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八表狂龍與柳思兩人相處的確令人詫異,像兩頭雄虎,在勢力範圍外緣的邊界相遇,似乎不張牙舞爪示威一番,日子就難過似的。見了面,似乎暴風雨隨時皆可光臨。
「剛回來?」八表狂龍冷冷的神情頗具威嚴。
「忙了,早上,剛回來。」柳思也冷冷地回話。
「從何處回來的?」
「河對岸。」
「我知道,你昨天下午過河的。」
「對,盯上了要命閻王,反而被他躡在身後行兇。我看,以後的活動愈來愈難了,一個已暴露身分的眼線,已失去活動的價值。」
「你休想偷懶。」八表狂龍語氣兇狠,「你沒查出幾個老凶魔的藏匿處?」
「要命閻主反而盯在我身後,還能查嗎?」柳思說得理直氣壯,「誤打誤掩,反而查出小襖巫的蹤跡。」
「你真的查出小妖巫的蹤跡?」八表狂龍冷笑:「不是在夢裡查到的?」
「一個高明的調查專家,不會靠做夢境中找線索蹤跡。」柳思傲然一笑,「我,就是高明的調查專家。」
「昨天傍晚.咱們查出小妖巫的藏匿處,作了周詳準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急襲。」
「唔!似乎你們並沒成功。」柳思搖頭苦笑,「各方面與你們為敵的人.一而再用老把戲來愚弄你,你也一而再上當,真是嗚呼哀哉。我想,你一定撲了空。」』「撲空?你知道……」
「知道,因為昨晚小妖巫一群人,躲在河對岸的奇芳園,那是一處供應上等雛妓的艷窟。你在縣城附近襲擊她的藏匿處,能找得到人嗎?一南一北相差二十里,中間隔了一條河,你要我相信我的消息不確嗎?」
「你這混蛋得到消息,為何不趕快回來稟報?」八表狂龍憤怒地猛拍桌子,老毛病又犯了。
「我是一早才得到的消息,前往查證,妖巫們剛撤走,是乘船走的,我回來如何票報?
有用嗎?」柳思也跳起來大叫大嚷:「去你娘的!我不管你的事了。」
「好了好了,你這小子不要放潑撒野。」西嶽鍊氣士阻止他大叫大嚷:「你的消息十分正確。可惜獲得太晚了些。昨晚咱們撲了個空。那家農舍布下了不少坑人的機關秘術。外面又來了九華劍園的一群人,咱們損失了六個巡緝營力士。你沒追查她們的下落?」
「我已經請人查船隻。」柳思在西嶽鍊氣士面前,一直保持良好的合作態度,「我需要休息。人畢竟不是鐵打的。午後我再出去找線索。我猜想她們並沒打算遠走高飛,狡猾地又躲到縣城附近.等機會向你們要一萬五千兩銀子,多少騙一些到手才會溜之大吉。」
「該死的!原來這些人都躲到河對岸去了。」
「對,小妖巫、要命閻王、白髮郎君,至少昨天都在河對岸。你們找不到他們,他們也無法向你們襲擊。似乎有意在短期間暫避風頭,可能已經知道你們暗中抵達的高手太多。」
柳思說完,出廳回房歇息。
「這混蛋可惡。」八表狂龍怒氣未消,「他以為我少不了他,所以敢在我面前放肆,我……」
「算了,何必計較他的放肆?」西嶽鍊氣土加以勸解:「事實證明咱們真少不了他,他的消息準確無比。昨晚憑咱們自己人的消息,結果小襖巫根本不在,故布疑陣把咱們戲弄得不亦樂乎,而且又損失了六個人。真要把他逼走了,不啻自斷一條得力的臂膀。咱們也該休息養精蓄銳了,午後將有一場空前猛烈的大搏殺呢!」
***
人都在休息,突然從兩間客房中,傳出震耳的吼叫聲,然後有人外出大叫大罵。
原來是南京巡緝營,趕來參與行動的幾個力士頭頭,藏在腰袋的金葉子、銀票、庄票、鹽引……莫名其妙失了蹤,如何去的?
誰也不知道,直至現在休歇期間,有一個人心血來潮加以檢查,這才發現不見了-
個人發現,其他的人也就跟著發覺失竊。
金葉子換成了鉛塊,銀票鹽引換成廢紙。
不是失竊,而是高明的調包。
一陣好吵,誰也別想休息了。
八表狂龍認為必定是自己人所為,憤怒地下令所有的人逐一搜查。對那些本來名氣就惡劣的人,搜索得最為徹底。
柳思和黑虎,以及死剩的隨從,三個人的嫌疑最小,因為他們住在客院最差的房間內,與神氣的巡緝營力士保持距離。
而且柳思一直就在外面奔忙,很少在客店逗留,不可能下手從這些高於名宿的貼身腰帶中行竊調包。
腰袋是旦夕不離身的,怎麼可能被調包?除非這些人睡死了,或者得了短暫的昏厥症。
柳思三個人,也受到徹底的搜查,當然毫無所獲,他們的嫌疑本來就最小。
吵吵鬧鬧到了近午時分,柳思借口找線索離店走了。
***
走在鬧哄哄的碼頭大街,柳思的神情有點瀟洒。他覺得,這場與他無關的鬧劇,應該讓他自行發展或落幕了,他應該脫齣劇外做一個旁觀者,不必再扮演劇中人。
所有的劇中人,沒有一個是值得他提拔一下的。巡緝營剷除勢力範圍內的江湖群雄,可以任意摧殘轄區的百姓已成定局。四個鹽運區內,沒有人再敢幹涉他們橫行不法的勾當了。
其實,那不關他的事。各方面的人,雖則都不是好東西,但對他沒有威脅,他又何必進一步介入?
本來,他對月華仙子甚有好感,這小襖巫敢向強權挑戰,令他刮目相看。而且,小妖巫也的確是美得令人心動的小女人。
可是,小妖巫卻將綁架的肉票,放在艷窟迫令為娟賺錢,未免太不講道義。
想起來他就感到氣憤填膺,甚至噁心,對小妖巫的好感一掃而空,美好形象破滅而產生憤恨,他真想掐住小妖巫的喉嚨……
他十分失望,決定從此撒手不管了,讓這些人互相殘殺,早點了斷吧!巡緝營即使因此而凶焰更為高漲,那也與他無關。
他已經發現有人跟蹤,毫不介意。
出了北門,進入碼頭區,他便有計劃地到了渡船碼頭,坐在候渡棚最外側,悠閑地觀看渡船往來。
身側的棚凳有人落坐,但不是候渡的人。
「喂!你到底在弄什麼玄虛?」發話的人是白髮郎君,另一個是飛虎鍾雄。
他扭頭瞥了兩人一眼,臉上神色漠然。
「你以為如何?」他冷冷地問。
「你真是徐州一家車行的小夥計?」
「我曾經在七猛獸手下做秘探。」
「他娘的!你是扮豬吃老虎的可怕人物。」白髮郎君搖頭苦笑,「你忍受我對你的煎迫,忍受巡緝營的混蛋驅策,表現得十足一個三流小混混,一個逆來順受的可憐蟲。但你的武功,至少比我強一倍。」
「呵呵!誇獎。」他笑了,這位風流郎君坦率得可愛。
「在徐州你從老凶魔手中,輕而易舉救了我和星斗盟的殺手,這次又從要命閻王與小妖巫手中,一而再救了我。憑你的武功和機智,你實在沒有忍受他們脅迫賣命的理由。柳兄,你到底有何圖謀?」
「看熱鬧,看是否有利可圖。」他泰然地說:「你這混蛋跟在我身後鬼鬼祟祟撿便宜,已經撈到巡緝營幾條死魚,希望了解巡緝營與仰止山莊的關係。以作圖謀東方玉秀的打算。
在八表狂龍目標不在你之前,你這兩個傢伙還不至於有危險,一旦他知道你弄死了他的人,你死定了。幸好你不曾進一步挑逗東方玉秀,所以八表狂龍不想為你的事分心,再拖下去,你定難逃他的毒手,趕快滾蛋,不然就來不及了。」
「我是很聰明的,我不會進一步招惹他,而且他知道我和老凶魔們有過節。不會妨礙他巡緝營的事。」白髮郎君得意地說:「八表狂龍的雄心壯志是威震天下,對女色的愛好並不怎麼強烈。而且他一點也不把我放在眼下,所以不在乎我騷擾仰止山莊的人,我的處境相當安全,除非你看我不順眼對付我。」
「去你娘的!我又不和你爭女人,為何看你不順眼?」柳思笑罵:「畢竟你在徐州,出面替我打抱不平,所以在目下群雄爭逐中,你是我最同情的人。不過,以後不會有好運道了,八表狂龍剷除各方英雄好漢之後,你就是他最後收拾的人了,趕快遠走高飛吧2可不要為女人而把老命送掉。
「哈哈!你放一百顆心,那條狂龍言過其實,根本沒有力量剷除各方群雄,他的人愈來愈少,九華劍園、老凶魔、小妖巫,三方面的人卻愈來愈多。各方仇視巡緝營的人,也紛紛趕來渾水摸魚,他自顧不暇,那有閑工夫對付一個沒有威脅的人?」
「這是一廂情願不知死活的想法。」柳思毫不客氣地說:「等找你的人找到了你,你將是死人一個。」
「你……」
「你看,那是誰?」柳思向對岸來的渡船一指,渡船正緩緩靠上碼頭。
「南京的巡緝營屠夫,無情劍顏士傑。」飛虎脫口低呼:「這混蛋兇狠殘忍,咱們迴避。」
兩人悄然溜走,不想招惹兇狠殘忍的無情劍。他們只敢偷襲巡緝營一些次要人物,真不敢計算名號響亮的一流高手,如果偷襲失敗,後果相當可伯。
旅客紛紛上岸,無情劍經過候渡棚,一眼便看到棚側安坐在棚旁陰影中的柳思,使冷然向他走近。
「你想過河踩探?」無情劍冷冷地問。
南京先後趕來聽候差遣的人,都知道柳思是八表狂龍僱用的眼線,一個三流小混混,沒有身分地位,所以都把他看成可以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跑腿。
「有這個打算。」柳思也冷冷地說。
「你一點也不稱職。」無情劍神色更為冷傲。
「怎麼啦?」
「對岸已經沒有可疑的人逗留,妖巫早就放棄了對岸的匿秘窟。」
「你徹底踩探過?」
「當然。」
「龍主事派你們一些一流高手做眼線,我這種小人物是沒有什麼好混的了。」柳思的語氣帶有諷刺味,「高手出動,畢竟不同凡響,你能徹底踩探對岸的動靜,在下委實佩服得五體投地。一般說來,二五十個地棍混混,一天半天想徹底踩探對岸的動靜,不啻痴人說夢,而你一個人就辦到了,真了不起。」
八表徵龍並不笨、不想把打聽踩探的事,完全寄放在柳思身上。自己有另一套偵查踩探的計劃,所以每一次行動,並非全靠柳思所供給的消息而進行。
柳思心中雪亮,這條龍甚至派有高於,暗中盯他的梢,很可能是防備他逃走。
「你這小輩也許真能算人才,對踩探調查學有專精。」無情劍居然不計較他話中帶刺,「咱們自己人所獲得的消息,十之八九是不正確的,先後多次快速的行動,沒有一次是成功的,而你的消息,卻十之八九正確無誤。小輩,我不信你再過河去,仍能查出什麼線索,你在浪費光陰,龍主事在急切等你供給消息呢!」
「至少,今天你們不需要我供給消息。」柳思懶洋洋地說:尤其是有關小妖巫的消息。」
「為何?」
「因為你們已經得到太多的消息了,龍主事已經有所決定。」柳思臉上有怪怪的笑意,「似乎你們所有的人都心中有數,不要妄圖改變他已經決定了的事,免觸霉頭。連仰止山莊的東方姑娘,也影響不了他的決定。」
「唔!你似乎相當了解他。」
「差不多,但了解還不夠徹底,所以並不能完全估料他的作法和心計,因此我就不敢輕舉妄動一走了之。」
「該死的!你真打算溜之大吉?」
「當然,你以為我骨頭生得賤,甘心情願受你們欺壓擺布嗎?假使我下定決心離開,你們最好裝聾作啞,讓他找我,這是我和他的事。」
「那是咱們整個巡緝營的事,哼!」
「真不幸。」柳思站起整衣:「我不到對岸去浪費時間,走也!」
無情劍一把沒能抓住他,頗感意外.繞過棚后急起直追,追上碼頭上了街。
「我不信你走得了。」追入一條小巷,無情劍已接近八尺內,得意地大叫。
小巷兩端不見人蹤。柳思突然閃在一處屋角止步。
「你要幹什麼?」他突然邪笑著問,先前驚惶走避的畏懼神情一掃而空。
「小輩,你一定知道小妖巫的下落。」無情劍直逼近至伸手可及處,臉上有貓把老鼠逼在死角的獰笑,「你必須告訴我,我一定要把絕劍狂客的女兒弄到手。」
「為何?」柳思反問。
「我是南京方面,搜捕吳家餘孽的主要執行人.可惜只剷除了一些吳家不重要的親友。
挫折感讓我抬不起頭來。目下要聽從京都來的人指揮,實在不甘心。我如果能把人先一步弄到手……」
「那就是大功一件,壓下了八表狂龍的光彩,是嗎?」柳思揭破無情劍的心底秘密,「人不可自不量力,你自問能對付得了小妖巫嗎?」
「不登大雅的巫術,何足道哉?這期間妖巫一直就在逃避,可知她根本不配與咱們放手一拼。」
「好,你要我帶你去找她呢?抑或是你獨自前往?」
「你真知道?」
「沒錯。」柳思肯定地點頭。
「帶我去。」無情劍信心十足。
「不後悔?」
「廢話。」
「好,我帶路。」
「走!」無情劍興奮地說。
「跟我來。」
「往何處走?」
「城東郊,梁家松林,老地方。」
「可能嗎?」無情劍意似不信。
「保證正確。」
「好,走。」
***
野獸的巢穴被侵擾,通常會斷然放棄不再戀棧。人也一樣,藏匿處一旦曝光,必定立即遠走高飛,另找安全處所藏匿。
小妖巫七次在梁家松林藏匿,受到八表狂龍猛烈的襲擊,按理她必定遷地為良,不可能重新回到梁家松林藏匿了,所以無情劍對柳思的消息存疑,這是正常的反應。
好在梁家松林距城僅七里左右,片刻即可到達,既然柳思斬釘截鐵保證消息正確,走一走費不了多少時間,如果消息不正確,再和柳思算帳並未為晚。
三里,五里……小徑愈走愈荒僻。
無情劍本來跟在後面兩三步左右,突然疾行一大步伸手便抓,這次伸手的速度迅捷逾電應該不會再失手了,必定手到擒來,在身後突襲百無一失。
眼一花,一抓落空。
前面,仍然相距三步左右,柳思已經轉身面面相對,手可望不可及。
「你幹什麼?」柳思邪笑著問。
「不要走了。」無情劍心中驚疑不定,以為自己剛才一時眼花失神,臉色時紅時白,硬著頭皮說謊,收回五指箕張的大手。
「為何不走?」柳思追問。
「即將到達梁家松林。」
「對呀!你不是要單人獨劍,去殺掉小妖巫,搶奪吳家的女兒?」
「我改變主意了,再接近就可能被發現啦!」
「對。還有兩里地。小妖巫有不少同黨。雖則先後被你們殺死了幾個,但實力仍在,她應該派有伏路的警哨。沿小徑直往梁家松林闖,當然逃不過警哨的耳目。」柳思站在切近,似乎不在乎對方急襲。無情劍如果急進一步,就可出手貼身攻了。
「你這混蛋真知道小妖巫的藏匿處呢2」無情劍臉一沉,露出本來的猙獰面目。
「你這狗娘養的雜種,早知道我的消息絕少失誤,所以存心試我?」柳思也潑野地嘲罵。
「你既然知道,為何不回店稟報?」
「小妖巫精得很,經常飄忽移動。在沒有證實她長期歇息之前返店稟報,那條不講理的狂龍怎肯饒我?而且也影響我的聲譽,我不會做這種笨事。喂!你這傢伙從河對岸回來,怎麼可能知道小妖巫藏匿在梁家松林?顯然你早就知道了,是狂龍告訴你的?」
巡緝營另派有高手調查踩探,無情劍不否認也不承認:「另有可靠的來源。」
「所以,你自以為是,認為可以不需要我了,因此在我背後動手動腳,想把我擒住帶走或滅口。你他娘的一點也不像一個成名人物,卻像無所不用其極的鼠輩。」
「該死的東西……」無情劍憤怒地衝上再次伸手。
柳思哈哈大笑,向路右撒腿便跑,奔向不遠處的矮林,速度不快也不慢。
無情劍怎肯甘休?奮起狂追。
矮林中視界不良,只能循擊追逐,這才發現不論追的速度提升至何種程度,竄逃的分校撥葉聲響,始終保持在前面一二十步外,聽得到聲音,卻看不見人影。
不久,眼前一亮,矮林已盡,一頭撞入稀疏的竹叢,兩個人影正快速掠近,是聽到聲息而搶近的。
「咦!」雙方照面,不約而同發出驚訝的叫聲,同時止步,同時擺出戒備的姿態。
「你這賤狗,一個人就敢公然闖來示威。」那位臉膛有些錢斑,臉型似貓,身材高瘦的中年人,咬牙切齒惡狠狠地說:「這不是你無情劍的作風,你只會帶了眾多的巡緝營走狗,成群結隊在各地耀武揚威,屠殺咱們的親朋好友。」』「孫叔,附近沒有人跟來。」那位年輕英俊的魁梧青年,在左右閃掠了兩次,回到原處說:「這狗東西確是一個人來的,單人獨創卻不像有意示威,得小心他另有陰謀,必須速戰速決趕快離開。」
附近毫無聲息,柳思像是平空消失了。
「在下身為百名力士的總管,巡查時當然同進退,但拼搏時必定單人獨劍決生死,劍出無情生死等閑。」無情劍傲然撤劍,「飛天豹子,上次你全家逃早了一個時辰,在下去慢了一步,一直深以為憾;今天……」
「今天,是你還債的日子。」飛天豹子咬牙說:「你能找到此地來,足證閣下的確了不起,可惜你太過自侍,沒帶狐群狗黨來,未免失策。」
「孫叔。割雞焉用牛刀?」年輕人拔出晶芒耀目的長劍,躍然欲動:「小侄打發這狗都不如的畜生。」
「吳志勇,你手中有你老爹的日精劍,就收起牛來了。」無情劍冷笑,「你老爹絕劍狂客在我面前,也不敢說這種大話,你上吧!小輩。」
飛天豹子孫星羽,白兔湖孫家大院的主人,一度曾經是大江中游,黑道水陸群豪的仁義大爺。幾年前,他正式退休,手下弟兄轉而受命於尚義小築,接受尚義小築主人三眼功曹林柏森的節制。
飛天豹子與九華劍園忝在近鄰,兩宅隔江相望,雖則兩人一是俠義英雄,一是黑道大豪,但人不親土親,雙方有深厚的交情。九華劍園毀滅,孫家大院也同遭大劫。
日精劍,正是九華劍園三大名劍之一。吳志賢吳志勇,是絕劍狂客的兩個兒子。吳惠茹是么女,劍術比兩位兄長似乎更高明些。論內力修為,兒子比女兒卻又渾厚多多。
無情劍是巡緝營的領隊,查緝區自九江至南京一帶水陸府州,對查緝區內的大豪大霸,自有深入的了解。多年來,巡緝營不斷受到沿江的牛鬼蛇神牽制,不能任所欲為,尤其憎恨與黑白道皆有往來的九華劍園吳家,認為是眼中釘肉中刺,務必拔除而後快,所以製造借口,要一舉剷除九華創園所有的潛勢力。
沒料到九華劍園應變的能力極佳,輕易地躲過了迅雷不及掩耳的攻擊,僅有一些走避不及的親友遭了殃了掀起了這次京都走狗大舉南下的狂風巨浪。
無情劍是江湖道的風雲人物,並不在乎一個過十氣的黑道大家。吳志勇是年輕一代的初生之犢,搏鬥的經驗有限。因此面對一老一少兩個勁敵,他豪無怯容而且勇氣百倍。
至少,在外表呈現出勇氣百倍。
上次,他帶了人深入潛出,窮搜吳家的人碰上了絕劍狂客的長子吳志賢,不但沒捉住吳志賢,反而有兩個人重傷。他的劍,也毀在吳志賢的映月劍下,雖則未分高下勢均力敵,但他心中雪亮,全力相搏,他的勝算不多,吳志勇的武功劍術,比乃兄志賢應該相去不遠。
說說大話壯膽,至少可以替自己增些氣勢。
吳志勇冷冷一笑,劍動風雷發,吳家的絕劍勢如雷霆,身劍俱進奮勇搶攻。
誇口是一回事,交起手來又是另一回事。無情劍曾經與吳志賢交過手,心理上早有準備,看到雷霆般凌厲的劍勢,並沒感到驚詫,豈敢真的大意輕敵?避免長劍再次受損,移步槍空門,劍走輕靈,反擊對方的左側翼,冷叱一聲,吐出眩目的劍虹。
兩人格上手,各展所學全力以赴,劍光暴射風雷隱隱,各以快攻搶制機先,好一場罕見的激烈龍爭虎鬥,短期間誰也無法取得優勢。
飛天豹子一點也不擔心吳志勇的安危,在一旁從容探手入大型百寶囊,取出他早年威震江湖的左手豹爪套戴上,五個鋼瓜可以伸扣自如,爪背的鐵甲可擋刀劍,血肉之軀如被爪尖觸及,必將皮開肉綻。
「今天如不將你撕裂成一團爛肉碎骨,何以慰魚鷹丘老哥全家英靈於九泉?」飛天豹子再取出尺八長的鐵爪,外型與左手的.爪套十分相似,-長一短,使用時左右相互配合極為霸道:「吳賢侄,不要一劍就殺了他。」
一聲長笑,無情劍突然從劍網中突出,再一起步,人已遠出四丈外去了。
雙方的劍術相差無幾,武功修為也約略相等,撤出輕而易舉,虛攻一劍便可乘機脫身。
人影飛撲而下,飛天豹子名不虛傳,雙爪下伸,口中發出可怕的嘯聲,聲勢之雄,驚心動魄。
無情劍敢殺入孫家大院,對飛天豹子的能耐當然有深入的了解,人撤出便料定飛天豹子會毫不遲疑追擊,腳一沾地不站起反而撲倒,側滾一匝躲過凌空一擊,向前-竄,兩起落便竄入矮林。
吳志勇斜截而至,卻慢了一步,剛要衝入矮林,電芒已排空到了胸口。
「錚」日精劍奇准地拍中電芒,一把五寸柳葉飛刀斜飛出兩丈外。
「不能追!」飛天豹子急叫。
矮林視界不良,暗器的威力增加十倍。
吳志勇被飛刀嚇了-跳,怎敢再冒險追入?
「抄他的後路。」飛天豹子低叫,向西繞走。
逃的人必須返城,巡緝營的人住在縣城的幾家客店裡,抄後路堵截,該是最佳的選擇。
剛奔出十餘步,對面一株大樹后艘出柳思,劈面攔住去路。
「抄後路有用嗎?你們以為無情劍是白痴蠢蛋?」柳思嬉皮笑臉,毫無敵意:「那傢伙逃走的速度,決不比你們慢,八方亂竄,你們追得上嗎?」
「咦!你是……」飛天豹子有點失驚,一個赤子空拳的年輕人,怎敢出面攔阻?
「你不知道我是誰,想必是最近趕來策應的人。」柳思泰然說:「大援到了,你們估計有多少勝算?」
「每件事皆計及成敗,什麼事也做不成了,閣下……」
「匹夫之勇,可憐。」
「你……」
「你們有人勝得了八表狂龍和西嶽鍊氣士嗎?」
「有,咱們……」
「你算了吧!譚姑娘只能支持片刻,她老爹洞庭漁父已經老了。」
「咦!你知道她?」
『閣下,你們被小妖巫挾持的兩位姑娘;已經安全脫身,已沒有留下來在此地決戰的理由。多來了幾個人無濟於事,多送幾條命而已.何其愚蠢?趕快走吧!天一黑。,想走也走不了啦!」
「咱們……」
「走不走悉從尊便,反正命是你們的。」
「這……」
「你們不走,我走。」
「等一等……」
柳思撒腿便跑。不像一個會武功的人。
「不可妄動。」飛天豹子伸手,攔住想起步追趕的吳志勇,「這人有-股詭譎莫測偽氣勢流露。追上去恐生不測,而且他沒露敵意,甚至有意勸阻咱們妄動,天知道這人是何來路?」
「孫叔,他在恐嚇我們。」
「不,他說的是實情。」
「孫叔的意思……」
「如果我們忽視他的警告,必定多送幾條命。」飛天豹子緊張地拔腿飛奔。
***
無情劍精明機警,不在乎飛天豹子,但對小妖巫深懷戒心。不再理會柳不思的死活.急於返城稟報消息。落荒而逃鑽出樹林,小徑在望,-個老態龍鐘的老村夫,手中點著問路杖,眯著老眼個死不活盯著他,搖搖晃晃接近。
「有……賊……」老村夫用杖指著他叫嚷。
「該死的糟老頭。」他正在火頭上,惡狠狠地伸手撥開杖。搶入左手再起.一耳光揮出。「胡說八道……」
抽耳光必須貼身。貼身便面面相對。
老村夫的朦朧老眼冷電乍現,臉上的陰笑令人心寒,杖-盪-抬,拾好架住了抽耳光的手掌,震力直撼手臂。手膀如受巨槌所擊。
「你是……」他大駭,後悔已來不及了,老村夫的手指已點在他的七坎穴上,耳門再挨了一劈掌,立即昏厥,任何反應也來不及了,知道碰上的是什麼人啦!
「格格格……」老村夫怪笑,將人拖死狗似的往樹林拖,「撈到一條小魚,妙哉!」
「你幹什麼呀?打悶棍劫路,你是不是老了些呀?」樹林里發出嘲弄性聲音,是-臉邪笑的柳恩。倚在一株大樹上狀極悠閑。
「又是一條小魚。」老村夫得意地丟下無情劍,獰笑著接近.像見了鼠的貓,「老夫認識你們所有的走狗。你這個小眼線有大用。」
「我也認識你們所有的凶魔。」柳思毫無驚慌走避的打算,任由對方接近至伸手可及處,「似乎你們這些人中,以你地府魁星最為卑鄙。」
「什麼,你這小狗……」
「你不必急於否認。」柳思打斷對方的咆哮。「事實勝於狡辯。你-個大名鼎鼎的老前輩,威震江湖的老凶魔,居然扮-個半死不活的糟老頭,引誘-個小輩無情劍,乖乖地送到你面前挨揍,實在有失身分,可恥。」
「兵不厭詐。」地府魁星得意洋洋.像抬得黃金的化子,「如果老夫一亮名號。這混蛋鐵定會屁滾尿流溜之大吉,老夫豈不連-個蝦子也撈不到了?這可是他送上口來的。他這種人,只會欺負-個槽老頭。」
「你沒給他任何機會。」柳思的語氣中有責難,但臉上的邪笑卻表示諷刺嘲弄,「充分表示你是一個膽小鬼,不敢挺起胸膛與後生晚輩拚命,擺出可憐相騙人上當,你像個可恥的懦夫。你是嗎?」
「老夫並不認為可恥。」地府魁星說得理直氣壯:「你們來了一大群虎狼,聲威震天下,擺出強梁面孔,似乎吃定了老夫幾個魔道人物……」
「你們也是虎狼呀!虎狼相鬥有什麼好怪的?」
「就算是虎狼相鬥吧!他們的虎狼比我們多數十倍。對付他們這些聲勢浩大的豪強,鬥力是自掘墳墓;必須運用智慧與技巧,任何一種手段都是正當的。暗算這個小輩無情劍,當然理直氣壯。至於你這個小眼線,老夫就沒有暗算的胃口了。」
「哦!你打算……」
「咱們是見一個殺一個,當然殺之前要口供。你……」
「你不能殺他.至少今天不能殺。」柳思搶著說,故意曲解對方的話意。
老凶魔的意思是:你也不例外,殺!
「今天不能殺他。」地府魁星以為自己聽錯了。
「對,今天不能殺他。」
「為何?」
「因為這位仁兄的問伴,曾經看到他和我走在一起出城。你如果殺了他,我回去該如何解釋?」
「你還想回去?」
「有什麼不對嗎?」
「你昏了頭。居然還想活著回去?去你娘的!你會比他死得更快,因為你這個小跑褪份量有限,所知不多.口供毫無用處,不值得費心.宰了省事多多。小輩,你死吧!」
聲落掌虛空吐出,可怕的潛勁爆發,相距僅八尺左右,掌出動已及體,掌勁驟發,應該發則必中。
掌出的剎那間,老凶魔感到身側有依稀難辨的影像幻動,還來不及分辨是何物體,後腦已挨了一擊,人向前一撲,扭動廣兩下使失去知覺。
柳思在地府魁星的腦袋摸了幾下,這才拉起無情劍,正要將人扛上肩,香風入鼻,人影一閃即至,冷冰冰的劍尖,點在他的背脅上。
「該死的,你真在吃裡扒外呢!」身後用劍逼住他的人,是扮成小村姑的東方玉秀,仰止山莊的女公子,「你把無情劍怎樣了?」
東方玉秀不認識地府魁星,老凶魔所扮的老材夫十分神似,仆伏在地,也看不見面容。
兩個金剛落在老凶魔們手中好幾天了,迄今音訊全無。老凶魔也不派人向仰止山莊的人接頭,似乎已沒有索取贖金的興趣,雙方已是死仇大敵,見面必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你打算怎辦?」柳思不加分辯,冷冷地問。
「你以為我不敢把你怎樣?」
「正相反,我認為你這種橫行霸道的女人,任何事都可能做得出來,從不把弱小的人當人看。你一高興,必定一劍把我殺了。」
「我不會殺你。」東方玉秀愈聽愈冒火。
「一定是發生了奇迹,這與你一時心軟無關。」柳思的話仍然傷人:「當然你並不笨,殺了我一個小人物,並不能增加你女英雄的光彩。而且也無法在八表狂龍面前邀功;所以,你不殺我也並非意外。」
「我要把你交給龍主事。」
「悉聽尊便。」
「無情劍怎樣了?」
「大概是被打昏了。」
「把他背回城。」
「遵命。」柳思怪腔怪調回答,將無情劍放上肩挽了雙腿彎舉步。
***
客廳中鬧哄哄,十幾個首腦人物,你一句我一句議論紛紛,有人開始替無情劍施救。
柳思被兩個人挾持在壁角,事先巳被狠揍了幾拳,氣色甚差,挾持他的人不許他說話,他也懶得分辯。
東方玉秀成了貴賓,在一旁落坐等候無情劍蘇醒。
八表狂龍真像個大名字,高坐堂上準備問案。
被打昏的人,即使不施救,不久便會自行蘇醒的,經行家用藥施救,片刻便神智漸清。
可是,七坎穴被重手法所制,神智雖清醒,四肢卻動彈不得。
施救的人。是南京巡緝營另一位小隊長,名氣頗大的斷魂刀客場彪,與無情劍的交情最深厚。
「顏兄,你醒來了,怎麼一回事?」斷魂刀客蹲在一旁關切地問:「先坐起來,我扶你。」
「我……我的七坎穴被制住。」無情劍完全清醒了,「哦!楊老哥,是你救了我?老凶魔呢?」
「什麼老凶魔?」斷魂刀客驚問。
「地府魁星,沒錯,是他。這老雜種卑鄙得用詭計暗算,扮成老村夫,我上了他的惡當。快替我解七坎穴,但願老凶魔用的是普通手法。」
「我看看。」西嶽鍊氣士走近,老道是熟稔各種制穴術的權威專家。
略一檢查,老道用對穴震穴手法連下三掌。
「是普通的手法。」西嶽鍊氣士宣布:「那老凶魔與攝魂骷髏一樣壞,同是擄人勒索專家,活的肉票才值錢,所以很少用獨門手法制人。」
無情劍狼狽地爬起,咬牙忍痛伸展手腳筋骨。被扛在肩上帶回城,肚子必定十分難受。
「老哥,不是柳不思計算你的?」斷魂刀客急問。
「柳不思!見了鬼啦!」無情劍舉目四顧,看出氣氛不尋常,更看到柳思被挾持著的倒楣相:「開玩笑,當碰上飛天豹子和吳志勇兩個混蛋時,他早就躲起來了。後來我撤走,一直就沒看見他;我卻碰上了地府魁星,被他先制穴后打昏……咦!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誰救我回來的?那老凶魔呢?」
東方玉秀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顏士傑,你把先後的經過詳說一番。」八表狂龍示意無情劍坐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無情劍在一旁坐下,將在渡頭碰上柳思,迫柳思去梁家松林找小妖巫的經過說了。至於被地府魁星打昏以後的事,他當然一無所知。
東方玉秀臉色蒼白,坐立不安。
「你說。」八表狂龍向柳思一指,臉色難看。
「我沒有什麼好說的。」柳思說話有氣無力,「我哪有和高手拚命的能耐?所以躲在一旁嚇得發抖。無情劍一走,我也溜之大吉,鬼使神差,我走的方向恰在大樹的西端,便看到一個老村夫,拖了無情劍一條腿往小路方向走。我一急,恰好腳下有一塊拳大石頭,奮力一擲,居然擊中了老村夫的後腦。老村夫一倒,我就出來救無情劍,怎知道老村夫是地府魁星?怎能怪我?無情劍姓顏的,你這混蛋思將仇報,總有一天……」
「噓2我並沒怪你呀?」無情劍怎知道東方玉秀制柳思的事?
「你這該死的混蛋,為何不向東方姑娘解釋?」八表狂龍怒叫。
「她會讓我解釋?」柳思也憤然大叫:「我只要多說一個字,她的劍就會無情地貫入我的背心了,她就可以用替你殺了吃裡扒外的姦細,替你救回無情劍的事,向你邀功請賞。」
「胡說八道!由於你不分辨,平白放走了地府魁星,你……你該死!你……」
「龍主事,你說這番話就不公平了。」西嶽鍊氣士不悅地主持公道:「東方姑娘回來時所說的情節,貧道本來就心中生疑。咱們在城裡的眼線,知道顏士傑與柳不思是一同出城的,柳不思能把顏士傑打昏嗎?顏士傑不論出了任何意外,他都脫不了嫌疑,他回來如何交代?任何辯解的話也不會有人肯聽,他也不可能撤謊自圓其說。他冒萬險救顏士傑,就充分表現出他的責任感,顏士傑活,他才能活。今天他該說是立了功,結果是先不問情由就挨了一頓毒打,最後他仍然該死,日後誰還敢替咱們賣命?」
挾持柳思的兩個人,臉有愧色放了他。
「子虛道長,不要干涉我的處事方式。」八表狂龍臉色不正常,「這件事,我會慎重處理。這小輩桀驁不馴,不能縱容他,你如果誇獎他兩句,他更忘十他是誰了。」
柳思不再逗留,抱著肚腹擺出痛苦難熬的虛脫神情,一拐一拐地出廳走了。
***
一頓毒打,成了他裝病不再外出踩探的借口。
黑虎呂強也不再外出打聽消息,在房中留意他內外傷的變化。
「你有點內臟離位的徵兆。」黑虎用關切的口吻說:「你的運氣實在太差了,唉!」
「兩個狗養的雜種,拳頭拚命往肚子招呼,每一拳皆直撼內腑,內臟怎能不離位?」柳思躺在床上裝病:說的話有氣無力:「不過,也好。」
「也好?什麼意思?」黑虎一頭霧水。
「不必不必再出外冒險踩探呀!而且,今晚將有大行動,我就有無法參與不在場的證明,成敗都扯不上我,當然也好呀:「
「今晚將有大行動?」
「信不信由你。」
「你這傢伙料事如神,我不能不信。」
「那就好,你最好製造一些不必參與的理由,這是自保的唯一途徑,因為將有不少人,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上升。我不希望你死,你們的人死得已經夠多了,你還得留住性命,返回真定府善後呢!」
黑虎默然,思前想後,真有欲哭無用的感覺,就算八表狂龍肯放他走,他哪有臉回去面對親朋好友?
「罷了!我不得不認命。」黑虎痛苦地掩面叫。
「認命,一定死得最快,」柳思冷笑,「立即遠走高飛,狂龍哪有工夫追究你的去向?」
「逃得了今天。明天呢?日後呢?」
「至少……」
「算了算了,煩人。」黑虎拋開話題,認了命,「你真的一石頭打倒了地府魁星?」
「出其不意,攻其無備,打倒一個高於名宿,並非困難的事。無情劍是名震江湖的風雲人物,地府魁星不見得穩佔上風,結果如何?無情劍像一個白痴傻鳥,挺起胸膛送到老凶魔面前挨揍。」
「奇怪、你在外面運氣都很好,有驚無險少災少難,甚至經常逢凶化吉遇難成祥,反而在自己人……」
「去你娘的!」柳思打斷對方的話,「我孤家寡人雙肩擔一口,哪來的自己人?像你,我沒把你當仇人已經很不錯了。」
「我是實話實說,老弟。」黑虎臉紅耳赤;「我所奇怪的是,你的運氣太好了,龍主事派了不少武功比你高百倍的人踩探,有些入平白無故失了蹤,可能已遭到不幸了,他們……」
「他們運氣差,生死不明。」柳思說、「連那兩個金剛,屍體可能沉在淮河的某一段河底了。呂老兄,你回房歇息吧!我得睡二個好覺,晚上才有精力應付意外。」
黑虎知趣地走了,柳思關上房門埋頭大睡。
***
天一黑,人都陸續悄然離店,
這一進客院空空如也,燈火依然通明。
只有兩間客房有人,一是柳思的邊問客房。一是黑虎與隨從同住的雙人客房。
走廊的數盞照明燈籠.在夜風中不時轉晃,所有的客房皆門窗緊閉,沒有人在外走動,連負責照料這進客院的店伙和仆掃,也絕足不至,顯得冷冷清清。
三更時分,總算有人走動了,是黑虎呂強,施施然向柳思的客房走。
八表狂龍自認是柳思的主人,把柳思安排在相近的偏僻小客房。黑虎仍算是外人,所以安頓在最西端的客房內,與柳思的客房相距甚遠,接近須經過兩條走廊,穿越尚稱寬廣的院子。
燈光明亮,但藝高人膽大的.黑虎,居然平空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覺,覺得四面八方都不安全。
燈光明亮卻又空間無人,大有處身在不測秘域的感覺,難怪黑虎有點惶然,氣氛的確不尋常。
前後兩進客院,卻人聲嘈雜,住宿的旅客忙著洗漱,有些晚到的旅客,還在忙著安頓,與這進客院的神秘寂靜,形成強烈的對比。
叩了三聲門,房門便拉開了。
「咦!你來幹什麼?」當門而立的柳思,沒有將人請入的打算,堵在房門口發問。
「無聊得很,想找你談談。」黑虎不便硬皮往裡擠,只好站在房外說話。
「無聊!」柳思冷笑:「不久之後,你就有得忙了,最好回房歇息,而且要小心提高警覺。」
「人都走光了,用不著我們忙,老弟。」
「是嗎?不久自知。」』
『你不覺得奇怪嗎?人都走光了,為何要大張燈火?故布疑陣,是不是拙劣了些?八表狂龍虛有其表,不是一個領導人才。」
「你這個豬腦袋,怎知其中奧妙?這表示人已傾巢而出,讓對頭放膽長驅而入。」
「會有人來?」黑虎心中一跳。
「一定。」
「對方既然知道人已傾巢而出,還來探虛實?」
「他們怎知道已傾巢而出?當然會來探虛實。看到有燈而不見人,必定好奇接近察看,正好落入陷阱,送上門來。」
「沒有人,如何布陷阱?」黑虎意似不信。
「人躲在暗處,專候魚兒入網,鳥兒進羅。」
「咦!有人留下?」
「錯不了。」柳思語氣十分肯定,「趕快回房歇息,躲得穩穩地,有動靜就熄了燈火,以免遭了池魚之災;躲在暗處守候的人,也不希望你出面相助,以免亂了章法;你也派不上用場。」
黑虎打一冷戰,急急忙忙向後轉。剛走近通向院子的廊尾,劈面碰上一個渾身灰暗的人影。
暗灰色夜行衣,暗灰色頭罩只露雙目,劍系在背上,整人流露出極為陰森的鬼氣,胸前有一個特大的扁形怪袋,裡面不知盛了些甚麼古怪法寶;看身材不像一個成年男人。
「咳!你是……」黑虎心中發慌,但並不真的害怕,論真才實學,他與巡緝營一半以上的力士相較,毫不遜色,所以。名列七猛獸之一。
「我要找八表狂龍。」女性的嗓音雖然悅耳,但語氣卻流露強悍的氣概。
「人都不在。」黑虎硬著頭皮說。
「他到何處去了?」
「我不知道,我不是巡緝營的人。」
「似乎留下的只有你一個人。」
「也許吧!」
「那麼,我要帶你走。」女夜行人的話飽含威脅。
「我不是巡緝營的人……」
「我會決定處理你的方法,澄清一些疑團。你和他仍在一起,是不是他們的人無關宏旨。」
「你用不著費神帶我走,會有人和你打交道。」黑虎突然口氣轉硬。
「我知道,已經有三個人出來了。」女夜行人身形乍隱乍現,現身在院子里屹立,似乎是突然幻現出來的,她從黑虎眼前消失的同時幻現的。
微風颯然,黑虎只感到毛骨悚然。
果然從三方的牆角暗影中,踱出三個人。
黑虎看清了為首的人,大感意外。
是主事人八表狂龍。大舉出動要徹底殲滅所有的仇敵,主事人卻留在客店,不可能是八表狂龍怕死.不敢身先士卒,而是知道強敵的重要人員要來,所以留下相候,這條龍並非有勇無謀的莽夫。
另兩人的身分,並不低於八表狂龍多少。一個是鄢狗官的貼身保留.從蘇杭專程趕來的喪門惡煞郭英,和南京方面地位甚高的女傑,毒王蜂胡姣。
「你給我趕快滾!」八表狂龍似乎已經知道來人是誰,聲色俱厲,「你已經不是本座的目標,本座要等的人不是你。你我的事以後再了斷,不要在這裡耽誤本座的大事,快滾!」
「你的事與我無關,我也不理會你要等什麼人。我來了,你這食言背信的賤丈夫,必須和我了斷,還我公道。」女夜行人拉掉頭罩,是月華仙子,「吳家的兩個女人雖然被你派人搶走了,你仍然得付一萬五千兩銀子。如果不給,我會像纏身的冤鬼,纏定了巡緝營。甚至會去找鄢狗官要他償付,不然就宰了他。」
「你平安逃脫了兩次,就狂妄起來丁。不要激怒我,小妖巫。」八表狂龍的怒火。居然不曾爆發,「我否認你莫須有的指控,本座不曾派人搶走任何人。只要南京的信使返回,一萬五千兩換人分文不少。」
「這些金片,已經證明是你的人所有。」月華仙子丟出三塊金片:「你派人假扮趙東主,真的趙東主目下仍在南京……」
「閉嘴2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八表狂龍怒火漸升,此聲似沉雷,「你最好不要把那兩個女人看作奇貨可居,她們的價值已因情勢的演變而貶低了。目下絕劍狂客父子已經趕到,他那一群人已在本座的掌握中。你把她們留下吧!屆時本座會和你洽商的,價值漲跌起落,得看你的運氣了。」
「且慢!」喪門惡煞上前拾起金片,察看片刻冷冷一笑,「金片確是本營的弟兄所有,小妖巫,這些金片是從何處得來的?說!」
兩位姑娘被救走,小妖巫並沒有將消息透露,焦急地派人調查趙東主的底細,這才知道上當,趙東主本人仍在南京,這個趙東主是假的。
巡緝營的人丟失了金片和銀票鹽引,客店中想守密勢不可能。雙方都不知道所發生的事故經緯,因而面對面打交道各說各話。
「是你們假扮趙東主,用二十塊金片騙走了兩個女人。不要反穿皮襖裝佯,你們必須補足餘款。」月華仙子一口咬定不放,「金片既然是你們的,等於是你們先付的定金。」
「也就表示是你這小妖巫弄鬼,盜走了本營弟兄價值萬金的財物,你得一一吐出來,不然,哼!」喪門惡煞兇狠地邁進,「你既然送上門來,休想走得了。」
「小心……」八表狂龍急叫。
喪門惡煞已經朴上了,撲入烏天黑地的不測險境中。
在八表狂龍與毒王蜂的眼中,喪門惡煞的身影,沖入倏然涌發的灰霧中,灰霧有無數螢火流動,小妖巫的身影消失了,喪門惡煞也被灰霧所淹沒。
但在喪門惡煞的眼中,景象卻截然不同。
他既看不見小妖巫,也看不見院子四周的景物,眼前一片暗沉沉,天地難分,滿眼是眩目的電光進射,各種奇異的聲音在耳中轟鳴,視界模糊,頭腦昏沉。
眩目的電光在他身畔閃爍激射,他本能地拔劍自保,瘋狂地左攔右架,阻擋電光近身;劍上所發的風雷聲,反而成了威脅他自己的聲浪。
手忙腳亂,真力倏然泄散。
猛地傳出一聲沉叱,有如晴天霹雷,震得他神智一清,有如醍醐貫頂。
眩目的光華射到,原來滿天閃爍的電光紛紛隱沒。
「錚」一聲狂震,火星飛濺,罡風颯颯,劍氣徹骨生寒。
他眼前大放光明,看到了燈火。
小妖巫的身影陡然顯現,但遠在三丈外,手中劍寒氣森森,身軀似被一層綠光所籠罩。
八表狂龍在他身側仗劍屹立,手中劍發出隱隱龍吟。
他脫力地呼出一口長氣,總算明白是八表狂龍救了他,他在衝進時受到邪術所惑,精神與肉體皆達到即將崩潰的邊緣。
八表狂龍一劍震飄了月華仙子,仗劍屹立有如天神當關,一雙虎目在明亮的燈光下,反射出懾人心魄的閃爍不定奇光。
「雕蟲小技,如此而已。」八表狂龍一字一吐,每一字皆有震撼腦門的威力,「把你壓箱子的法寶全祭出來吧!太爺要讓你開開眼界,讓你知道什麼才叫降妖伏魔奇學,我不信你真有飛天遁地翻江倒海的神通,太爺讓你有全力施展的機會,我等你。」
這時的八表狂龍,所流露的傲視天蒼氣概,真有一代霸才的懾人威猛形象,膽氣不夠的人,會在他強烈的懾人氣勢下崩潰。
劍向前一揮,風雷聲隱隱,似乎他那把劍,可以發出神奇的力量,所指處必定風雲變色。
果然不錯,三道炫目電光破空而至。
他的劍陡然激射出漫天光波,傳出三聲怪異的音援,三道炫目的電光,在他劍前的光波分裂成四散的繁星,傳出龍吟虎嘯似的殷殷震鳴。
一聲長嘯,他人劍乍合,光影飛射,風雷驟發射向月華仙子。
月華仙子的身形一晃即沒,另一道流光起自壁報.帶著散放綠芒的光尾,疾射八表狂龍的背心。
八表狂龍一擊落空,大旋身劍發問龍引鳳,光華閃爍的劍尖,奇准地與流光接觸。
一聲霹雷震耳,爆炸的火星耀目生花。
流光散而複合,破空天矯而起。
「納命!」八表狂龍厲叱沉雷,光華進射的長劍。並沒追逐上升的流光,反而大旋身,從相反的方向擊出一劍,罡風大作。
從地面飄走的拳大黑影,突然在劍尖砰然爆烈,僅為一團涌騰的黑霧,中間一道綠芒,猛然向側方進射,一升一沉,飄越院牆流瀉而逝。
八表狂龍踉蹌退五六步,劍上光華轉暗,馬步虛浮,失去緊迫追逐的機會。
「我擊傷了她;」八表狂龍叫:「她竟然在我御神一擊之下,重創之後仍可逃逸化身遠遁。你們小心了,我一定要追上她,這妖女不除,后思無窮……」
話末完,飛躍而走。
喪門惡煞與毒王蜂,被兩人激斗所發生的異象,與及頻頻爆發所產生的光影和聲浪,驚得心膽俱寒,遠避至廳角發抖,幾乎嚇壞了。
***
月華仙子口角溢血,精力將竭,已無法在屋頂飛檐走壁逃生,只好沿小街奔跑。
口角溢血,表示內腑受傷不輕,如不能及時獲得歇息或救治,很可能損壞氣機難以復原。
她全力飛奔,已發現有人銜尾窮追。
幸好追的人也精力將竭,速度比她快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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