舍,建築在森林中,想便是這小孩的家了!
家祖信口又問道:「小哥兒,你家中有別人嗎?」
小孩點點頭,不再言語。
家祖又問他幾句話,他總是不開口,家祖心中一奇,仔細一聽,敢情那可憐的小孩是一個啞巴。
小孩十分清秀可愛,一點也不怕生,站了一會,索性爬上牛背,玩耍起來。
忽然那茅屋中有一個人大聲叫道:「英兒英兒!快去吧,早去一些,也好叫老牛吃飽,早回來嗎……」
家祖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老年樵夫模樣的人,當門而立,正大聲叫著。
顯然這啞巴小孩便是英兒,一面作了一個手勢,一面戀戀不捨的將牛趕開。
家祖心中也覺有趣,正在這時,家祖忽見那小童口中一陣咿呀,手中指指。
家祖一看,只見山腰處一條黑煙般,一掠而過,心知必是神州第一局手洪若冰赴約來了,便揮了揮手,那小童牽牛去放牧,而家祖也先一步趕到打松台去守候!
以後相遇拚斗的事,都和洪兄所道一致,只是在拚拳腳時,家祖陡然發覺有人在一旁窺視。
家祖心中一喜,忖道:「高手相爭,心神不能分注,這裡已來有外人,若他沒有發覺,便是我勝了一籌。」
於是悶聲不響,斗然發了一掌,逼出那個和尚-
但幾乎同時,洪若水已叫出手下留情的話來,家祖心知洪若水也已發覺,而且聽這口氣,曾和那人相識,但事後和尚現身,兩人又是陌生的模樣,家祖當年不得其解!
今日聽洪兄一言,敢情那和尚只是領過洪兄一趟路,心中茅塞頓啟!」
洪大凱聽到這裡,仍覺沒有什麼頭緒,嗯了一聲,沒有發話。
溫可喜忽然像是著了什麼,又道:「對了,家祖說那僧人左耳上有一粒珠砂紅痣,甚為醒目!洪兄方才並未提到這一點……」
洪大凱唔了一聲道:「大約是家祖忘了提及!」
溫可喜點點頭,繼續道:「以後的經過,完全一樣,只是,方才洪兄好像說,那一次占簽,洪兄令祖佔到的是……」
洪大凱介面道:「上面寫的是由對方決定!」
溫可喜面色一變,半響不著一聲。
洪大凱心中一驚,詫聲問道:「什麼?」
斗然間,左方的樹梢,微微一陣恍動。
溫可喜陷入沉思,洪大凱全神貫注,沒有一個注意到。
只有在右方躲藏著的常敗翁沈百波,已然有所察覺。
他循聲一瞧,只見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面前,那是一個老和尚,那和尚,就是死了成灰,沈百波也認得出來。
只是,這個時候,那和尚的面孔上,充滿了驚訝和焦急!
沈百波慌忙收回身形,心中突突地不斷狂跳著,暗暗忖道:「是他,是他,怎麼是他?」
李敏珊見他滿面訝然,不解的碰碰他。
常敗翁打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不再理會。
就在這時,溫可喜突然開口道:「在下絕不會忘記或是記錯,家祖傳及家父,家父傳及在下,說是昔年家祖所佔著的那一簽,上面是寫著,由對方決定!」
洪大凱驚呼一聲,站起身來道:「真的嗎?」
溫可喜肯定的道:「不錯,當年家祖曾說:『洪若水佔到決定的簽,卻仍去選那吃虧的一端,這用心可真令人欽佩。」
洪大凱呵了一聲,道:「家祖的話,也不會錯啊……」
溫可喜又肯定的道:「當年家祖返回西藏,百思不得其解,洪若冰怎會在最後那一式之下,竟然放棄抵抗……」
洪大凱插口說道:「這麼說,敢情其中有差別了?」
溫可喜再點點首道:「在下推想如此!」
洪大凱的心思,在腦海中一剎那連轉七八次,不斷暗暗忖道:「這是什麼意思,什麼道理?」
他口中不自覺的喃哺說道:「難道,是……那和尚,那和尚,還有那……」
溫可喜猛然介面道:「還有……那怪狀竹子!」
洪大凱斗然間全神陷入困境:「竹子」,「竹子」,「和尚」,「和尚」……
驀然沈百波瞥見那樹上的和尚,已神不知鬼不覺的跳下樹來……
沈百波瞧著他的身形,如此輕靈,不由微微一驚。
地下洪,溫兩人一齊陷入苦思之中。
正在此時,忽然一個人輕履緩步走了進來,洪大凱和溫可喜是何等功力,他們幾乎同時飛快地反轉身來,只見來者是個龍鐘不堪的老和尚。
這老和尚來的古怪,他那白鬍子已微微變黃,真不知他究竟有幾許高齡,他一步一步走過來,口中不停地念著佛號,雙手捧著胸前的大串佛珠。
洪大凱與溫可喜相對望了一眼,忽然之間,他們駭然憶起當年祖父們峨嵋大戰時不是也是一個和尚參與其中?今日之會又有一個和尚,難道冥冥之中,真有什麼安排嗎?
那老和尚停下身來,用蒼老的嗓子道:「阿彌陀佛,兩位施主可是一位姓溫,一位姓洪?」
洪大凱和溫可喜又是對望一眼,溫可喜道:「不錯,大師有何見教?」
那老和尚長嘆一聲道:「-家宜解不宜結,已經是百年的事了,兩位何必還要再動干戈?唉!百年來老衲無時無刻不在為那位洪施主超渡英魂,兩位如此作法,-仇何日得消?」
這言一出,洪大凱和溫可喜都是如雷轟頂,「百年來老衲無時無刻……」,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眼前這和尚就是百年前峨嵋絕頂的那個青年和尚?難道世上當真有人能活到一百多歲?
溫可喜以手加額,顫聲問道:「敢問大師高齡幾何?」
老和尚合什道:「老衲痴長百又廿九!」
溫可喜與洪大凱齊聲驚叫起來,他們同時向和尚的左耳看去,果然左耳根上赫然有一顆鮮艷奪目的硃砂大痣!
老和尚嘆了一口氣道:「當年峨嵋山上的那場大戰真乃老衲畢生所僅見,當洪施主失手之後,將一面綉著金色短劍的紅緞旗擲在地上,斬鐵斷釘地道:「那一日這旗兒再出現在你姓溫的面前時,姓洪的人就到了,你等著吧!」
當時老衲苦口婆心,只想化解這一料紛,可嘆老衲無能,想不到百年之後,居然舊事重演………」
他說的這些話,洪大凱和溫可喜都是熟悉無比的,這更證明了這和尚的身份。和尚略一喘息,接著道:「今日也是我佛有靈,老衲行經林前之時,猛一抬頭,看見了那面紅旗兒,一點也不錯,金絲繡的短劍,紅緞的底子……於是老衲不禁廢然長嘆,唉,百年了,施主們看在佛祖的份上罷手吧……」
老和尚的聲音洋溢著感人的力量,溫可喜和洪大凱都不禁想到祖父描述中的那個苦口婆心的青年和尚,現在,他活生生的正在眼前,雖然他老態龍鍾,但是那聲晉仍是那麼慈悲與感人。
老和尚接著道:「那年,正是春天的時節,峨嵋山上野花四放,山猴到處吱吱地叫著跑著,山上古寺的鐘聲,嘹亮的響著……
老衲站在高凸的石岩上,遠觀那無垠秀境。
「大師傅,請問『打松台』在什麼地方?」
一個雄偉的聲音驚破老衲的幻境,老衲回身看時,只見一個氣度軒昂的書生正向我點首為禮。
老衲抬眼一望,只望這人雖是一襲儒衫,但是層上插著一支長劍,那劍柄上五光十色,竟然鑲的全是寶石珍珠,老衲只道是什麼王孫貴人又跑到峨嵋山來附庸風雅,便道:「打松台位極險僻,不是常走山路的還真上不去呢,施主何不到別處玩玩?……施主尊姓?」
唉,老衲自幼溧居山林,那曾料到這貌似王公貴人的書生,竟就是威震天下的洪若冰!
當時洪大俠只微微笑道:「在下姓洪,只煩大師傅指點方向足矣。」
老衲道:「既是如此,那麼小僧帶引施主走一趟吧。」
洪施主原想拒絕,-也不堅持,便笑道:「有勞大師傅了。」
老和尚說到這裡,目光在洪大凱及溫可喜的臉上停留了一下,洪大凱暗自點頭,心想:「這老和尚真好的記性,事隔百年,他說的一字也不錯。」
老和尚繼續道:「老衲帶路在前,洪施主跟隨在後,那打松台乃是峨嵋山上極險惡的一個地方,當中一處斷石樑,走行上面十分驚險,但是石樑下的飛瀑雄奇,也著實是壯觀之至,洪施主走到斷石樑處,忽然引吭長歌,歌曰:
「拂衣大笑兮,聲震百穀,
濯足逐波兮,浪起千魚,
獅虎之威兮,孰之能御,
山川有靈兮,卻不知吾!」
老衲聽這歌聲雄壯,隱隱有天下一人之勢,老衲靈機一動,反身問道:「洪施主尊諱可是上若下水?」
洪大俠大笑道:「不錯,洪若水正是在下,大師原來也是武林中人。」
老衲為洪施主大名所震,不再發話,只快步引路上前,到了打松台上,老遠就望見一人白衣白巾站在台上,當時老衲不知,那人就是獨角大聖了。
洪施主此時長嘯一聲,斗然從老衲頭上飛過,一曜十丈,一步就上了打松台。
這時老衲忽然想起身上隨身帶的一個葫蘆遺忘在方才那石岩上,正準備回身,只見那白衣人迎著洪施主走上來,兩人似乎並不相識,相對打量了半天,我聽見白衣人道:「洪若水?」
洪施主道:「不錯。溫鍵?」
那白衣人大笑道:「當今天下只有你洪若水是我的對手啦!哈哈!」
老和尚說到這裡,躲在外面的常敗翁和姬文央都是心頭一震,那日他們在海邊決鬥時,姬文央所說的,也正是這一句豪語!時間雖然隔離這些不同時代的人物,但是他們的英雄豪氣是一樣的!
老和尚繼續道:「老衲就是再孤陋寡聞,這獨角大聖溫鍵的名頭也是如雷灌耳的,於是老衲找到那葫蘆之後,再也忍不住又想跑回來,看看這兩大奇人在此相約是為了什麼?」
洪大凱心中恍然暗道:「難怪祖父說這和尚曾經失蹤了一刻,過了一會兒又出現在氣打松台
乙上,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老和尚道:「當老衲跑到原來那龍形怪岩之上,此時正值日正當中,樹木的影子只是小小一個圓形蔭暗圍著樹根,老衲心中正在矛盾該不該去偷窺別人私事,這時忽然轟然一聲巨響,分明是兩股絕頂內力相撞時所發之聲,老衲再也忍耐不住,便飛快奔向打松台……
當老衲找好藏身之處時,洪溫兩施主已經各自展開驚世絕學開始拚斗………」
老衲看到洪施主攻出一招後,退了半步道:「溫鍵,你敢硬接我這招嗎?」
溫施主沒有答話,只哈哈笑了一聲,他拍了拍手,表示不在乎,於是洪施主就發了一招,那一招好像包含了十幾個變化在內似的,遠看上去就如落英繽紛一般,溫施主大叫一聲,也不知怎地從中一衝,兩人換了一個方向,過了半響,一聲巨響才傳出,原來他的內力繼續了這許久,方始暴發而出!」
洪大凱在心中暗叫道:「這是『霸王扛鼎』!」
溫可喜也同時在心中暗叫道:「這是『頭角崢繽』!」
老和尚娓娓道來,洪大凱與溫可喜對這些雖然熟悉萬分,但是此時在第三者口中說出,兩人心中仍是大有奮然之感。
老和尚說得極其詳盡,每個細節都描述得如在眼前,方才那種劍拔弩張的尖銳氣勢已在無形中漸漸滑失,而老和尚忽然聲音提高……
「他們愈打愈激烈,出手也愈來愈重,每一招都發出驚天動地的聲勢,不時夾著『卡察』樹枝折斷及轟然樹倒的聲音,老衲看他們愈打臉色愈是凝重,老衲知道再打下去,這兩位幾世難得的絕頂高手必有其一要毀了………
忽然,老衲發現一條金色小蛇,以驚人之速度游向洪施主腳後,那小金蛇通體金光閃燦,就如是純金打成的,洪施主看來似乎毫不知曉,老衲正要開口提醒,忽然洪施主轉身之間,大袖飛出,周圍五尺之內皆為內家罡氣所布,那金蛇似乎受不住罡氣祈逼,忽地張口吐出一灘白色液漿,然後飛快避開,鑽入林子去了………」
這一段事說出,溫可喜與洪大凱不禁面面相觀,因為他們兩人對這段事竟是一無昕知,難道是祖父講漏了嗎?
老和尚大聲道:「後來洪施主失手受傷時,老衲親眼所見,洪施主是在突然之間掌力全失,以洪施主之功力又怎會如此?這是老衲當時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後來再一想到地上那一灘白色蛇液,心中一動,我想必是由於這灘毒液作祟的了,因為老衲親眼看到,當那古怪小金蛇逃走後,洪施主一腳正踩在那灘白液之上………」
他說到這裡,洪大凱不禁驚叫起來,他見這老和尚所說的字字是真,實無懷疑之處,他不禁抬起頭來,用疑問的眼光望著溫可喜……
溫可喜也正望著洪大凱,他對老和尚的話也感到又驚疑又不得不信……
老和尚長嘆了一聲:「那金色小蛇顯然是極罕見的怪種毒蛇,老衲起初也覺這理由十分荒誕,但試想洪施主和溫施主大戰數千招,愈戰愈勇,毫無疲色,怎會在突然之中為溫施主一掌正中胸前?除了這理由,還有其他更合理的理由嗎?當時老衲也未想到這些,而直到獨角大聖一掌逼出老衲,老衲只顧苦苦勵兩位停手,也就忽略了這一事,終至………」
這話正是洪大凱所懷疑的,讓老和尚給先說出來了,他不禁啞然,心中一心一意苦思那條金色小蛇。
於是洪大凱和溫可喜都從那枝半綠半黃的竹子把注意力合集中到這條小金蛇上來了,老和尚說到這裡也停了下來,於是立刻就靜了下來。
洪大凱皺著眉頭,反手一掌拍在身後一棵柳樹上,他哺喃道:「母蛇?……金色小蛇?…」那棵柳樹動也不動,過了一下,忽然『拍』的一聲折成兩截,倒在地上-
溫可喜忍不住叫出來:「好掌力……」
那棵斷柳倒在地上,並未完全斷脫,斷口仍然相連,忽然之間,「拍」的又是一聲,那柳樹成了三截,一個老人大步走了出來——
這一下,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這老人的身上,老人的臉上肌肉一絲一絲地跳動著,雙目中就如要噴出火來一般,溫可喜暗道:「什麼人?」
那老人理都不理,大步走到場中央,溫可喜伸手一把向他腕上抓去,那老人看都不看,五個手指有如游龍一般翻抓上來,溫可喜吃了一驚,抖手收回。
那老人瞪著老和尚,全身一陣顫然,洪大凱覺得情形有異,他上前一步道:「這位老先生有什麼事?」
老人吸了一口氣,緩緩吐了出來,他忽然轉過身來,對著洪大凱及溫可喜道:「好,好,你們說的故事,老夫全都聽到了,現在老夫也講一個故事吧……」
他這話無頭無腦,洪溫二人不禁十分驚訝,-這老人毫不理會,已開始講道:「距今整整一百年前,二月十八日,嘿,這日子老夫永遠也不會忘記的………」
此言一出,又使洪溫二人大吃一驚,因為「百年前」,「二月十八」,這不正是洪若冰大戰溫鍵的日子?又有什麼事牽涉到「百年前二月十八」?
那老人道:「峨嵋山上,有一個飽學的樵夫,他帶著妻小避世隱居峨嵋山中,他們的茅舍住在山屐深處,那兒,有一塊龍形亘石橫在屋外,從石上可以一覽峨嵋山下的無邊清景……
有一天——就是二月十八日這一天,一大清早,這樵子就背了斧頭去砍柴,而他的一個啞巴幼子欲到西山去放牛,到了日正當中之時,這樵夫踏著自己的影子,扛著斧頭回來,回到他家的時候,他發現了一件怪事……」
老人說到這裡,他的聲晉變得凄厲而陰森起來:「這樵子看見一個人在他屋旁不遠處一片竹林隱蔽之處一閃而過,他定了定神再一看,卻不見人影,他還以為是自己眼睛花了,當他走自己的房屋之時,他又看到一幕怪事……
那片竹林後面,有一個和尚手中拿著一根竹桿,那竹子也生得古怪,一半枯黃一半碧綠,那和尚拿著那竹子在一個小罐中浸著攪拌,過了一會,那和尚就把竹子拿出來,面色十分神秘地四面張望了一下,忽然掏出一個小鐵鋤,在地上挖了一個深洞,把那小瓦罐埋在土中,和尚埋妥了以後,還不放心地拿了許多草葉鋪在上面,好像不會有人挖動似的。
那和尚鬼鬼祟祟地幹完了之後,便拿著那根竹子走了。
這樵夫愈想心中愈覺可疑,他想了一會,再也忍不住走出去,到了那竹林後,使他驚奇的是那塊泥土上覆蓋著的草葉之類,原來他在屋內看到時全是鮮綠色的,然而競在這一剎時間內全變成枯黃色,而且那泥土也變成了一種淡藍色,有一縷縷淡藍色的煙從地下冒出來,而藍煙帶著一種極好聞的香味,他不禁驚得退了兩步。
正在這時,忽然一隻麻雀飛落下來,想是聞到那香味而飛來的,那麻雀才一落下,竟然身體一歪,立時死在地上……
樵夫不禁大驚咦了一聲,就在這時候,一個冷峻的聲音從他身後傳出:「是什麼人叫你來看的?」
那樵夫嚇了一大跳,他連忙一回頭,只見那和尚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在他身後,臉上帶著無比陰狠之氣。
樵夫強作靜定地道:「大師此言究是何指?」
那和尚冷冷哼了一聲道:「這是你自找來的,可怨不得貧僧,不殺你就難保貧僧之秘密……」
樵夫方叫得一聲:「大師你……」
那和尚猛一伸手,樵夫連哼都沒有哼出一聲,便倒在地上了。
這時候,在不遠處,那龍形巨石的下面,有一個十幾歲孩子和一隻大水牛,那孩子躲在大石後面,這一切的情形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全身的血液如同煮沸了一般,要不是他自幼是個啞巴,他必然忍不住哭叫狂喊了,他清清楚楚地看到父親倒了下去,他知道父親必然已喪了命,一霎間里,他宛如全身僵凍了一般,但是在這一剎那裡,這天賦奮秉的孩子竟然鎮定下來,他知道自己只要一弄出聲晉,那麼只是白白被殺死而已,他不要死,他要報仇!」
接著,他看見母親慌慌張張地跑出來………
媽!媽!快不要出來!快不要出來!
他在心中狂喊著,但是,他不敢露出身來,於是………
「卟」!母親又倒了下去!
他低下了頭,牙齒拚侖地咬著嘴唇,鮮血從白齒旁滴了下來,令人無法相信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能有這種堅忍和鎮定,他一聲不發,呼吸聲都摒住,只見一雙烏黑溜溜的眼睛中射出無比仇恨的光芒,他望著那和尚,他要在這一霎時中把這和尚的形貌深深地刻在他的心中,然後天涯海角,血仇血還……」
於是,他看到了那個和尚左耳上的大紅痣………
那和尚把他父母的屍身丟在茅屋中,然後拿著那根半黃半綠的怪竹子走了過來,經過這龍形大石時,他十分驚異地望著那隻大水牛,他停下身來……
孩子拚命摒住呼吸,他默默暗祝上天:「老天呀,你眼睜睜地讓這壞和尚奪去了爸爸和媽媽的生命,你還忍心讓他殺了我嗎?」
「那和尚只停了一下,又飛步向前走去了………」
那老人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雙目瞪著那老和尚,那老和尚不知怎麼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老人繼道:「後來,那啞孩子長大了,但是直到他死,他沒有找到那個和尚,他死的時候,向他的孩子說:「也許,那和尚已經死了,這血海深仇永無報卻之日了!」
但是,又有誰想到,世上真有人能活到一百多歲,又有誰料到,那和尚仍在人間!老天有靈,是老天爺保佑著這和尚長命百歲,血債血還,和尚-納命來吧……」
老人向前走了兩步……
老和尚的臉色難看得有如變了一個人,原先那慈悲為懷,悲天憫人的樣子完全變了,取而代之的雙目中射出的凶光和殺氣,他望著那老人,就如想要一口把他吞下肚去一般。
他走近兩步,聲音如同冰雪地問道:「你是什麼人?」
老人鬚髮一陣簌然自動,他冷笑了一聲道:「老和尚,你沒有想到這隱藏了百年的秘密會被揭發出來吧?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那假慈悲只怕再無法哄騙人們了吧………」
老和尚雙目一睜,暴然冷哼了一聲,猛一伸手,如電光火花一般地抓向那老人的脈門,那邊溫可喜及洪大凱為這突變驟起弄得不知所措,但這時見老和尚暴起動手,他們兩人都是直覺地猛一躍身,大聲-道:「快退……」
洪溫二人情急之下,都施出了各人的絕學,洪大凱身尚在空中,雙掌已如車輪一般翻滾飛出,那老和尚如不撒手回御,即使他能在這一剎那之間閃身一丈之外,也仍在洪大凱掌力籠罩之下
溫可喜卻是擦著地面搶身而前,他雙手一右一左發出一外一向的旋勁,這正是西藏武學的絕妙之處,他有把握令那老和尚不得不棄手回御-
然而就在洪溫這二大高手的二大絕招同時即將遞到的一剎那,老人虎目暴睜,左手一拂,他大喝一聲,右手極其古怪的一劃,已然脫離了老和尚的一抓!
老和尚白眉直豎,反身雙手一下一上推出,只聽得「拍」的一聲,溫可喜身形一頓,洪大凱如大鳥一般落了下來,而老和尚只是身形一幌……
他緩緩轉過身來,方才那一抓乃是他畢生得意絕學,他自以為這一招是已脫離了武學常規的怪招,任何高手乍逢之下,萬無不手亂手忙之理,但是方才竟被那老人古怪的一劃之間,便極其巧妙的閃過了,這是他最驚駭的,驚駭的程度甚至超過了洪溫兩人合出的一掌!
他仔細地瞪著這氣度威猛的老人,然後一字一字地問道:「你是誰?」
老人輕蔑地一笑,淡然道:「姬文央!」
百步追魂姬文央是何等威名,近年來他甚至已被公認為武林第一手,那老和尚雙目猛張,洪大凱和溫可喜也是瞿然而驚,他們雖然極少在武林中露面,但是「百步迫魂」這四個字已成了武林中人談之色變的名頭,他們又豈會不知曉?
那老和尚心中暗道:「原來他就是姬文央,這姬文央當真厲害,只一舉手就破了我那一招…………」
其實,老和尚只料對了一半,姬文央當然厲害,但是最主要的原因是在於姬文央生情怪僻,在武學上也全定走的是「怪」的路子,他的每一招都是把對方的一切可能怪招都料想在內的,是以他與人動起手來,看上去似乎虛招多於實招,其是那些虛招全是化了這一代怪傑無數心血創出來的,只是碰著對手全依武學常規發招時,不易見出它的妙用罷了,這老和尚的一抓雖然怪異絕倫,但是倒霉的是他碰上了姬文央!
老和尚心中雖有幾分嘀咕,但他口頭只冷冷道:「好個威震武林的百步追魂,竟然信口胡說,別說百年前老衲在峨嵋山上時你還沒有出世,便是編造也要編得像樣一點呀!」
他話聲方落,姬文央怒吼一整,雙目中如同要噴出火焰一般,他一字一字地道:那聲音就如一個字一個字從喉嚨里逼出來的一般:「那個樵夫就是先祖,那個倖免的啞巴的孩子,就是先父!」
老和尚臉色大變,姬文央跨前兩步,他強吸一口真氣,壓抑住滿腔怒火和熱血,舉掌就打算一拚……
就在這當兒,忽然樹葉簌簌然作響,又是一個老頭兒走了出來,這老兒一走出來,洪大凱和溫可喜都同時大吧一驚,因為這人正是常敗翁沈百波!
老和尚背對著那邊,但他早聽到聲晉,他冷冷地道:「還有多少人,一齊給老衲出來罷,你們躲得也太久了。」
原來他早就聽出樹林中除了他碰到的姬、唐、華三人外還藏有人,只是一直沒有說出而已,只聽得呼呼兩聲,左面樹上跳下英挺秀俊的唐劍寧,右面樹上跳下美麗的李敏珊。
老和尚頭都不回地冷冷道:「還有一個!」
他話聲方了,立刻傳來一聲大哈哈,多事老人一搖三擺地從樹叢堆中鑽了出來,他搓了搓手,嘻嘻地道:「我說溫老兄,洪老兄還有姬老鬼,你們也太不應該了,三個人一人一個故事,倒是約好了到這裡來抖別人臭史似的,須知逼人九步,須留一路,趕狗三竅,須防反咬,溫兄洪兄,你們武功是厲害,可是說到做人處世,那就大大不如我老了………」
他愈說愈得意,還待繼續發表下去,洪大凱和溫可喜叮就大吃一驚了,不知那裡跑來這麼一個老兒來,大家素味平生,一上來就是「溫老兄」,「洪老兄的,現在可好,乾脆叫起「溫兄」,「洪兄』來了,兩人雖然見多識賡,但也不禁愕在當場。
姬文央卻是聞若未聞,全身功力集聚在雙掌上,打算浴血奮鬥……
常敗翁忽然大叫一聲:「且慢……」
他飛身縱了過來,大聲叫道:「百殘和尚,你還識得我嗎?」
這一聲叫出,所有的人都是大吃一驚,這和尚原來就是二十年前在酈山之陽一戰震斷常敗翁沈百波七大主脈的天竺第一高手!
洪大凱和溫可喜數十年來不斷地推敲猜測,他們也曾懷疑到百年前那青年和尚和天竺百殘和尚有關,但是他們總不相信世上有人能活到一百多歲,但是此刻……
一切都證實了……
百殘和尚聽到那熟悉的聲晉,他腦海中卻一時想不出是誰來,於是他呼的一聲轉過身來,映入眼帘的正是那打不死的沈百波!
他心由一陣發毛,暗道:「好哇,中原頂尖兒的高手全到齊了。」
但他睨著常敗翁卻哈哈大笑道:「哈哈,姓沈的骨頭又癢了嗎?」
沈百波二曰不發,猛一伸手,突襲向百殘和尚,百殘和尚舉臂一擋,常敗翁大叫一聲,一連打出十掌,逼得百殘和尚全力戒備,常敗翁大喝道:「先讓咱們算算舊賬!」
常敗翁此舉實是含有深意,他雖也曾敗給過天山鐵氏雙俠,威震九洲洪大凱,但是在這其中
只有百殘和尚一人他認為是的確技高一籌,百步追魂姬文央雖然厲害之極,但是他的「八陽-功」已為常敗翁祈發,動手之下,只怕絕非百殘對手,是以他挺身而出,實是為了姬文央一生威名
姬文央心中瞭然,他雖然暗中感激,但是這也引發了他無限的憂傷,蓋世無雙的百步追魂競也有這麼一天……
他仰望著悠悠長天,在這裡,這個百年難遇的武林怪傑下定了決心,三年之內,他必要把「六陽-功」重新練回……
洪大凱和溫可喜從滿腦筋的混亂和迷惘中醒過來,他們之間的事已是夠複雜的了,卻不料那真象比他們所知道的更要複雜百倍,百年之前的那事件,競完全是被這和尚愚弄了,而這其中又牽涉到另一個武林高手姬文央,除非是天意,否則那會有這樣的巧合?
洪大凱心中又悲又憤,想不到祖父竟是如此受害而死的,但是這其中他也有幾分安慰,因為這證明了祖父畢竟不是因武藝不如而死在溫鍵手中的,這幾十年來的不能釋然的心結終於打開了於是,他抬起頭來望了望溫可喜——這個他原打算與之作殊死一門的人,溫可喜也正望著他,他們同時發覺他們的眼光中充滿著迷惘,這一連串的巨變,——路轉,令這兩個當事人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但是有一點他們知道,他們不再必須以死相搏了。
洪大凱把他的目光再轉向百殘和尚,他雙目中如同充滿鮮血一般,狠狠地望著百殘和尚,但是他此刻不能動手,因為他們這等身份的人說怎麼也不能以二戰一。
那常敗翁卻是愈打愈快,而且掌力也愈來愈重,他原本對這廿年前把他打成奄奄一息的天竺高手懷有幾分畏意,但這時一方面他為了怕姬文央的重創之體和百殘交手,一方面身旁尚有這許多天下一等一的高手,他說怎樣也得儘力施為一番。
常敗翁本是一個心理不健全的老人,甚至他的武功都會隨著他的情緒而變,這時他側目一瞟,只見洪大凱,溫可喜,姬文央都眼睜睜地望著他的一招一式,剎那之間,這老兒心中又有一點樂淘淘,他這一樂,手上威力也就立刻不同,只見他出手飛足,招招都是妙絕武林的上上之作,攻勢陡盛。
百殘和尚瞿然而驚,常敗翁的功力他原知之甚深,卻不料一別二十年,這老兒競有如此進步
事實上,二十年來常敗翁的功夫自然是大有進展,最重要的一點,還是在不久之前,他一掌擊敗了百步追魂姬文央,這在常敗翁的心理上的影響之大是不可思議的,於是,常敗翁的招式更強更快了……
洪溫等人雖是一代宗師的功力,但是見了常敗翁這等手舞足蹈信手成招的打法,也不禁讚歎;之極。
但是當他們看向百殘和尚時,那就更令他們乍舌不已了,因為盡常敗翁攻勢厲害無比,但是百殘和尚只在雙袖飛舞之中,瀟洒自如地便把常敗翁的招式盡數化解過去,目下看來,他雖似守多於攻,但是在這些武學大師的眼中,一看便知這個和尚的功力實是不可測的了。
然而,這其中受益最多的,只怕要算唐劍寧了,他服了武林至寶百陽朱-,目下他的功力已經遠超出了他的武學,許多以前無法領會的武學妙論,他此刻都能豁然領悟,而此時拚斗著的又是天下最強的高手,那奇招妙式,當真是目不暇接,受用不盡,對於他此時這種情形的人,更是不啻十年苦修之功,只見他如醉如痴,心中再無雜念,已與兩大高人的出手抬足溶為一片。
那些招式他雖然不見得能夠立刻記住,但是對唐劍寧而言,那心靈上啟發的功效真令他渾忘了一切。
多事老人笑嘻嘻地望著唐劍寧,他心裡想:「這一下,這孩子受用無窮。」
見多識的他,默默計算著,他心裡想:「這一下,武林第二代的大宗師又將提早十年產生了!」
常敗翁和百殘和尚仍然拚斗著………
再沒有一個人發出一絲聲昔,所有的人都已沉醉在這場高手之斗中,儘管他們都是稀世罕見的好手,但是那些最高深的招式全是臨敵時臨時創出來的,絕非閉門造車所能憑空設想出來,是以每當常敗翁或百殘和尚發出一招,他們都發出由衷的讚歎!
漸漸,百殘和尚開始搶攻了………
百殘發出一招,那是天竺武學中的精髓……
洪大凱心想:「要是我,我用排山掌以政制攻!」
溫可喜心想:「要是我,我用『獨角擎天』以退為進!」
姬文央心想:「要是我,我左手『九鬼擲篩』右手『羅剎斷梭』!」
然而,常敗翁施出的是一招「君山垂涕」,輕鬆無比地還了一掌!
世上所謂「異曲同功」,這四招當真是當之無愧的了。
唐劍寧吐了一口氣,因為常敗翁這招可把他看得五體投地,這時,忽然一隻皓月般的玉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他轉過臉去,正碰上那雙烏黑的大眼睛,那眼睛中充滿著焦急和恐慌。
「唐……唐劍寧,你說沈老前輩會敗嗎?」
劍寧聽她喊他的名字,他身心抖顫了一下:「敏……」
他想喊她的名字,但是他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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