鍥而不捨

鍥而不捨

「高兄,在下先行謝過。」

「那些人一個月前就悄然抵達,分散在各處小客棧,沒引起咱們弟兄的注意。那位小秀

姑祖孫來自南京,她是搭上趙老大的拜弟黑飛魚,才租到房屋落腳。趙老大是在出事的前三

天被人所挾持肋迫,對方身手之高明駭人聽聞,老大不敢不和他們合作。」

「那位自稱地老鼠的人……」

「他就是扶持老大的主事人,底細如謎。」

「他們的去向……」

「秀姑是獨自走的,化裝為小夥計,過富民橋走魯港,我們的弟兄不敢攔截她。其他的

人分批走,有些搭下行的船,有些往上走。那該死的元兇地老鼠,是乘一艘神秘快舟往上駛

的。」大漢一一相告,極為合作。

「謝謝高兄的合作,再見。」他抱拳施禮道謝,循原路回到泊舟處。

舟橫渡大江,靠上了老蛟磯。

他到了水心樓旁的小亭,將佩劍解下,往亭心的桌面一放,剪著手目光灼灼盯著不遠處

的靈澤宮不言不動。

不久,一個香火道人出了宮門,遲疑地向水心樓走來,眼中有警戒的神情,距小亭三四

丈便悚然止步。

他那冷森森的目光,兇狠地目迎漸來漸近的老道,嘴角噙著怕人的冷笑。

老道終於硬著頭皮入亭,畏畏縮縮地稽首行禮問:「施主萬安!貧道稽首。請問施

主……」

「在下不多費唇舌。」他陰森森地說:「在下知道獨角蛟衛靖,龜縮在貴宮逃災避禍。

道長去叫他出來,在下有話問他。他如果不出來,我邪劍幻刀姓吳的自然會揪住他的耳朵拖

出來。他該往州城躲,這裡怎藏得住?」

「貧……貧道遵命。」老道惶然退走,幾乎腿軟摔倒。

不久,頂門凸起不生毛髮,身材雄偉的無為州之霸,獨角蛟衛靖出現在宮門外,手中挾

了一把分水刺,蒼白著臉,流著冷汗,戰抖著向水心樓接近。

「你……你是邪……邪劍幻……幻刀吳……吳大俠?」獨角蛟在亭外驚恐地問:

「找……找在下……有……有何貴……貴幹?」

「是誰與屠賈曾傑接頭的?」他沉聲問:「你花了多少銀子。請屠賈暗殺翻江鰲鄭啟

隆?」

「真是天大的冤枉!」獨角蛟焦灼地急叫:「在下與江寧船行,過去的確有仇恨,但並

沒有什麼大不了,犯不著殺人流血報復。憑在下一個地棍,三步一拜五步一叩,也不配請屠

賈去殺人,鬼才知道屠賈像神還是像鬼。翻江鰲一死,鎮八方林捕頭便過江來查問,一口咬

定在下買兇手殺人,幸好他沒有證據,無法行文押在下過江法辦,可把在下嚇得六神無主,

不得不躲起來……」

「你認識果報神安康寧?」他另起話題追問。

「聞名而已,從未謀面。」

「你的確沒參與其事?」

「我可以對天發誓,如果我參與了,天教我雷打火燒絕子絕孫。」獨角蛟發誓發得怪流

利的:「早些日子,江寧船行的船在老洲擱淺,還是我派人把船拖出來的,並不因為私人恩

怨,而把江湖道義擱在一邊。」

「我相信你。」他臉上的神色不再冷:「你繼續躲吧!記住,今天你我會面的事,泄漏

一絲口風,將有殺身之禍。你從來沒見過我,知道嗎?」

「知道,知道。在下本來就不認識你。老實說,你是不是邪劍幻刀吳大俠,現在我還存

疑。」

「很好,很好,你繼續存疑吧,後會有期。」

一連兩天,他跑了不少地方,每一次返回裕豐客棧,他臉上的氣色就差一兩分。當這天

午後不久他進入客店的店堂時,臉色已是青中帶灰,無神的雙目,艱難的步伐,與及渾身散

發出來的藥味和腐敗味,皆說明他已是一個與閻王爺攀上親的人。他腰佩的長劍,似乎快要

將他壓垮啦!

「客官,你……你怎麼啦?」扶住他的店伙關切地問:「你的神色真不好,是不是傷口

又發作了?」

他受傷店伙是知道的,每天都由店伙請郎中來診治,上藥服藥愈治癒糟。

「我真有點支持不住了。」他喘息著說。

「客官,支持不住就該好好歇息呀。」店伙扶住他往裡走,走向他的客房。

「我不能歇息。」他說:「我知道我快要死了,但未死之前,我要查出暗殺我的人,不

手刃他們死不瞑目。」

「客官……」

「我興許死在你店裡。」他痛苦地喘息:「勞駕叫人去請羅郎中來,他的草藥涼涼的,

對傷口比較適宜。還有那位庄郎中,勞駕派人一起請來。」

「好,我這就吩咐小夥計去請郎中。」

羅郎中的店在裕豐客棧東西半里地,在本地是頗有名氣的草頭郎中,對治跌打損傷學有

專精。

羅郎中離開客棧返家時,已經是申牌左右了,前腳進店,後腳便跟入一位高高瘦瘦的中

年人。

「羅郎中嗎?」中年人入店便出聲叫喚:「辛苦辛苦,剛從裕豐客棧回來?」

「是的。」羅郎中轉身,將葯囊信手交給照料店面的夥計:「兄台有何見教?請裡面

坐,請。」

店堂右側是診病的小廳,擺滿了一捆捆乾草葯,架上一排排瓶瓶罐罐,藥味極濃。

主客雙方客套一番落坐,小夥計奉上茶退去。來客自稱姓孫,來自南京。

「羅郎中,在下是從客棧跟來的。」姓孫的開門見山道出來意:「你那位病患與在下不

但是同行,而且同是一條街開店的鄰居。他這人性情乖僻,好勇鬥狠不易親近。但看在同

行,我不能擱下他不管,所以打算私底下雇艘小船,請幾個人強迫他回南京,如果不用強,

他是不肯走的,報仇的念頭太強烈,他不會聽從任何人的勸告。」

「是的,他不會走。」羅郎中說:「有時候昏迷,仍然口口聲聲說什麼土姑土!」的,

土姑是人名嗎?」

「不知道。」姓孫的說:「在下拜晤的目的,是希望知道他的病況,以便有所準備。如

果帶他走,他在船上的兩天中,會不會有危險?」

「這個……很難說。」羅郎中沉吟著慎重地說:「他的胸口共割開了三條大縫,深抵胸

骨,上了幾天葯,就是合不了口,毛病出在他不肯躺下來,天天往外跑說是找什麼線索。吃

下的葯,還不夠他消耗,高燒不退渾身如火,怪的是他仍然能支撐得住,但……在船上如果

他肯休息,大概無妨。」

「他死不了嗎?」

「也許,問題是他能否定得下心,放棄瘋狂的報復念頭,靜下來好好醫治,死不了

的。」

「哦!這我就放心了。」

「孫兄,你要知道,葯治不好不想活的人。按他的傷勢看來,早兩天恐怕他就得躺下

了,他所以能支撐到現在,也可以說是他強烈的求生慾望與報仇意志超人一等,才能支撐著

不倒下。南京有的是好郎中,帶他走吧!他會活下去的。」

「謝謝你的忠告,我這就回去設法把他帶回南京。」

不久,姓孫的告辭出店走了。

兩個水夫夾雜在行人中,遠遠地緊躡在姓孫的後面。

夜來了,但裕豐客棧人進進出出,直到凌晨子牌末,方人聲漸止。

吳玄住的是後院第三進最後一間客房,這一進的旅客大多數是下江來的商賈。

四更天,負責照料吳玄的兩名店伙出房,帶上了房門,沿走廊返回宿處。廊下的氣死風

月白色燈籠光度有限,旅客們皆夢入黃梁,不見有人走動。

兩個黑影從西面飄落在院中,一個掩身在廊口的轉角處,一個悄然到了吳玄的客房外,

無聲無息地推開房門,一閃而入。

房內黑沉沉,店伙居然沒有留下燈火。

「我……我要水……」床鋪方向,傳來了微弱的叫聲,有氣無力有如呻吟。

孤零零的旅客,沒有朋友照顧景況必定凄涼。

「我給你水喝。」黑影說,向聲音傳來處走去。

卟一聲響,黑影向下一挫,被一隻強而有力的大手所抓住,無法倒地。

在廊口負責把風接應的黑影,貼在牆角戒備,目不轉瞬地離開隱身處準備離開,身後突

然傳來低沉的語音:「閣下,在等人嗎?」

黑影吃了一驚,倏然轉身,手中已多了一把短匕,不假思索地欺進,一匕急攻,先下手

為強,後下手遭殃,只要發現有人,殺人滅口勢在必行。

廊口轉角處燈光照不到,黑影根本不理會來人是何來路,反正看到的是一個人影,哪有

閑工夫辨明身份?這一匕捷逾電閃,反應之快,委實無可倫比,按理決無落空之理,這種高

明身手的人,做刺客必定勝任愉快。

匕取心房要害,奇准無比。

可是,這快速的致命一擊竟然落了空,眼前黑影一晃,匕首扎了個空,接著丹田小腹一

震,挨了重重一腳,嗯了一聲,砰一聲大震,背部撞在牆壁上,立即昏厥反彈倒地,被人一

腳踏住了。

北門外的赭山,距城約五里,是本城的名勝區,有一座頗有名氣的廣濟院。在大江航行

的船隻,在十裡外便可看到院側的玲瓏寶塔。

塔旁有一座滴翠軒,那是本城名士縉紳郊遊的駐行處所,平時不收留遊客住宿,經常門

戶深鎖不見人蹤。

五更初,軒內的一間雅室燈光朦朧。兩個人據案而坐,一旁臨時擺了一隻小炭爐,炭火

熊熊,那男的道袍寬又大,頗具仙風道骨的氣概。

女的村姑打扮,年約三十上下,荊釵布裙,打扮得十分樸素,頭面清爽,雖則姿色平

庸,但確像一位勤於治家,相夫教子四德具備的中等人家主婦。

桌上有茶壺茶杯,宜興的紫砂壺,四隻同套的小杯放在茶盤上。那隻盛茶的茶盒相當精

致名貴,裡面盛的茶葉決非凡品。

水開了,光頭老道開始沖茶。

「五更了。」中年婦人喃喃地說:「如果順利,他們應該快回來了。」

「一個半條命的人,身邊沒有半個朋友照顧,連那些地棍潑皮也避得遠遠地,應該順

利。」光頭老道替中年婦人斟茶:「補他一刀,可說易如反掌。哦!你是不是不放心?」

「我擔心那小輩臨死反噬。」中年婦人說:「虎死不倒,那小輩頑強得很呢!」

「你在長他人志氣。」

「事實如此。」中年婦人說:「針魔殺人,從來沒有一次使用三枚毫芒喪門針的前例,

這次用了三枚,依然未能將他當場擊倒,拖了五六天仍可行走。你如果認為容易對付,你就

大錯特錯了。」

「放心啦!蘆家兄弟身手超塵拔俗而且機警精明,這次必可成功的。哦!你真要帶只耳

朵回去呈報?」

「是的,客戶堅持多花一千兩銀子,要一件證物。」

「你明早就可以持證物動身返報了。」光頭老道再次斟茶:「大概他們快回來了,我到

外面招呼曾老兄一聲,也許請他進來喝杯茶提提神……咦!」

虛掩的室門,不知何時已經大開,一個修長的黑影當門而立,佩劍插在腰帶上,袍袂飄

飄,寶像莊嚴。

「曾老兄不會進來了。」不速之客說:「不請在下進去喝杯茶?好香,好像是頂名貴的

雲霧茶。」

一男一女驚得一蹦而起,幾乎掀翻了沉重的八仙桌。

「你……」光頭老道駭然驚呼。

不速之客徐徐舉步入室,信手掩上室門並上閂,手一反,卟一聲輕響,一隻蒼白的人耳

掉落在桌上。

「你可以收起這隻耳朵回去返報。」不速之客是吳玄,向中年婦人和氣地說:「邪劍吳

玄的死訊,明早就會從客棧傳出。」

光頭老道雙手一合,將有所舉動。

「不要用你的推山掌獻寶,我知道你是嗜茶如命的武夷丹士清虛,目前在廣濟院落

腳。」吳玄兩丈外止步:「你的推山掌可傷人於八尺內,八尺外便無能為力了,用來向在下

招呼,不會有好處的。」

「你好像沒受傷。」武夷丹士駭然叫:「貧道的人上了你的大當。」

「針魔的針沒落空,但在下受得了。」

「但那些郎中……」

「傷口是很容易偽裝的,貼上一大塊爛牛肉,不許郎中親自察看上藥,容易得很。」

中年婦人悄然往窗口移,移動相當輕靈。

「大嫂,你千萬不要妄想破窗溜走,只要你身形一起。」吳玄大聲向中年婦人說:「乖

乖!我保證最少有三把幻刀,貫入你誘人的豐盈嬌軀內,你絕對沒有在下的幻刀快。記住,

我已經警告過你了。」

「你……你殺了蘆家兄弟?」武夷丹士屏息著問。

「殺了他們,在下豈不要打人命官司?當然,這隻耳朵是他們的。」

「他……他們招……招了供?」

「不招供他們能活嗎?」

「老天爺!你怎麼知道我們在計算你?」

「很簡單,我不死,你們的主事人怎肯甘心?針魔那以前布埋伏暗殺在下的人,決不敢

逗留,可能已遠出數百裡外了,我哪有工夫花一年半載去追尋?因此,在下只好等你們收拾

殘局的人來找我了。我今天在外奔波聲稱找屠賈的線索,你們一定以為在下找借了方向,便

可以放心大膽下手啦!你們的計劃和手段真了不起,可惜碰上在下棋高一著。現在,你兩位

誰肯將你們主事人的底細見告?」。

「不要妄想。」中年婦人說:「本姑娘與武夷丹士與閣下將有一場生死惡鬥,還不知道

誰能活著看到朝陽初升,你邪劍幻刀的名頭嚇不倒人,不要大過自信了。

「閣下,你敢與咱們公平決鬥嗎?」武夷丹士沉聲問。

「不能。」他斬釘截鐵地說:「在你們一而再暗殺下,在下沒有任何理由讓你們公平決

斗。」

「你……」

「最重要的是,你兩個決不能有一個脫逃。」他沉靜地說:「公平決鬥,在下無法照顧

兩個人。」

「你是江湖上……」

「我什麼也不是。」他淡淡一笑:「只是一個不甘心被人無緣無故暗殺的人。一個要刨

出根底的人。現在,你兩位可以發動了,小心在下的幻刀。」

他垂手而立,眼觀鼻鼻觀心有如石人,似乎四周的變化,與他毫不相關。

武夷丹士開始移位,從道袍內撥出一把亮晶晶的尺八匕,是標準尺寸的鋒利短劍。

中年婦人則向相方面移位,右手中匕首,左手暗藏了三枚梭形暗器。

武夷丹士到了桌旁,想掀倒八仙桌障身,藏身桌后就不怕幻刀襲擊了。

身動手動,迅疾絕倫。

可是,仍然晚了一步。

桌是被抓住了,也掀起了,但未能及時擋在身前,電芒一間即至,肉眼難以看清。

「嗯……」武夷丹士悶聲叫。

「砰!」八仙桌倒了。

「乒乒乓乓!」茶壺茶杯跌得粉碎。茶水滿地。

中年婦人本來已右移一步,本想將梭鏢打出,利用機會撞窗逃走。

「只剩下你一個了。」吳玄冷冷地說。

中年婦人心膽俱寒,臉色大變。

武夷丹士在地上抱腹掙扎,蜷縮成團像個刺蝟,痛苦的呻吟聲動人心魄,右肋下鮮血染

紅了道袍的一大片。

「刀沒開血槽。」吳玄漠然地說:「老道想速死,所以扳動留在體外的半寸刀鋒。讓氣

灌入創口,所以出了那麼多血。」

與人拚命,必須抱有敵無我的決心,勇往直前,如果鬥志一失,什麼都完了。

武夷丹士一倒,中年婦人被死亡的威脅擊潰了,臉色泛灰,嘎聲說:「不要逼我,老道

可以告訴你誰是主事人。」

「你不知道?」

「我……我只是奉命行事。」

「你不是要蘆家兄弟,割下在下的耳朵帶走回報嗎?」

「我……」

「你奉誰之命來取耳回報的?」

「這……屠賈曾傑。」中年婦人不得已吐實。

「胡說八道!」

「在外面負責警戒的曾群,就是屠賈的族侄。」

「大嫂,你把我邪劍幻刀看了扁了。」吳玄陰森森地說:「屠賈自命不凡,藝業深不可

測,兇殘而自負,肆虐江湖二十餘載,從不與人結伴,所以能保持神出鬼沒的自由行動。他

確是在本城逗留過,但卻是被人引來的,引他來的人決不是對江的獨角蛟,而是你們的人。

屠賈上了當,追蹤屠賈的果報神也上了當,那位招在下趕來的果報神是假的,恐怕你們已把

真的果報神埋葬掉了。你如果認為我邪劍幻刀真的如此不濟,今晚所發生的事足以糾正你的

錯誤。說吧!你真的不願招供?」

「該說的本姑娘已經說了。」

「可惜在下不相信你的話。」

「你……」

「你是自己把匕首丟下呢,抑或是等在下先用幻刀擊傷你活擒逼供?你是個女人,被男

人逼供的結果你應該可以想像的。」

「你不會得到口供……」

「其實,在下已經得到想知道的口供了,只想由你的口中證實一些疑團而已。大概你想

不得已時自殺。你死好了。有你不多,沒你不少,在下會抽絲剝繭,把你們的主事人一個個

揪出來,把匕首丟下!」

最後一聲沉喝,把中年婦人嚇了一跳,也許是心中太過緊張,也許是驚嚇過度,也許是

本能的反應,渾身一震之下,左手猛地全力向外一拂,三道電虹破空而飛,三把兩頭鋒利的

飛梭以全速連續向吳玄飛去。

吳玄神動體動,從容向右邁出一步。

第一把飛梭落空,第二把掠過吳玄的左臂外出,第三把被他的左手輕輕托住了。

「我知道你是誰了。」他欣然說:「我真以為你是個大嫂.原來是二十餘歲的大閨女,

你的易容術頗不等閑,難怪見過織女丘珠的人,對你的像貌人言人殊,各有各的說法,在下

已經向貴主人接近了一大步;還給你織布吧,接著!」

飛梭拋起,不徐不疾向織女丘珠飛去。

織女丘珠不假思索地伸手接拋來的飛梭,梭一入手,嬌叱聲震耳,電虹反飛,將接回的

飛梭重行射出,人亦隨在梭后,挺匕疾沖而上,眨眼間使近身了,匕首行雷霆一擊,是拚命

的時候了。

小飛梭閃電似的到了吳玄胸口,他右手一抄,再次抓住了小飛梭,信手向前一拋。

「錚!」清鳴震耳,織女丘珠不敢不用匕首撥打折回的飛梭,太快了,反應出乎本能。

那飛梭被匕首震飛,而握匕首的手已被吳玄扣住了脈門,向下一按。

「哎……」織女在無窮兇猛的壓力帶動下,被壓得向下挫。右膝著地,整條右臂已不聽

指揮,而且痛入心脾,小臂似乎骨頭全碎了,匕首墜地。

接著,咽喉被吳玄的大手扣住了,像抓住鵝的脖子,徐徐發力往上提拉

手被往下壓,頸被往上提,這滋味真不好受,想嚼舌自殺也沒有機會了。

「我不要你死。」吳玄陰森森地說:「我要破你氣血二門,制你的手腳經脈,再交給癩

龍的手下弟兄,他們的老大被殺,滿懷怨毒,想想看,他們會如何向你報復?」

「饒……饒我……」織女嘎聲叫,語不成聲。

「你饒過我嗎?」吳玄扣喉的手略松:「誰是你的主事人?」

「我……我不知道,我只知……知道指示我的人,是……是逍遙客朱……朱永琛。」

「我不能饒你,因為你今晚已第二次說謊了。」

「我……我沒說謊……」

「你與武夷丹士所說的話,在下已經聽到一大半,好像你說過客戶堅持多花銀子一千

兩,要一件證物。」

「這……」

「你既然知道客戶、當然知道逍遙客以外的重要人物。哼哼!我要把你們的根刨出來;

方能一勞永逸。」

「我……」

「我不會與你多費唇舌……」

「你贏了,我……我招!」

「你保住了你自己的命,我帶你到安全的地方好好詳談。」吳玄說,一掌將織女拍昏,

先安頓武夷丹士的死屍。

上游繁昌縣西北大江中流,有一連串沙洲,有一座最大,上起銅陵,稱鵲頭;下迄三

山,稱鵲尾,總稱鵲洲,所以這段江面土著們稱為鵲江。鵲洲連綿數十里,把江水分為三四

股分流河道。洲上有幾座小村,蘆葦間雜樹叢生,各種水禽種類繁多,不僅可看到鵲群,有

時可捉到十餘斤重的天鵝,七八斤重像大雁一樣的鴇。

洲西北的那座三家村全是獵戶,以豬水禽為生。最北面的一家門前有一座廣場,四周栽

了不少柳樹。

這天破曉時分,宅中人尚未起床,門外突然傳來一聲長嘯,聲震九霄,把在天空盤旋的

大群水禽,驚得急鳴四散而飛。

沉重的木門開處,閃出一個手挾連鞘長劍的中年人,展目四顧,眼中有驚訝的神色,用

目光搜索四周的動靜。

左側不遠處的柳樹后,踱出藍袍飄飄的吳玄,臉上湧起令人莫測高深的笑容,背著手從

容不迫,一步步向大門接近,那雍容的氣概,真像個有權有勢的大人物。

「什麼人?」中年人驚問。

「老相好。」吳玄笑答:「在下是小秀姑的老相好。說難聽些。是她的恩客或者嫖客。

老兄,相煩通報一聲、她不會拒絕接見在下的。」

「咦!你……你是……」

「你應該知道在下的來歷與來意。」

門內湧出四個人,其中就有改了男裝的小秀姑,和扮老蒼頭的人,手中赫然握著那根兩

尺二寸的假簫,另兩人皆年約半百,長像兇猛極為健壯,所有的人皆帶了兵刃。

「真是你!」扮男裝的小秀姑駭然驚呼:「咱們在蕪湖的人全部神秘失蹤,必定是栽在

你手下了。」

「在下能找到此地來。」他笑吟吟地逐漸接近:「在下人來了,當然耳朵也來啦!小秀

姑,你也未免太無情無義了,你一走了之,找得我好苦。你們一鬨而散,故意喬裝打扮分道

各奔東西,在下真不知該往何處追才好,幾乎打消再與你共度良宵的念頭。現在好了,在下

總算找到你了,你願跟我走嗎?」

五個人兩面一分,一言不發便布成半弧陣勢。

錚一聲劍鳴,小秀姑第一個撤劍。

老蒼頭的假簫舉起了,老眼不再昏花。

最左側那位兇猛中年人,手中的盤龍護手鉤冷電四射。最右側的雙股叉鋒利又沉重。

吳玄站在三丈外,神色漸冷。

一聲龍吟,他拔劍出鞘。

「針魔,你好毒;可惜太聰明了,聰明過度的人常會做出笨事的。」他左手一揚。丟出

三枚毫芒喪門針:「還給你,你有什麼廢話好說嗎?」

針魔以行動作答覆,挺劍碎步欺進。

五比一,五個人無一庸手,暗器更是歹毒霸道。他一聲長笑,身形暴起,魚龍反躍遠退

出三丈,三兩起落便沒入蘆葦深處。

在這種人跡罕至,鬼打死人草高丈余的地方追逐一個人,不僅是白費工夫,而且隨時受

到襲擊的危險。

搜遍了四周半里方圓隱蔽角落,五個人一直就不敢分開搜索,五個人心事重重,憂心忡

忡地向不遠處自己的茅屋走去。

其他幾座茅屋的人,早已關門避禍,靜悄悄地聲息全無,門窗緊閉不見人蹤。

五男女魚貫而行,老蒼頭走在前面,一面走一面說:「那傢伙決不會一走了之的,在這

里等他明攻暗襲,絕對討不了好,咱們必須立即離開。」

挾雙股叉的人走在最後,哼了一聲反對說:「不要被他的名頭嚇住了,咱們五個人足以

埋葬了他,在此地與他決戰,總比離開后被他跟蹤搏殺好得多。」

握著護手鉤的人也反對撤走,大聲說:「對,那傢伙久走江湖,是追蹤的能手,咱們一

走,必須分開覓地藏身,那就……」

身後不遠處,突然傳來吳玄冷酷的語音:「那就在黃泉路上沒有伴了,打!」

「哎唷……」挾雙股叉的人狂叫著向前一栽。

「嗯……」握護手鉤的上身一挺,吃力地止步,艱難地轉身。

吳玄出現在後面兩丈左右,劍並未出鞘。

「你……」握護手鉤的人嘎聲叫,全力將鉤扔出,身軀也隨之向前仆倒。

變化好快。人影冉冉而至。

針魔大喝一聲,三枚毫芒喪門針向急速撲來的吳玄射去,針出手人往側方伏倒,滾入草

叢。

吳玄從擲來的護手鉤下方穿越,恰好接住仆下的護手鉤主人,再長身而起向側扭移,三

枚毫芒喪門針,全射入護手主人的背心。

他丟掉挨針的人,一聲冷哼,長劍出鞘,但見電芒一閃,那位揮劍撲來的人一劍走空,

自己的胸口卻被電芒剖開了一條尺長大縫。

同一瞬間,假竹簫吹出一枚化血吹針,射向他的小腹,速度驚人。

一連串驚險的變化;幾乎在剎那間連續發生,所有的反應皆出於本能,各自出手攻擊忘

卻生死禍福,每一舉動皆生死立判。

吳玄剖開了揮劍人的胸膛,余勢未盡,扭身出劍猛撲剛吹出化血針的老苦頭。就在那一

扭之下,未能完全躲開吹針的襲擊,吹針貫入他的左跨外側,總算避開小腹要害被貫入的危

險。

劍芒如匹練排空而至,勢著電耀霆擊。_

老苦頭已沒有機會重裝吹針,簫離開嘴唇,本能地大喝一聲,簫出雲封霧鎖絕招自保,

迎向瘋狂涌到的劍山,功貫簫尖潛勁山涌,內力修為十分驚人。

劍簫的虹影在剎那間接觸,可是,並未傳出兵刃交擊的接觸碰撞聲,假簫是特製的紫銅

合金所制,注入神功內勁,擋刀劍足有餘裕。

簫擋不住劍,就在電光石火似的乍合間,劍虹突現扭曲的光影,硬從簫影的空隙中突

入,人影乍分。

瞬間的接觸,生死已判。

彭一聲響,吳玄撲倒在地,已遠出兩丈外,再奮身一滾,便消失在蘆葦草叢中。

老蒼頭向前衝出八尺外,猛然丟簫止步消去沖勢,雙手抱住左胸下方心坎部位,慢慢身

軀前俯,想叫叫不出聲,大量的鮮血從手掩處滲出,有如湧泉。

終於,搖搖晃晃向前一栽,手腳開始抽搐。心房已被貫穿,一切都完了。

一切都靜止了,似乎時光也靜止了。

血腥觸鼻,陽光毫無感情地照射在四具屍體上。

沉寂中,最後傳出幾聲瀕死者的痛苦呻吟,然後重歸寂靜。

這就是人的最後歸宿。人活著,真不容易,用盡心機傷害別人,不擇手段使自己活下

去,活得安逸幸福,活得有權有勢有名有利。一旦死了,什麼都不存在了,而人總是要死

的。

死亡的打擊兇狠而殘忍,四個人死亡在片刻中完成。

針魔是個最聰明的人,而且走在中間,為人機警,身法也快速絕倫,髮針之後便脫離斗

場,逃得性命極為幸運,不敢留下來察看結果。

洲長數十里,任何地方皆可藏身。想離開卻有困難,沒有船就插翅難飛,除非她諳水性

從水裡走。

吳玄對針魔有所顧忌,不然就不至於躲入蘆葦隱身,因為吹針貫入左膀外側、針毒見血

即化,隨血液的流動而流向心脈,血液起了特殊的變化。如果他再猛烈地活動,針毒的流動

必定加速進入心脈,所以他不得不斷然脫離現場,先求自保。

這就短暫的片刻,僅離開現場不足二十步,他已經感到不支了,頭腦昏眩,手足發麻。

幸好他已經知道吹針的毒性,早已備妥解藥。

在密不透風的蘆葦深處,他藏好身軀,強提真力從百囊中取出解藥吞服,片刻方有餘力

取針。

他的估計完全正確,確是江湖上令人聞之色變的化血吹針,暗殺的霸道利器。外長三

寸,後面有斜漏斗形的柔軟尾翼,吹射的有效威力距離,可達簫長的二十至三十倍。老蒼頭

的真名號是奪魂簫簫勁,內功火候極為精純,以內力吹針,在百尺外行刺百發百中。江湖上

見過奪魂蕭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不論黑白道朋友,皆恨之切骨。針上的化血奇毒雖不是見

血封喉的劇毒,但毒入心室便註定非死不可,而不管擊中何處,毒抵心室僅片刻工夫,即使

射中下肢,死亡的時刻差別也有限。

吳玄雖備有解藥,但也感到萎靡不振,手足無力,短期間難以復元。

直至未牌初,他終於恢復活力,饑渴交加,是離去的時候了。

回到現場,四具屍體已經僵了,而且血腥引來了大批蒼蠅,血腥令人作嘔。

沙上容易埋人,他用雙股叉挖坑,流了一身汗,方將四具屍體掩埋妥當。

這是江湖好勇鬥狠的人,最後的歸宿,溝死溝埋,路死插牌,不需要墓碑,也不需要憑

吊。

他到了另一座漁村,飽餐一頓開始追蹤。

他不需向村民打聽,算定針魔決不敢露面與村民打交道。

再次回到現場,沿然魔逃走的蹤跡追蹤。他是追晚的能手,在這種荒僻的沙洲上,不難

分辨不久前遺留下來的人蹤獸跡

一個時辰后,他看到裡外的天空中,水禽一群群向四面八方驚飛。而在他腳下,有火雞

和野鴨的羽毛,雖則經過細心的掩埋,仍難逃過他的神目。

「你吃飽了。」他向水禽驚飛的方向喃喃自語,嘴角噙著令人心悸的冷笑:「你一個大

姑娘,大白天豈敢在水裡跳?你太聰明了,聰明過度常會犯下錯誤做笨事,你該儘早搶一艘

船遠走高飛的。也許,你以為我被化血吹針要掉老命,不需急急離開吧!」

晚霞滿天,暮色四起。

洲上水禽的數量大得驚人,似乎滿天皆飛翔著各色各樣的水鳥、大如鴻雁,小如水鳧,

皆成群結隊在天宇下翱翔,尋覓可棲身的臨時窩巢。

在洲西的一處小河灘上,岸上擱了兩艘竹筏,那是捕鳥人運送獵物的輸送工具,一旁還

擱著五六隻方形的大鳥籠,相當紮實,分為兩處堆放,籠內沒有鳥。

針魔像幽靈般從蘆葦深處鑽出,興奮奔入河灘,奔向兩具竹筏。

剛拖起竹筏,正想拖至二十步外的水濱。只要推入水中,就不怕有人追來了。

堆放鳥籠的地方,突然站起吳玄的身影。

「你才來呀?」吳玄含笑接近:「想往無為州走?不錯,無為州很偏僻,容易避人耳

目,宜於藏匿。但北面水道比南面水道兇險得多,你一個人操縱得了這艘竹筏嗎?要不要在

下助一臂之力?」

針魔臉色大變,那嬌艷動人的面龐突然失血,變得蒼白冷灰。那一身男裝沾滿草屑沙

土,真像個窮苦的獵鳥人,如不是佩了劍,真不像個武林高手。

「你……你躲在此地?」她吃驚地問。

沒有退路,她必需住水際逃命。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二十餘步距離有如萬里之遙,

她決難快得過天下聞名的幻刀。

「是呀!在等你哪!」吳玄笑吟吟地站在兩丈外說。

她心向下沉,吳玄那種笑本來很和善,雖則令人感到莫測高深。但在她眼中看來,這種

笑毫無和善的親切感,相反地可怕極了,那是貓兒對放在爪前的老鼠的笑,豺狼對爪牙前小

羔羊的笑。

「錚」一聲劍鳴,她拔劍出鞘,擺出了暴虎憑河姿態,她確是憑河,身後就是大江濁流

滾滾的北河道。___、。

「你一定還有不少毫芒喪門針。」吳玄的神色似乎更友善了:「也許你仍有殺死我的希

望。我想,你不會把殺死我的理由和盤托出,是不是?」

她的劍向前一引,鋒尖升至進擊部位,臉色壯嚴,左手五指半屈半伸,呈現反射性的顫

動。

「你不說話,但你會說的。」吳玄的手在身側自然地下垂,無意拔劍:「你並沒有與在

下拼劍的打算,因為你的劍術造詣不登大雅之堂。你主要的殺人手段是行刺和謀殺,你乾的

是武林中最卑鄙最可憎的行業。所以,我也要用幻刀殺你。」

她懶得回答,雙目緊吸住吳玄的眼神。

「我所站的地方,是你的毫芒喪門針最具威力的有效射程。」吳玄仍然微笑:「機會不

可錯過了。」

兩丈,固然是毫芒喪門針最具威力的有效射程,更是幻刀的致命距離。幻刀比針沉重,

勁道更兇猛百倍。因此,雙方皆懷有戒心。

雙方的神意,已在作震懾對方心神的兇險糾纏。雙方的勁道和神意,皆達到登峰造極的

爆發邊緣,任何極微的變化,皆可能誘發突然的、可怕的、無以倫比的狂野襲擊,不發則

已,發則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在下已獲得不少重要線索。」吳玄繼續發話,不在乎因為說話而分神:「已經不需要

太多的口供,留不留活口已經無關宏旨,織女丘珠已經說得太多。她不說不行,因為比死更

凄慘的遭遇,令她心神意志完全崩潰了。你呢?你的遭遇曾經估計過嗎?」

針魔眼神一動。劍慢慢發出龍吟。

「你的內力修為火候很純。」吳玄徐徐向左移動半步:「不然決難用細小的針殺人於三

丈內。這五六年來,你從未失敗過,死在你冷血謀殺下的人太多太多了。我想,如果在下把

你公開拍賣,你猜,有多少人會來競買?價錢高到何種程度?如果將你……好!利害。」

就在他說話分神的瞬間,一枚毫芒喪門針已一閃即至,他恰好斜移一步,針擦右肩而

過,險之又險。

「你很不錯,深得暗器三昧。」他神色保持輕鬆:「有些暗器名家十分自負,自命不

凡,指名攻穴或專射致命要害,認為這是了不起的絕技。可是,這種人失手的時候也多,甚

至因此而送了自己的老命。你與我真是臭味相投,棋逢對手半斤八兩。暗器發出,只要能擊

中,不管是不是要害,中了就成功了一半。只要能貫入人體,貫人何處並不重要。所以這些

年來。你我都活得好好地。但今天,你我之間必須有一個人從江湖除名。」

針魔開始移位了,因吳玄的移位而不得不移動採取有利位置應付逆勢。

「你最好把劍丟掉,身法定可靈活些。」吳玄徐徐移動發話:「妄想用劍拍擊暗器的

人,定是天下間最可笑最可憐自作聰明的蠢牛笨瓜,這道理你應該懂。我給你收劍的機會,

保證不會乘機給你一刀。」

針魔引誘吳玄拼劍的計謀落空,只好乖乖地收劍入鞘,她感到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掌

心沁出汗水,這是不吉之兆。證明她心中已有激動,手有汗,一定會影響發射飛針的力道與

技巧。

當然她志不在與吳玄拼劍,只想借交手而造成發射飛針的機會。吳玄綽號稱邪劍,與天

下間名門大派的正宗劍術有異,還沒聽說過有擊敗邪劍的名人高士,與這種人拼劍,簡直在

拿自己的老命開玩笑。

「不要逼我。」針魔收劍入鞘,乾脆將劍解下丟掉,已經沒有用劍的任何機會了:「放

過我,從今以後,決不會有人暗殺你,除非你自己結下的死仇大敵不放過你。」

「是你在逼我。」吳玄說:「易地而處,你會不會追根究底?咱們都是玩命的人,不弄

清楚怎能安心?天天擔心有人暗殺,不發瘋才是怪事。我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呔!」針魔沉叱,雙手連揮,用的是滿天花雨手法,針雨控制了兩丈余正面空間,勢

如狂風暴雨。

人影冉冉而退,在針雨到達之前飄退,沉重的人體,卻輕如落花飛絮,退勢似乎並不

快,但其實比針的速度要快些。

飄出三丈外,針雨也紛紛勢盡勁消墜地,雖則仍有些向前飛行,但已經無法傷人了。雙

方的距離已拉遠至五丈以上。

針魔轉身撒腿便跑,以全速向水邊飛躍。

「哈哈哈哈……」狂笑聲震耳,逐漸到了身後。

「你死吧!」針魔突然轉身怒叱,第二批針雨再發,數量比第一次更多,勁道更驚人。

可是,當雙手的飛針破空飛出時,她心中一跳,臉色驟變,知道完了,心向下一沉,渾

身發僵。

已追至身後三丈余的吳玄,猛地向前一仆。就在身軀貼地的剎那間,電虹已經以令人肉

眼難辨的奇速,到達針魔的胸口了。雙方行動皆預有準備,似乎配合得天衣無縫。

神魔已無法閃避,僅本能地勉強扭動身軀,幻刀長驅直入,貫入右胸下方,渾身一震,

如中電殛。

針雨從吳玄的背部上空呼嘯而過,全部落空,有幾枚幾乎貼枕骨而過,危機間不容髮。

他是在對方飛針出手后再向前仆倒發刀的、幻刀竟比飛針,決了一剎那,計算之精,妙到毫

巔,發后先至,難怪針魔連閃避的機會也未能抓住,僅來得及扭動身躲過胸心要害被刀貫入

的兇險,生死間不容髮。

他一躍而起,大踏步上前。

針魔雙手捧胸,轉身踉蹌奔向江邊。

他徐徐跟進,大聲說。「你想死在水裡,辦不到。」

針魔腳下大亂,但仍向前奔,快到達水邊了。

「事關在下的生死,在下不能憐憫你。」吳玄的語音逐漸沉重了。

針魔痛得渾身顫抖,腳下漸慢搖搖晃晃。

「在下如果找不出你們的主事人,你們的主事人將不斷派人暗殺在下,在任何地方都得

防備有人偷襲暗算,喝口水也有可能中毒死亡。因此,在下不會甘休。」

針魔快到達水邊了,跌倒又重新掙扎著爬起。

「敢於暗殺在下,而又能派出大量手下,設下周密的陷阱,這人定是了不起的梟雄。在

下與他之間,只許一個人活著,死而後己。」吳玄的語音堅定有力,震耳欲聾,充滿自信:

「擒賊擒王,不擒殺主腦,在下睡不安枕。」

針魔終於距水際僅一丈左右了,猛地向前一仆。吳玄急步上前,一把抓住針魔的右臂猛

地一拖一帶。針魔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扔倒在灘岸上,身軀一陣抽搐,仰面朝天手腳漸

松。

「在下不能對你仁慈。」他站得筆直:「告訴我你的根底,我才會救你。」

針魔忍住痛,張開失神的雙目,死死地盯著他。

「我不能告……告訴你。」針魔終於說話了:「我……我痛得受……受不了,補……補

我一劍,我……我不怨……怨你。」

「不!」他語氣堅決:「我要知道真象。江湖上有四大暗殺集團,黑龍幫、修羅會、荊

輒壇、魚藏社。告訴我,你是屬於那個集團的高手刺客?」

「我……我不……不能……」

「在下好不容易獲得你這位重要人物,你不說我決不會罷手。」他兇狠地說:「即使你

死了,我也會把你的屍體公諸天下,把江湖人士請來驗看。必定會有人認出你的本來面目;

找出你的根底來。」

針魔欲言又止,最後大叫一聲,昏厥了。

醒來時,星斗滿天。她發覺自己躺在一座獵鳥人歇息的草棚內,一旁點著一根松明,身

側坐著吳玄。

她也發覺自己身上僅穿了褻衣,胸口被用衣帶做的傷巾包得緊緊地。

「我不會感謝你救我。」她虛弱地說:「干我這種行業的人,守秘是最基本的條件。我

是此中高手中的高手,你不可能在我口中到得什麼。」

「我知道你很勇敢。」吳玄陰森森地說:「心腸也夠狠毒,人總會有弱點,在狠毒的反

面,必定隱藏著軟弱的缺憾。黑道魔星無常尚錦堂,天不怕地不怕,殺人如屠狗,但見了一

條小小的草花蛇,便會嚇得魂不附體渾身發僵,這就是他的弱點。我不會用殘酷的手段向你

迫供,但我在找你的弱點。」

「我……我不會……怕蛇。」

「還有別的辦法呢。」

「你在白……白費工夫。」

「咱們走著瞧。」他笑笑說:「這附近隱蔽得很,我有的是時間。」

午夜時分,針魔開始發高燒。

天亮了,她已陷入昏迷境界。

當他神智清醒時,看到棚外的吳玄,正悠哉游哉哼著小調,得意洋洋在烤野鴨。

「給……給我水……」她虛脫般低叫。

「好,水來了。「吳玄欣然說,將已半熟的野鴨移至火旁,穿鴨的樹枝在三腳架上放

好,捧過棚側由村中買來的陶水罐,另有一隻碗。

「喝吧!」吳玄扶起她的上身讓她喝水:「水沒煮開,喝壞了肚子概不負責。」

她不能不喝,喝了一大碗水。吳玄放下她,重回火旁烤野鴨。

她渾身火燙,臉紅如火,嘴唇已出現乾裂現象。

「請……請給我找……找郎……郎中……」她用懇求的聲調說。

「老天爺!郎中肯來嗎?你在妙想天開。」吳玄若無其事地答。

「那……那就帶……帶我到……到縣城醫……醫治……」

「你這鬼樣子我敢帶你走?準備打官司嗎?」

她的情形真夠狼狽的,只穿了褻衣褲,中衣下面一塌糊塗,臭味沖人慾嘔,大男人當然

不會不避嫌照顧她,像這樣抬入縣城,官司必然打定了。

「我……我快死了……」

「你本來早就該死了,不用埋怨啦!」

這時的針魔,已經不是含笑殺人的女魔了,而是一個被高燒折磨得意志快崩潰的平常婦

人;高燒少不了昏迷,昏迷少不了惡夢,惡夢少不了囈語,囈語難免會泄露久蘊於心底的秘

密。

武朋友刀劍在手,一言不合殺機怒涌,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死不皺眉,動起手來生死皆置

於度外。但這並不能證明他不怕死,不怕死又何必活著?英雄就怕病來磨,被病一拖,勇敢

的人很可能就會變成懦夫。

病,就是針魔的弱點;世間大多數的人皆有這種弱點,平常得很。

「救我……」她崩潰似的叫。

「我已經在救你,可惜我的金創葯不太靈光。」

「我……」

「你不要緊,大概還可以拖三天,我會等你斷氣,我會把你埋葬在沙土下。」

她大叫一聲,昏厥了。清醒時,已是黃昏降臨。

這一夜。她受夠了。

除了水,吳玄根本不理睬她。

天亮了,她只剩下一口氣,人已經完全走了樣。

「你……你沒……沒替我換……換藥、」她用模糊的語音說。

「我的藥用完了。」吳玄泰然地說,在棚外伸展手腳,一旁擱著夜間獵獲的兩隻大雁。

「我……我……把我殺了吧!」

「我對做兇手毫無興趣,我只等著你斷氣,埋了你好拍拍手走路。你知道,男人照料女

病人麻煩得很呢。」

「我……」

「告訴我,你貴姓芳名呀?也許,我會替你立一塊墓碑,刻上你的芳名。呵呵!人死留

名,應該的。」

「救我!」

「還沒到時候。喂!你不是姓針吧?」

「我……我姓詹……詹小貞。」她終於崩潰了。

「黑龍幫的?」

「修……修羅會……」她的神智已陷入恍惚境界。

「貴會主是……」

「龔大員外龔仁義。」這次她答得最清晰。

「哦!我帶你去找他,怎麼找?」

「在……蘆山杏林東的小……小谷庄。」

「誰出錢殺邪劍幻刀?」

「不……不知道。」

「織女怎麼知道的?」

「她……她不可能知……知道,她只接……接受我的差……差遣。」

「好,我帶你去就醫。」

她呻吟一聲,昏迷不醒。

吳玄把針魔安頓在荻港的客棧內,留下足夠的錢,匆匆踏上南下的旅程。

杏林在蘆山雙劍峰下,太乙觀四周全是杏樹,當然不是千餘年前董大仙所遺的手澤。杏

林佔地甚廣,每年由九江官府派人來巡視,太乙觀的老道坐收其成。

林的東面三四里,小山谷下就是小有名氣的小谷庄。在這一帶以庄為名的地方很少,南

方各地極少將村鎮取庄。

庄其實僅有十餘座房屋,莊主龔大員外龔仁義,在九江小有名氣,名列地方名流,樂善

好施頗有人緣。誰也不知道他是個偽善者。更沒有人知道他是修羅會的會主,職業兇手的首

領。

兵貴神速,吳玄星夜趕赴九江,立即展開迅雷不及掩耳的打擊行動,如果等修羅會聞警

召集高手趕回戒備,或者龔會主聞風逃匿,天下之大,到何處去找這個不為世人所知的可怕

人物?

小谷庄南面約里余,有一處百十畝的平坦山坡,長滿了及.膝茅草,綠油油地像一塊綠

色的大地毯。庄中人進出,皆需經過這處山坡。通向府城的小徑穿過山坡,站在山坡上,可

看清庄門的景物。

已牌初,吳玄便出現在山坡中段,在小徑旁坐在草中,攤開帶來的食物和一葫蘆酒,悠

閑地享受。

他在野餐,不合情理,因為頭上烈日炎炎,這不是享受,簡直是受罪。半裡外樹林連

綿,古木參天,任何一處都是風景優美的遊覽勝地,居然會有人在短草中,頂著烈日野宴,

有悖常情。

不合情理的事。便會引起人們的注意。

酒至半酣,小谷庄出來了三個人,沉靜地向下走,逐漸接近了草坪。

從這三個人離開庄門開始,一舉一動皆在吳玄的監視下。當然他的一切舉動也在庄中人

的監視中。相距里余,雙方皆可看清對方的身材概略輪廓,應該可以從身形舉動中,分辨出

對方的身份來,一個職業兇手,這種能力是必備的。

他想:庄中應該有人認出我的身份了。

近了,都是三四十歲的和氣像貌平庸的莊稼漢,長工打扮,看不出任何練武人的氣概。

「嗨!」最先到達的人含笑打招呼:「你老兄雅興不淺,在野餐?」

「呵呵!頭上大太陽像大火爐,哪有心情雅興野餐?」他站起大笑:「在下是等人

的。」

「等人?有約會?」

「還沒約呢,要約就是死約會。」他拍拍插在腰帶上的劍:「該帶的傢伙,在下全帶來

了。」

「約誰呀?」

「老朋友。」他笑笑,取出大食籃中藏著的一枝線香,用指甲在香頭下方一寸處,挑出

一段香,香便出現一處半寸長的缺口:「老兄,認識這種香嗎?」

「不認識。」壯漢搖頭說。

「呵呵!你老兄該認識,這是江湖人常用的計時香。」他將香插在地上:「燃的速度,

因風力大小、濕熱度等等來決定,通常是在室內放在灰盤內計時。在這裡,很難準確,但差

誤多少,用不著斤斤計較。」

「你老兄的意思是……」

「這是在下的約會面期限,一寸香。」他說:「風並不大,又熱又乾燥,這一寸香,大

概可燃一刻時辰;一個時辰的八分之工,差誤不會超過二十分。」

「你老兄約會的是……」

「就是這位。」他在懷中掏出一張拜帖:「小谷庄龔大員外龔大爺仁義,是不你們的庄

主?勞駕,請老兄替在下呈奉,謝謝。」

「什麼?」三個壯漢同時臉色一變。

「在下沒找借地方吧?」他笑笑問。

「他老兄貴姓大名呀?」仍是最先打交道的壯漢發話,接過了拜帖:「好像你忘了具

名。」

「用不著具名,龔莊主知道。還有。」他又在會籃內掏:「這些東西,請一併送呈。」

三壯漢臉色大變,倒抽一口涼氣。

共有三件物品:老蒼頭的化血吹針、織女的梭形鏢、針魔的毫芒喪門針。

「拿去吧!」他將三件暗器遞到壯漢手中:「本來,在下有充分的理由,在昨晚先刺殺

一些人,再大舉公然襲擊的,請知訴貴莊主,寸香一盡他如果不來,在下拍拍腿走路。後果

他必須完全負責。哦!還有,他不能帶太多的人來,最多只能帶三個作見證。在下也僅帶了

三個,其他的人,可站在坡上旁觀,免滋誤會。」

「閣下的三個見證人……」

「在那邊。」他向半裡外西面的樹林一指:「貴莊主一來,他們就會現身的。」

「這……」

「在下所說的話,希望你老兄不要忘了些什麼重要的事。呵呵!在下要點香了。」

三壯漢左右一分,將有所舉動。

「你們都是聰明人,千萬不要做出可怕的笨事來。」他泰然地說:「在下年輕,修養有

限,而且在下不是大仁大義的英雄豪傑,諸位明白在下的意思嗎?」

三壯漢互相一打眼色,徐徐後退。

他取出火褶子,火刀一擊,火星引燃火媒,輕輕一晃,火煤火焰乍升,點燃了油布管。

「一寸香時辰足夠了。」他點然香吹熄火焰說:「你們慢一步,等於損失了貴主主多一

步準備的機會。」

三壯漢撒腿飛奔,好快。

他重新坐下來,重新喝他的酒。

半寸香化為灰燼,庄門外仍毫無動靜。

他開始喝乾葫蘆中最後一口酒,將食具和殘肴全放入大食籃,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整

衣,劍挪至順手處。所有的舉動,皆在沉著穩定中進行,似乎他真是一個悠閑的游山客,而

非前來與高手決鬥的人。

終於,人群開始湧出庄門。

山坡上方,二十餘各男女緊張地屏息以待,相距在百步外,仍可感覺出緊張的氣氛。

四個人到達,香火恰好燃盡。

「龔會主,幸會幸會。」他含笑抱拳施禮:「來得魯莽。會主海涵,在下吳玄。」

龔會主年約半百,氣度雍容,身材修偉,方面大耳滿臉紅光,留了三綹鬢,神色安詳笑

容可親。穿一襲翠藍底白雲雷邊紋長袍,不管在任何地方出現,誰也不得不承認他是有身份

有地位的名流縉紳。

后隨的三個人年齡都不相上下,全穿了青袍,全都神朗清秀,氣慨不凡,樸實和藹的臉

孔,五官勻稱,很難令人相信他們是練武的人。三個人帶了四把劍,顯然另一把定是龔會主

的了。

「久仰久仰。」龔會主含笑回禮,笑容可親:「老弟威震江湖,龍中之龍,今日得見,

足慰平生。」

客套一番,龔會主替同伴引見。他們是趙忠、錢孝、孫仁,天知道他們的姓名是真是

假?反正就是那麼一回事。

吳玄高舉右手,連揮三次。不久,樹林深處踱出三位中年人。腳下從容,片刻便來至切

近。

龔會主臉色略變,但笑容依舊。

「龔會主,在下的三位朋友,會主大概不至於陌生,他們是來作在下的見證的。」吳玄

替雙方引見:「九江府天下四大名捕之,伏魔劍客游堅游捕頭;江南八傑之一,南京流水行

雲范長江;江湖怪傑呼風喚雨劉永安。他們是在下目前所能請得到的武林名人。至於游捕頭

地方職責所在,他有權知道地方上所發生一切事故經緯。」

「應該應該。」龔會主笑笑說。「老弟已有充分準備,手段確也高明。」

「好說好說。」吳玄客氣地說:「三件證物,會主已經收到了,如果需要人證,在下會

請人把他們帶來,不知會主有何疑問和指示?」

「不必了。」龔會主神色一冷:「龔某不是挑不起放不下的人,更不是輸不起的人。」

「佩服佩服。那麼,閣下承認是修羅會的會主了。」吳玄也神色一冷:「在下沒有找

錯?」

「不錯,龔某就是修羅會的會主。」龔會主一口承認:「本會享譽江湖三十年,所接的

買賣不下千件,雖則失手了幾次,但從來沒有失敗過。十分遺憾,這次居然失敗得很慘。有

游捕頭在,修羅會算是根基蕩然本末俱毀了,老弟果然名不虛傳。」

「龔大員外在此地落業二十餘年,德高望重名動九江。」伏魔劍客游捕頭訕訕地說:

「游某真是有眼無珠,十分慚愧。從現在起,在下給員外十二個時辰,明日此刻,兵勇將圍

困尊府,得罪之處,尚請海涵。」

「游捕頭已是情至義盡了。」呼風喚雨劉永安冷冷地說:「修羅會不曾在本地作案,游

捕頭一時真無法及時獲得罪證。請教,明日此刻,游兄能以何種罪名,率人前來圍困小谷

庄?你的情義無法奉送了。」

「這……」游捕頭語塞。

「所以,這件事還是讓江湖朋友私了吧!」呼風喚雨大聲說:「當然,吳老弟的事得優

先解決,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對,吳老弟的事先解決了再說。」行雲流水范長江笑笑說:「如果龔兄安然度過這一

關,游兄即使想提前帶人查案,也將徒勞往返。過不了關。也查不出什麼罪證,狡免三窟,

修羅會的人不會留下來等死。」

「所以不管龔某與吳老弟的事結果如何,修羅會已註定了失敗的命運。」龔會主泰然

道:「強中自有強中手,龔某估低了吳老弟能耐,三十年基業毀於一旦,不無遺憾,也理所

當然。吳老弟,可否明示解決之道?」

「兩件事。」吳玄鄭重地說:「其一,請將客戶的底細見告。」

「呵呵!吳老弟,恕龔某不能答應你的要求。」龔會主一口拒絕:「修羅會之所以能屹

立江湖三十年,就是憑信譽二字作保證,你在要求不可能的事。」

「別無商量?」

「別無商量。」龔會主斬釘截鐵地凜然答。

「即使在下放棄其他的要求也無商量餘地?」

「不錯。」

「好,那就說在下的第二件要求。」

「龔某洗耳恭聽。」

「解散修羅會,將貴庄及庄中所有錢財,捐給城惠民藥局與卑田院,由游捕頭去安

排。」

惠民藥局是官營的,設各科郎中,郎中都是經考試及格的醫士,施醫施藥可說是朝庭的

德政。可惜各府州財政的支援有限,所以除了少數大城之外,其他州縣的惠民藥局普遍鬧

窮。卑田院也是官營的,專收容窮苦的寡婦孤獨,也就是救濟院,經費也有限得很。

「龔某得考慮考慮。」龔會主頗感意外,未料到他會提出這種冠冕堂皇的要求。

「在下要決定性的答覆,而且要就地解決。」吳玄的態度相當強硬:「決定之後,你我

的恩怨一筆勾銷,我不再過問你的事。」

「日後呢?」

「日後?只要在下抓住你的罪證,在下會找到你的,希望你永遠永遠不再干暗殺的行

業。」

「其他江湖同道呢?龔某需要保證。」

「龔會主。你在作過份的要求。」吳玄不客氣地說:「吳某與你個人的恩怨;只能由你

我私底下了斷,與其他的人無關。你與江湖朋友有過節,吳某也不配過問,所以你必須與他

們自行解決。你一離開小谷庄,安全自己負責,在移交財產期間,你是安全的,這就是在下

唯一的保證。」

「那就不用多說了,龔某拒絕你的要求。」

「在下的兩件要求都被拒絕了?」

「對。」

「那麼,咱們只好作一了斷了。」

「恐怕是的。」

「好,在下鄭重向閣下提出公平決鬥的要求,閣下接受嗎?」吳玄一字一吐地說。

「接受如何,不接受又如何。」

「接受,咱們在此了斷,你我雙方各帶了三位見證,這將是一場有見證的、絕對公平的

決鬥,只許一個人活著,至死方休。不接受,在下立即偕見證走路,以後各行其事,報復之

慘,將空前絕後。」

「尊駕嚇龔某嗎?」

「你錯了,龔會主。」吳玄陰森森地說。「我邪劍幻刀吳玄從不嚇唬人。吳某已在貴庄

附近逗留了兩天,進出貴庄三次之多,如果不是游捕頭悲天憫人恐怕傷及婦孺,替貴庄的不

明內情親友請命,吳某早就以牙還牙大開殺戒了,那會和你舉行公平決鬥?你並沒有給在下

公平的機會,吳某是瞧得起你,你知道嗎?說吧,吳某等候閣下的答覆,答不答應悉聽尊

便。」

「老弟,你已逼得龔某無路可走。」龔會主沉聲說。

「如果在下死在蕪湖,就沒有人能揭發你的滔天罪行了。」吳玄冷笑著說:「龔會主,

你要與在下說道理嗎?」

「不必了,龔某答應你。」龔會主搶著說。「老弟,你就劃下道來吧」

「會主主持暗殺集團,殺手全是些暗器能手,會主對暗器必定學有專精。在下不

才……」

「龔某不希望以暗器決生死。」龔會主搶著說。大概知道吳玄的幻刀可怕。

「那就憑手中兵刃為主,以暗器為輔各展所學吧。在下曾經傷在毫芒喪門針與化血吹針

下,有權使用暗器相輔,這比貴會暗殺的手段光明正大些,是嗎?」吳玄不願放棄己之所

長:「在吳某來說,閣下佔了優勢,至少吳某絲毫不知閣下的底細,而吳某的邪劍幻刀閣下

知之甚詳,不然閣下決不會派十餘名精英對付吳某。」。

「好吧,依你。」龔會主無法反駁,只好答應:「咱們兵刃暗器盡量施展,至死方

休。」

「會主快人快語,吳某先行謝過。」

這一來,雙方的見證減少了檢查武器的麻煩。如果僅拼兵刃,雙方的證人必須檢查對方

的當事人,是否暗藏了致命的小玩意。」

經過雙方的證人簡要地商議片刻,檢查場地有否埋伏,然後讓人將當事人帶至山坡的平

行高度處,雙方相距十五步。雙方證人一打手式,當中一站。

「你們還有什麼話好說嗎?」伏魔劍客游捕頭大聲問。

沒有人回答,氣氛一緊。

兩人拔劍,丟掉劍鞘立下門戶,遙遙相對。

炎陽當頂,但在場的人並沒感到炎熱。相反地,似乎森森寒意從四面八方洶湧而來。

游捕頭的身份特殊,所以成為公舉的發令人。六個證人再沒有異議提出,游捕頭高舉右

手,瞥了兩位當事人一眼,然後左手示意證人後退;

五位公證人分左右退出二十步外,各占方位,嚴防旁人介入,任何人也不許接近至斗場

外圍二十步以內、

「我伏魔劍客游堅,鄭重宣布決鬥開始,雙方可以任意施為,至死方體。決鬥開始!」

游捕頭叫聲震耳欲聾,隨著叫聲右手向下一揮,急步後退。

吳玄神色莊嚴行獻劍禮。龔會主橫行江湖三十年,不論是年歲、閱歷、身份,他都相去

甚遠,行獻劍禮是他謙虛的表現。

龔會主不敢託大,同時持劍敬禮。

禮畢,同時舉步邁進,在兩丈外腳下一頓,劍一引,立下門戶,各自完成進攻準備。

吳玄的門戶怪怪地,與傳統的正宗劍術不同。正宗的劍術是劍訣徐引,劍向前伸,靶齊

肩尖齊眉,這種劍式攻防皆相當靈活,攻時排空而出,防時只消稍為移動劍尖,便可將對方

攻來一的兵刃錯出偏門,而他的劍式,卻是沒有劍訣;左手斜垂身側,劍身也斜置胸前,鋒

尖微吐左前方,這是說,他的劍式有弱點,右方有空隙,進擊時身法必定不夠靈活,毛病百

出,難怪被人稱作邪劍。

雙方一動,無邊殺氣突然爆發,雙方的神意皆形於體外,吞噬對方的氣勢形成看不見的

無形壓力,一陣陣向對方涌去,四周寒氣更濃了。

龔會主的劍在烈日下光華四射,傳出隱隱嘯吟,劍氣開始進發,剽悍的神情令人心驚。

相反地,吳玄的劍顯得毫無力道,他像是握了一根趕鴨子的木棒,而非殺人的利劍,既

沒有劍吟聲傳出,也沒有懾人的劍氣迸發。似乎,他整個人在對方強烈兇猛的氣勢下萎縮,

被壓迫得無精打彩,松垮垮地不像個劍術名家。

但在行家眼中,卻可看出他內在的威力。他每一條肌肉都是鬆懈的,正是精力突然爆發

預兆,如果爆發,那將是空前猛烈空前可怕的雷霆一擊。

要練至這種境界,說難真難,精力內聚,不為外界的一切變化所撼動,即所謂靜如處

子;一旦爆發,勁道突然迅速聚於一點發出,有如迅雷疾風,裂石崩雲,即是動如脫兔,擊

似雷霆。

時光像是停住了,寂靜中,僅可聽到的聲音,就是龔會主劍上所傳出的隱隱劍吟。緊張

的氣氛,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片刻,又片刻……

驀地沉叱迸發,令人陡然一驚,劍虹人影閃電似的接觸,打破了僵持的局面。_

石破天驚。生死須臾。

沒聽到兵刃接觸聲,只看到龔會主那光華眩目的劍虹突然排空迸發,壓力萬鈞銳不可

當,向吳玄狂野地射去,有如萬道金蛇突然匯合。而吳玄的劍卻從一點點隙中鍥人、迸爆、

閃掠、逸出,身劍合一側射丈外,身形著地狂風似的轉過身,但站立不牢,屈右膝挫跪在草

中,然後慢慢挺身站起,呼吸像是停止了,臉上有疲倦的神情。

雙方移位,相距仍在兩丈外。

龔會主也飄出丈外,用千斤墜穩下身形,緩慢地、艱難地轉過身來。右肋下,翠藍色的

袍腋裂了一條大縫,腰帶半斷,鮮血染衣,血跡在逐漸擴大。臉色相當可怕,血色迅速消

退,牙關咬得緊緊地,頰肉一陣抽搐。

「卟!」劍突然失手墜地,右手劇烈地發抖。

「龔某二十歲出道。先後橫行天下四十年。」龔會主用似乎來自天外的聲音說:「今

天,竟然一招失手,我……我不相信,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脅下的鮮血,地下的寶劍,卻是真真實實的。

「告訴我,事主是誰?」吳玄沉聲問。

「吠!」龔會主沉叱,左手疾揚,電虹飛射。

吳玄扭身倒地、急滾兩匝一躍而起。

三支小飛叉與兩枚星形鏢,成扇形掠吳玄的背部上空而過,生死間不容髮,在丈五六正

面活動的人,決難逃過五枚暗器的襲擊。暗器遠及七八丈外力道方消。可怕極了。

但吳玄躲過了致命的襲擊,他用上了高手不屑用的伏地斜滾術脫出危境。

龔會主左手一探腰帶下方的暗袋,有物入手。

吳玄將劍丟出三丈外,移位繞走。他的掌心內隱,旁人無法看到他手中有些什麼玩意。

龔會主也徐徐移位,不理會右肋的傷勢。

兩個暗器絕頂高手,即將有一位在世間消失,也許兩個同歸於盡。

繞了大半圈,吳玄首先發難,雙手齊揚,身形隨之向左倒。

馬步本來是拉開的,要倒下輕而易舉。

可是,他的身形並未仆倒,僅晃了那麼一下而已,身形重現已回復原狀。

他雙手齊揚,但僅打出左手的一把幻刀。

龔會主是稍晚一剎那發射暗器的,三把柳葉刀全射入吳玄左方的草叢中。如果吳玄真的

仆倒躲避,這時該已被射死在地上了。

暗器太快,肉眼即使看到也無法躲避,所以只能憑經驗和正確的判斷發射與迴避。可以

說,暗器出手,便已決定了生死存亡。犯了錯誤的人、就是要踏入墳墓。

龔會主發射柳葉刀,由於用的是左手,依慣性必定向右移位,但卻一反慣性,是向左移

位的,豈知卻落入吳玄的算計中,恰好迎住了幻刀,想躲己來不及了。

「嗯……」龔會主又叫了一聲,身形一晃一震,幻刀貫入左腹側,不由自主退了兩步。

電芒一閃,第二把幻刀排空而至,捷逾電閃。

「哎……」龔會主又叫了一聲,又退了兩步。幻刀已貫入左肩井,鍥入鎖骨縫中。

「告訴我,誰是事主!」吳玄沉叱。

「我……我不會告訴你,這是道……道義……」龔地主嘎聲頑強地叫,一步步向吳玄接

近。

吳玄左手一拂,第三把幻刀一閃即逝,沒入龔會主的右肩井。

龔會主如受雷殛,仰面欲倒,但勉強穩住了,獰惡地重新向前邁步。

「我只好殺你、」吳玄咬牙說。

龔會主已接近至丈內,本已麻木的右手猛地揮出,一聲呻吟,向前一栽。

吳玄左手一伸,接住了射來的一枚五寸扁針,本想順手回敬,卻將扁針向側方一拋,向

仆伏在草中掙扎的龔會主走去。

他有權殺死龔會主,站在龔會主身側,右手徐拾,小小的幻刀尖露出指尖前。

「住手!」遠處任公證的趙忠急叫。

伏魔劍客游捕頭一閃而至,伸手虛攔沉聲說:「趙兄,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我知道。」趙忠凜然說:「我不會阻止吳玄取龔會主的性命,只想與吳玄談談。」

「那你要談什麼?」

「我希望與吳玄談條件。在下不是會中的人。」

「讓他過來談。」吳玄揚聲叫:「游捕頭,兄弟應付得了。」

趙忠急步走近,嘆口氣說:「去找近日與你結仇的人,你的身價是六千紋銀。」

吳玄恍然大悟,也嘆口氣說:「能出得起六千兩紋銀的人,沒有幾個。」

「夠了嗎?」趙忠問。

「謝謝、在下要取回飛刀。」

「信得過我。我來。」

「在下信得過你。」吳玄說,退在一旁。

趙忠解下百寶囊先取出應用的藥物,翻過已陷入昏迷的龔會主身軀,雙手齊動,先止血

灌送丹丸藥散,再逐一取出三把幻刀,撕衣袂熟練地裹傷。

「原物奉還。」趙忠站起將幻刀遞過:「你不怕在下乘機襲擊?」

「你很小心。」吳玄泰然接過幻刀說:「因為在下手中的幻刀,任何時候皆可射入你的

要害,你不會冒險和我拚命。」

「你贏了。」

「六千兩紋銀,入黑前必須到惠民藥局。」

「一定送到。」

吳玄轉身便走,步伐堅定有力。

半月後,黃山百丈峰天星砦,大火熊熊烈焰飛騰。一群男女帶了箱箱行囊,正沿小徑魚

貫下山。

路旁踱出吳玄,攔住去路含笑問:「諸位,在下有事請教,天星砦發生了些什麼變

故?」

一個挾了開山大斧,剽悍魁梧的中年人迎上訝然問:「閣下貴姓?是故砦主的朋友

嗎?」

「故砦主?你是什麼意思?」吳玄一驚。

「陳岩主是半月前逝世的。是死在他的好朋友、虯須虎田坤手中的。」

「虯須虎田坤?哦!是不是與砦主同往安慶,向邪劍幻刀尋仇的虯須大漢?」

「是呀!砦主共交給他八千兩銀子辦事,事沒有下文,兩人起了衝突,把砦主氣死

了。」

「虯須虎呢?」

「咱們分了他的屍。」大漢一咬牙說:「砦主本來準備等消息再決定行止的,他死了,

咱們必須離開,以免往昔的仇家登門尋仇。三年前邪劍幻刀把本砦鬧了個血流成河,如果他

再來,咱們死定了。」

「三年前你們不在此地?」

「在下這些人是這兩年投奔砦主的。」

「難怪你們不認識我。」

「你是……」

「區區邪劍幻刀吳玄。」他笑笑揮手:「你們好走,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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