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回 一丐一俠河間府義救崔鏢頭
且說金-崔鵬也是十分難過,口中說著和穆、李二鏢師再見,究其實哪還有再見的希望,只好那麼說而已。馬走如飛,出了周家集,黑沉沉的一片漫窪,當中一條沙土道,兩旁的莊稼地,被夜風搖曳著,已到了大秋收成之時,地里「劈叭」的自起爆音,一處處黑影幢幢,好似潛伏著多少敵人。小孟嘗金-崔鵬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只留心著匪黨們暗算,自己不論如何,在未到枯柳屯之前,不願受匪黨的折辱。一面走著,一面留神著,神槍手穆文義所告訴自己這一帶的形勢,免得走過了頭。正往前走著,打量著這一帶頭象穆鏢師所說的情形,只是在黑夜間和白晝間不同,察看形勢,與辨識道路,費事多了。崔鏢頭正在懷疑,把牲口放慢了,仔細察看著,驀然道旁莊稼地里高粱棵子「唰啦」一響,有人暴喝:「站住,再往前走用箭射你了!」小孟嘗金-崔鵬一勒韁繩,呵呵冷笑道:「朋友,不用擺這種陣勢,官莊大道,你不叫我走行么?為什麼來的,說痛快話,好朋友別和好朋友來這一套,我還見過的多呢?」高粱地內帶著輕屑的口吻道:「你先報出萬字來吧!無名小卒,我們好早早打發你回去,沒有那些話和你說。」小孟嘗金-崔鵬一面留神著匪徒發話的所在,一面冷笑著答道:「朋友少說這些張狂話,要打發儘管打發!怕事的不來,來者不懼,你們要這麼無理,我認定絕不是金七老的麾下,姓崔的也要無理了!」
高粱地內,嘁喳了一陣,有一人哦了一聲道:「來人敢是萬勝鏢局崔鏢頭么?我們弟兄久候多時了!」話聲甫落,「唰啦唰啦」,高梁葉子一陣響,從裡邊縱出兩條黑影,全落在道旁,內中一個說道:「對不起,崔鏢頭,你若是盡打發些不相干的人來,我們不願和他打交道,只有擋駕,叫他怎麼來怎麼回去。崔鏢頭,你還夠朋友,還有別人沒有?」金-崔鵬道:「只有我姓崔的只身前來,用別人做什麼?好漢作事一身當,事情輪到身上,刀山油鍋也得見識見識,對么?朋友!」那答話的卻嘻的一笑道:「崔鏢頭,你不僅一人吧!你的前站早到了,我們老頭子脾氣不好,我們沒敢叫他進去,現在還在岔道口等著你哩!」崔鵬心中一動,遂問道:「姓崔的確實是一人來的,難道還有別人我會不知道么?」匪徒道:「就是那姓於的,別看本領不怎麼高明,膽子倒是夠正的。」金-崔鵬哈哈一笑道:「這倒可以算數,他是姓崔的手下一名夥計,提本事是沒有,只有一股子為朋友不怕死的血性,和江湖道中的義氣。他身上挂彩,我不叫他前來,他竟私自頭裡下來,姓崔的倒還有這麼個好夥計,朋友們多照應他吧!」
匪徒們說了聲:「好,隨我來。」小孟嘗金-崔鵬見人家全在步下走,自己也飄身下馬,隨著往前走。又走出沒有半箭地,頭裡的匪徒輕輕的打了一聲胡哨,立刻從一股岔道里躥出一人,手中提著口鋸齒刀,站在路口向這邊問道:「起鳳,來了么?」這邊引路的匪徒答道:「來了,萬勝鏢主自己來的。」這時在這股岔道裡邊有人說道:「朋友們,不含糊吧?」提鋸齒刀的扭頭喝叱道:「少說話!」小孟嘗金-崔鵬聽出裡面是於二愣的聲音,遂向引路匪徒道:「朋友,咱們可有言在先,我們事有事主,請別難為誰,這是我們於夥計的語聲,請把他喚出來,我有話囑咐他。」這名匪徒躥在頭裡去,和那看守岔道口的匪徒低聲私語了一陣,這才回身向小孟嘗金-崔鵬道:「崔鏢頭,你隨我來,叫於頭跟你一塊進去就是了。」小孟嘗金-崔鵬拉著牲口往這股小道走來。這條道極窄也就是一人道,要是牲口不馴的還真不易從這裡走。拐進小道不遠聽得一片高梁棵子「咔喳咔喳」的聲音,卻是於二愣從莊稼地里牽著牲口出來,把莊稼地踩折了一大片,口中卻招呼:「鏢主你才來,我早在這裡等著你來了!」
小孟嘗金-崔鵬道:「於頭,你這時圖什麼呢?你的傷勢怎麼樣了?」於二愣很高興地說道:「鏢頭的葯好,不疼了,我是自己願意來,鏢頭你不用為我擔心。」崔鏢頭道:「好吧!只是不准你多言多事,來替我牽著牲口,留神我的青子在上面掛著了。」於二愣一面接韁繩,一面還要說話,金-崔鵬卻一把把於二愣的手腕子抓住,低低叱喝道:「好渾小子,還不把腿上的青子給我,你有幾條命?」於二愣是久在崔鏢頭的手下,早已懾服在崔鏢頭的恩威之下,不敢不聽;又聽鏢頭說話時那麼悄聲鄭重,趕緊在接韁繩的工夫,一抬腿把腿篷子上的手叉子拔下來,遞在崔鵬的手中。在兩匹牲口往一處合時,道路又窄,不斷的又踩到高梁棵子,崔鏢頭卻故意高聲喝道:「於頭拉住了韁繩,高梁葉子直掃牲口,看岔了眼。」
說話間已輕輕把手叉子拋進高梁地,這時於二愣囁嚅道:「鏢主,你這圖什麼呢?我帶它來為是到不得巳時,料理我自己的!」金-崔鵬低低叱喝道:「胡說,原鏢回來,你隨回去;鏢要不下來,我倒得隨著你回去,記下了,不許多言多事。」於二愣還要答言,前面「吱吱」的連響了兩聲胡哨,其聲凄厲,跟著遠遠接了聲,崔鏢頭說了聲:「念短吧!」(唇典謂不要說話了)自己往前緊走了兩步,立刻躥到頭裡去。這時從遠遠的閃出兩道黃光,直向這邊射過來,金-崔鵬看出是有人在向這邊察看。跟著有人高聲向這邊問道:「幾個點兒?」這邊答道:「只有萬勝鏢主和他的手下一個夥計。」那邊又問道:「不對吧!我看許是三個吧?」這邊道:「不對,只有兩個點兒,咱們的伏樁把的緊。不會再有人趟進來。」這時兩下里已走近了,只見來的也是兩個少年。內中一個道:「那麼頭裡報進去的一定是陶師弟了?」這邊答道:「不能,陶師弟還在卡子上,沒有老頭子的話,哪能就撤下來。」來人咦了聲道:「這真怪!方才分明有人抄著前面岔道進去,怎麼不是陶師弟么?」
兩人還待推問,遠遠的又是一陣胡哨聲,給小孟嘗金-崔鵬引路的匪徒竟自慌張說道:「先別管那些閑事,老頭子已經摧我們進去。別再耽擱了,就讓他再有幾個,難道我們還伯什麼?」說著緊催著金-崔鵬快走。崔鵬見匪黨這種舉動和布置,似乎黨羽還不少,又隨著走了一段路,前面隱隱有燈光閃動。剎那間已到近前,竟是一個提著紙燈籠的匪黨迎上前來,站在土道的當中厲聲喝問道:「萬勝鏢局子的崔鏢頭,可是你一人來的么?後面跟隨的是什麼人?」金-崔鵬道:「崔某隻身赴約,隨來的不過一名夥計,為崔某看守馬匹。金老當家的現在何處,怎麼還不見來,與我崔鵬一會?」-迎面這匪徒道:「老頭子候你多時,你隨我來吧!」說罷轉身就走。眼前已現出一片空曠之地,隱隱的疏疏落落的象是個小村莊。在這小村子的房頂上不時閃出一道黃光,向四下照射,可是任憑燈光不時的照著,連個野犬的吠聲全沒有。這真是怪事,崔鵬只想是奔這小村莊了,哪知匪徒們竟引著斜奔這小村的西南角。一轉過方向來,只見一箭地外似乎有一片稀疏的柳林,在兩棵枯樹上掛著兩盞油紙燈籠,已經燒的儘是洞,裡面的燭焰被風吹得倏明倏暗。漸漸走近了,看出這行疏柳后隱著一座小廟,這定是他們所說的土谷祠了。在廟門口也掛著一盞燈籠,在廟門口站著兩個提兵刃的壯漢,雪亮的兵刃,不時閃出一縷縷的青光。
這時引路的兩個少年向金-崔鵬說了聲:「在這候著,別往前走。」崔鵬停住身形,兩個少年匆匆走進廟去。這座土谷祠多半傾圯,廟門裡昏暗的燈光中,人影幢幢。跟著從迎著廟門大殿中閃出一片昏黃的燈光,有兩個匪徒,提著兩隻燈籠走出土谷祠分向廟門的左右一站,工夫不大,只聽得廟裡一個口操半南半北語言,嗓音刺耳難聽的說道:「我老頭子這趟沒白跑,居然得會北路的英雄,也叫我瞻仰瞻仰這已成絕學的鳳翅-!」說著話從廟門裡走出一位怪相的老者,瘦削的身材,臉上兩隻顴骨特別的隆起,兩隻深陷在眼眶內的眸子,爍爍的閃出精光,這種貌相令人看著有些心悸。穿著一身綢子短衫褲,白襪緞履,兩隻肥大的袖管高挽著,走下了台階,卻把身形站住。小孟嘗金-崔鵬只得搶行了兩步,向前抱拳行禮道:「這位敢就是鄂中江湖老前輩金老當家的么?我崔鵬僅以江湖的規矩向金老當家的面前謝罪,敝號這票鏢,請老當家的可肯賞我崔鵬這個全臉?」
這要命金七老把金銑崔鵬上下打量了兩眼,微微冷笑道:「萬勝鏢主你也過強了!我金老壽把你的鏢留下,為的是好好請你前來一會。你的鏢馱子原封沒動,全在這小廟裡存著,我金老壽絕不會那麼下作,見財起意。不過咱們的事另說說,我金老壽此來的意思不妨明告,我那不成材的徒弟方兆熊,栽在你鏢主手中,這怨他不度德不量力,咎由自取!我金老壽不僅不能袒護這種可惡的徒弟,我還要按門規懲戒他,只是叫我金老壽不能釋懷的是崔鏢主說什麼……我們爺們只能在江西道上立足,這大河南北山左右一帶沒有我們爺們走的道路。我還怕這孩子吃了人家虧,故意捏造出這篇話來,我一再盤詰他,他竟在祖師前發誓自明,沒有一字虛言。
「那麼我金老壽倒要在崔鏢頭面前領教,我們江湖道中人,在江湖道上走,哪一支哪一派的祖師爺也沒給劃出界線來,這隻看你個人的本領。正如你崔鏢主的鏢只在北五省走,不到大江南北去,這是你崔鏢頭不肯賞光,沒有人敢限制你的鏢不能往江南走。如今你崔鏢主竟自揚言這北五省沒有我們爺們走的道路!崔鏢主咱們擱下遠的說近的,我金老壽不才在江湖道上也鬼混了這些年,就沒有肯這麼藐視我們爺們的!我也知道你崔鏢頭掌中一對鳳翅-為武林中的絕學,敢發這種狂言,也正為有一身絕藝,沒把我們這路江湖道放在眼中。崔鏢主,咱們這麼辦,我們現在任什麼不用講,咱們各憑武功分一分強弱,你的鳳翅-要是勝了我金老壽這雙肉掌,不僅大河南北我們爺們無面目再涉足,從此我金老壽算洗手江湖,連大江南北也沒有我這一號。要是你崔鏢主不能勝了我這雙肉掌,我金老壽原鏢一樣奉還,不過可不能在這裡還你,你得把北五省的鏢行中有名有姓的請出來,我們爺們要在北五省露露『萬』兒,當筵把鏢馱子奉還。我看也沒有別的說的,崔鏢頭你就亮-賜招,咱們就試試看吧!」
小孟嘗金-崔鵬見這要命金七老聲勢逼人,這派狂傲的情形,幾乎叫人不能忍耐。可是一見這要命金七老的情形,自己也是久走江湖,一望而知是個江湖的能手,自己要想對付他絕不易討了好去,遂竭力忍著怒說道:「金老當家的,你先略候半刻,容我崔鵬把我這點意思說出來,任憑你金老當家的發付。我崔鵬論武功本領,不過是一個末學後進,只仗大家捧我干這個鏢局,從刀尖上找碗飯吃,尚懂得武林中的義氣、江湖上的規矩,哪一時我也沒敢錯規矩。那年往河南走鏢,所經過的陽武縣方家屯,小字型大小也曾從那裡走過,就不知道那裡住的竟是令高徒。
「我們干鏢行和江湖道的朋友,全是一條線上的事,耳目極靈,不時的打聽著:哪條線上來了什麼人,有什麼新上線的英雄,就怕誤會。令高徒原是離家多年來的人,驀然回到方家屯,要想在本鄉本土創『萬』兒,應該叫江湖同道,早早把風聲散放出來。在下那年走鏢到那裡,事前既不知那裡住著令徒,趕著令徒出頭攔鏢,頗有新上跳板的『上線開腿』之勢。我崔鵬恐怕自己見聞不廣,怕是哪路上老前輩的麾下,也曾向令徒請示門戶師承?
「哪知令徒不但不示師承門戶,反倒反語相譏,辱及我在下師門,我這才忍無可忍動起手來,也不過點到為止。我崔鵬是被逼處此,不得不和令高徒周旋。我要想息事寧人,除非我當時把鏢馱子給令徒留下。當時他敗在崔鵬手下,是自己無面目在家鄉立足,臨行更揚言叫我姓崔的等著他的,不把我萬勝鏢局子字型大小給挑了,絕不算完。他有來言,我才有去語。我說是象你這種不懂江湖道規矩的小輩,就是再請出人來也不過和你一樣的主兒,這北五省中諒還沒有你發威之地!
「令徒走後,我也自悔失言,不該再開罪於他人,只是絕沒想到他竟是鄂中江湖老前輩的門下!我姓崔的這點本領,現江湖道上和我一樣的比牛毛還多。我從離開沙老恩師的門下,我就沒敢憑武功來創『萬』兒。天性好交朋友,也就仗著朋友把我捧起來,同道中送了我『小孟嘗』三個字的綽號,這不過是同道捧我,可不敢當這三個字,姓崔的交朋友還交不過來,我焉敢故意開罪江湖前輩,自取滅亡!如今無意中得罪了七老你,這實非我崔鵬本心。
「我崔鵬今夜前來,一來是謝罪,我承認我有失言之處,可是姓崔的把話說明了,金老當家的,你也聽清楚了,我只有向你金老當家的謝罪;至於令徒,我姓崔的沒有失禮之處,我不能向他謝罪。二來是請老前輩念在保鏢的闖這點名姓兒不易,立時把鏢賜還,我崔鵬已經是夠栽的了。你金老當家的莫說叫我崔鵬普請北五省的鏢行,要在酒席筵前還我崔鵬的鏢馱子,崔鵬萬不敢承認。就是錯開今夜今時,再把鏢馱子還給我,我在下不敢領情。干鏢行既為名,又為利,臨到節骨眼兒,把利拋開,也得要名,憑真本領是沒有。七老你所說的叫我崔鵬以鳳翅-在你這老前輩面前現丑,越發不敢從命!因為在下尚有自知之明,以我這點武技要和七老你動手,那是自取其辱!話已說明,我崔鵬靜候七老你的示下。」
要命金七尚沒發言,身旁的一個少年道:「師父,別聽他這一套,要叫他花言巧語的就把鏢馱子要走了,你老人家怎麼回去。」要命金七老向這發言的少年叱喝道:「不準多言!」遂向小孟嘗金-崔鵬道:「崔鏢頭,話不是這樣講,咱們把過去的事全拋開,只說現在的吧!我金老壽既已把尊駕的鏢馱子拾了,焉能就這麼還你,無論如何你不在我金老壽麵前擱點什麼,想把鏢馱子起回去,那是休想。爽快的把你獨步江湖的絕技鳳翅-的高招,叫我金老壽見識見識。崔鏢頭,我們全是江湖道中人,作事不要拖泥帶水,沒完沒休。你要想把鏢馱子立時起走,那也容易,鏢馱子就在這土谷祠內,騾馬存在眼前小村中,連騾夫們也全吃得飽飽的,睡的香甜甜的,一呼即至。你要起鏢,自己動手好了,我金老壽可最討厭牽纏不休。你若不立刻起鏢,我金老壽可不陪了,我們在鄂中再會!」
這時小村中一陣騾馬嘶聲,小孟嘗金-崔鵬知道再難挽回,只有和他拚了,遂切齒說道:「金七老,何必逼人太甚?我崔鵬此來,也沒想再生還,既是非叫我崔鵬獻醜不可,恭敬不如從命,我只好捨命陪君子了!」說罷一轉身同於二愣一點首道:「把我的傢伙摘下來。」於二愣看著鏢主崔鵬這麼卑詞厚禮和這多年積盜金老壽對付,人家依然毫不理這個碴,自己深恨鏢主太軟弱!他就是三頭六臂,事情擠到這也得和他拚一下子,自己帶來的手叉子要不是被鏢主扔在高粱地里,說什麼豁出死去,也得和他招呼一下子。這時聽鏢主一招呼遞鳳翅-,伸手就從馬鞍下摘了下來,於二愣手腳又重,又在慣怒之下,鳳翅-的翅子把馬肚帶捋住,把牲口的肚皮也劃了一下。這匹牲口「希聿聿」一聲長嘶,揚蹄掙扎蹴踏,幸是韁繩沒撒手,算是沒把牲口驚了。
小孟嘗金-崔鵬親自把鳳翅-摘下來,在這種時候也不好再說他什麼了,就在這裡一耽擱的一剎那,小村那邊突然一陣叱喝詈罵,崔鵬也不由一驚,那要命金七老竟也斜身查問,向身旁一個少年說了句什麼,一個少年匪黨已經縱身出去。這時小村屋頂所把守的黨羽一面用孔明燈往這邊照著,一面喝著:「站住,再往前走你是自己找死!看箭!」「嘎吧」一響,一支袖箭向這邊走來的一個衣服襤褸的人身上打來,只聽這衣服襤褸的人也是口操南音「哎呀」了聲,崔鏢頭只認定這人已被袖箭所傷,哪知道這人半轉著身軀,手裡拿著一根尺許長、黑忽忽的棍子,向後面搖晃著,接著他「哎呀」之聲嚷道:「怎麼這個地方,這麼厲害!我一個少眼無目的殘廢人,緊著就象冤魂纏腿似的只在這塊地轉悠,這裡竟會沒有我走的路,把馬竿也掉在臭溝里,這已經夠我瞎子受的了,你們這要再拿箭射殺我,可沒我的活路了!」這人絮叨叨的這麼說著。
這時那持燈發箭的匪黨已走到近前,厲聲叱喝:「住口,你胡講些什麼?不用裝模作樣,你定不是好人!幹什麼事的?說實話,難道還等我動手么?」這個窮瞎子忙作揖打拱的說道:「老爺們一定是官面了,我一個瞎子可不會作賊,我倒常和臭賊子們打交道。我這窮瞎子住不起大店小店,常叫賊偷。我想往河間府趁生意去,把路走錯了,轉了兩天還是這塊窮地,老爺們高高手,我不就過去了么?再說聽你老爺的口音,咱還是老鄉哩!」這時那鄂中的巨盜要命金七老,竟把崔鵬亮兵刃的事先不理,目注著這相隔兩丈余遠的瞎子,似乎十分注意他。更向身旁另一個徒弟說道:「你去看看,要是鷹爪孫,趕快收拾他,要真是生意人,放他去。」這少年應聲縱身過去。
小村子那邊追過來的,尚自不放鬆,逼緊的盤問道:「誰和你是鄉親,你是哪裡來的?」窮瞎子說道:「我從湖南來,咱不是鄉親么?」先過去那個少年呸的啐了一口道:「我們湖北沒有你這麼塊鄉親。」窮瞎子說道:「別管湖南湖北,反正全有湖,江河湖海,全是一家子,老爺們叫我走吧!哪條路許我走全行,只要有我瞎子的活路就行。」二次過去的少年叱喝道:「少說廢話,你要找苦子吃!你怎麼走到這裡的,我們四面全有人把著,你能進來,相好的,別想走了!」說著這少年竟自照肩一把,往回一帶,喝了個「捆」字,瞎子象燈草人似的,「哎喲哎喲」的嚷著往地上倒去。可是動手的少年這個苦子也吃大了,瞎子手裡那根短棍,是根笛子,也不知是存心是巧了,在一倒的工夫,正點在少年的筋骨上。少年疼的吭了聲,咬牙沒敢出聲,頭上汗珠已經下來。這時那瞎子仰跌在地上,「哎喲哎喲」的只嚷:「要了命了!要了命了!」兩個白眼珠一翻一翻的,一邊「哎喲」,一邊嚷:「救人啊!救人啊!你們欺負我不行,我還有師父啊!你打吧!打死我,有師父給我報仇!」
那執孔明燈的道:「師弟,你別這麼愣啊!你看他這把子骨頭,還禁得住你摔么!我看快打發他走吧!別讓老頭子怪罪下來!」這個動手的少年,正是傷於二愣的姜天佑,肋骨被瞎子戳傷,吃了啞吧虧還說不出,只得恨聲說道:「便宜了這瞎東西,我若不是因為老頭子在這裡看著,非把他料理了不可!」遂和先過來的四師兄徐忠鳳退了下來。守小村的匪黨厲聲喝道:「你還不起來滾!今夜遇見我,算是便宜了你,趕緊給我離開這裡,再要往這裡胡闖,休想再活!」窮瞎子一踅身坐起來,翻著兩個白眼珠,沖著這匪徒道:「我早就算出有貴人幫我瞎子的忙,敢情應在這裡!好人你作到底,你把我領出去行么?」匪徒冷笑聲道:「你這瞎東西,倒想的自在,老子們叫你逃走,已是恩典你,你還想叫人送你去?趕緊滾,再遲延你是自己找死了!從這裡往東南走,不遠就是大道,再順著大道往東走,就是奔河間府的大道了。」這時窮瞎子已然站起,仍然站在那裡不動,自言自語道:「我的老天爺!我前世沒作好事,今生遭這種報應,我哪還知道東南西北,我往哪裡走對呀!我還給他個瞎闖,掉在河溝子里倒省事,要不然跑出這麼遠來,也是回不去!」守小村匪徒因為他是個窮瞎子,收拾他不是江湖道朋友作的事,遂忍著怒氣,把這窮瞎子推的面向著東南,順手一推道:「滾吧!穿著高梁地就出去了,別拐彎,再回來弄死你!」窮瞎子被推的腳步踉蹌的撞出去,窮瞎子嘴裡還是不閑著道:「老鄉們,回頭見!」高梁葉子「唰啦啦」的一陣響,窮瞎子竟隱入黑影中。
這時要命金七老已經和金鏡崔鵬二次答話。崔鵬對於這貿然出現的窮瞎子十分疑心,按著這枯柳屯的形勢,和匪黨的布置,就是有眼的人也不易闖進來,他一個瞎子竟會這麼湊巧,竟在這時闖到這裡,真是怪事。這金七老所率領的全是久歷江湖的綠林道,怎還叫他逃出手去?他們真有點輸眼了,他們這裡的擾攘已息,自己提鎏金鳳翅-過來向要命金七老拱手道:「金老當家的,事到如今,我崔鵬只可如命而行,請你亮兵刃給我領招吧!」要命金七老呵呵一笑道:「崔鏢頭,你不用客氣,我只憑一雙肉掌、一袋五毒神砂,在江湖上闖了這些年,你叫我金老壽亮什麼傢伙,你就進招吧!」金-崔鵬聽要命金七老說出這種話來,好生不悅,暗罵:老賊子你也太狂了,我雖不是你的敵手,但是我也得叫你嘗嘗鳳翅-的厲害!隨答了聲:「好了,我崔鵬承讓了!」隨即雙-一分,走行門邁過步,看關定式,向要命金七老喝下聲:「七老,你進招吧?」
要命金七老嘻嘻冷笑道:「金老壽從來沒那麼發過招,我的門規,動手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鏢主你就爽快進招,叫我老頭子也開開眼!」金-崔鵬不禁如火上澆油的痛恨老賊張狂的過分,自己氣納丹田,全神貫注到老兒身上,索性豁出去了,要憑師門這手絕藝,與這鄂中巨盜一拚生死。踏中宮直進,夠上步眼,腳尖一點地,騰身躍起,正落到要命金七老面前,口中仍然招呼了聲「崔鵬無禮了!」鳳翅-已然遞進招去,一照面就用了手「流星趕月」,雙-挾著勁風砸到。要命金七老喝聲:「來得好!」這老兒果然名不虛傳,真箇厲害!雙掌全是駢著食中二指,往鳳翅-上點,這種兵刃慢說用掌來接架,武功稍弱的連兵刃全不好招架。鳳翅-是三面帶尖帶刺,專克制敵人的兵刃,小孟嘗金-崔鵬把鳳翅-施展開,點、扎、划、壓、掛、崩、砸、鎖、耘、拿,招術精絕。憑小孟嘗金-崔鵬這趟鳳翅-,得生死掌沙全義的親傳,武林中動手過兵刃,足以克服強敵,只是今夜突遇上了強敵。
這要命金七老本名是八步趕蟾金老壽,不僅身輕體快,掌法中他竟得南北派武林中獨創一家的「嵩陽大九手,羅公八一式」的絕學,武林中又稱作「嵩陽大九套」,八十一手掌法獨攬各派拳術的精華,今夜以這種稱雄江湖的拳術來對付金-崔鵬,崔鵬哪會是他的敵手!這時崔鵬已認出要命金七老施展的是嵩陽大九套,暗道:我命休矣!憑我這點本事,如何接的下來?就是師父有一掌判生死的黑煞手的功夫,也未必勝得了他。自己預備實不得已時,絕不落在他手內,也無面目再回去,只有以鳳翅-自戕。
金-崔鵬這一氣餒,更犯了拳家的大忌,立刻雙-的招術也慢了,那要命金七老卻是擊虛攻隙,拳風迅捷,變化靈活。金-崔鵬自己准知道多走幾招,也不過多延遲一時,有什麼用,事已至此,還留戀些什麼!只是兩次想撤招退出來,向老賊痛罵一頓,飲刃自裁,但是這要命金七老逼的太緊,想退下來哪由得了自己。金-崔鵬鼻窪須角全見了汗,自己陡然明白了要命金七老果然毒辣,他不下手傷我,我不扔鳳翅-向他求饒,就得活活把我累死!金-崔鵬一醒了攢,立刻拿定主意,心想你用這種陰毒的手段,只能對付怕死惜命之徒,姓崔的不要命,就不聽你這套了。想到這裡,方要揭破他這種惡意,忽然遠處嗚嗚的一陣笛聲。
要命金七老正在動著手,十分驚異的「哦」了聲,立刻招呼他身旁隨同的弟子道:「小子們還怔著,咱們爺們輸了眼了!窮瞎子奔東北,怎會轉到西南,他這笛子的聲音也不對,不是竹笛,去!趕緊追這窮瞎子,你們不是他的對手,告訴他,七老子這裡等他,方才他的眼睛不瞎,七老子眼瞎了,去!快!」嘴裡這麼說著,掌上依然是封閉擒拿,一毫不放鬆,兩個弟子應聲向西南追下去。伺侯在廟門外的一共是四個人,這時僅剩下守門的兩個匪徒,要命金七老這一發話,匪黨們認為是要鏢的另有接應,遂乘著老頭子和敵人動著手,全轉到西南角上,偷著察看。就在這時,金-崔鵬也起了疑心,知道這笛聲定是方才在這裡攪擾了半晌的窮瞎子,自己認定那窮瞎子定非尋常的生意人。
此時見要命金七老這種驚惶的情形,看出老賊已然明白了那瞎子的來路,定不是平庸之輩,要不然他不會那麼著急。崔鵬此時倒把速求一死的念頭稍煞,倒要看看是否還有下文。自己無形中似乎有人告訴,已經有了一線生機。這一來精神陡振,鳳翅-重新用得意的絕招來應付。兩下里動手是行東就西,忽進忽退。金-崔鵬一個走式正縱身往廟門的東北角一落,斜身跨步接架金七老的追擊,驀聽得身後的頭頂上有人說道:「你們姓崔的當門宗族全上了手,別泄氣,卯上勁!干,揍這小子!」這幾句話聽得清清楚楚。金-崔鵬為了應付要命金七老雖是沒敢回頭,可是也微一側臉,側耳細聽身後這人所說的話,這不過是剎那之間。那要命金七老跟的緊,他隱約聽見有說話的人,因為廟裡還有人把守著,並沒十分提防。及至看到小孟嘗金-崔鵬的情形,忽的省悟這是有人和他說話。要命金七老也真箇厲害,一聲沒響,腳下暗暗一用力,身形已拔起,從金-崔鵬的頭頂上飛縱上了土谷祠的牆頭。這份輕快,倒把個萬勝鏢主金-崔鵬嚇得一機靈,先疑心他是來暗算自己,往西聳身閃避。金老壽已腳點牆倒,厲聲喝問:「什麼人暗中發話?在你七老子面前弄些鬼吹燈,我可不買這個帳。」只是並沒有人答聲,也不見別的形跡。忽的想起院中的人呢?又喝問:「胡阿興往哪裡去了?」又沒人答聲。要命金七老不禁沖沖大怒,才要招呼外面守廟門的兩個匪黨,突然正殿的脊後面人影一晃,要命金七老喝問:「誰?」哪知居然有人答了話:「過來看。」
要命金七老認定了是那假裝瞎子的,恨聲罵道:「老花子,討便宜飯討到你七老子頭上來了!七老子早想找你,你倒找了我來。滾過來。和七老子見個高低!不用說你是崔鵬這匹夫請出來的了?」殿脊后一聲冷笑道:「老鬼,你是誰的老子?只有給你家裡賊子賊孫當老子吧!老鬼你這回可作了外喪鬼,你還有臉活么?別拉扯好人,要鏢的單人獨騎,我老爺子是看著不公,要多管管這回閑事。老鬼,不服氣這裡來比劃比劃!」要命金七老自入江湖以來,橫行了這些年,沒遭過這種譏誚。怒吼一聲,腳點牆頭,身形縱起,直躥向殿頂。他這種身手,還是慣用出其不意的動作,捷如飛鳥的撲過去。可是對手絕非弱者,容到要命金七老撲過去,那人已用燕子飛雲的輕功躥出土谷祠,僅僅看到敵人的背影,使要命金七老更加詫異。這人的身形既比瞎子矮,更兼衣服也不一樣,雖則在黑影中,背著身子看不見面貌,自己已確定不是那瞎子了。
金七老越發暴怒,見這人竟躥向高粱地,要命金七老不肯容他走開,旋展八步趕蟾的輕功絕技,身形疾如鷹隼,「颼颼」的連著兩縱,已到那人的身後,相隔不到三尺。要命金七老怒喝了聲:「你還想逃出你七老子手去么?」左腳一點地,身軀不往前探,反往後坐,往下一煞腰,口中「嘿」的一聲,雙掌齊推,照這人的后心打去。這種雙推問心掌,完全是陽剛之力,真叫他雙掌打實了,就是鐵布衫的功夫,也給他打散了;就是掌沾不實,只要被他這種掌風的力量震著,也得受傷。並且這種掌式也是在少林派排山掌下來的,也是外家的訣要,「吐氣開聲」,純運丹田亢陽之力。不過要命金七老也是急勁,因為要鏢的崔鵬沒作了斷,憑空出來這江湖能手出頭和自己為敵,而且來人一派心存戲弄之意,也正是要命金七老最恨最厭的地方,所以毫不遲疑的連下毒手。
只是他不知對手的來路虛實,對手對於他手段家數確已深知。他一施展八步趕蟾的輕功絕技,就知他是非下絕情不可,要想再縱起已來不及。老兒的身形快,掌力也快!說到了,是人到掌力到。這人已覺到他掌力發出來,肩頭猛往左一栽,看著就象驀然腳底下被絆了一下,身形往左倒去,其實左腳已滑出去,卧看巧雲犀牛望月式,剛剛把這金七老的雙掌正面力量避開,就這樣右肩頭尚被他掌風掃了一下。這人也運用開全身本領,一個浪里翻身,已把身軀挺起,雙掌同時橫著往要命金七老的雙臂上一截,喝了聲:「老鬼,咱們不過這個哩!」這人用的也是重手,要命金七老哪會不識得厲害?雙臂往下一沉,右腳暗著一點地,往右首縱出丈余,這才看見對手的正面,黑影中雖然面貌辨不甚清,只這人頦下一縷山羊鬍子,和那瘦小的身形,已令自己陡然想起,又驚又怒。這可該著金七老子洗手江湖,今夜竟遇上這麼兩個敵手,那窮瞎子分明是江南道上硬對頭老花子崔平,已足令自己對付的;再添上這老兒,自己豈敵得過他兩人?憤怒之下,遂喝了聲:「老兄可是淮陽派追雲手藍璧老匹夫么?」這人嘻嘻的一聲冷笑道:「老鬼,你又不是瞎子,是不是自己認!」要命金七老聽他提到瞎子二字,又羞又憤,怒叱道:「藍老大,不用裝腔作勢,你和那老花子完全是被萬勝鏢主崔鵬那匹夫買出來的攪我七老子這場事。不過藍老大,你要知道你金七老的手底下就沒容人這麼侮弄過,七老子豈肯和你們善罷甘休!」
現身和要命金七老相鬥的,正是追雲手藍璧。對於萬勝鏢主這場事不肯袖手旁觀,明知道要命金七老手底下夠厲害的,只是自己生就了俠肝義膽,又本著淮陽派的門規,在江湖行道,濟困扶危,是本著俠義道的天職,哪能見死不救?更因為要命金七老要是按著江湖的規矩,隔著省越著界,和萬勝鏢主崔鵬有梁子,應該憑本領到鏢局子找他,以武功相見;不該這麼目中無人的上線拾鏢,置北五省的綠林武林於不顧,過嫌狂妄的目中無人。好歹的也得給他點顏色看,叫他知道北五省尚有管這篇閑帳的人,自己遂暗中跟綴上萬勝的鏢馱子。直到要命金七老劫鏢之後,兩位鏢師以及趟子手於二愣忠心報主的情形,越發叫這俠心義膽的藍璧不肯退後。深知崔鵬果然夠朋友,他手下所用的人,真能給他賣命,這班有血性的漢子到處令人敬服。
追雲手藍璧綴著金老壽見他落腳在土谷祠,更把枯柳屯的幾十戶農家治的服服貼貼,為他所用,以崔鵬的本領哪會是這老賊的敵手?到周家集見兩鏢師已經暫在這裡落腳,藍大俠遂趕回河間府,恰巧萬勝鏢主趕到,自己恐怕再一耽擱,萬一金老壽攜鏢銀一走,可就費了事了,遂投柬警告崔鵬。藍大俠以追雲手的身手也從河間綴在他們馬後,跟到周家集,發覺金老壽的黨羽已在這裡安了樁,藍大俠暗罵猴兒崽子們真夠辣的,一步也不肯放鬆,遂在店房上把那匪徒打下房去,自己遂趕奔枯柳屯。不料一到這裡竟發覺另有人也暗中趟了進來,並且這人的身手非常厲害,本領實在自己之上。以自己的輕功提縱術,在江湖道上已經成名,竟有兩次被這人跟在自己身後,竟自沒覺察出來。這一下把個久歷風塵的老江湖道的藍大俠可嚇著了,暗叫自己:「藍璧,今夜是你的最後關頭到了,一個鄂中巨盜要命金七老,已不知自己能否對付的下來,這要再是他的羽黨,自已是准栽在人家手內了。」
後來追趕這人到枯柳屯的小村中,藍璧這才放心了,這人不但不是金老壽的黨羽,竟是他的對頭。竟自把自己引到一個農家裡,叫自己看到萬勝鏢局子的被擄騾夫們,竟象養騾馬似的,在一個小籬笆院里的草棚中,或躺或坐,有兩個匪徒看守著。騾夫們睡不睡的倒不管,只不準說話,一個提著刀。一個提「懶驢愁」的鞭子,只要一言語就是一鞭子。這位江湖異人卻暗暗和這班騾夫們開了玩笑,連著裝著騾夫們說話,引得匪徒誘到了籬笆外,全給點了「軟麻穴」定在那裡,提著他的刀搭在籬笆上,提著懶驢愁的,也搭在籬笆上,擰著眉,瞪著眼,面向著囚騾夫的草棚。籬笆矮,露著上半截身子,又在黑影中,騾夫們只認定是瞪眼看著自己,也被他這條懶驢愁打怕了,真就一個出聲動彈的沒有。追雲手藍璧治完了,竟奔了小村口,這就是前文已說過的那窮瞎子現身引逗那守村口屋頂的匪徒。追雲手藍璧隱身在高粱地內,這才看見這瞎子的面貌。自己暗暗驚疑,這人其貌不揚,看不出什麼驚人之處來,竟具非常身手。風塵中盡有奇人,自己竟不知道此人的來路,這地方就叫輸眼了。直到這窮瞎子打攪了半晌,隱身退去,追雲手一心想要摸清了此人的底細,自己從高粱地中跟蹤追趕,又已失蹤。
忽的背後有人低聲說道:「藍老大,你是幹什麼來的?別看熱鬧,崔鵬豈是那老兄的敵手?今夜我不叫老賊丟個大丑,我絕不罷手。我還有好些沒收拾,你去到小廟裡把看廟的兩個狗雜碎弄出廟去,擱在高粱地小道邊上,我還用他們。你把銀鞘全給他挪到廟后的那股土道上,你趕緊接應崔鵬,別叫他遭了老兒的毒手。你看到小村子的火和小廟裡火一起,叫老兒帶著他徒子徒孫趕緊走,他所有連人帶馬可全被人點了穴道,藍老大要是不趕緊去接應,那麼就告訴他,人只好喂河間府的狗,馬只好送河間府的湯鍋,那可不是別人手黑心狠,是他自己耽誤的。老賊氣不出,有窮瞎子接他的后場。藍老大,誤了我的事,咱兩人可算不清的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