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正反陰陽
司徒青松面色灰白,一連向後退了三四步,沉聲問道:「這位壯士,你——」
岳君青被這突來的變故嚇得不知所措,怔怔插口道:「老前輩是什麼意思?」
司徒青松仔細分辨一下他的嗓音,面色稍霽,沉吟片刻,面色驀然又是一變,怒道:「你——你,鐵腳仙是你什麼人?」
岳君青又是一怔,司徒青松猛可急燥的大叱道:「小子,你聽見嗎?我說——鐵腳仙……」
岳君青反感大起,忍不住衝口還叱道:「我早聽著了,我說——鐵腳仙……」
他本來想說「鐵腳仙並不識得」,但斗然見司徒青松滿面殺氣騰騰,一賭氣閉口不言。
司徒青松像是發了狂,大吼道:「怎樣!」
君青雙目一翻:「不怎樣——」
他口中如此說,心中卻忖道:「司徒青松和什麼鐵腳仙必有極大的淵源了,又知他怎會和我扯上牽連的——」
司徒青松冷不防給君青碰了一鼻灰,他本已怒火大冒,此時更是面色通紅,猛可跨上一步,道:「好!好!你不肯相告,今日別想走出此宮——叱,還不脫下面幕人——」
他身隨話起,話音方落,一掌已自抹到——
岳君青一驚,急忙中一顛步,退了一步。
司徒青松目中凶光閃爍,猛可又是一掌劈出。
君青不敢硬架硬擋,一連被逼退好遠才立下身來。
驀地里,「當」一聲,清脆傳來。
君青方立定足跟,但覺這一聲大約是銅鑼之類,清脆已極,不知是何用意,但大敵當前,一絲也不敢分心。
卻見司徒青松面色一變,止住身形,毫不停留,反身疾奔而去。
君青大奇,怔在一邊作不得聲,可怪那司徒宮主臨行一言不發,真不知是何用意。
呆立老半天,君青苦惱的拍拍自己頭額,直覺這幾日的遭遇近乎神奇,一連串不得而知的事情接二連三發生。而且都在自己身上,下意識的他感到一點持重的感覺,生像是被這些怪事壓得透不過氣來。
於是,他自然而然又回想到幼小的生活,那高山大樹,那深深清溪,平談的生活,有時也會在一個人的心版上刻劃下最深的痕迹:
於是,他直覺感到自己在變了,變得很快!想起以前苦心致文的事迹,頭腦中馬上充滿了一句句古文賢書,他象是安靜的沉醉了,一絲笑容浮上了嘴角。
但是,立刻的,頭腦中換了一幕景象,那是一個個圖影,「定陽真經」上的每一小處都清清楚楚出現在目前歷歷如繪。
他的笑容消失了,雙目稍稍皺起,打心底里,他想拋開這些雜亂的思維,但是越是如此,那些景像越是清明,纖索不遺的在心中流過。
漸漸的,他又醉心在技擊中。
三四天來的苦心研鑽,真好象把技擊在他心中重重埋下了根,終於,他的笑容又出現了,笑中,包涵有豪氣逸飛的味道。
「拍」一聲。
驚醒了沉思中的少年。
君青驚奇的看看,卻是一團小布束落在身前。
他迷惑不解的想了想,終於想到一束布落在地上竟能發出這麼大的聲音,那麼拋擲者的內力必定真純得很了。
這個疑問他一念及,立刻四下一張望卻是空空蕩蕩,毫無人跡。
「拍」又是一聲一束布,落在身前。
君青上前拾起兩束布,一觀察卻是象有人從衣衫上撕下來的模樣。
君青百思不得其解,用手一振,兩束布一左一右出飛,「拍」一聲,一齊擊在牆上。
君青悚然一驚,暗暗忖道:「這一聲,沒有方才擲過來時響啊,那麼——那麼我是不如他了——」
他根本不知道「他」是何人,但可笑他已生出一種不能釋然的心情。
「拍」,又是一聲。
君青跨上一步。
「拍」,一束布團。
君胄又上前一步。
一個念頭閃過他的心頭:「莫非是什麼人來指引我走出此宮?」
這個念頭即興,再也不遲疑,一個起落,縱向前去,來到四道甬道交叉之處。
「啪」一聲,是在左方。
君青慢慢證實了自己心念,不再考慮,緊隨而去。
東轉西彎,前前後後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覺始終是向高處而行,君青每到一處分岔道前。
又向左折了一個彎,眼前一亮,一排石階級整整齊齊在甬道盡頭。
不再遲疑,奔到那石階前,略一打量,便向上爬。
這一排石階大約只有廿余級,不到一刻便到頂層,只見一塊石板蓋覆在頂上,君青略用力一掀,石板並不很重,向左右一試,便向右邊移開一些,但覺身上一涼,敢情是外面一陣涼風吹入。
君青翻出洞口,把石板重又覆好,長長吸了一口氣,打心裡底升出一種自在的感覺。
仰首一望,但見天空繁星點點,敢情夜正深長,陣陣夜風拂過,使得這入世未深的少年有一種忘我的感覺,良久——君青長噓一口氣。
打量四周,這兒卻是一片荒地,十多丈方圓全是雜樹橫生,葉影婆娑,景緻倒是不錯。
驀然君青想到一事,暗中奇道:「分明那司徒姑娘說這是水底之宮,深處水底而且我自上而被擒時也不正在江水中。但怎地這出口卻反在陸地上,而且,地勢還相當高哩——」
他一念及些,立刻一幕幕在宮中的情景又浮上了眼前,暗暗感慨這幾日真是如夢一般,但至少,在他的心胸中,這幾天離寄的生活已佔下了很重大的地位。
於是他又念及那以布束引自己出宮的人,卻始終沒有露面。不過他已能確真的感到,那是決無惡意的。
想著想著,斗然一驚,忖道:「我盡站在這作何,那司徒青松一刻發現我走出宮中,一定會自此追來,我可敵不住他哩——」
一念及此,再也不敢呆立,伸腳便走。
驀然身後軋軋一陣輕響,君青一驚,身形有若行雲流水,一掠而前,霍的一個反身,全神注視。
卻見那石板出口一掀,一條人影竄出,君青悶不作聲,低低屏息戒備。
軋軋又是一陣輕響,那人翻出洞口,把石板覆上,猛然一直身形,對戒備著的君青一笑,招了招手,斜掠直向左邊走出。
君青一怔,不自覺身形一幌,緊跟而去,那人身形好快,一閃之間,便到那邊密林附近,停下身來,象在等候君青的模樣。
君青不敢怠慢,一掠而至,正待開口,那人急一揮手,作一個禁聲的手勢,輕輕跨入密林。
君青越發感到驚奇,再不停留,一頭也鑽人林中。
那人領先走,好一會才停下來,找著一塊大大方方的平坦石頭,一屁股坐下。
君青搶前數步,正要說話,那人驀地哈哈一笑道:「岳少俠——」
君青一驚,那人緩緩轉過身來,乾咳一聲。
君青閃目一瞧,只見那人約五旬,只是生得眉目端正,英風勃勃,兩目神光奕奕分明是內家高手。
再也忍不住說道:「老前輩引在下至此有何見教?」
那人輕聲一笑,雙目如電般一掃而過,沉聲道:「若非及時有重大事件發生,司徒青松這傢伙可不知又得怎樣對付你了——」。
君青聽得極不入耳,但心中一轉,恍然道:「這般說,是前輩引在下脫離險境——」
那人一笑不答,君青不再多念,一揖到地,朗聲道:「晚輩不知如此,怠慢之處,千望見諒。」
那人又是輕輕一笑道:「好說,好說,不過,岳公子也許對老夫方才之言有不服之心,這也是尋常之情——」
他說到這裡故意一頓,滿面笑意的瞥了君青一眼,果然君青俊臉通紅,象是十分窘困。
那人一笑又道:「但老夫仍有一言相告,那司徒青松的心計,普天之下,恐怕無人能與之匹敵!」
君青一驚,但見那老人說得斬鐵截釘,不由他不相信。
想到這裡,不覺衝口道:「前輩和司徒前輩是舊識嗎?」
話一出口,只覺那老者一怔,好半晌說不出話來,君青心中大奇,卻見那人長嘆一聲:「是啦!我和……我和他,熟得很!」
君青怔怔的「哦」了一聲,那老人沉吟半刻,緩緩道:「方才我在宮中見你和司徒青松僵持不下——」
君青斗然想起一事,問道:「啊,對了,怎麼這水底之宜的出口反在陸地上?」
老人一笑道:「這個乃是司徒青松迷宮之時如此設計,水底之宮雖在水底深處,但卻掘了一條隧道一直通到岸邊陸地上作為出口,平日他們宮中人進入並不從此而行,乃是由水中上下哩。
君青恍然而語,忖道:「一點也不錯,方才不是一直看向高處進行嗎,這麼來這隧道是極長的了,司徒青松建此水底之宮可真不容易哩。」
那老人微微一笑又道:「方才老夫在宮中見你和姓司徒的僵持不下,發現你是鐵馬岳多謙之子不知對否?」
君青釋然地點點頭,這才明白所以這老入能得知自己的來氏。
老人似乎滿面喜色,朗朗問道:「敢問岳謙兄近來可好?」
君青聽他口氣,知是父親朋友,不由更加恭敬,垂手答道:「他老人家近年來一切如昔——」
老人一喜,恭聲又道:「久聞岳大俠隱居終南,三十年如一日,現今想仍在世外桃源修身養性-一?」
君青心中一沉,敢請老人問中了他的心事,但見老人對父親想是十分欽敬,不願隱瞞,束聲道:「家父已於半月前破誓下山——」
「什麼?」
君青低低嗯了一聲道:「終南山適逢天崩地裂,晚輩隨家母逃出-一」
老人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急聲道:「什麼?」
君青沉聲接著又道:「晚輩隨母兄外離,迄至數日前陷身於此。……」
老人一驚。雙目一翻,敢情他這才弄清岳多謙和他們並不是一路,而天崩地裂對於岳家的性命也並沒有傷害,於是,他稍稍平靜了一些。
君青沉默著,那老人緩吸一口氣,沉聲問道:「那麼,岳多謙俠駕何方?」
君青雙目一凝,不假索答道:「關中!」
那人驚咦一聲,君青咬咬牙,一字一語道:「家父找劍神胡笠。」
「哦!」那老人突似釋然的噓了一口氣。
君青奇異地望著這個老人,驀然老者似是想起一事,驚道:「令尊和胡笠並沒有交情啊?」
君青沉重點點首。
老人咦了一聲尋思道:「方才我以為岳大哥是去找胡笠聚聚面的,但這般說來,難道-一」
他乃天生性急,再也忍受不住,叫道:「那麼——他是去作什麼?」
君青不想外人得悉太詳盡的內情,於是緩緩答道:「他老人家是去和胡笠比試的!」
他本是緩言慢語,但說到最後再也忍不受,聲浪不知不覺間提高不少。
「那老人驚呼一聲,站起身來半晌,哦了一聲,又頹然坐下。
君青不解的望著他,只見老人不自在的搖了搖頭,不過打心深處,老人暗暗忖道:「七奇享名年四十餘年,總有一天,他們如自會碰一碰才甘心的,岳大哥決不會失敗-一」
沉默——良久。
老人突然瞥見君青嘴唇一陣子蠕動,展眉一笑道:「有什麼話直說不妨!」
君青紅著臉問道:「敢問老前輩名號?」
老人面色一沉,哦了一聲,猛可直起身來,右足一跨,輕輕放在地上。
君青茫然一瞥,斗然見那隻右足敢情是赤著的,而左足端端穿著一隻黑布鞋兒。
一個念頭電閃而過,那老者疾哼一聲,赤著的右足一點地,但聞「嗤」一聲,君青尋聲看時,卻見一粒拳大的圓石被一點之下,竟作粉裂。
「您……您……鐵腳仙!」
君青衝口說出。
老人面上徒然光彩一掠,雙目泛出刺目的神光,口中沉聲緩緩道:「陸倚官!」
君青輕呼一聲,叫道:「陸老前輩,您真就是鐵腳仙?」
陸倚官點點首:「不錯,你可發現了端倪么!」
君青用力點點道:「是的,司徒青松原來如此——」
陸倚官沉重的點點頭道:「舉天之下,僅老夫一人裝束如此,而那司徒青松實也應某種因素,是以誤會於你啦……」
君青大聲道:「那時晚輩無意中踢出一隻鞋去擊中之人。而後又蒙面四下亂闖。想是這兩般巧合,司徒宮主不見我面,只見我的裝束,是以誤會連生!」
陸倚官一笑道:「真聰明。想來司徒青松此時仍不能釋然於懷哩。」
君青怔怔的站在一邊,吶吶道:「可是——可是陸前輩和司徒宮主有什麼牽引嗎?」
他實是由於忍受不住,是以有此一問。
陸倚官長嘆一聲,點點首道:「不錯,這件事不但關於老友和他的恩仇,而且還大大牽涉到令尊岳鐵馬哩。」
君青咦了一聲,陸倚官又自長嘆一聲。
半晌,陸倚官才接著道:「老夫隱身埋名近卅余年,這其中的一切,令尊知之最詳,老夫一生闖蕩江湖,不勝則亡,廿多年,無往不利,但令尊卻在老夫臨危之際,救我一命——」
「啊」!君青不能置信的呼了一聲。
陸倚官也不多言,沉吟在一起。
君青奇異的看著他,只見他面上神色莫辨,似在思索一個極端的難題。
驀然陸倚官雙目一凝,抬起頭來對君青道:「老夫知你對方才之言決不能於以置信,老夫且問你,司徒青松和你對過一掌,他的功夫怎樣?」
君青想也不想,脫口答道:「此人功夫乃屬純陰,內力穩健——」
此語一出,連他自己也不由大奇,想不透為何自己對武術一道思想竟是如此完善。
陸倚官稱讚似的點頭,緊接著問道:「老實說!是他的功力深淺?」
君青一怔,他此時才開始想到陸倚官問此話的用意,於是他認真的思索一刻。
陸倚官面色凝重的望著他,君青突然開口道:「小侄不知他的武功高低,只是直覺上感到他的功力高出小侄並不太多——」
他稍稍頓了頓又道:「但伯伯方才以布束引小侄出宮,從擲布束的力道上看來,伯伯的功力決不在他之下!」
陸倚官哼了一聲,斗然間,滿面寒霜,神態威猛,雙目神光奕奕,吸一口氣沉聲道:「假說著,再有一個和他功力深淺相當者,而功夫和他卻完全背道而馳,兩人連手——那就是說,那人的功夫剛猛無比……」
他話未說完,君青猛可念頭一轉,「定陽真經」上的字句如水般流過腦際,大聲不假思索道:「陰陽相輔之下,威力大增!」
陸倚官驚異的直起身子,但君青清楚的看到,在鐵腳仙的面上,那令人不敢直視的威態,似乎更為加深!
鐵腳仙緩緩坐下身來,沉聲道:「老夫就是敗在這上——」
君青驚呼道:「司徒青松?」
陸倚官肯肯的點點頭,重複說:「司徒青松!」
君青茫然了,陸倚官並不解釋,接著道:「卅年前,老夫功夫走的是陽剛之道,單觀老夫的鐵腳功夫,便可推度。老實說,在巔峰狀態時,老夫的腳板對抗一般力道稍弱的兵刃暗器襲擊,也絕不會吃虧——」
他瞥見面前俊美的少年滿面欽敬的面色,不由衷心的感到自豪,於是他歇下了話頭。
君青輕輕地呼一聲,半晌,陸倚官收斂了奔放的心神,繼續又道:「但自從那一仗失手后,卅年來,老夫致力另一種功夫的研究!」
君青點點頭,急切希望陸倚官說下去。
鐵腳仙喟然接著道:「老友發奇想要再重新鍛煉和培養陰柔的功力。」
君青越聽越有味,忍不住開口催道:「怎麼?」
陸倚官突然象是充滿豪氣的道:「老夫不相信兩種極端相異的功夫不能同聚在一人身上。卅年中總算尚有小成!」
君青啊了一聲,忍不住插口:「一陰一陽,伯伯的威力增大三倍以上!」
鐵腳仙一笑,豪氣干雲的道:「老夫常常想,當日若有此等功夫,那司徒青松兩人雖是聯手,豈奈我何——一」
忽然樹梢上「察」的一聲輕響,陸倚官迅速停下口來,銳利的目光一掃而上。
君青醉心武學中,並沒有發現有異,興味盎然的開口問道:「伯伯,這叫作什麼功夫?」
陸倚官雖然已發現有敵蹤出現,但君青此話一出,卻再也忍耐不住,哈哈笑道:「那叫做『正反陰陽』」
「拍」一聲鐵腳仙的右足,又在干硬的泥土上留下了深深的一個印痕。
又是黎明了。
耀目的旭光替這一日之始增添了無限的美麗和神秘,那一輪顯得特別大的紅日悄悄爬上了遠處的山峰。
這一條小山徑,彎曲地伸展過去,到了山壁的轉角處,也順著山勢優美地彎了過去。
路的盡頭是朝東的,金黃的陽光相當強烈地照在路徑的轉處,和遠處的幽暗背日的山林成了明顯的對比。
然而,四條碩長的影子從徑頭轉角處移了過來——
霎時出現了四個人。
當先的那少年,挺直著寬闊的身軀,儘管他的雙眉微微在一起,但是在那輝煌的陽光下,他英俊的臉頰上泛出同樣輝煌的光芒。他,正是最可能成為武林小一輩中第一高手的岳艾青!
他身後的,自然就是岳一方和岳卓方以及他們的母親許氏了。
岳君青在檀河落水失了蹤,本來對他們是件不堪設想的不幸,但是他們立刻接到了所謂「水底宮主」司徒青松的挑戰書,這反使他們稍為放了心。
因為這證明君青沒有罹難,只是被什麼「水底宮」捉去做人質罷了。只要尋著岳老爺子,總有辦法解救的。
但是,令他們難堪的是,岳老爺子和劍神胡笠的拚斗也是一樁萬難逆料的事,他們找不出理由說是岳老爺子會敗給胡笠,但是同樣的,他們無論如何也無法找出劍神會敗的理由……
事實上,這時候名滿天下的胡家莊中,岳多謙和胡笠並沒有動手,卻正在目睹著雷公和霹靂手的大戰呢!
岳一方扶著母親,輕噓了一口氣道:「咱們又到嵩山來啦——」
芷青道:「咱們翻過這峰就該往西行了,不必驚動山上少林寺的和尚。」
一方的眼前悄悄浮上了那美麗溫柔的白姑娘,他偷偷瞥了卓方一眼——
卓方的臉上現出一種悵然的神色,但是他的沉默替他掩飾了不少。
清晨的山風,虛無飄渺地在山壑中蕩漾著,這兩個少年的心,也在異樣地蕩漾著……
「嘿,三弟——」
芷青忽然轉過頭來叫著,卓方倒象是驚了一跳一般,抬起頭來道:「什……什麼,大哥?」
芷青怔了一怔道:「你可記得,那次我們上山時在這裡碰著的老叫化何尚?」
一方插道:「大哥你是說那攝魂妖法的惡丐!」
芷青點頭道:「你可記得那惡丐何尚說什麼「姓盧的不夠朋友』……什麼『打發三個小娃兒來就想了事么』……」
卓方叫道:「你一提,我可記起來啦,他還說他在等什麼人的——」
一方道:「大哥,你是說盧老伯……」
芷青道:「正是,你想想看,他說什麼姓盧的,又說什麼『三個娃兒』,盧老伯不是有三個徒弟嘛?」
一方道:「對了,我看何尚那惡丐所指的必是盧老伯,不知盧老伯及家人現在為何?」
母親許氏插口道:「芷青,幾時才能到胡家莊?」
那話中充滿焦急和愁苦,芷青的心中何嘗不是如此,只是他還做出樂觀的樣子,他瞥了一方一眼,緩緩道:「大概快到了……媽,翻過這山,咱們就可以雇得著馬車——」
一方是個鬼靈精,連忙介面道:「是啦,我瞧那什麼水底宮主司徒青松也未必和爸爸有什麼血海深仇,試想爸爸隱居了那麼多年,只要爸親自一去,那還有不能解決的事么?」
許氏卻嘆了一口氣道:「一方,這個你不說我也知道,只是,只是,我就是耽心你爸爸啊。」
芷青和一方相對望了一眼,讓沉默代替了無謂的安慰。
「媽——」
許氏有些驚奇地望著卓方,輕言應道:「什麼,卓方?」
卓方的臉上閃爍著一種異常堅定神色,生象是截釘斷鐵一般地說道:「爸爸雖然名列武林七奇的第二,但是我敢斷言,至少天下沒有一個人能打敗他!」
芷青叫道:「卓方說得對,沒有人能打敗爸!」
驀然,一聲沉厚已極的哼聲傳了過來,那聲音更是輕微得緊,但是卻重重令人震了一下!
芷青忽然叫道:「一方照顧媽媽!」
他的身形如一支箭一般射了左面。右手一把抓住一枝斜出的樹榦,手中發勁一撐,身形象大鳥一般飛了起來,呼的一聲在空中打了一個圈子!
他這一撲之下沒有發覺有人,立刻借勁騰空一居高臨下地勘察,一連幾個動作一氣呵成,速捷巳極!
刷一聲,芷青落了下來,他面帶異色地叫道:「一方別動,卓方快隨我來!」
許氏剛叫得一句:「芷青到那裡去?」
芷青和卓方已如兩隻大鳥一般飛沒叢林中。
芷青回首作了一個手勢,斗然提氣躍起尺余,輕飄飄地落在草尖兒上,霎時身形前沖,如行雲流水一般在草尖兒上飛快地飄過,那草尖兒只少許恍動了一點。
武林中所謂「草上飛」功夫不過是形容其輕功之高而已,象芷青這樣,才算真正不枉了「草上飛」三字。
卓方知道大哥之意,連忙也提氣緊跟而上,兩條人影飛快地掠過,卻是一點聲息也沒有發出。
霎時,芷青猛停身形,原來前面竟然是個陟斜的坡兒。
卓方一掠身影,停落在芷青身旁,悄聲道:「大哥方才可看見什麼?」
芷青道:「那日咱們擊退惡丐何尚之後,不是一個人在咱們身後道了一聲『好厲害的小娃子』么?我方才匆匆覺得人影一幌,那背影約摸有幾分相似哩——」
卓方皺眉想了想道:「不管一切,咱們不會探一探?」
芷青本來正是此意,但他心中另有一番責任在肩的感覺,是以聞言道:「那麼媽媽呢?」
卓方道:「有一方在,那准沒事。」
芷青點了點頭,因為他心裡明白,這個聰明而鋒芒萬丈的二弟,自從離家以來,幾番變故拚斗,武功經驗著實增進了不少。
當下他指坡下,輕聲道:「好,咱們就去探一探。」
他的姿勢不變,刷一聲橫掠而下,卓方也躍身相隨,有如兩道流星掃落下去!
坡下是一大塊平坪,他們向左走了進去,卻是一道極狹的小徑。
彎了兩彎,忽然眼前竟出現了一棟古怪的小石屋。那小石屋藏在兩塊凸出的巨石后,錯非身立此處,斷難發覺其所在,而奇的是那石屋無論門窗屋頂,都是渾然一體,生象是由一塊碩大的巨石空雕琢而成的。
芷青和卓方悄悄藏身巨石后,向在石屋望去,只見石屋空蕩蕩的無人居住。
芷青身為老大,岳家全權責任在他肩上,到了這等地步,他不禁凝神沉吟起來。
卓方望著芷青的臉色,悄然沉聲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芷青道:「好,你跟著我。」
呼一聲,芷青貼在地面飛掠到丈前的巨石前,向卓方也跟著一躍而前。
芷青有些緊張地向前探望了一下,那石屋空蕩蕩的,安靜得令人有點不安。
卓方附在芷青耳邊道:「大哥,可是瞧見了什麼?」
芷青搖了搖頭道:「不過我可以斷定,這石屋中定然有些古怪。」
卓方道:「怎麼每次到了少林寺底下,就有怪事發生,上一次一連碰上了三個功力驚人的高手,這次又……」
芷青悄聲道:「我們還是設法進去探一探還是怎樣?」
卓方道:「咱們不知虛實,如此進去確是太過莽撞了一些……」
芷青沉吟了一會,正開口道:「那麼我們就回去……」
卓方插口道:「既然兩番都是那人沖著咱們冷哼,我瞧咱們還是進去探一下——」
芷青想了想道:「好!」
這一個決定,在芷青只是偶思而發,但是它卻造成後來無比的影響,兩個蓋代奇人為了他這一決定而作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決鬥!
兩人把真氣提住,遍布全身穴道,輕輕一幌身子,已巧妙無比地飄過巨石,平穩得象兩隻大鳥一般,飛落在石屋之前。
那石屋果其是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不見,芷青在前張望了一會,回身對卓方道:「咱們再走進些。」
兩人走得幾步,來到門前,不禁齊齊抬頭一看,只見石屋門檐下掛著一塊碩長的橫匾,匾上淺紋遍布,分明是一塊大理石做的。
匾上卻刻著一排龍蛇飛舞的大草字:「上天下天,唯我獨尊」
那字跡豪壯已極,筆畫勾刻之中,充分流露出不可一世的狂態。
芷青卓方相對望了一眼,齊暗道:「是什麼人?好狂。」
芷青悄聲道:「卓方,你在這裡替我把風,我過去瞧瞧。」
說罷身軀一聳,輕靈地飄向右邊。
芷青繞進石屋的右角,迅速無比地向里飛入,但是忽然之間,他輕哼一聲,身形刷地落了下來。
只見他面前出現一道石壁,前面再無通路。
岳芷青自從下山以來,江湖經驗著實增長了不少,他一看這情形,知道這石屋不可能是至此而至,這石壁後面必然還有古怪。
他上前兩步,待要敲敲石壁,那知驀然之間,腳下斗一空,重心全失——
芷青的反應委實快到極處,他沉嘿一聲,雙手十指暴張,猛然往前一送,「卜」的一聲,竟然齊齊插入石壁!
只見他力貫十指,指尖上借力,身形漸漸撐平了起來,他向下一看,卻見方才立腳之地完好無異,但他再也不敢下去試試了。
正在這時候,忽然背後風聲颯然,芷青心知有人進入,他身形懸空,全賴十指之力支撐,當下心中大急,右掌猛然拔出,曄啦啦一聲,挾著一把碎石屑向後揮出一掌——
只聽得「拍」一聲,來人似乎為掌力所拒,落了下來,芷青力透左掌五指,藉五指之力支住身軀,沉聲道:「來者是誰?」
背後那人道:「大哥,好重的掌力。」
芷青吁了一口氣,輕聲道:「卓方,原來是你——怎麼啦?」
卓方道:「我在外面老覺有點心神不定,忍不住就跟你進來啦——大哥,怎麼你做起壁虎來了?」
芷青道:「你站著別動,你前面那塊地有點古怪——」
卓方見他以一口真力貫注的五指插入壁中,口中言笑自若,絲毫不見倉促,心中不禁大感佩服。
芷青猛然一蹬牆壁,要想倒竄下地,那知一蹬之下,轟然一聲,左手插入的那塊石磚竟然跟著脫了出來!
芷青咦了一聲,立定身形,向那塊脫出的磚的位置一看,不禁大吃一驚!
那一方壁洞中竟然布置得有簾有褥,倒象是一個小神龕一般。
底下墊著一塊好厚毯,毯放的不是佛像,卻是一面小小的三角旗!
芷青仔細一看,只見那小旗頗有陳舊,似乎是相當年代以前的古物,但是質料卻是極上乘的絲類,是以雖則古舊不新,但仍泛著一絲灰暗色的絲光。
旗幟的正中央綉出一匹鐵灰色的駿馬,那匹馬繡得極是生動,蹄揚鬃飛,栩栩欲生。
芷青斗然臉色劇變,他的心噗通噗通猛然跳著,他的拳頭緊捏著象鐵鑄的一般,一顆顆冷汗從他的額頭上滲了出來。
卓方站在他的身後,顯然沒有看清楚,他帶著奇異的口吻問道:「大哥,這是什麼旗!」
芷青想回答他,但是卻無能為力,那「三個字」在他喉嚨里翻騰著,但是他都無法把它說出來。
卓方有點驚異了,他的聲音也提高了一些:「大哥,這是什麼。什麼東西?」
一個冰冷而蒼老的聲音發自窗外:「鐵騎令!」
岳芷青迅比疾雷地一掌向窗外擊出,這一掌動用了十成功力,強勁的內勁在空中逼成嗚嗚怪響的氣圈,普天之下,武林第二代高手,只怕絕難找出第二個這著雄厚的掌勁!
但是芷青自己的感覺卻是更令人震驚,只因他那一掌打出,雖然並沒有落空,但是卻如打中一段朽木,絲毫不見著力,生象是那千鈞之勁斗然被人硬生生化解去了一般!
卓方悶哼一聲,呼地縱出窗口,芷青雖在驚駭之中,但是惟恐卓方有失,連忙疾躍跟出。
只見前面立著一個光頭老人,雖然年紀頗是不小,但是體態絲毫不見龍鍾,雙目精光奕奕。
芷青站在卓方身旁,那光頭老人動也不動地瞪著他,他覺得心中甚不自在。
這樣僵持了一會兒,那個老人似乎頗耐得住沉默,卓方更是緘默慣了的,只有芷青直覺得全身熱血都要沸騰了一般,他吃力地,一字一字地道:「你說這是——鐵騎令?」
那老人把目光緩緩移向卓方,但是當他一碰卓方的目光時,他又極快地轉了回來,對於芷青的話,他只微微地點了點頭。
芷青道:「那麼——請問閣下是誰?」
光頭老人皺了皺眉頭,似乎十分不愛說話,帶著粗聲道:「你憑什麼問這個?」
芷青沉聲嗓子,緩緩地道:「因為我姓岳!」
光頭老人用力點了點頭,似乎表示早就知道了,只輕描淡寫地道:「這應該由岳多謙來問的。」
芷青眼前又清晰地浮出那面鐵灰色的小旗,旗面上的鐵馬……
他再也忍耐不住,當下大喝一聲,鼓足實力,再度一拳搗出——
嘶嘶拳風中,芷青由拳變掌,由掌變指,顫顫抖抖之間,施出了剛猛稱絕的「寒砧摧木掌」。
那光頭老人冷冷一笑,單掌當胸一立,也不見他作勢發掌,呼的一股怪無比的勁道從掌緣間飛了出來,艾青只覺自己勁力一窒,接著一股柔和而強韌無比的力道推了過來,身形再也立不住,一連退了三步!
那光頭的衣袍也被芷青的掌力吹得皺波猛起,但是身形卻是紋風不動。
芷青的頭腦卻因此清醒了過來,他鎮靜地問道:「你,不肯以姓名相告么?」
那光頭老者雙眼一翻,冷然道:「叫岳多謙來問!」
忽然間,一個更冷的聲音道:「『上天下天,唯我獨尊』,是你寫的么?」
光頭老人不勝驚奇地看看岳卓方一眼,然後傲然道:「自然是我親筆寫的。」
芷青正待發話,卓方一扯他的衣袖,輕聲道:「大哥,咱們走。」
當下當先昂首走離石屋,經過光頭老人時,連正眼都沒瞧他一眼,芷青也只好跟著走出。
只聽得那光頭老人驀然長聲唱道:「天下紛歧兮,欲得盟主,武林爭讓兮,卻不知吾!」
芷青聽得不由一怔,卓方猛然拉他一把,匆匆前行,芷青回頭看了一看,那光頭老人正背著雙手,仰著石展門的橫匾,「上天下天,唯我獨尊」,口中漫聲唱著:「……欲得盟主,……卻不知吾!」
反臉前看,卓方已去遠了,連忙提氣施展輕功追了上去。
走過山坡,卓方悄聲道:「大哥你好生糊塗,那廝扣著咱們的『鐵騎令』,那身功力端的深不可測,咱們自然應該快去尋著爸-一」
芷青急道:「好不容易找著令旗的下落,咱們豈能就此放過,再說——」
卓方道:「大哥,你能勝過光頭老兒么?若是你敗了豈不是多丟一次人,而於事無補,而且這老兒既明言爸爸來討,難道他還會溜么?」
芷青聽得心頭一凜,呆了半晌,低聲道:「三弟,是我錯了——唉,是啊,岳家的臉丟夠了,絕不能再丟一次……」
卓方道:「咱們快去,媽媽他們怕要不耐煩了。」
芷青生象是快一步走就早一點能碰上的一樣,猛然一長身形,象一隻大鳥一般直衝而起,踏著叢草的尖兒飛快而行。
日正當中,岳家母子四人走過了山巒,漸漸走入平原。
「大哥,你說那光頭到底會是誰?」
芷青漫應道:「我可猜不出,哼,反正是個狂妄無比的傢伙,什麼『唯我獨尊,什麼『欲得盟主,卻不知吾』……」
岳一方道:「他既然知道咱們姓岳,為什麼不會告訴我們姓名呢。」
芷青道:「我問他,他倒說叫爹爹來問。」
一方道:「光頭老兒武功有沒有爸強?」
芷青老老實實道:「我瞧他硬化我全力一掌,卻不當一回事的模樣看來,那功夫當真是深不可測……」
一方道:「我只問你,他有沒有爸強?」
芷青為難地搖了搖頭道:「我瞧他功力絕不在爸爸之下。」
卓方忽然道:「大哥,你說他掌力極強么?」
芷青道:「從我那一掌上推測,他掌力功夫端的了不得——」
一方搶著道:「那——是雷公,程景然!」
卓方道:「也不一定是霹靂神拳班卓!」
芷青點頭道:「唔——如果是,那就麻煩了。」
許氏用輕嗓兒掩飾著自己的疲累,柔聲道:「芷青,還有多遠啊?」
芷青咽了一口唾液,拉長了聲音道:「媽——快要到了——」
現在,岳家母子到了宛河之陽,三個少年都購了馬,母親也坐在雇著的馬車上。煙塵滾滾,三匹駿馬護著馬車在小道上馳過。
不一會,他們上了一個山坡,忽然之間,一陣陣如雷鳴一般的聲音傳了過來,那聲音中還夾著陣陣吶喊聲。似乎成千的人在呼吼一般。
芷青側耳傾聽了一會,那聲響愈來愈高,間或還有一陣陣馬嘶嘶之聲,他回頭看了看一方,正要發話,馬車已轉過山坡,眼前覺時現出一幕壯觀無比的景象來——
只見山坡下一帶平原,左右兩面對是整齊的兵馬,右面人數要比左面多得多,遠遠望去,只見黑壓壓地一大片,也分不出到底有多少人來,車馬當先一面大軍旗上面寫著斗大的一個「金」字。
岳家三兄弟自幼住在深山中,但也曾聽說過當今朝廷正在和金國打仗,見了這情形,齊齊呵了一聲,同左面看去,果然旗上寫的是「大宋」兩字。
金陣中一降鼓聲喧天,一個高大無比的番將躍馬沖了出來,手中舞著一根粗長的狼牙棒,似乎在向宋軍挑戰。
宋軍陣中卻一味擂著震天戰鼓,對那身高體壯的番將的挑戰毫不理會。
但那一大隊金兵也只在原地吼叫罵戰,並不敢揮兵直進,似乎對這一小營宋兵甚是忌憚。
山坡上的芷青等人不禁有些奇怪,他們仔細向宋軍望去,只見那當中大營上飛揚著一面大旗,上面綉著一個斗大的字:「岳」。軍前小車卻撐著小旗,上面繡的是「楊」字。
那邊金兵叫囂了一會,忽然在一棵大樹上升起一個草人,上面貼著一塊自布,白布上寫著「岳南蠻」三個漢字。
那高大番將猛然把狼牙棒往馬鞍上一橫,彎弓抽箭,反身射箭過去,只聽得「卜」一聲,那支箭端端正正射入草人胸口,霎時金兵歡聲亂吼,而這邊宋兵卻個個咬牙切齒,但是仍然只是擂鼓而已,並不妄動。
一方猛然叫道:「大哥,我想起來啦,這軍隊的主將是岳飛。」
芷青和卓方同時一怔,一方道:「前次范叔叔上終南山來,不是說咱們出了一個少年大將岳飛么?只怕就是這軍隊的主帥。」
許氏在車裡插口道:「嗯,我記得,范叔叔上次說這岳飛用兵如神,金兵最是伯他不過。」
這時忽然山下鼓聲驟歇,霎時「冬冬冬」三聲猛響,震耳欲聾,宋兵營中飛快地衝出一騎,馬上一個白袍壯漢,倒提一根黑色長槍而出。
霎時宋兵歡呼震天,那白袍將軍直衝出陣前,猛一勒馬,那馬長嘶一聲,人立起來。
那番將一橫狼牙棒,居然操著生硬的漢語道:「來將通名!」
那宋將一抖長槍,大喝道:「識得大將楊再興么?」
宋軍又是震天一般陣歡呼,那番將一拍馬,舉起沉重的狼牙棒攻了進來。
那番將看來一身神力,舞著幾十斤重的鐵棒嗚嗚怪響,只見他躍馬越沖越近,呼地一下橫掃下來!
只聽得「當」一聲,接著紅纓一閃,那高大的番將慘叫一聲,被挑下馬來,橫屍地上!
宋將楊再興一揮長槍,登時宋兵掩殺過去,楊再興一馬當先,槍挑桿打,如入無人之境,金兵頓時敗退。
只聽得喊殺之聲越來越遠,戰場上只剩下漫天黃沙,良久才緩緩落了下來,那樹上吊著的草人還在左右晃蕩著。
岳家兄弟久居山中,對於時局毫無知識,但是這時見到這幕戰爭,心中竟是大覺暢快。
芷青道:「一方,你瞧見沒有,那楊再興方才那一手穩若磐石,捷比脫兔,竟然深得武學要訣呢。」
一方興奮地道:「前次范叔叔說金人侵略咱們,大哥,你瞧,他們那是咱們大宋軍隊的對手?」
可憐這三個自幼隱居深山的少年,不知道這時金兵南攻,禍及江北,若非靠幾個忠勇大將苦撐,早就亡國之禍了。
到了山下,隨時都能碰上一群流離逃難的老百姓,芷青忍不住上前探問,這才知道金人二次南下,大河以南已是城池盡失,甚至准水一帶也都成了番人勢力,雖賴幾個大將轉戰支撐,但是大家只能勉強安保江南半壁江山的了。
芷青等人一路來就全在山野中跋涉,是以竟然不知世局已有如此大變,看那些難民流離顛沛之苦,不禁側然,但是身負重任,好不容易得著「鐵騎令」的下落,還有君弟的遭擒,這一切都得找著爸爸才能有辦法,芷青身為長子,心中真是又愧又急。
卓方忽然道:「大哥,你們有沒有發現一件怪事——」
一方插道:「什麼怪事?」
卓方道:「從來聽說武林七奇都是行蹤神秘,譬如說爸爸,一隱居就是三十年,尋常那能碰得著他,可是,這次咱們下山以來,一連碰上了幾個了不得的高手——」
芷青道:「卓方,你是說咱們碰著的那幾個高手全是武林七奇中的人么?」
卓方道:「正是,憑良心說,咱們所遇上的幾個,每一個都是高深莫測,錯非武林七奇中的,天下難道還有那麼多高手?」
芷青點頭道:「就是上次在少林寺中震毀佛像的蒙面客也委實了不得——」
卓方接道:「所以,我說這就是怪事啦,一向行蹤神秘的七大奇人看來都重現江湖,只伯——」
一方奇道:「只怕什麼?」
卓方道:「只怕有什麼大變要發生了——」
天光斗然一暗,兩塊疾行而來的厚烏雲遮住了日光,霎時艷麗盡失,空中顯出一派皆天黑地的氣概來。
卓方仰首看了看天,道:「天有不測風雲……」
是的,正如卓方所言,世事亦復如此,就當這時刻,武林中醞釀著一個空前大變,名震寰宇的七大奇人將同時牽入這旋渦之中哩!
積雪開始微融了——
芷青輕輕躺在洞口的枯草堆上,洞內傳出母親和弟弟們勻靜的呼吸聲,山中靜得象死一樣,連蟲鳴聲都沒有。
芷青斜靠著,他望著黑籃的天空,疏疏有幾顆星光。
「這靜夜,爸在那兒呢?」他眨了眨眼眼,天上的星兒也眨了眨眼。
「也許,他也在看這星兒吧……」
有一個問題,他一直不敢去深思,但每當他靜下來的時候,這個問題便自然鑽進他的腦海——
「爸和劍神究竟誰強呢?」
「如果,那石屋中的光頭老人是七奇中的人物的話,那麼——」他想到那鬼神莫測的一掌:「那麼,劍神的功力可由此推知,那麼實在太可怕了……」
「難怪那天晚上,爸爸把行囊背上肩背時,撫弄著那對『碎玉雙環』,臉上露出決別的神色……唉……」
淚水悄悄湧上芷青的眼眶,從那淚水中,他似乎又看見了父親背著行李,望著門楣上「出岫無心」四個字,蒼老的臉上露出苦笑自責的神情……
他輕嘆了一聲,緩緩閉上了眼,但是一當他合上眼,另一幕景象又飄過腦海——
他象是看見父親帶著嚴肅的表情,把一卷皮紙遞給了他,正色地道:「芷青,爸走了,家中的事好生照料。」
他忽覺熱血上涌,呼的一掌拍在身旁巨石上,那石塊立刻成了一堆石屑。
「嘿,好掌力!」
一個聲音發自石后,芷青一躍而起,整個身子還橫在空中,便猛然一個翻身,右掌七分發,三分收,呼地一掌反拍過去,只覺那石后之人斗然一閃身形,登時自己掌力落空。
呼一聲,芷青落了下來,只見對方竟然站著兩個少年,都是一般打扮,身上披著極貴重的狐裘,借著星光,只見兩人都是劍眉星目,長得白胖俊秀,分明是兩個富家公子的模樣,卻不知怎地跑上這等窮荒山野,而且似乎身懷上乘武功。
芷青在打量人家,人家可也正在打量芷青,雙方僵了一會,芷青發言道:「兩位——兩位公子深夜來此有何貴幹?」
那當先的一個少年道:「咱們有要事在身,夜裡趕路,因見兄台掌力驚人,忍不住喝彩起來,還望兄台多多擔待。」
芷青暗道:「既是人家無意,也就罷了。」
當下拱了拱手,打算走回。
那兩個少年也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芷青走得幾步,忽然寒風中傳來聲音,他不禁一怔。
「……師叔脾氣古怪,叫咱們怎麼回去向師父交待……」
「……不論如何,總得先找著他才行啊……」
「……青蝠劍客……」
芷青內力何等深湛,那「青蝠劍客」四個字傳人耳中,頓時呆了一呆,連忙一躍而前,展開最上乘的輕身功夫趕了上去。
那兩個少年端的身懷武功,只這一會兒,便已走出十數丈之遠。
芷青只見這兩個少年步法從容,卻是輕靈已極,而且步履之中。自有一番名家風範,心中不由暗暗稱奇。
當下提氣凝神,猛展輕功絕技,一式「波瀾不驚」,身形就如勁風一般,呼的一聲超過那兩人頭頂。
他落下身來,身子已經轉將過來,輕靈無比地落在地上。
那兩個少年吃了一驚,一人道:「怎麼兄台……」
芷青沉聲道:「在下有一事請教——」
那少年似乎十分奇怪,瞪著眼道:「兄台不必客氣,只要咱們知道……」
芷青臉色一沉,一字一字道:「敢問『青蝠劍客』是兩位什麼人?」
那少年聞言似乎斗然受驚,臉色大變。
(此處缺一頁)
岳一方黯然點了點頭,重複了一遍:「噫,是穿腸神劍胡笠的弟子!」
「但是,為什麼那蒙面黑影說「咱們穿腸劍門下……』,難道,這蒙面人是胡笠?……」
一方身軀震動了一下,臉上的肌肉猛然抽搐:「如果是胡笠,那麼,爸爸豈不——」他不敢想下去了!
「芷青,你們在說什麼?」是母親的聲音。
只見卓方扶著許氏到了背後,芷青忙笑道:「沒……沒有呢!我和一方瞧見一條人影,有些古怪——-」
一方忙道:「是啊,咱們正好去喚醒你們……」
許氏皺著眉頭,她知道芷青沒說真話,但是他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令芷青撒謊,芷青原是從不說謊的啊。
芷青期期艾艾地道:「媽,沒……什麼,你還是去睡吧——」
許氏望了他一眼,默然點了點頭。
芷青暗暗吸了一口長氣,他抑壓住心中的悲痛和焦急,望著那點點星光,心中如潮水洶湧一般。
一方也同樣在努力壓抑心中激動,他在想:「天啊,千萬別讓那蒙面人是胡笠吧,如果是的話,爸……」
芷青在想:「天啊,有什麼悲慘的事,千萬別降在爸的頭上吧,我情願死一千次,只要……只要爸打勝那劍神……唉,芷青,前途是萬方多難啊……」
「大哥,這幾日連連碰上不尋常之事,我瞧前途必會還有困礙——」是卓方的聲音。
一方到底聰明絕頂,忙接道:「我瞧媽媽還是到朱大嬸那兒暫住,一面安全些,一面我們也好快些趕路好碰上爸。」
芷青明白一方卓方的意思,但是一方的話,一字一字象針尖一般刺著他的心:「我連媽媽都無力保護么?……」
母親許氏自然也隱約感到事態的不尋常,雖然她迫切地希望親自碰上岳多謙,但是她也知道如此只有「欲速則不達」-一於是她決定接受一方的建議了。
她默默在心中為丈夫祈禱,然後轉過臉來,詢問的眼神望著她的長子——岳多謙臨走時曾說過芷青要作主的一切的。
芷青痛苦地望了望媽媽,點了兩下頭。
黑沉的天,岳家三兄弟施展了十成輕功,他們的身形輕得象三張枯葉,但是三人的心,沉重得象三千斤的鉛塊!
天上沒有月,但是稀疏的幾顆星兒散布在雲中,風也懶散的搖動著樹尖。芷青和一方等人一語不發,狂馳在山道中。
「刷」一聲,驀然發起在左邊,雖然是很輕微的一下,但岳家的三兄弟已清楚的覺察到。
三人幾乎是同一時間立下身來,六道目光一瞥,只見左邊山坡處一道人影一閃而沒,芷青還來不及阻止兩個兄弟,一方和卓方如一支箭般追了下去。
芷青沒奈何的搖搖頭,望著已將不見蹤跡的兄弟,緩緩走上前去。
一方和卓方兩人身形有如閃電,瞧清那人影乃是象左方轉去,是以立時跟隨著轉上前去。
一方轉過,斗然間勁風襲體,兩人同時猛提口真氣,坐下身來,定目一望,只見迎面站著的是一個蒙面的人,正是那晚所見的。
一方登時緊張起來,雙拳緊握,緊抿著嘴,卓方也顫聲的道:「你——你是劍神胡笠嗎?」
此話一出,兩兄弟都萬分緊張的等待他的回答,那人怔了一怔,好半晌才道:「胡笠,哈哈!你們瞧胡笠可能會我這等功夫么?」
一方和卓方登時如爭脫了千斤巨壓,長長噓了一口氣,雖覺這人口氣太大,但也不生討厭之態。
蒙面人忽然聲音放低,沉聲道:「你們……你們算起來還該是……」
言至此,猛可一頓。
一方,卓方異口同聲叫道:「什麼?你說什麼?」
那蒙面者一笑止口,但是沒有人看出在那面幕後,他正是一個古怪的表情。
半晌,那蒙面人啞聲道:「咱們且不談關係,我問你們可是姓岳?」
一方惑然望他一眼,卓方突然插口道:「你——咱們可曾相遇過?」
蒙面者雙目一凝,卓方從他那精亮的目光中,找回了記憶,脫口道:「咱們在少林寺中碰上過!」
一方斗然醒悟,蒙面者卻為之默然。
卓方伶俐的又道:「他和少林寺老方丈糾纏不清,又和大哥對了一掌,二哥,咱們可不能放過他!」
蒙面者冷冷的一哼道:「小娃子的記性倒不錯,是啦,咱們對過面——」
卓方毫不客氣的又道:「不,不曾對過面,因為那次你也是以巾覆面的。」
蒙面者頷首道:「那麼你們可是姓岳?」
在少林寺中他雖已測出芷青的功夫是岳家嫡傳,敢情他尚不能完全肯定如此。
一方輕輕點頭,但未沒有說什麼,於是周遭立刻是一片沉靜。
「察」,輕微的連一方,卓方都一無所知,但蒙面者卻已聽得一清二楚。
他心中暗嘿一聲,雙目如電般掃向左邊一眼,目光移動處,左方轉道處走出一個青年來,一方,卓方瞧去,黑暗中仍清楚辨得,正是芷青大哥。
蒙面者心中一沉,暗暗忖道:「上次和這小子對過一掌,這小子的功力確很深厚,但卻不料輕功如此高強,剛才那一點微響分明是他踏花而行,那麼他的造詣決不在我之下了!」
一念方興,輕敵之心大減,但他卻忽略了另一點,在這周遭中,只有一人在隱伏著,而這一點聲響,也正是他隱行時所發出的,不問可知,他的輕功造詣是何等高強了。
蒙面者望了望三人心中斗然當機立斷,反身負手緩緩行去。
一方咦了一聲,喚道:「怎麼啦?」
蒙面者回頭一瞧,雙目翻向天空,不屑的哼了一聲。
一方怒火上升,但到底忍耐下去,耳邊卻傳來芷青穩定的聲音:「卓方,是你開罪了這位高人?」
他和此人曾對過一掌,是以印象稍深,一眼便識了出來。
卓方尚未答話,那人斗然一聲輕笑,冷冷道:「好說。但是此刻自身難保,令旗——」
「令旗」兩字出口,芷青斗然混身一震,一方、卓方皆一掠而前,大叱道:「你說什麼——」
那人掠后數丈,低聲一字一語道:「我說——鐵騎令!」
一方卓方的吼聲幾乎和「令」字一起併發而出,呼的一聲,那人反身縱去。
一方卓方身形有若閃電,急跟而前,留下芷青卻是心神茫茫。
芷青自發現鐵騎令的蹤跡以來,心急如焚,但此刻有人又提到令旗時,他卻呆若木雞,這也許是微妙的心理作用,但一瞬間,他也一頓身形,急追而去。
他身形方自奔去,樹葉叢中一陣輕動,走出一個清癯的老者來,搖了搖頭,越樹飛起跟蹤而去。
且說一方,卓方兩人跟縱而去,那蒙面者身形輕快已至,縱縱點點,眨眼間便去了十餘丈。
但一方卓方兩人也不算慢,他們聽到了有關鐵騎令的話后,簡直有若瘋狂,身法使展到極限,一掠也自距那蒙面者不遠。
蒙面者似是成竹在胸,理也不理,陡然間向左一轉,一方和卓方這才看明敢情左方是一條小甬道。
他倆毫不猶豫,一掠而過,才轉過小道,一棟不算太大的磚屋出現在目前。
而那蒙面者一閃便進入石屋不再出現。
兩兄弟身形絲毫不帶遲滯,刷地一聲急奔而至,到那屋前不及兩丈時,不約而同吐口氣,身形一挫,立下身形來。
略一打量,但見石門虛掩,門中黑忽忽的,那還顧得那蒙面者的功夫高強,而且此時敵暗我明,情勢是極端不利的。
但兄弟兩人都是同一樣心理。那怕那蒙面者功夫再高一些,他們立定心意去闖一闖。
那瓦屋建築的好生奇異,他們兩人一分開,各自遇到極端奇異之事。
一方向左方繞去,但見出現在目前的儘是一色一樣的石牆,連窗戶都沒有一個。
他此時內力已甚為精純,黑暗中仍視之清明,瞥見三進之後有一處牆上開有窗口,當機立斷,立刻掠去。
斗然他想起一事,暗暗忖道:「不對!這般闖去,敵暗我明,非得遭暗算不可!」
是以身形一長,竄上屋頂。
呼一聲,黑暗中,一方身影一展,輕飄的在房頂上滑過。
來到那石窗前,一方解下外衫,斗然間振腕一展,呼的一聲,長衫盪起,灌滿內力,罩住窗口經過窗口時一掠,其中黑忽空洞,分明並沒有人,於是大膽一躍而入。
「嘶」一聲,一方身形尚在半間,斗然左方一陣刺耳尖聲,一方大吃一驚,百忙中顧不得勉強凝足真力,反手掃出一掌。
「呼」,掌風雄勁的推出。「砰」的打在石牆上,一方身形才一落地,霍地一個反身,卻見左方並無動靜。
一方驚咦一聲,閃眼再是一瞥,卻見那藉以進入的唯一窗戶已然合閉。
一方心中一沉,雖則他本意便是進人屋中大鬧一番的,退路的有無怎麼並不關重要,但下意識中漸漸感到這石屋的奇妙,心情不由沉重起來。
一方暗暗凝足真氣,不再敢大意,他的心,益發加速的跳動著,於是-一
且說卓方和一方打個招呼向右面掠去,先頭的遭遇和-方几乎是一模一樣的。
直奔了約莫半盞茶時間,卓方斗然醒悟,暗暗忖道:「這石屋打外表看來,並不十分龐大,怎麼在其中如此賓士這麼仍是無窮無盡,難道是什麼陣法不成。」
一念方興,立刻停下身來,仔細打量打量周遭的形勢。
卻見石屋分明一直連綿下去,且有逐漸向左傾轉的模樣,心中一凜,放慢足步,沿著石屋走去。
他為人心細,每走數步,都用手去摸摸那石壁,觸手一片清涼,但他旨在入內,只不過用心檢查那石壁的暗門而已。
卻聞軋軋一聲,石壁居然開了一道縫口。
卓方年紀到底尚幼,毫不考慮便邁步直進。
黑暗中但見石屋中空洞無人,正一移足,石門卻又合閉起來。
他暗中哼一聲,腳下加勁,在黑暗中運用目力,分辨出通道,急急前進。
走了約莫半盞茶時分,卓方雙目已然習慣於黑暗中行動,是以速度逐漸加快,但來回走動卻始終走不出門戶,卓方也不由漸漸緊張起來。
驀然,他似乎隱隱聽到一聲悶吼之聲來自左方,卓方不由大急,心知可能是一方已退敵人,但苦於脫身不得,無法趕去相援。
急切間身形在斗室中越行越快,簡直是一團人影在室中飛舞,盪起呼呼風響。
好在那邊搏鬥喝叱之聲不再傳來,卓方又漸漸懷疑這是怎麼回事。
猛可他來到左邊石壁轉角處,無意中瞥見壁有一處高高突出,似是把手模樣,卓方暗叫一聲僥倖,伸手把住,觸手之下,乃是一片冰涼,感覺得出,正是一個石制的把柄。
他輕吸一口真氣,猛力一拔,「喀」一聲,果然石壁緩緩移開,卓方不待它移遠,一躍足,飛出斗室,直望方才發聲處奔去。
一踏出石屋,但覺星光點點。原來已是屋外,卓方認定方向,循一列石牆而行。
驀然三丈開外處一聲暴響,喀一聲,石牆一震,卓方暗吸一口氣,挫下身來,即不再見有動靜。
但瞧方才那一震聲,分明是有人在石屋中想用力攻開石門。
卓方一怔,想到一方,暗忖道:「不要是一方在石屋中——」
一念及此,忍不住大吼一聲,雙掌一震,結結實實打在石門之上。
「砰」一響,石壁吃這一掌,也不禁微微動搖。
但見手起掌落,石壁竟被震出一個開口來,想是石窗的暗卡是在窗外,卓方一擊中的,而室內的人卻不能輕易脫身。
卓方一掌發出,機警的一錯步,果然呼的一聲,石窟中竄出一人來,那人身法好生快速,一出窗,雙掌已自護身,猛可瞥見有人在側,在半空大一喝聲,一掌拍來。
卓方吃了一驚,好在早有準備,左掌一凝,右拳當胸疾然推出。但聞砰一聲,卓方忍不住退後一步,而那人也在空中翻了一個跟斗。
這一交手之間,那人在空中真力不勻,卓方趕緊一聳步,沉聲道:「誰!」
這一聲才出口,那在空中的人已大聲叫道:「三弟,是你!」
卓方一驚,脫口道:「二哥,沒事吧!」
那人果然是岳一方,一個跟斗落下地來,開口道:「好險!不過到沒有真遇上強敵-一」
卓方忍不住搶口道:「二哥,這石屋好生神密奇異——」
一方唔了一聲,正想開口問卓方,驀然身後風聲颯然,一方此時可是草木皆兵,早已布滿全身的真力勃然而發,大吼一聲,反手打出一掌。
同時間裡,對面卓方也發現敵蹤,他此時那還有一絲毫輕視之心,真氣一凝,雙手疾推,十成力道已然發出。
這一下兩兄弟合力一擊,但聞掌力如山,風聲呼呼作響,聲勢也自驚人。
果然來襲之人也似一驚,急切間全力站定身形,努力運足真力,一掌架去。
三股力道一觸之下,但覺氣流疾然散開,灰沙呼的四下飛揚,一方卓方但覺有若千斤之力反擊而來,連忙各自退後三步方自化開。
兩兄弟不由為之駭然,各人心中都不由暗暗忖道:「此人的功力絕不在爸爸之下。」
灰沙飛揚處,一方和卓方兩人被這突來的強敵驚得怔在一邊,其實他們不知道對方何嘗不是吃驚萬分哩!
黑暗中,一方沉不住氣問道:「誰!」
灰沙四下飛揚,回答他的是一片寂然。
一方一怔,雙掌微微一掃,掌風登時將飛散的灰沙括到一邊,雙目一瞧,果然不出所料,正是那蒙面的怪人。
他們兩人雖知在此石屋中非此人莫屬,但不到見面之前,仍不敢相信此人功力竟是此等深厚。
黑暗中,蒙面人森然而立。
卓方介面道:「是你!」
蒙面人微一頷首,此刻他心中百念交集,隱藏已久的雄心已被這一對掌之下引起,猛可吸一口氣,緩緩開口一字一語道:「我知道,你們是岳鐵馬的後代!」
一方點點頭。
那人又道:「你們可知道我是誰?」
一方卓方齊搖首道:「不知!」
蒙面人心中有如波濤起伏,雄心大振,半晌沒有出聲。
卓方心中不耐,沉聲道:「你不說也就罷了,二哥,咱們走!」
說著便拉起一方的手,反身便行。
那蒙面人直若不見,等他們走出兩三丈后才冷冷道:「你們能走得出去么?」
一方反身道:「什麼?」
蒙面人仰天冷冷道:「這石屋周圍半里,我布下奇門陣法,你們出得去么?」
一方和卓方一想方才在石屋中的遭遇,不由為之默然,只因那布置確是變幻無方,自忖不得出陣,是以兩人都反過身來,停著不走。
那蒙面人仰首向天,仍在考慮一件重大之事,半晌才頷首道:「這麼辦,你們兩人再接一掌,勝了我就告訴你們我的名號,負則勞駕兩位在漏室中多盤桓幾日!」
一方卓方大怒,但那蒙面人早知兩人定會發怒,是以話方出口,一掌巳自打出。
一方卓方來不及咒罵,掌力已及身前,逼不得以,只好同時吐氣開聲,全力一掌封去。
「轟」一聲,風云為之變色,一方卓方忍不住便向後退,兩人努力腳下用力,勉強支持不退,那知蒙面人輕聲一笑,剎時掌力全收,一方卓方但覺手中一空,重心失據,不向後退,反前跨了兩步才停下身來。
蒙面人一語不發,一方卓方心中慚愧的緊,心想技不如人,只好聽其擺布了。
半晌,蒙面人忽然反身行去。
一方卓方怔在一邊,不知所措,蒙面人走出兩步,驀然又轉過身來,生象忍不住的模樣,緩緩的對一方和卓方道:「你們不必難過,因為我-一」
他故意頓一頓,卓方忍不住道:「你是何人?」
他驀然聲音一變,緩緩道:「老夫名號早已遺忘多時,只是早年自號劍士,上青下蝠!」
一方卓方斗然一震,齊齊呼道:「青蝠劍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