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回 生心內叛結死黨午夜犯賓館
鷹爪王等離著壇口雖遠,但因為自從這人一說到鮑羅兩香主,所有天鳳堂的幫匪全是一驚,連個喘大氣的全沒有,夾雜的聽出是才受刑的要命郎中鮑子威和一個姓羅的要私出分水關。鷹爪王等全想起夜入福壽堂見過那羅香主,果然到天鳳堂的福壽堂諸老中,沒有此人在內。就在這人報告完時,天南逸叟武維揚雙眉一挑,抬頭向三堂香主說了聲:「我倒真不信他真敢這麼倒行逆施!」說到這句,目光向鷹瓜王一班人這邊瞬了一下,隨向報事這人一揮手道:「知道了,報事紅旗不要走,叫他候令。」這名報事的人答應了聲,將身退去。這時龍頭幫主卻把內三堂香主全喚到面前,低低商議著。不問可知,是對付適才所報的事了。就在這裡說了沒有幾句話,才出去那名幫匪又從外面進來,這次這報信的頗帶著慌張神色,匆匆來到壇前俯首躬身道:「報,烏鴉嘴守壇頭道旱卡焦舵主紅旗報警!」這一來三位香主全散開來轉身驚顧。龍頭幫主天南逸叟武維揚喝問:「什麼事?」報事的答道:「該紅旗報事人說是奉他們焦舵主令,事關重大,甘犯壇規,亦須在三堂香主前,或是龍頭幫主前面稟一切,不肯令弟子代陳。」龍頭幫主從鼻孔中「嗯」了聲,道:「帶他進來。」這名報事人答應了聲,立刻退去。工夫不大,從天鳳堂外帶進來一個少年,年約二十餘歲,身穿藍布短衫褲,赤腳穿草鞋;頭上的大草帽,掀到背後,手中持著一面紅旗。來到壇前,往地上單腿一跪,道:「報,烏鴉嘴掌舵焦舵主帶領弟兄,盤查烏鴉嘴要路口,忽見福壽堂鮑羅兩家香主行走倉惶,要從烏鴉嘴奔盤……」報事紅旗說到這個「盤」字,被龍頭幫主叱喝:「禁聲!」報事紅旗立時住口,天南逸叟武維揚這邊看了一眼,隨即說了聲:「閉壇。」兩邊的鐘鼓齊鳴,那報事紅旗退向一旁,天南逸叟武維揚帶領內三堂香主向祖師神位參拜畢。值壇弟子,在這鐘鼓交鳴中把神壇前的黃幔帳徐徐遮閉,把一座莊嚴的神壇隱入幔帳內。
這時那值壇的弟子很快把所有座位仍然設好,和未開壇前一樣。天南逸叟武維揚和歐陽尚毅、天罡手閔智、八步凌波胡玉笙一同走過來,全是滿面春風的向兩位掌門人致禮,由龍頭幫主發話道:「敝幫規模簡陋,貽笑高明,尚望多多指教。」鷹爪王忙答道:「武幫主過謙了!我們過蒙雅愛,得瞻大典,法令森嚴,壇下弟子無不畏威懷德。武幫主有這等雄謀偉略,鳳尾幫哪會不一手中興。我王道隆佩服不盡!」俠尼慈雲庵主也合十說道:「武幫主執掌鳳尾幫鴻才大展,稱得起一代大豪,江湖道哪得不望風歸附呢!」天南逸叟武維揚忙答道:「二位掌門人這麼過獎,愧煞武某了!」歐陽尚毅一旁拱手道:「敝幫開壇,竟令眾位俠義道站立多時,實覺抱歉.幫主快請眾位落座吧。」武幫主和三堂香主齊往旁一閃身道:「二位掌門人和眾位師傅請歸坐吧!」鷹爪王和俠尼一邊謙謝著,仍然到壇前分賓主落座。
值壇弟子獻上一道茶來,鷹爪王方要答話,天南逸叟武維揚站起來向這邊說道:「二位掌門人,武某有一件事當面向二位掌門人告罪。武某原本想淮陽、西嶽派掌門人和一班俠義道,肯這麼賞臉辱臨我十二連環塢,原定在凈業山莊略備水酒為老師傅洗塵,不料現在有點事必須武某和歐陽香主親自辦理,只有請眾位老師傅們,還要屈駕在敞塢暫住一宵,明日辰刻,武某在凈業山莊略備薄酒,恭候賜教。此舉本覺非敬客之禮,武某實有不得已之苦衷,尚望掌門人及眾位老師傅們海涵是幸。」西嶽俠尼站起說道:「武幫主,貧尼和王老師,此來無非是請幫主把我們的事,主張公道,不過片言可以解決。幫主若是另有圖謀,或是因為等著什麼人與貧尼們見面,亦請明言。貧尼認為現在不是酒食酬應的時期,貧尼等不願在貴塢過分叨擾,武幫主還望你爽快些賜教才是。」慈雲庵主這幾句話說得十分嚴厲。天南逸叟武維揚哈哈一笑道:「庵主,這可是多疑了。我武維揚在江湖立足以來,只知以磊落光明四字對待朋友,不慣用什麼陰謀詭計。事無不可對人言,是我鳳尾幫中有人生心內叛,我武維揚不把他解決了,實無面目再在十二連環塢立足。這種醜事,我武維揚縱然厚顏,焉肯在朋友面前申述,現在庵主既懷猜疑,武某隻好據實奉告了。」鷹爪王道:「武幫主,我們全是江湖道上人,光棍怕掉個兒,武幫主你要和我們易過地位來想,就不能怪庵主多疑了。好吧!我們就多叨擾幾日,明日再向武幫主請教吧!」鷹爪王話才落聲,追雲手藍璧向前說道:「武幫主,藍某尚有幾句戇直的話,要在武幫主面前說明。此番我們踐約赴會,事情沒解決前,我們兩下是敵是友,還在兩可之間。這就應了俗語說的,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是冤家是朋友,總得了結了才算數。我們來的人雖是不少,深入你十二連環塢不啻網中之魚。可是淮陽、西嶽兩派,以及幾位同道,倒還沒有一個畏刀避劍、怕死貪生之輩,怕事的也就不敢往虎口來了。現在不論明著暗著,我們全接著就是了。可是明日辰刻,若再有遷延,武幫主,我們可要立時退出十二連環塢。咱們還是醜話說在頭裡,各行其是。淮陽、西嶽兩家整個威名留在這裡,也算著了!」天南逸叟武維揚面色一沉,冷笑一聲道:「藍大俠,我武維揚自入江湖以來,只知道本著江湖道義,陰險小人的行為,最為武某所痛恨,藍大俠你未免辱我過甚了!不過我對於主客之分,還分的清;現在任藍大俠怎樣肆言無忌,我暫不置辯,明晨我倒要單獨向燕趙雙俠請教!」追雲手藍璧嘻嘻一聲冷笑道:「好極,好極!武幫主若肯賜教,那是我弟兄入十二連環塢最欣幸的一件事了!」鷹爪王因為還有凈業山莊之會,此時不便變臉,遂橫身說道:「好了。話已說穿,多言無益,我們一切事,明晨再談。武幫主尚有要事處理,王道隆暫且告辭。」說了這話,也不再客氣,領導著眾人向外走。天南逸叟武維揚和三堂香主,全拱手往外送,容一班老少群雄全走過去,隨著群雄的後面,送到天鳳堂門首。天南逸叟武維揚和天鳳堂香主歐陽尚毅向兩位掌門人拱手道:「武某這麼簡慢,抱歉實深,只有令我們胡香主、閔香主奉陪眾位老師到賓館,武某恕不遠送了。」鷹爪王和西嶽俠尼回身答禮道:「武幫主何必過謙,我們明日凈業山莊再會吧!」說罷率領群雄,順著松牆走來。天罡手閔智、八步凌波胡玉笙緊行了幾步,趕到前頭,陪著兩家掌門人談笑自若的,鷹爪王也是虛與委蛇的應酬著。走到松牆的一半,只見方才進天鳳堂報事的那名紅旗,已由里翻出來,從松牆的邊道,走到了兩位香主的身側時,俯首躬身致敬。天罡手閔智一擺手,這名紅旗立刻匆匆走去。大家將近轉過青鸞堂,只見從浮沙陣甬路上,又如飛的走進一名紅旗。
這名報事紅旗,卻不是那種打扮,一身疾裝勁服,從他腳底下看,已知是很好的一身武功。年在四旬左右,黑黝黝的一張臉,重眉大眼,猿背蜂腰,一派英挺矯健之態,看情形絕不是小卒。天罡手閔智向八步凌波胡玉笙看了一眼,隨向兩位掌門人道:「老師傅們前行一步,我告個便。」說罷撤身退向路旁,向那執紅旗的壯漢一點手。鷹爪王等這時已和來人錯過數步,並有八步凌波胡玉笙在一旁陪著,腳下不肯停留,免得讓這精明幹練的胡香主看出有窺探幫中的舉動,招他輕視,仍然往前走。可是故作指點青鸞堂的巨廳,向胡玉笙斜身指點著說道:「貴幫內三堂的莊嚴偉大,足見武幫主和胡香主等煞費經營了。」胡玉笙此時有些神不守舍的隨口答了聲:「簡陋得很。」鷹爪王正在一扭頭的工夫,已見二俠矮金剛藍和正向小俠祝龍驤低聲耳語。一瞥間,祝龍驤已借著人多,從左邊一個箭步,退向後面。鷹爪王暗笑:燕趙雙俠果然難纏,沒有露空的事,有這麼飽經世故,足智多謀的師爺,就有鬼靈精的徒孫。自己一邊笑著,仍然往前走,故意和胡玉笙問長問短。
這時從天空中連續飛過四五頭信鴿,就在主壇的信鴿才過去那一剎那,天空「唰唰」的一陣鐵翅凌空的聲音,竟見從三四個方向飛來七隻信鴿。這時飛得很低,似看出每個信鴿全帶著文件來的。鷹爪王偷看胡玉笙,此時似帶出十分驚疑錯愕的神色。這時天罡手閔智從后趕來,神色也帶出倉惶不安來。西嶽俠尼一路上只是低垂慈目,和大家一路走著,不問到頭上的話,多一句不說。倒是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談笑自若的應酬著。趕來到賓館,這裡已早安排下酒筵,知道西嶽俠尼師徒全是茹素,單設一席精緻的素筵。有八名伺座的壯丁,先伺候著大家凈面更衣獻茶,然後由兩位香主陪著大家飲談。不過兩下里的情形還在敵對之間,胡玉笙、閔智又全心中有事,強顏歡笑,時露出不自然。席上的老少群雄,也被這兩位香主拘束住了,說話全存了顧忌。席終天罡手閔智、八步凌波胡玉笙才向兩位掌門人告辭,大家巴不得他兩人早早退去。鷹爪王和西嶽俠尼把兩香主送走之後,容伺候的匪黨把殘席撤去,獻上茶來,矮金剛藍和向伺候的幫匪道:「弟兄們隸屬在哪位老師的麾下?」這時獻茶的匪黨抬頭看了看,垂手答道:「弟子在天鳳堂彭老師麾下效力,弟子名叫丁得功。」矮金剛藍和道:「丁老弟,可不是我藍老二念完經打和尚,你們哥幾個忙合了半晌,反倒拿你們當姦細,無奈我們和鳳尾幫的事尚未了結,立於敵對之間,請你們退出賓館,我們好講話,招呼你們再進來好了。」匪黨丁得功道:「藍二俠說的倒也是實情,只是我們被派出來,沒有彭老師的令,不敢撤回去。我們在賓館門外伺候,哪時呼喚再來伺候吧!」丁得功說罷立刻率領其餘的匪黨退出院落。矮金剛藍和哈哈一笑,向鷹爪王等道:「我這人辦事爽快不爽快?打開窗子說亮話,猴兒崽子們想監視著我們,想偏了頭,莫看那老猴兒崽子滿嘴裡大仁大義,說不定安著什麼心了!反正宴無好宴,會無好會,我們不得不加以提防。」俠尼慈雲庵主卻微喟一聲道:「貧尼默察十二連環塢幫匪之勢雖盛,只是隱伏著一股子陰慘晦暗之氣,似有大禍潛伏。貧尼只盼我們赴會,能安然退出這種殺孽太重之地,就是佛祖的慈悲了。」鷹爪王道:「庵主不要過分擔心,好在凈業山莊之會,只一宵之隔,我們想還不至在這短短的時間,就會生出什麼變故來。明朝我們無論如何和他分出皂白來,任憑他生出什麼花樣來,我們是決定當日退出十二連環塢,也就沒有什麼可慮了。」慈雲庵主點點頭道:「但願貧尼所慮過甚,我們能夠安然退出十二連環塢最好了,貧尼終是佛門弟子,不到迫不得已時,不願多惹煩惱,多造殺孽。只憑他這十二連環塢布上天羅地網,貧尼掌中這口鎮海伏波劍還可以闖上一闖,只是我們帶來的一班門人,和泗水船幫的飛鷲漁船,若遇到非常變故,豈能容他傷我一人一船!那時只怕要血濺十二連環塢,造無邊的罪孽,也未可知了!」鷹爪王聽了隨說道:「庵主所慮極是,我們既有這樣心意,只有以進為退,早作歸圖就是了。」說話間隱隱聽得天空中,不時有信鴿來往。鷹爪王囑咐一班門弟子,不準到外面探望,任憑賓館外面有什麼動靜,只如不見不聞,不要露出小家氣,不準多言,不準多事。一班門弟子自然謹遵掌門人的囑咐。
那藍大俠自從說過那幾句話之後,再不說什麼,任憑群雄互相議論著有關十二連環塢的情形以及推測凈業山莊之會的結果,追雲手是一句話不答,只倒背著手在屋中走來走去,口角還不時現出一絲冷笑。鷹爪王從各屋中繞了一轉,察看了一番,回到屋中。一眼看到追雲手藍璧,忽的倒背著手,走向屋角;矮金剛藍和跟了過去,追雲手藍璧往近窗的一張方凳上坐下,二俠藍和站在他面前,兩人商量著什麼。鷹爪王一見這種情形,不禁暗暗著急。因為夙知這老弟兄二人,歷來誰也輕易不同誰商量事,可是不論哪場事,誰也沒走了後頭過,雖然哥倆個也常常互相較量長短,不到十分危機時,兩俠絕不會同時上場的。多少年的工夫,輕易沒有人見過這老弟兄,在一塊商量點事的。今日兩人這種情形十分扎眼,分明是要下手什麼事了,並可准知道他們所要辦的,必是關係重大。鷹爪王遂不管他弟兄願意不願意,遂走過來含笑說道:「你們老哥倆個商量著,還要再來個三次么?凈業山莊可以不去了。蛇頭白羽箭寄柬留名,已經給他們顏色看過,把過節已拿過去,就算行了,有什麼放不過去的,明晨當眾施為。現在他鳳尾幫正在多事之時,我們得意不宜再往,何況我幾乎把我們淮陽派整個威名扔在天鳳堂。我們以大仁大義來的,以大仁大義去,不要再弄別的事了。」這時矮金剛藍和已回過頭來,只是微笑著並不答言,大俠追雲手藍璧抬頭看了看,嘻嘻一笑道:「掌門人把門戶的威名看的重,我們難道對昌大門戶,保全淮陽派的威名,就不關心了么?掌門人怎麼自入十二連環塢,竟這麼拘謹起來?我們是另有點計議,法不傳六耳,請你不必擔心,我們不會隨便闖禍的。」鷹爪王知道他弟兄性情古怪,不便再問下去,微微含笑道:「不是我膽小怕事,我們眼前的過節已拿過去,我不願太阿倒持,授人以柄吧!」說著隨即走開。
這時天色已晚,仍然是那天罡手閔智,八步凌波胡玉笙到來,陪著大家飲宴。這種貌合神離的情形,彼此間只是無謂的閑談了些江湖上無關痛癢的話,燕趙雙俠只是低頭吃酒,一言不發,倒是續命神醫萬柳堂、中州劍客鍾岩、金刀叟邱銘,打著精神酬應,豪放不羈,談笑自如。席終,兩位香主道了安置,告辭而去。大家也離席,那伺候的匪徒收拾完一切,各自退向賓館的門外。這時大家坐在一處吃茶談著話,追雲手藍璧卻獨自向院中走去,掌門人對於燕趙雙俠身上注了意,好在這時天色尚早,不虞有他。鷹爪王心裡打定了主意,今夜反正我不叫你們兩人走開了。這裡大家說著閑話,鷹爪王見追雲手藍璧出屋子,好一會沒見回來,鷹爪王暗想:「這才是定更時候,莫不成這時就敢深入龍潭虎穴么?那也太膽大妄為了。」
正在暗中盤算之間,外面的蘆笛一聲聲的接連不斷,四下響應起來。鷹爪王故示從容的站起來,在屋中踱了兩轉,隨即步向室外。可是一出屋門,腳步放的極輕,稍擺目光,見院中無人,遂又到了廂房裡看了看,別人一個不短,只不見追雲手藍璧的蹤跡。也不便向別人問,只囑咐大家要早早歇息,沒有事不準到外面去,不論外面有什麼動靜,不準多管,真到了身邊的事,才准動手。鷹爪王囑咐完了,轉身出來,向賓館正門看了看,見門外靜悄悄的,那執役的匪黨一個看不見,可准知道他們不會走開。除了遠處斷續的蘆笛聲,隱約的似聞賓館門外左側似有人在低聲說著話。鷹爪王因為若貼近門側,不易隱蔽身形,若被執役的匪黨發覺,自己身為淮陽派掌門人,太覺失身分了。一抬頭,想要飛縱到牆頭上,往外面察看,忽的發現靠門頭右首的牆頭伏著一條黑影,鷹爪王驀的一驚,伸手向囊中摸了兩枚青銅錢,要用金錢鏢先給來人點顏色看。自己忽又轉想,這種時候,大家還沒歇息下,任憑敵人怎樣膽大,也不敢這麼狂妄。自己這一遲疑,竟見那條黑影一動,竟自伸手向自己一招,又往左首牆頭一指,鷹爪王這才看出是大俠追雲手藍璧,鷹爪王明白他正在聽外面講話。遂又腳尖一點地,飛縱到牆頭。雙臂往牆頭一搭,把全身掛住,雙臂一撐,橫在牆頭上稍一探身,往牆外看時:只見有四名執役的匪黨,正圍著兩名疾裝勁服的匪徒說話。那被派來執役的頭目丁得功,似正在向來人問著,只聽他說:「我不明白彭老師是什麼意思,難道龍頭總舵的一切壇規全變了?我們是執堂效力,怎麼又派我們千丈屏下卡子,我們執堂算除名了?」來人中的一個道:「丁師弟,你小聲一點,我先晾晾院中有人沒有,走了風聲倒沒有什麼大不了得,就是有點給本幫泄氣!」說話的這名匪黨,腳底下很快,腳下一點,已到了賓館門首,略一張望,仍退回來。在這名匪黨往複之間,鷹爪王已看出在他右胯上掛著一張匣駑,左肋下更有箭囊,看他那種矯捷的身軀,定非小卒。這時那匪黨仍湊到四名執役的匪黨面前,向那丁得功道:「彭老師調你到千丈屏,你認為是亂了壇規,你若是在一個時辰裡頭到天鳳堂,更叫你看著新花樣了。就因為走了幾個人,就好象要把十二連環塢翻了個兒似的。從天鳳堂閉壇后,幫主回到凈業山莊,就一直忙起。我陳勇是隨著老頭子重建鳳尾幫來的,從這十二連環塢以來,就沒見過主壇上這麼亂過。三堂香主全把平日那種天塌了全不怕的情形,變成了愁眉苦臉。雖然當著一班值壇的弟兄們,還強打著精神的應付,可是我們何嘗看不出來是真急了。凈說龍頭朱札就傳出十幾份去,從白天就調集二十八隻護壇船幫的二十八家舵主聽訓,連巡江十二舵全用三堂旗令竹符傳諭他們,加意防衛。不論是誰,沒有三堂旗令,不準再從水旱兩面出入。所有各舵的舵主,三日內不準擅離本舵,如有沒奉三堂旗令竹符,擅行各卡各舵的,准由主舵立時處治。能生擒的,獻到內三堂;不能生擒的,即行當時處治,格殺勿論!這是白天的事。趕到酉末戌初更厲害了!由烏鴉嘴那條捷徑,直到雁盪邊山盤道一共是四道卡子,竟有三道卡子上,全因攔截私出十二連環塢的福壽堂香主,連傷了七人。內中倒有三位舵主被三陰絕戶掌羅義震傷。內中最慘的是守盤山磴道的千手佛辛守紀,他是守重要的卡子,這裡只要有一點意外的情形,全朝他一人講話。這兩家心生背叛的香主,任憑怎樣快也沒有信鴿響箭傳遞的快,千手佛辛守紀知道這是他生死關頭。這道卡子是不令外人知道,連本幫各分舵全不令知道。他奉龍頭主舵的壇諭,就是內三堂多重要的老師,沒有三堂旗令竹符也不準通行,擅闖者死。若由他這道總卡子私自出入一人,定以重刑處治該舵主。
「這位千手佛辛舵主知道知道這兩個倒反鳳尾幫的兩家香主,漫說自己這點本領,擋不住人家,就是照自己這點本領有十個八個也是白送死,只是只要容這兩人從盤山磴道出去,幫主也叫自己活不了。辛舵主也算命里該當,打了個先下手為強的地步,不過這次算遇上了剋星了。在鮑香主和羅香主一到盤山磴道的卡子,千手佛辛守紀帶著弟兄很恭敬的向前迎接。出事後紅旗報事轉述說:當時辛舵主下手是又疾又黑,一現身,口中只說得一聲:『弟子迎接香主。』左手是兩隻喪門釘,右手是兩隻鋼鏢,四隻暗器同時出手,向鮑羅兩香主打出去。最厲害的是緊背低頭花裝弩,一排是三支一塊發,七支暗器打出去,任憑你怎樣也得挨他一兩樣。鏢和喪門釘全被鮑羅兩香主打掉。三支花裝弩本是向兩人打去的,鮑羅兩人原是並肩而行,辛舵主稍慌了一點,花裝弩向右斜了一點,三支利弩竟全向要命郎中鮑子威身上招呼去,辛舵主也就死在這上。當時鮑香主也是幾乎死在箭下,趕忙把咽喉避開,一支利弩穿著他左肩下衣服打過去。他這排弩箭如果全向三陰絕戶掌羅義招呼,雖是不能料理羅香主,千手佛辛守紀就許逃了活命。因為鮑香主總是身帶棒傷,身手遲慢的多。辛舵主當時一見鏢和喪門釘一打空了,就知道完了,拚命圖逃。那三陰絕戶掌羅義哪肯再容情,怒叱了聲:『你敢向老夫下這種毒手,我要叫你逃出手去,算我羅義枉在江湖道稱雄了!』,當時眼看著千手佛辛守紀已逃出半箭地,羅香主竟用八步趕蟾的絕技,追上了辛舵主,沒見怎樣施為,只不過在辛舵主背上擊了一掌,辛舵主立刻俯伏在地上。鮑羅兩香主從容上了盤山磴道,臨離卡子時向辛舵主手下一班弟兄說:『借你們的口傳話給三堂香主及武幫主,告訴他,這鳳尾幫是我們一手助他成立起來,十二連環塢須要任我們來去,順我者生,逆我者死!辛守紀等是自速其死,叫武幫主接著我們吧!』兩個老頭子嘻嘻冷笑著,從盤山磴道奔了雁盪前山。卡子上空有二十張排弩,只是眼看著辛舵主慘遭毒手,誰還敢輕捋虎鬚,容兩人走遠了,才敢向前察看。
「只見辛舵主臉俯在地上,趕到一看臉上色如死灰,從口鼻中噴出大堆的鮮血。頭目們明明看著那羅香主並沒怎樣用力,竟把人打成這麼重的傷,還是掌下斃命,倒要看著這辛舵主掌傷處多麼重。趕到把衣服解開,一看背上的傷痕,只是二個指印,和半個掌心印子,這種輕微的傷痕哪會就要命?真要不是當場親眼得見,真不敢信是死在了掌傷之下。丁師弟,你看厲害不厲害?自從這次的信一報進來,龍頭幫主要親自出十二連環塢追捕這兩位在逃的香主,還是歐陽香主一再阻攔,說是:『現在十二連環塢已窩著淮陽派西嶽派兩派強敵,無論如何不能離開龍頭主座,以便坐鎮。並且按羅香主和鮑香主的情形看來,已經明示背叛鳳尾幫,這兩人全是姦猾刁狡、武勇絕倫的綠林出身,既已這麼明挑要和幫主為難,焉能善罷甘休!他兩人難免暗入十二連環塢,來下毒手,我們何妨以逸待勞,嚴陣以待,布好網羅,等他入網。即或他不來,好在所有浙南四十七舵也全接轉牌,到處有人監察,他兩人的動靜,也不怕他逃出掌握。』幫主被歐陽香主這麼攔阻著,這才著手防護十二連環塢。只不明白,羅鮑兩位香主雖是手底下厲害,也不致就這麼怕他。內三堂香主全是重建內三堂時以真本領選拔的,武功機智絕不在鮑羅之下,怎的竟會對於這麼兩位年歲過古稀的香主畏如蛇蠍?龍頭幫主和三堂香主一邊發著令,一邊互相指點著山莊裡面木牌上所畫的十二連環塢全圖。因為今夜所調遣防守的,不僅是各處出入水旱要路,凈說整年沒人走的地方,全派隊駐守,新安的卡子就有十七處。你想護卡的人,那還夠用的?我和張清師弟卻被派到賓館這裡來,你說派我們哥倆個,帶著二十名弟兄到這裡作什麼?」丁得功答道:「說不定叫你們監視著他們。」丁得功說著,向賓館內一指。陳勇卻笑說道:「你只猜到一半,歐陽香主的壇諭,是叫我們把二十名排弩手分佈賓館四周。賓館中若有人往外闖。嚴厲警告,不到黎明不準越賓館一步。若是不聽阻止,立刻以排弩敬客,並須立時用蘆笛連環報警。可是最重要的是要提防有人侵入賓館,不管他是何人,只要衝入防地,不報暗令,只管齊發排弩;只准暗守,不準明斗。如若擋不住來人,並可招呼賓館中的武師,捉防應付,這種兩面全管著。對於賓館中的一班赴會群雄,不知是怎麼個用心,既要監視,更要保護,這麼效力,我真沒經過!」丁得功道:「事情也難說,本來這兩個叛背幫教的也十分扎手,他們又深知十二連環塢的身家病脈,這種生心內叛,比外人還厲害。陳師兄別盡戲台下掉眼淚,替古人擔憂,派我到千丈屏去安卡子,我還回壇上不回?」陳勇說道:「不用回壇上,現在各香主大約全出來盤查了,今夜所有被派出來安樁下卡子的,全要留神各香主。只要玩忽懈怠的,只怕非被香主們責罰不可。」丁得功道:「那麼這裡就由師兄接班了。」陳勇道:「你把你帶來執雜役的弟兄留下兩名,賓館中若有呼喚,好去承應;我這所帶的二十名弟兄,只能擔當防衛賓館,別的事不能管。」丁得功道:「師兄所帶的二十名弟兄怎麼還沒到?」陳勇道:「早來了,他們已經散伏四周,這點差事要交代不上,豈不要自找難堪么!師弟你也趕緊走吧!天不早了,這有一面竹符,你到東南更樓,把齊阿興的那二十名下道的弟兄帶到千丈屏,可千萬要記住了是插暗樁。」丁得功答應著,留下兩名弟兄,向陳勇張鴻兩名匪黨作別而去。陳勇派兩名執役的弟兄,仍到賓館門首伺候,無論有什麼變故,不用聲張多管。兩名執役匪黨退向賓館門首,那陳勇張鴻兩匪,全退向對面路側樹蔭中隱去身形。
這時追雲手藍璧一按牆頭,身形輕飄飄落到院中,掌門人鷹爪王也跟蹤而下,不料在檐下有人正在看著這兩位大俠的舉動。鷹爪王暗道:「自己出來這半晌,莫怪屋中的一班群雄,並沒出來察看,敢情有這位萬師弟暗中給巡風把守。」這時追雲手藍璧已走上了台階,向續命神醫萬柳堂一擺手,萬柳堂轉身頭裡進了屋,藍大俠和鷹爪王相繼進了屋中,只見一班老少群雄,全在靜悄悄的坐著。
原來掌門人出去之後,等了一刻沒進來,萬柳堂遂一聲不響,走到門首,把風門推開一線,向外略一張望,已看見掌門人伏身牆頭,正在窺聽什麼。再往右側一看,更發現了藍大俠的蹤跡,遂向屋中的一班師友一擺手,自己輕輕的掩向屋外,暗中給二俠巡風嘹望。這時一同進得屋來,俠尼等全含笑起身迎著說道:「二位多辛苦了,難道外面真有什麼動靜了么?」鷹爪王向追雲手藍璧看寧一眼,含笑說道:「藍師兄果然機智過人,幫匪們一舉一動,逃不出藍大俠的算計去,竟在這種時候聽到了幫匪的一切,這倒是難得的機會。」
這時大家落坐,追雲手藍璧把那冷酷無情的面色,從口角邊掛出一絲冷笑道:「我就是不大放心這群猴兒崽子們,莫看他們來的人,明著那麼恭順,說不定時時有花樣向我們賣弄。」俠尼慈雲庵主對於外邊事似乎很注意的,遂問道:「二位倒是何所見,可否說出來大家聽聽。」鷹爪王遂把所見所聞向大家說了出來。慈雲庵主點點頭道:「我們白天所計議的果然不差了,這樣看起來,武維揚對於這幾名倒反鳳尾幫的實已引為心腹之患了。我們若能把明日凈業山莊之會,交代下來,早早退出十二連環塢,不跟他們趟這種渾水,也就是了。只是按他十二連環塢今夜這種布置,嚴密的應付,如大難將臨,再就匪黨把賓館包圍的情形看來,我們今夜也未必能安然度過吧?要命郎中鮑子威雖是身受刑杖之傷,論理他不會就有什麼圖謀,可是按匪黨傳說,今日出十二連環塢的情形,這是仗著他本塢療傷靈藥,得以保全得他仍然能夠照常行動。在盤山磴道那條路上,竟自還動手傷人,再有三陰絕戶掌羅義,說不定今夜就許要來攪擾一番。那要命郎中鮑子威天性刁狡姦猾,眥睚必報。今日天鳳堂受辱,固然是武維揚安心折辱他,可是還得說是與淮陽派舊仇宿怨的蘊結所得,他既對本幫懷著野心惡意,對我們也未必不想報復。更有那西川雙煞及秦中三鳥勾結起來,倒足以大逞其凶焰,我們似乎也得提防一些為是。王師兄以為怎樣?」鷹爪王點頭道:「我倒很願意和要命郎中鮑子威再見一個高下,不然的話,我們這筆帳也不算了結哩!」老鏢師侯泰一旁答話道:「王老師,你是領袖十二連環塢踐約赴會的,什麼事應該由王老師作主,我們不便妄參末議。只是現在我怕身入十二連環塢,事情沒有了結了斷之先,在賓館中,凡是隸屬在鳳尾幫旗幟下,全應該以上賓對待我們,因為在龍頭幫主天南逸叟武維揚統率之下,倒可以說不是江湖鼠竊狗偷之輩,他不能失了江湖道的規矩。呀日凈業山莊,明看講不下來兩家的事,各以武力解決,那是另一件事。今夜不管他是誰,只要敢動我們赴會的一根汗毛,我們絕不能再存絲毫顧忌,只有以辣手對付了。」鷹爪王忙答道:「侯老師說哪裡話來,這次十二連環塢踐約赴會,一來是為我們淮陽,西嶽兩派,二來也是為武林同道在江湖上爭立足之地。鳳尾幫羽毛愈豐,勢力漸漸遍布江湖道,武維揚野心太大,我們再容忍下去,只怕江湖道上沒有我們立足之地,所以這次我和西嶽掌門人不顧一切,來和他爭取江湖道的一席地。我已抱定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念頭。不過我們處處把腳步站住了,只要是他們敢失了江湖道的規矩,來和我們為難,我們焉能輕輕放過他去。」
這邊西嶽俠尼沉吟不語的低頭默坐,半晌不作一聲,容鷹爪王把話說完,遂慨然說道:「王師兄侯師兄,這正是英雄用武之地,我們不愁這一身所學沒有施展的地方了。貧尼對於泗水船幫四十隻飛鷲船,全進了十二連環塢,十分失計,倘若一有意外變故,我們只怕要受船幫的牽累。這泗水船幫,是多指大師法座下多年辛勤培植起來的,雖由我簡師弟統率而來,可是貧尼忝為西嶽掌門人,飛鷲船若是不能安然退出十二連環塢,我還有何面目見多指大師?所以貧尼深為隱憂。今夜我們固然得分配開始守賓館,可是也得分班歇息,養息精神,也好為明日凈業山莊去用全力和鳳尾幫互較身手。」追雲手藍璧一旁說道:「我今夜十分高興,你們只管歇息,我倒要看看有幾個三頭六臂的敢來動一指?」續命神醫萬柳堂看了看掌門人鷹爪王,含笑道:「藍師兄豪興不淺,我們哪能把防衛賓館的事,叫藍師兄獨自擔當。我想這班稍長几歲的人全可以借靜坐調息,足以一解疲乏,倒不用再分班守護了。不過一人有事,闔座難安,今夜連兩位掌門人全算著,只要敵人不侵入賓館來,我們絕對不許出賓館一步。」鷹爪王聽萬柳堂的話,正是指著燕趙雙俠,恐怕他們要生事故,遂向萬柳堂點點頭:「好吧!就這麼辦吧!這時已交二更,請大家隨便歇息吧!」這一說定了,賓館明間中只留掌門人鷹爪王、西嶽俠尼、燕趙雙俠、萬柳堂,和魯南老鏢師侯泰等六位老英雄。金刀叟邱銘、中州劍客鍾岩、柳逢春、鄧謙等全在裡間歇息;蔣恩波、盧建堂等全在廂房裡歇息。鷹爪王和西嶽俠尼全出去各處察看了一番。
淮陽掌門人對於一班小弟兄,象小龍王江傑、小俠祝龍驤、司徒謙、左恆、甘忠、甘孝等,諄囑他們,夜間無論有什麼事,不準多事。俠尼慈雲庵主也看了看五個女弟子倒是謹遵師訓,全收拾俐落,合衣而卧的歇息下。俠尼和鷹爪王先後回到正廳,把屋中不露聲色的檢視了一番,見明暗間的前後窗全掩好,窗戶是兩層,裡面是用綠風眼紗糊的,外面是一槽活窗扇,白天是從外面支起,天色一黑,就全把外面那支起的紙窗關嚴。這六老各自就座盤膝趺坐,閉目調息養神。這廣大的賓館客廳中,所有的燈光全熄滅了,只留一隻燭台,在迎門的桌上放著。鷹爪王原是想在迎門桌旁的圍椅上坐的,只是從外面巡察回來,追雲手藍璧、矮金剛藍和這老弟兄毫不客氣地一左一右把兩把圍椅全占上了,鷹爪王只得在偏圍後山新設的一架矮床上落坐。
這時外面已交上了二更三點,賓館中這一寂靜下來,隱隱聽得四下里一聲聲蘆笛斷續,夾雜著梆鑼之聲。約莫有半個更次,大家正在氣靜神寧的當兒,廳房的風門一開,不過只錯開數寸,老鏢師侯泰是緊靠藍二俠的旁邊,首先用沉著的聲音喝問:「誰?」其實在座的雖全閉目調息,誰也沒睡著,就在老鏢頭髮話的同時,座間已有四件暗器齊向門頭錯開的那一線空隙打出去。是俠尼的沙門七寶珠,萬柳堂的鉸鋼龍眼珠,鷹爪王的金錢鏢,矮金剛藍和的燕尾鏢。這四般暗器真箇厲害,真是又勁又快,就這一剎那間,風門往回下一合,門外磚地上「叮咚」一陣響,檐頭上似有一聲輕笑。大家全一挺身要作勢往外追,只有大俠追雲手藍璧始終似睡著了似的,這時霍的往起一站,說了「慢著」兩個字,隨用手向門外一指道:「那是什麼?」西嶽俠尼和四老全把身勢收住了,順追雲手藍璧手指處一看,只見風門上端和門楣子的夾縫中,夾著一張紙帖。續命神醫萬柳堂已經隱身躍到門首,輕輕往外略推了推風門,那紙帖接到手中,反身過來向追雲手藍璧道:「藍師兄,這大約是咱們自己人吧?那麼我們手底下倒是有些莽撞了。」
這時鷹爪王等全湊了過來,萬柳堂已把柬帖看完,遂向追雲手藍璧手中一遞,道:「師兄請看,這倒很有些熱鬧可看了。」追雲手藍璧把柬帖看完,微微冷笑道:「猴兒崽子們真敢安心來和我們伸量長短,我們若容他在手中討了好去,就算栽在小子們手中了。」鷹爪王接到手中,一看這紙柬帖上的一筆行書,寫得那麼氣勢雄厚,就知是本派前輩鐵蓑道人的筆跡了。上寫:
淮陽掌門道隆賢契:十二連環塢之會,雖系蹈危履險,吉凶禍福難知。為保全
我淮上清風堡綠竹塘江湖立足計,只得盡全力與鳳尾幫一決雌雄。武維揚居心雖未
可測,然以淮陽、西嶽兩派之力,對付強敵尚不足介意。不料鳳尾幫變生肘腋,禍
起蕭牆,生心內叛者機智武勇,實未可輕視,雖未必能顛覆鳳尾幫,亦能攪得地覆
天翻。而城門失火,殃及魚池,赴會之人難免受其牽累。鮑羅已勾結一班死黨,與
武維揚一拼生死;更欲先來賓館施辣手圖謀賢契,事成與否,均卸責與武維揚。強
敵視十二連環塢如無人之境!手段更辣!現已入塢,三更過後,定到賓館,下手必
毒,須以全力應付。雖有好友幫忙,自身亦要全力戒備,貧道尚有他圖,慎之慎之!
鐵蓑道人留字
鷹爪王看完了,更傳與西嶽俠尼等全看過,因為事關重大,全是不作一聲的把柬帖看完了,彼此全沉吟了一剎那,還是追雲手藍璧向鷹爪王道:「掌門人你看見了,我們想省事只怕省不來了,猴兒崽子們真有些活膩了,藍老大倒要和猴兒崽子們較量較量高低。」鷹爪王眉頭一皺,恨聲說道:「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我肯容人,誰來容我?那也只好照藍師兄的話,我們各憑手底下本領一較生死存亡了。」西嶽俠尼正色說道:「我們雖是得鐵蓑道人的指示,敵黨業已暗中發動,勢必前來。但是我們明日還有凈業山莊之會,不能不盼他早早前來,分個高下,也好再接三場的。按鐵蓑道人的指示,來人出手必毒,居心險辣!可是我們這班人應付敵人,不能過形示弱,別叫敵人把我們太看低了。我們仍宜靜以制動,以逸待勞,不便過露聲色,倒顯得我們過於小家氣了。」矮金剛藍和點頭道:「庵主所論極是,我們得別露一點聲色,倒要看這群猴崽子們怎樣施為的,我們還是靜以觀變吧!」
大家仍照各就各的座位坐下,此時掌門人鷹爪王雖說是明示鎮定,可是心中十分憤慨,心想:「我領頭到這鳳尾幫,身為淮陽派掌門人,今晚來人又是一心和我王道隆為仇,定然是照我一人下手。我若是一個應變欠周,稍令敵人絲毫得手,我不用再等凈業山莊之會,我就算栽在十二連環塢。」自己打定主意,不得不以辣手對付來人了。自己打定了念頭,這時燕趙雙俠、續命神醫萬柳堂、老鏢師侯泰、西嶽俠尼仍按著方才情形就坐,各自屏息養神。鷹爪王也回到自己座上調息養神,這一來賓館正廳中又復寂靜下來。鷹爪王才落座,用內家真功夫來調攝身心。也就是三更三點,眾人全正在抱元守一,氣靜神寧,屋中更是靜悄悄的。在先中州劍客鍾岩等,也是聽見了外間的鐵蓑道人傳柬示警的事,中州劍客出來才一察問時,被落落難合的藍大俠似帶詼諧的附耳低聲說了句:「內外間已經劃界定疆,我們的事不用你們管。」氣得中州劍客鍾岩一聲沒言語,反身進了屋中,示意屋中人:外面鬧塌了天,不用咱們管。
這位追雲手藍璧一身絕技,縱橫江湖二三十年間,經過多少次風波,遇過多少扎手的事,真是久經大敵,目無餘子。雖是身入龍潭虎穴,雖知道眼前阻難尚多,仍舊是一身是膽,依著他以往江湖行道的情形,依然想著天大的事一手擔承,獨斷獨行,不願和他人一處攪和。無奈這次事關淮陽派門戶興亡,有鷹爪王掌門人在頭裡領率著,不得不牽就一些,所以自身已是多方的牽就,至於對待別人依然時時流露出那種孤介不群的習氣。對於中州劍客依然是不自覺的得罪人,雙方未免稍存芥蒂。不過這兩人的事,別人全沒介意。這時大家全在靜坐調息養神,外面梆鑼交過三更三點,忽的聽得外面,似在房頂上「吧」的一聲輕響,這時屋中張網待魚的五老一僧,全是武林中的能手,哪會聽不出來。那老鏢師侯泰,終是有些魯莽,稍一聽外面的聲息,往起一抬身,就要往外面察看,矮金剛藍和離著他很近,不能出聲阻止,向侯老鏢頭劈空一掌,一股勁疾的掌風,掃在侯老鏢頭的左臂上。侯老鏢頭身形一晃,向藍二俠一看,見藍二俠向自己一擺手,老鏢師很不悅的坐了下去,心說:「燕趙雙俠,真是性情過於偏激,你攔阻我,自管攔阻我,為什麼竟自暗發掌力?這要是稍遠一點交情,只怕由這一點,就要生出意見來。」
老鏢師侯泰思索不過剎那之間,也就在剛一落坐的工夫,前後同時「沙」的一響,大家這次是早已提防到了。「哧」的一聲,前後窗同時穿著綠紗,打進兩種暗器。最厲害的是風門那兒一些聲息沒帶,三處的暗器同時發動,同時到,全是向鷹爪王身上招呼的。這次三處暗器,由後窗打進來的是鐵蓮子,前窗打進來的是鐵彈丸,從門頭上打進來的是梅花針。好厲害的暗器!三粒鐵蓮子,三粒鐵彈丸,五支梅花針,三般暗器一到,鷹爪王已用內家絕頂的功夫,一鶴衝天往上拔起,身形掛在橫柁上。可是這時燕趙雙俠和侯泰、西嶽俠尼,全在同時發動,齊把暗器分向三面打出去。這種情形固然可以說是棋逢對手,可是當時鷹爪王的危險情形,可謂不死幾微。
雖說是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武功卓越,綽藝驚人,可是變起倉猝,若沒有鐵蓑道人飛柬告警,鷹爪王難免受傷。當時這一班風塵俠隱應變神速,暗器出手,追雲手藍璧已經一掌把桌上的燭光熄滅,身形已到了門首,把座下的椅墊子抓到手中,把風門猛的往外一推,抖手把椅子揮了出去,口中喝道:「猴兒崽子們,接傢伙!」身形隨著縱出去,快如脫弦之箭,身形往院中一落,竟自腳尖一點地,已如鷂子翻天,翻上了對面的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