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劍吐精虹巧挫崆峒客
神傷往事小談龍鳳幡
且說黃教喇嘛雷迅和喀沁巴,以及西崆峒高手雲茂居等人,擅闖峨嵋禁地紫雲庵,和峨嵋靜因師太門下弟子呂曼音吳玉燕兩人說僵。呂曼音先下手為強,揚手一物向雲茂居打去。
雲茂居見黑撲撲的一物飛來,不知是什麼暗器,忙一側身,同時手腕一伸一翻,已將呂曼音打來之物接在手中。
原來雲茂居接暗器的手法叫做「反接菩提」,乃是西崆峒派接暗器的獨門手法。須知江湖中人使用刀鏢袖箭的固然佔大多數,但這類暗器只要對方在武藝上下過苦功,便極易接著,算不得稀奇。以此一些江湖中人便挖空了心思,在暗器上動腦筋,諸如什麼金錢鏢,鐵蒺藜之類,不能用手接的暗器便應運而生。
但任何暗器,發暗器之人,他總得用手打出,基於此理,不論怎樣稀奇古怪,總不能沒有著手之處,於是崆峒派便有一種獨門接暗器的手法。
「反接菩提」便是先讓開正面來路,然後用手反拿暗器尾部,這種手法只要訓練有素,幾乎萬無一失,便是一個接不住,也不致傷人,無甚要緊。
雲茂居只當呂曼音發的是峨嵋派的獨門暗器,他平素也久聞峨嵋派威名,所以遇上便分外小心,誰知接過手來一看,卻是一隻草織芒鞋,不覺大怒起來,喝道:「呂姑娘,你敢如此輕視我老頭子?今天我倒要向你討教,看你有多大能為?」
呂曼音見雲茂居生氣,越發大笑起來,說道:「雲老爺子,你是崆峒派的大英雄,名聲遠揚,我們那敢輕視你呢?我與人爭鬥,平時便極少用兵刃,一想打架便是先扔草鞋。」說著側著臉對雷迅道:「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脾氣啊,大師父,你說對不對?」
雷迅微笑著點頭道:「呂姑娘說得很是,所謂生一人秉一性,各人的脾氣原是不同的,呂姑娘要打架先扔草鞋,原也未可厚非。」
呂曼音咯咯的笑了一陣,說道:「所以說,這話便對了,先時我那隻草鞋照顧了令高足,這隻草鞋再送與雲老爺子,日後雲老爺子可以對人說,上峨嵋山一次,拾到了呂曼音一雙草鞋,也算不虛此行了。」
雲茂居乃是嶺崆峒中成名人物,那裡受得呂曼音以言語譏刺。登時大怒起來。
那雷迅是西藏黃教中地位頗高的人物,行事也頗有分寸,他知道這紫雲庵是峨嵋派的「聖地」,在此放肆便先落了不是,這時一見雲茂居臉色大變,深恐他出言無狀,便忙搶先答道:「呂姑娘別說笑話,既是靜因師太金面難見,那隻能怪我們無福,不過我等久慕峨帽派武功卓絕,呂姑娘可能令我們一開眼界么?」
呂曼音笑道:「雷大師父說話何必繞圈兒呢,你乾脆說我呂曼音太討人嫌,想揍我一頓出氣,也就是啦。雷師父,我猜中你的心事沒有?」
雷迅無法可答,只得笑了一笑。
喀沁巴道:「師兄,既是呂姑娘如此說,那麼我們就和呂姑娘印證幾招,也無不可。」
雲茂居已將呂曼音恨得刺骨,他深怕呂曼音答允先同喀沁巴交手,便搶著道:「還是我來先向呂姑娘討教吧,兩位大師再接我的後手如何?」
說罷一緊腰帶,便要上前。
雷迅雖然也想和呂曼音一分強弱,但卻想這兒離靜因師太住處一定不遠,久聞這老尼姑武功出神入化,如將她惹出來,只怕不易對付,便攔住雲茂居道:「老英雄且慢,我還有話說。」
呂曼音笑吟吟的道:「請說,請說。」
雷迅道:「我們初到寶山,實不知貴派規矩,既然呂姑娘吩咐下來,我們自然只有照辦,只是一件,我想此處離令師清修之處,大約不很遠,我們動手,豈不礙了她老人家清修。所以我想另找一處場子,不知呂姑娘意下如何?」
其實呂曼音也怕在此動手,會驚了師父,那時打不成架還是小事,難免又被師父責罵一頓,難得他們提議另尋場子,真是再好沒有。
她心裡雖如此想,表面卻仍然裝得懶洋洋的道:「我倒無所謂,既是雷師父想得這樣周到,我們還能不識抬舉么?但憑雷師父吩咐就是啦。」
雷迅合什道:「呂姑娘太客氣了,那麼定於明日子夜,我們在山腳下恭候大駕,假如呂姑娘不嫌麻煩的話,就這麼說定了吧。」
呂曼音心裡想,好倒是好,但師父不准我下山,明夜焉能赴約呢?心下一急,便衝口說道:「這可不成,明兒我還有別的事呢,要打就現在打吧,選不選地方,我倒無所謂。」
雲茂居也巴不得現在就動手。但對於靜因師太,他卻也有幾分畏懼,便道:「這林外倒有一塊空地,正好作比武較技之用,我看就在那兒作一了斷吧。想來呂姑娘也會覺得合適的。」
呂曼音笑道:「這樣最好,這兒動手,不會驚動了師父她老人家,再則離紫雲庵也很近,我如被你們打傷了,我這妹子也好扶我回去。」
雷迅道:「呂姑娘休說笑話,我們便先行一步了。」話剛說完,只見他身形半轉,呼的一響,已竄入林中,身法快極。
喀沁巴和雲茂居也向呂曼音吳玉燕二人一拱手,皆先後以極快身法竄入林中。
這裡呂曼音一扯吳玉燕,說道:「來,你也來見見大場面。」
吳玉燕道:「我不去,我要去喝見師父呢。」
呂曼音怕她去向靜因師太說明今日之事,便不肯放她走。故意說道:「好妹子,我看今晚來的這三人,武功俱是極硬的,所以你得在旁助助威,萬一我不成,你可以上場相助。」
玉燕道:「既是這樣,那麼更應該告知師父了,我看還是去給師父說一聲吧。」
曼音含嗔道:「我說你這人真不懂事;師父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想我已給她老人家禁在山上,你這一去給她說,豈不更是火上澆油么?如果你疼我,便萬不可對師父說,照我看來,這三人武功雖高,你我姊妹兩人,還對付得下來,你就別再給我惹麻煩啦,回頭我送一隻大花貓給你。」
玉燕本不願去,但當不得曼音半哄半強地逼她,只得跟著她到松林外的廣場上去。
他兩人趕到時,場子里除了雷迅、喀沁巴和雲茂居三人外,還多了一人。
這人年約二十七八,鼻子已被打破,恨恨的盯著呂曼音。
吳玉燕先前聽雷迅說過,雲茂居的徒兒被呂曼音打傷,這人想必就是了。
呂曼音和吳玉燕兩人一現身,雷迅便合掌說道:「現在我們這邊共是三人。二位姑娘還是聯手群斗呢?還是單打獨鬥呢?」
曼音暗想:如果玉燕也上手,不但低了我的名頭,而且師父知道我帶著師妹打架,也定會挨一頓好罵,這卻不好。便道:「你們上門本是找我,何必又多找事,我這妹妹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全是致命的煞著,我可不願他和諸位無故結仇,還是我陪諸位玩玩便了。我看三位還是沖著我來吧。」
雲茂居暗想:這丫頭口氣好狂妄,敢如此輕視天下英雄?
喀沁巴不待雲茂居發話,便搶著道:「呂姑娘威名遠揚,我們師兄弟兩人同上,原也不致低了我黃教之名,只是西崆峒派的雲老英雄,只怕未必肯如此吧,這我弟兄可不敢答應。」
雲茂居仰天哈哈一笑,說道:「呂姑娘,你聽我說,我們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自恃武藝高強,好管閑事,得罪了黃教中的英雄,惹得人家不能不登門問罪,這是你們兩家之事,用不著我管。我雲茂居此來,卻是抱著求教之心,你要叫我們三人齊上,是以江湖無賴來看待我們了。呂姑娘,難道佛門弟子,可以這麼驕人么?這我雲茂居倒得討教討教。」
呂曼音登時把臉一板,冷笑道:「雲老英雄,你很不必用這種話來責問我,什麼叫驕人,什麼叫江湖無賴,這我全不懂。你要和我講道理,這兒的事本不與你相干,你偏要插手,難道這便是你有道理?我也聽見過江湖上有你這一號人,雲茂居,西崆峒派的高手。我承認你的名頭很響,不過你倘若要憑著這點兒名氣,跑來峨嵋山擺威風,教訓人,那你就弄錯了。我勸你們三人齊上,並沒有挖苦你的意思,你要單獨上手,我也可以奉陪,這些廢話請你收起來吧。」
呂曼音這一席話,真可說毫未給雲茂居留地步,把這位崆峒派名宿氣了個直眉瞪眼,只得連聲道:「好,好,好,我一概遵命就是。呂姑娘,我要在兵刃上討教幾招,你可別客氣。」
說罷手往衣襟下一探,呼的一響,雲茂居手中已多了一個形似腰帶,軟中帶硬的兵器,在手中伸縮如蛇,在場諸人俱不識此物。
雲茂居用手上抹,刷的一響,眾人方認出這是一口軟鋼寶劍。
原來西崆峒派的寶劍皆是軟鋼打就,外面是用軟蛇皮作的劍鞘,平時總是束在腰間。對故時方取了出來。
雲茂居左手將劍鞘往腰間一塞,右手揮劍向空一砍,刷的一聲,力透中鋒,劍尖微微恍動,顯得他內力極深厚。
呂曼音不覺一怔,她在江湖上會過的好手雖多,卻素未與崆峒派中人較量過。她見雲茂居這一手十分隨便而準確,看起來不似劍法中的招式,但又明明是招式,倒看不清這崆峒派的劍法到底與別家有什麼不同之處?
原來雲茂居這一手名為「劉備劈石」。是崆峒派「九王劍法」里的起手式。
相傳三國時吳蜀爭霸,孫權以美人計誑劉備過江,吳國太弄假成真,甘露寺相親。孫權與劉備相會,表面雖互相揖讓,實則彼此皆欲得之而甘心。當時劉備於甘露寺前大石旁對天賣卦,祝告道:「劉備若能重返江夏,保住荊州,劍落石開。」果然寶劍落處,巨石一開為二,至今甘露寺前尚有試劍石。
這一手劉備試劍,便是原出於此。
皆因崆峒派所用寶劍,平時束在腰間。應用之時,必須取出后再脫去軟皮鞘。所以這皮鞘只好束在腰帶上。
呂曼音久經大敵,眼光也頗能識人,雲茂居僅僅露了這一手招式,呂曼音便已看出這老頭兒大非易與,她自來生性驕傲,先時本想空手接他寶劍,這時看來,她如空手和雲茂居過招,還真未必准能成。
如此一想,曼音便打消了前意,笑道:「雲老英雄,我們既無仇怨,又何必動兵刃呢?
咱們空手印證幾手不好么?」
雲茂居冷笑道:「呂姑娘,我寶劍已經出鞘,要收回卻嫌麻煩哩。」
曼音笑道:「雲老英雄既然執意要比兵刃,我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罷對玉燕一招手,向她肩上寶劍一指,玉燕知道曼音要借她背上寶劍,只得走過去,微一側肩,曼音伸手握住劍把,拇指一壓彈簧,鋒的一聲,寶劍已自出鞘。
果然峨嵋派的寶刃,與別派不同,寶劍連柄帶刃只有二尺七寸三分。劍刃發著冷森森的寒光,映得人顏面生寒。
雷迅忍不住脫口叫道:「好劍,久聞峨嵋派有三口寶刃,這必是其中之一了。」
曼音微笑道:「這位大師父好眼力。此劍名為寒潭,乃家師珍愛之物。」
曼音說話之間,將寶劍向空中拋了一拋,又復接在手中,向雲茂居道:「雲老英雄,我用這口寶劍和你對手,總不算輕視你了吧。」
雲茂居心想,你說這話的態度便是輕視我,還偏要說不輕視。
他心裡雖如此想,卻不便宣之於口,只得冷冷地道:「呂姑娘,這兩位師父還候著要向姑娘討教呢,你倒別老叫我這破車子礙著好道吧。」
呂曼音道:「雲老爺子,我沒叫你不動手啊,你到底是要和我比劍法呢?還是和我比口舌呢?我可真有些弄不明白了。」
雲茂居被她窘得啼笑皆非,便大喝一聲道:「呂姑娘,我便不客氣了,你就留神接招吧。」
雲茂居說著話,已側身滑步,向右滑開了步眼。雷迅和喀沁巴皆向後退下,讓出空地來。
此時雲茂居橫劍當胸,劍訣指天、腳尖滑地,搶到了呂曼音身旁。
曼音知道他已隨時準備進擊,也不敢大意,猛一回頭,只見吳玉燕尚站在身旁。
曼音是初次與崆峒劍客交手,拿不定對方到底有多大功力,生怕玉燕受了誤傷,便揮手叫她退下。
就在她這微一疏神之時,雲茂居已驟然發難,突然滑步進身,長劍一揮,「單提手」劍從下至上,半提半拖,招式古怪之極。
此乃崆峒派獨門劍法,曼音自來未與崆峒派高手較量過,對於這古怪的劍法,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對付,幾乎吃了大虧。
但她到底出身名門大派,況且久經大敵,經驗豐富。一見對方劍招太過古怪,生怕著了道兒,只得打醒十二分精神,身軀後退,寶劍橫崩,嗆的一聲,格開敵劍。正待趨勢還擊,不料雲茂居變招奇快。曼音的劍剛才格開,他反手一領,快如電光石火,長劍分心便刺。
曼音沒料到他變紹如此迅速,倒也吃了一驚,急忙身軀微偏,不架敵招,反而手腕一翻,「迅雷過頂」,一劍當頭劈下。
雲茂居叫聲:「果然好劍法。」不敢硬接,忙一伏身竄開。
須知崆峒派的劍招,大多以迅捷怪異見長,雲茂居手中這口寶劍,乃是軟鋼打就,便於刺擊砍抹,招架格檔卻是不宜,如若對方武藝低得太多,那麼倒也無所謂,但如今雲茂居的對手,乃是大名鼎鼎的呂曼音,雲茂居焉敢大意。
所以雲茂居在過招之時便分外小心。凡是可露敗機之處,他皆不敢輕易接招,這便是不輕易讓敵人佔先著之理。
其實呂曼音對於雲茂居也絲毫不敢託大,因為她對於崆峒派的劍法,確還摸不透,生怕一招失誤,送了性命還是小事,令紫雲庵威名毀於一旦。她卻不肯做峨嵋派的罪人。
且說呂曼音一見雲茂居躍開,便知他是知道自己手中所持的是一口寶劍,不敢硬格硬架,這正是對方弱點。大梵谷手過招,要旨在制敵機先,有了這種機會,呂曼音焉肯放過。
腳下一使勁,已如影隨形地撲到。
呂曼音攻勢雖然快如飆風,其實她心裡卻隨時提防著的,她剛一近前,便防到雲茂居會突然反手使出殺手,故此她雖然撲到雲茂居身後,寶劍卻未遞出去,只嬌喝一聲:「雲施主別走,我還要向你討教哩。」
那雲茂居卻也老練之極,他明明已見呂曼音已到背後,卻不肯使出煞手,只見他雙手抱住劍柄,滴溜溜一個轉身。
眾人皆不曉其意,呂曼音雖然也不識得,卻已看出這老兒難纏,江湖中人確實極少有像他這樣老練沉著的。
原來他這一招名為「玉柱迴旋」。這一招專為對付敵人從背後襲擊的,跟下來接著還有煞手,不過呂曼音並未採取攻勢,所以他這一招也成了無用。
就在這時,呂曼音寶劍一伸,「樵夫問路」一劍向雲茂居左胸刺去。
這一招似慢實快,正是峨嵋派劍法中的精華。像雲茂居那樣武功卓越的人,也幾乎喪生在呂曼音這一手劍法之下。
何謂「似慢實快」?這便是目曼音這一招拿捏得恰是時候。她運劍刺敵時,似乎毫不費力,只是輕輕一劍刺去。然而這當兒正是雲茂居「玉柱迴旋」剛才轉過面之時,恰在舊力已消,新力未生之際。雲茂居明明看見敵劍輕輕刺來,卻無法格擋。
這種情形也全虧雲茂居久經大敵,與人性命相搏之時太多,能夠臨危不亂,設如換了別的新手,慢說招架,便是嚇也嚇死了。
雲茂居在萬般無奈之際,居然想出了一個敗中取勝的驗著。拼著性命不要,將頭微偏,「懷抱琵琶」,寶劍往懷中一抱。
此時曼音寶劍已從雲茂居頸邊掠過,而雲茂居劍鋒也將及曼音握劍的手腕。眾人看出了危險,都捏了一把冷汗。以為二人要兩敗俱傷,玉燕和喀沁巴兩人皆「哎呀!」叫出聲來。
就在這危機一發之際,猛見曼音手腕一抽,「鋅!」的一響,兩劍相碰,跟著「嗆!」
一聲大響,雲茂居的軟鋼寶劍已只剩了個劍柄在手裡。
再看呂曼音時,卻見她倒提寶劍,正笑吟吟的站在一丈以外。
原來在雙劍相碰之時,雙方均是劍鋒碰在劍鋒上。雲茂居的寶劍雖好,終是凡鐵,怎當得呂曼音「寒潭」名劍,所以互一碰撞,雲茂居的軟鋼寶劍竟被削斷了。
這一來只把個雲茂居氣得面青唇白,站在當地,做聲不得。
呂曼音卻提著寶劍拱手道:「雲老英雄,謝謝你相讓啦。」
雲茂居鼻子里哼了一聲,冷笑道:「呂姑娘,你的招式和你的寶劍同樣快利,在下焉得不敗,不過話說回來,峨嵋派中有呂姑娘這等人物,有這等名劍,我姓雲的也敗得不冤桿。」
雲茂居言外之意,分明是指呂曼音仗恃掌中寶劍鋒利取勝,並不是靠真功夫,故此他仍有不服之意。曼音焉會看不出來?卻故意裝做不懂,笑嘻嘻地道:「是啊,我這妹妹的寶劍果然鋒利得很呢,只是沒想到會削斷了雲老英雄的兵刃,叫我好生不安。」
正說話之間,眾人忽見山峰上有三條人影,縱躍如飛,直往這紫雲庵方向跑來。
玉燕指著叫道:「慢姐,你看,好像是三師兄他們來啦!」
曼音皺眉道:「真糟糕,誰要他們來管閑事呢?真是狗拿耗子。」
那三條人影之中,當先那人腳程最快,一會兒功夫已經趕到。乃是一個矮瘦僧人,約有五十餘歲,身穿灰色短直裙,背插一口戒刀。後面跟著的乃是兩個青年和尚,穿著白夏布短衣,也是背插戒刀。
那僧人剛一到來,呂曼音便迎了上去,施禮道:「三師兄,多時沒到我們這兒來了,今兒什麼風將你吹了來的呢?」
那僧人向雷迅等三人看了一眼,又見呂曼音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兒,倒弄得摸不著頭腦,只得問曼音道:「呂師妹,這是怎樣回事?」
曼音笑道:「有什麼大事呢?這三位皆是我的朋友,特來拜望師父的,偏生師父她老人家的禪課未畢,我們不敢驚動,以此才請三位貴客在此較技玩耍。來來,我替兩下引見引見。」
說著便向雷迅等道:「這位便是我家三師兄,峨嵋全山的總監寺,善行師兄。這是西藏黃教的兩位英雄,雷迅和喀沁巴兩位大師父。」
善行素來知道呂曼音專門惹是生非,明知他所說的話多半靠不住,但見她如此說,也只得不再追究了。當下便合掌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說道:「一向久聞單掌擎天雷師父大名,不料竟駕臨草山,真是峨嵋之榮,這位喀師父大約是初臨敝地吧?」
雷迅也謙遜了兩句。
喀沁巴便道:「師兄說得是,我一向久居藏邊,今番還是初次到關內來哩。」
曼音又將雲茂居師徒替善行引見了。這裡玉燕又上前見過了師兄。
善行方笑道:「貧僧職司全山監督,適才聽人說,有四位武林朋友來到紫雲庵,貧增職責所關,所以不能不趕來看看,還望恕過唐突之罪,如今便請諸位到前山待茶,讓我們略盡地主之誼如何?」
善行其實也看出了這三人是有所為而來,便放意拿話把對方僵住,使他們不便在此生事。
誰知雷迅等尚未開言,曼音卻搶先攔住道:「三師兄,這幾位是紫雲庵的客人,卻不勞師兄招待了,一切事自有小妹承當,師兄你別管好啦。」
曼音這話可令善行有些無法下台,好在他涵養頗深,便將話題岔開,笑道:「這樣便更好了,先時我彷彿看見賢妹在和這位雲施主交手。可是么?勝負又如何分法呢?」
善行說這話本是想使眼前僵局和緩,別無他意,誰知雲茂居卻以為他故意以言語譏刺,便沒好氣地答道:「在下折在呂姑娘寶劍之下了。」
曼音卻也並不答腔,只舐著嘴唇笑。
旁邊喀沁巴卻有些不服氣,便笑道:「依我看來,兩家功力只能算是平手,呂姑娘削折了雲居士寶劍,乃是仗寶劍鋒利,似乎不能算佔上風吧。」
雷迅在旁喝道:「老五,你不識得呂姑娘劍法精妙,別信口批評。」
旁邊的雲茂居卻鐵青著臉,沒有做聲。喀沁巴很不以雷迅之言為然,偏生他也是性格強硬之人,便問道:「師兄,難道我說得不對么?」
吳玉燕見呂曼音不曾分辯,實在忍不住,便忿忿地頂了他一句道:「寶劍鋒利是一回事,誰叫雲施車讓她削到呢?」
在場的全是名家,那有不懂之理,都明向吳玉燕話中之意,是說雲茂居明知曼音手中是一口寶劍,如果他的武功實較曼音為高,那麼他有很多方法能夠避開和她刃口相碰的。這次分明是曼音迫著他不能不以劍粗迎,顯然是雲茂居的武功不如呂曼音,卻並非曼音持有寶劍方佔了上風。
喀沁巴又介面道:「吳姑娘所說,我卻不敢苟同。其實雲老英雄那一招懷抱琵琶,乃是敗中取勝的妙著。呂姑娘如非及時撤削,便會落個兩敗俱傷,不過呂姑娘只是削去一隻手,雲老英雄卻難保性命,以此看來.似乎呂姑娘稍佔上風,其實大凡交鋒比劍,如非深仇大怨,誰肯殘傷自己肢體,去換敵人一條性命?所以雲老英雄這招懷抱琵琶,正是逼呂姑娘及時撤劍,如果呂姑娘手中所持者不是一口寶刃,兩劍相交乃是極平凡的事,那能據此而分出高下來呢?」
旁觀諸人,善行是剛才趕到,先前交季之時他離得太遠,沒看清楚,自然不能批評。吳玉燕雖然不服氣,卻也找不出話來反駁,雷迅是看懂了,但不願多說,喀沁巴則只見到了一半。所以幫著雲茂居說。
這時呂曼音便笑吟吟地回雷迅道:「雷師父,你不能老站在一邊不說話呀?你倒是評評我們的劍法,看誰個高明些。」
雷迅笑道:「兩家劍法各有精妙,高出我輩多矣,我那敢批評?」
曼音暗笑:這雷迅原也是個怕得罪人的,這姓雲的不識好歹,待我點破於他。
於是曼音笑著向喀沁巴道:「本來兩家比試,總有一方要吃點虧,誰勝誰敗也沒多大關係,但喀師父的話卻令人難以心服。」
喀沁巴道:「我是就事論事,並沒存有偏袒那方之意。姑娘既如此說,我倒要請姑娘指點一番,也好叫我長長見識。」
曼音笑道:「太客氣了。照喀師父所說,縱然我傷了雲老英雄,但我自己又受了傷,也算不得取勝,是不是?」
喀沁巴搖頭道:「我不是這意思,果真是那樣,自然仍算呂姑娘取勝,但我料定呂姑娘決不會犧牲手臂去換敵人一條性命。雲老英雄此招,正是兵法所謂:攻敵所必救,不能算輸招。」
曼音點頭笑道:「此言自是正理,但假如我可以不傷手臂而令對方廢命,請問是否仍算平手呢?」
喀沁巴聞言不禁一怔。
曼音微笑道:「喀沁巴師父也許以為我這話有些過分,其實當時卻容易得很,剛才我的寶劍是直抽回來,所以削折了雲老英雄的寶劍,而如果彼時我改為斜拖,那麼我豈非既可保全手腕不致受傷,又可削折雲老英雄寶劍,而最要緊的,卻是我的劍刃從雲老英雄脖子上斜拖回來。敢問喀沁巴師父,這還算是平手不是?諸位皆是成名人物,如果人家讓了招,還要說明的話,未免有些太費事了。」
曼音這一席話,連譏帶刺,把個喀沁巴說得面紅耳赤。
那雲茂居更是無地自容,不待曼音說完,便大叫一聲:「好,好,呂姑娘劍法高明,我雲某甘拜下風,呂姑娘繞我雲某性命,我姓雲的知情就是,但三年之後,我還要向呂姑娘重行請教。」
說罷掉頭對他徒弟罵道:「蠢東西,咱們爺兒倆栽了筋斗,還站在這裡幹什麼?趁早滾蛋吧。」
善行忙道:「雲老施主請息怒,請到前山休息一陣再走也不遲。」
雲茂居那裡肯聽,對善行道:「大師父盛意,雲某算是心愿,三年後雲某再上峨嵋,那時再朝拜我佛金身聖像吧。」
雲茂居說畢,對眾人作了個籮圈揖,頭也不回地大踏步向山下走去。
眾人也不好攔阻,眼看他師徒負氣而去。曼音卻只是舐著嘴笑。
雷迅微喟一聲道:「雲師父火氣太旺了,便是比武輸招,也不值得如此大怒。」
雷這雖是西藏黃教中的一流高手,但行事卻和別的同道大不相同,武功修持懼臻上乘,胸中頗有容人雅量。因此喀心巴甚覺尷尬之時,他倒反而顯得落落大方,不驕不怯,曼音玉燕等心下皆暗暗嘆服。
剛在這時,小善小信兩隻猴子卻縱躍著跑來,拉住玉燕遼比又叫,吱吱吵個不已。
玉燕聽出是靜因師太已經打坐完畢,正召玉燕入見。便對曼音道:「曼姐,師尊傳我,我就先去啦。」
曼音道:「好的,你趁空兒就回師父一聲,西藏黃教的雷迅和喀沁巴兩位大師來見師父,看她老人家怎麼說。」說著話,一面順手將寒潭劍還繪玉燕。玉燕插劍入鞘,隨著兩隻猴子,向紫雲庵走去。
剛到庵門,小善拉住玉燕的衣襟扯了扯,用手向左邊指了指,又吱吱叫幾聲。
玉燕道:「你說師父仍在地藏靜室中等我,不曾回庵,是么?」
小善雙手抱住頭,連連彎腰,玉燕不禁笑了。她摸著猴兒腦袋,笑道:「看來你比人還懂事些呢,只差不會說話罷了。」
玉燕牽著小善的手,來到一座石洞前,那石洞上有橫額,寫著「地藏靜室」四字。
玉燕整了整衣襟,恭恭敬敬地走了進去。
這石室是靜因師太靜打坐之處,故而布置得甚是樸素清雅。石室頂上有窗,光線能夠透入。玉燕轉過一道烏木屏風,便見靜因師太垂眉合目,端坐在石床之上。案几上一座石香爐內,香煙燎繞,滿室俱是檀香氣味。玉燕忙上前拜倒。
靜因微啟雙目,說道:「燕兒回來了,你且站起來說話。」
玉燕拜了幾拜,方垂手站在一旁。
靜因對玉燕上下看了半晌,復又閉目靜坐一陣,方舒腿下床,坐在床前太師椅上。
玉燕趕緊將案上白玉拂塵遞給靜因手中,又洗凈了茶杯,盛了一杯香茶,恭恭敬敬地遞了過去,靜因接過手來,呷了一口放下,說道:「你坐下來。」
玉燕應了一聲,方坐在旁邊一張凳上。靜因問道:「才月余不見,你怎的如此消瘦?」
玉燕陪笑道:「想是徒兒連日忙於趕路,睡眠未足,飲食不定,有以致之。」
靜因皺眉道:「睡眠和飲食,乃是人生世上的根本,豈是可以馬虎得的,年輕人不顧惜身體,日後才知道後悔呢。」
玉燕諾諾連聲,不敢申辯。
靜因又道:「你兩位兄長,今番自然是見著的了,他們向你說什麼沒有?」
玉燕忙道:「兩位家兄均命徒兒代他們向師父請安問好。」
靜因搖頭道:「我不是問你這個,我是說崑崙方氏姊弟打算到碧雲庄復仇之事,你兩位哥哥到底有何打算了你又管與不管呢?」
玉燕正苦於無法開口,今見乃師追問,便趁勢說道:「這事前因後果,徒兒本不知悉,但此次據兩個哥哥說來,似乎當初雙方都有錯處,並不能單怪家兄二人。」
靜困聞言只皺了一皺眉。
玉燕又道:「不過大哥二哥對此事也時常心中不安,這多年來,他們皆常時引咎自責。」
靜因攔住她的話,說道:「玉燕,我是問你二位哥哥對今日之事作何打算,你說這些話作什麼?」
玉燕漲紅了臉,頓了頓,方又說道:「二位哥哥已知道了崑崙方氏姊弟即將到來尋仇之事,但他們的想法卻不一樣哩。」
靜因微笑道:「你大哥素來忠厚,想來他是不願與方氏姊弟為敵的了,可是不是?」
玉燕道:「師尊慧眼洞燭。大哥確是打算束手任從對方處治。二哥卻不肯。」
靜因點頭道:「你二哥鋒芒較露,況且又機智過人,自然不肯瞑目受死的。那麼,你自己對這事有無主見呢?你天性純厚,總是不肯袖手的罷?」
玉燕登時離座跪下,含淚道:「師尊明鑒,徒兒在這世上的親人只有這兩個哥哥,要徒兒袖手旁觀,這是決不能夠的。」
靜因拉她起來道:「你休悲痛,有話慢慢說,我也沒不許你管這件事啊!聽你之言,你二哥是打算與方氏姊弟斗一斗的了?小小碧雲庄,要想與崑崙派為敵,只怕勝算不多吧!」
玉燕道:「二哥也沒有說要與崑崙作對,他的意思只是想求個公道。」
接著玉燕便將吳璞打算邀請各派長老前輩出面,對這事作一公平處置的想法說了一遍,又提到打算請靜因師太也出面作一調人。
玉燕說完以後,靜因默然半晌,方搖頭道:「燕兒,不是為師說你,你們年輕,做事總是一廂情願,不肯仔細思索,你想想邀請各派長老要需多少時日,那方氏姊弟復仇之舉如箭在弦,他們豈能等待?照我推想,在你尚未回山以前,只怕人家已去了碧雲莊上了。」
玉燕聽靜因如此說,先是一驚,但轉念一想,又道:「碧雲莊上還有我哥哥的許多朋友,華山點蒼泰山各派的好手俱在,料想方氏姊弟也未必能那麼容易得了手去呢。」
靜因師太道:「你道赤陽子就想不到這些么?你想方氏姊弟小小年紀,赤陽子居然敢允許他們下山復仇,豈無幾分佈置么?便是赤陽子不親來,也必有崑崙高手暗中接應,萬無讓兩個乳臭未乾的小孩輕易去涉險之理。」
靜因如此一說,玉燕才有些著慌起來,不禁坐立不安,不知如何才好。
過了半晌,靜因又道:「姑勿論他們得手與否,只要雙方一動了手,便又結了新仇。你想舊怨還未能了,再加上新仇,這事還能化解么?」
玉燕聽了靜因這樣一說,深感此事絕望,人坐在椅上,已自呆了。
靜因本來還有許多話對她說,今見她如此,深恐她身體柔弱,受不住刺激,便忍住不說下去,只向外叫了聲:「小信!」
原來小信小善皆深通人性,都知道偷閑躲懶,每逢靜因打坐時,小信小善知道偷懶無妨,便結伴出外玩耍,一到靜因功課做完,兩隻猴兒又在洞外侍候著了,再不會誤時的。這時一聞靜因呼喚,小信小善便應聲跳了進來,跪在地上。
靜因問道:「你們見著曼音沒有?」
小信吱吱叫了幾聲。
靜因搖手道:「你別和我多說,去給我喚她來。」
小信拜了拜,返身出去。少時曼音走了進來,靜因道:「你領燕兒去休息一陣罷,她心緒不好,你多陪陪她。」
曼音躬身道:「弟子知道。」
靜因見她們站著不走,不禁奇怪,便問道:「你還有話么?」
曼音道:「西藏黃教中的雷迅和喀沁巴兩位師父在外候著謁見,候師尊示下。」
靜因忙問道:「來了多時了?」
曼音道:「好一陣啦。」
靜因橫了她一眼,說道:「人家遠來不易,怎的不及早通報?」
曼音不敢做聲。
靜因又問道:「你難為了人家沒有?」
曼音那裡敢提和雲茂居比劍的話,只得含糊應道:「善行師兄在外陪著他們呢。」
靜因聽說善行在外陪客,只當雷迅和喀沁巴是打從前山來的,便叫曼音:「快與我請進來。」
曼音答應一聲,返身走了出去,少時雷迅喀沁巴二人在前,善行和曼音在後,走了進來,靜因站起身來相迎。玉燕也跟著師父起立。
雷迅見了靜因,搶前一步,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在下雷迅,久聞師太大名,所以不遠萬里朝參寶山,蒙師太賞面賜見,感激不盡。」
靜因道:「雷師父太客氣了,荒山陋室,無物款待,還祈恕過。」
說罷舉手肅客,要與雷進喀沁巴二人分賓主相坐,雷喀二人執意不肯,最後仍是靜因師太在石床上坐了,雷迅喀沁巴坐在下首賓位上,善行晉見了靜因以後,坐在雷迅對面,曼音和玉燕卻侍立在靜因身後。
靜因見善行隨身攜帶著兵刃,甚覺詫異,但當著外人在此,也不便多問。
靜因問了問黃教中的情形,又敘了些閑話,方道:「兩位師父遠來,想是為了那金鳳幡之事了?不知是與不是?」
雷迅欠身道:「師太明鑒,去年呂姑娘在六盤山下,單劍擊敗敝教中六名弟子,奪去金鳳幡,敝教眾同門引為奇恥大辱,都恨不能報此仇。是我再三阻擋,因我深知師太德高望重,領袖西南武林,江湖上無人不贊服。據我想:黃教和峨嵋派雖無關聯,但同是崇敬我佛至尊,只有相敬相親,那有相仇相恨之理。如今只求師太賜還此幡,算是賞我師兄弟二人一個薄面,不知師太能體諒下情否。」
說著立起身來,又復深深合什彎腰。
靜因忙合掌起立道:「阿彌陀佛,雷師父用心之苦,貧尼深謝。請稍坐,聽貧尼一言。」
雷迅坐下以後,靜因方道:「論起來,貧尼似乎有些多管閑事,其實這當中卻另有別情,雷師父既然來向貧尼索回金鳳幡,想來也知道龍鳳雙幡的來歷了。」
雷迅道:「在下只知道五十年前,山西大同卞衛兩家並稱龍鳳雙幡,盛名赫赫,在武林中不可一世,後來不知怎的忽然煙消雲散,如今簡直很少有人提起了,在下所知的也僅此而已。」
雷迅說話之間,靜因掉頭望著室外,似乎這幾句話勾起了她心中萬分難過。良久良久,方掉過頭來長嘆一聲,緩緩地說道:「世事如浮雲,變化真是難測!」
曼音和玉燕隨侍師父多年,覺得師父為人一向孤獨冷峻,今見她一提起卞衛兩家,竟如此傷感嘆息,都有些納悶,曼音還好一點,玉燕更覺詫異不置。
雷迅也是聰明人,猜到內中必有緣故,便順著靜因的口氣,說道:「自古多少英雄豪傑,終難逃黃土一坯,又有何人能夠例外?不過卞衛兩家在江湖上名頭響亮了近四十年,也就算很不容易的了。」
靜因點了點頭,又默然一陣,方道:「這事與貧尼雖無多大牽連,卻也有些關係,據我所知,龍鳳雙幡之落得一敗塗地,乃是關涉著兩方面,其中一方,說出來雷師父可別生氣,便與貴教有關。」
雷迅「哦」了一聲。
靜因又道:「如今卞衛兩家,皆落得人才調零,貧尼又是局外之人,也不欲干預這些陳年舊帳。否則,豈無人找到西藏來與貴教為難么?」
雷迅聞言,臉上頓露驚詫之容,忙道:「晚輩實在不知這內中還有許多曲折,更不知敝教和龍鳳雙幡有關聯。師太此言,真今晚輩不勝駭異。」
靜因微微嘆息一聲,又道:「貧尼素聞雷師父是黃教中正人君子,你既如此說,不容貧尼不信。不過雷師父請想,如果貴教與龍鳳雙幡無關,這金鳳幡又郊何能落入貴教手中呢?」
雷迅越發驚訝,忙道:『敝教上下同門,大都只知道這金鳳幡是敝教三寶之一,並不知此幡來歷,照師太如此說,分明這便是當年龍鳳雙幡之一了,只不知如何會落入敝教手中?」
此時雷迅已知這金鳳幡實非黃教所有之物,照靜因口氣聽來,似乎此幡牽涉甚大,又拉上了峨嵋派,只怕不易取回,不禁憂形於色。
靜因又道:「實對二位師父講,貧尼偵知貴教派遣幾名高手,攜帶此幡到江南另有作用,才命小徒曼音前往取回,卻沒料到她會出手傷人,這得怪貧尼平素管教不嚴,實在汗顏得很。」
雷迅忙道:「刀劍無眼,這那能怪呂姑娘。」
喀沁巴卻道:「不過當時呂姑娘下手也太狠毒,敝教中六名弟子俱傷斃在她劍下,所以才動了公憤,但我和大師兄皆不想與貴派起爭端,所以才由我們前來拜山,向師太索討這金鳳幡,如今照師太講來,這面幡還包含了許多秘事,想來是不容賜還的了。不過如此一來,黃教與峨嵋派只怕要就此翻臉,這可是我和大師兄所極不願看見的事。」說罷又連聲長嘆。
呂曼音聽見喀沁巴說她下手狠毒,便忍耐不得。說道:「喀沁巴師父,當場動手之時,您並未在場目睹,就請您別信口批評。那時他們八人齊上,又是刀劍,又是暗青子,我還能不狠毒么?你當我是鐵打的不成,我也是人啊,我不能不自衛,你說是不是?」
靜因忙喝道:「傻丫頭,在遠客前豈能如此無禮?快和你師妹出去吧。」
曼音答應一聲,便和玉燕退了出去。走到門口時,猶聽靜因師太對喀沁巴道:「這事貧尼自有了斷,三月十五日,貧尼意欲命小徒曼音到江南一行,屆時貴教可派人前往,以便共同了結此事……」
聽到此處,曼音油然色喜,一拍玉燕肩頭,說道:「燕妹,碧雲庄之事有救了。」
玉燕忙問:「如何有救?」
曼音道:「回去再說。」兩人便往庵中走去。
玉燕隨著曼音進了紫雲庵門,一個老婆子迎了出來,見了玉燕,十分高興的招呼道:
「燕姑娘幾時回來的,見過師太沒有?」
玉燕笑答道:「早見過了,沈大娘,你可好?」
沈大娘笑答道:「我好,謝謝姑娘記掛。」又對曼音道:「你那豹子老是吼個不停,燕姑娘的房間我簡直不敢進去。我看你倒是放了的好。」
曼音笑道:「好容易弄了回來,你倒叫我丟了,那怎麼行?」
沈大娘道:「你看把燕姑娘的房間弄得多臟?我又沒法子進去收拾。」
曼音一面走,一面掉頭笑道:「不用你管,我自會收拾。」
說著來到玉燕房前,便聽到屋內小豹子咆哮之聲。
曼音笑道:「燕妹,你可別怪我,我前兒弄了一隻小豹子回來,怕師父責罵,所以寄養在你屋子裡,回頭我替你打掃乾淨就是了。」
玉燕笑道:「你樣樣都學著師父,師父難到也弄小豹子回來養么?」
曼音笑道:「師父雖不養豹子,卻養猴子,也是一樣的。」
說著二人走進屋裡,果見床腳上用細鐵鏈鎖著一隻小豹子。見了兩人不住張牙舞爪的咆哮。
曼音笑道:「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做小貓,你一叫它,它便懂得。」
玉燕笑道:「你才捉了回來通共不到兩天光景,難道就會被你養馴,我就不信。」
玉燕一面說著,歪身在床沿坐下。
那小豹子見了生人,吼聲越來越高,長尾在地上不住鞭打。
曼音笑道:「你看,它在等著你叫它呢?你不叫它可要生氣啦?」
玉燕試叫了一聲:「小貓?」
那小豹子突然大吼一聲,長尾一豎,便凌空朝玉燕撲來。
玉燕粹不及防,倒也駭了一跳。急忙一側身,伸手抓住豹項頸皮往地上一扔,拍達一響,把那小花豹跌在地上,嗚嗚直叫,半晌爬不起來。
須知玉燕雖則生性溫柔和善,但一身武功卻得自靜因真傳,普通野獸,豈能傷得了她?
曼音忙過去抓起小豹,將鐵鏈又在床腳上繞了數匝,使小豹無法再撲躍傷人,一面又抱怨玉燕,怪她下手太重,幾乎不曾把她的「小貓」跌死。
玉燕道:「我不喜歡弄這些兇猛惡獸,快給我弄出去吧。」
曼音道:「自然要弄走的。我費了多少氣力弄來,你要我還不給呢。」
玉燕道:「誰像你這樣孩子氣?你要玩豹子,把一個好好的屋子弄得這麼骯髒。」
曼音無法,只得央求道:「好妹子,權且把你這屋子借給我用兩天,趕明兒找另收拾出一間屋子來養『小貓』,那時我自會替你將這屋子打掃乾淨,這兩日你權且住到我屋裡去吧。」
玉燕見她說好說歹,無奈也只得答允了。曼音又道:「如今你先到我房裡去坐一會兒吧。這『小貓』滿身腥氣,沒的熏壞了你。」
於是姊妹倆離了玉燕的屋子,一路說笑走到曼音的住處去。
曼音的這間房子卻和玉燕的住處大不相同。簡直不似個女兒家住的。
玉燕生性好潔成癖。她的住所,向來收拾得纖塵不染。
曼音卻從來不講這一套,她講的是從心所欲,東西是隨手放,衣服鞋襪脫下也是一丟,待要穿著時又得滿處找。
她的理由是:做大事者不拘小節,要想練好功夫就得專心。而且她要繼承靜因師太衣缽,朝夕想通「大道」,那裡有時間來注意衣飾呢?
靜因知她疏懶成性,教也教不過來,便命庵中唯一佛婆沈大娘每日替她整理一次。這樣雖然不能和玉燕的屋子相比,已經算好了許多了。
自那日黃教中的雷迅喀沁巴二人走後,靜因師太便沒再提這事。這其間,玉燕忽然患病半月後方漸漸痊癒,以此將碧雲庄的事又耽擱了下來。
在玉燕病癒后數日,靜因師太便將曼音玉燕二人傳到凈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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