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章 群魔亂舞
一天、二天、三天……
長葛縣、洧川縣、尉氏縣……
避開鄭州和開封,楊一元要從歸德府過大河。過河後走曹州,便是山東地境了。
這裡的官道,雖然也相當寬闊,但比起南北大官道差了十萬八千里,道上旅客車馬愈來愈稀少。
這一帶仍是旱災區,烈日如焚趕路十分辛苦。
妙觀音真不敢桀驁不馴,不敢忽視楊一元的警告,以免皮肉受苦,更怕經脈或穴道被毀。
似乎,她完全失去逃走的念頭了。
這天薄暮時分,進入小小的李官鎮。再東行十餘里,便踏入歸德府的睢州界了,同時也是歸德與開封兩府的地界,出事兩不管的問題地段。
兩人僕僕風塵面帶倦容,在鎮中唯一的小客棧投宿。
小客棧有三進,只有唯一的一間小上房,其他全是大統鋪,一切簡陋,住就往,不住拉倒,住就不要嫌東嫌西,小地方一切從簡。
安頓畢,妙觀音毫不客氣,佔了內間洗漱,似乎她才是主人。
楊一元習慣於浪人生涯,毫不介意妙觀音的態度,吩咐店伙準備茶水,準備食物,有條不紊,除了菜油燈盞之外,他要店伙準備了五支牛油大燭。準備停當,妙觀音也就穿了衣裙出來了。
「該死的,你這膽小鬼。」妙觀音一面擦拭黑油油,濕漉漉的及腰長發,一面向他發牢騷,「不走通都邑走小路,衣食住行無一周全,我這輩子那吃過這種苦,你存心坑死我嗎?」
「你是大大有名的女強盜,劫的金銀珍寶可用車載斗量,活得像個貴婦,用別人的血養你的命,當然沒吃過這種苦。」楊一元大馬金刀在方桌前坐下,指指桌上的食物,「我很知足,硬饃烙餅加上肉脯野兔腿,在我來說已經是珍饈了,吃就吃,不吃拉倒,你真的死了,我如釋重負得多念幾句阿彌陀佛,帶你那用鹽腌了的頭顱到濟寧州,我兩三天就可以趕到。」
「你真希望我死?」妙觀音在對面坐下,俏巧地將秀髮挽了一個懶人髻,「我這麼一個大美人……」
「貌美如花,心如蛇蠍。」楊一元撇撇嘴,「你死不死我一點也不介意,我只介意辦事是否盡了心力。比方說,我很少用劍,真要到了非用劍不可,招一發我只管自己是否已經盡了心力,發后的結果,毫下影響我的情緒,對方的死活與我無關。我如果不走小路,跟來的人那有機會救你呀?」
「你真認為單人獨劍,就可以對付我那些人?他們都是威震天下的名宿至尊,無一庸手。」
「這就是我讓他們有機會跟來撒野的原因。」
「你的意思……」
「殺一個少一個江湖禍害。」楊一元語氣陰森,虎目中冷電湛湛:「你師父那些豬朋狗友,沒有一個好東西,全是為禍天下,殺人如屠狗的血腥屠夫,我哪有閑工夫踏破鐵鞋,製造借口一個個找來殺?他們好不容易嘯聚在一起,在我來說真是天假其緣,千載難逢的好機,笨女人,你還不明白嗎?」
「咦!你……」妙觀音大驚失色,只感到脊樑發冷,室中悶熱,汗出如漿,她卻感到徹體生寒,甚至開始打冷顫。
「我們趕路時快時慢,可以讓你們的人經常得改變計劃,這一來,人必定逐漸聚在一起。走小路的好處,是可以知道你們到底有多少人。我知道,你們必定不許我渡河,要在大河的這一面,把我埋葬掉,而且必須在睢州之前解決我。因為睢州有兩條路過河,你們無法估計我所走的是那一條。今晚,至遲明早,是時候了。」
「你好陰險,也好狠毒。」妙觀音倒抽一口涼氣,「但你一定沒料到,跟來的人實力是如何強大,就算你有三頭六臂,也難逃大劫。」
「是嗎?今晚就可分曉,進膳吧!誰也不敢保證,明早是否有命吃早膳呢!至少現在還可以飽餐一頓。」
「你聽我說……」
「女人,閉嘴。」楊一元臉色一沉,「這件事已成定局,沒有再說的必要了。」
鄉村小鎮,人們早睡早起,但天氣炎熱,天黑之後,土地放出熱量,更為炎熱,無法成眠,都跑到屋外的大樹下納涼,有些人乾脆在院子里大樹下一覺睡到大天亮。
楊一元卻早早就寢,一張草席鋪在房中間作床。
從許州動身以迄今晚,他一直讓妙觀音睡床。而有幾次妙觀音故意僅穿胸圍子,暴露那動人心弦的肉感胴體引誘他,反而遭到他的白眼,甚至粗魯地把她摔到床上,摔得眼前發黑。
他剛躺下不久,妙觀音卻像貓一樣滑下床。
「今晚你不能離開。」他安睡不動,說話清晰沉靜,「逃出去通風報信,也來不及了,你也找不到他們。記住,我已經警告過你了。」
妙觀音吃了一驚,急急縮回床上。
一燈熒然,這盞燈不熄,一定跑不了。
一陣摸索,抽出幾條席草,緊緊地纏成一團,默運真力猛地悄然擲出。
微風颯然,草團距燈還有一尺,竟然被微風吹偏了,跌在桌旁毫無作用。
有決心的人,不會因挫折而灰心。
片刻,她從床尾掀開蚊帳溜下床。
楊一元咳了一聲,身軀卻紋絲不動。
她蹲了片刻,屏息已待。
慢慢移出床尾,正要拼全力躍起,撞破小窗逃走,不能慢慢移動了,時不我予。
楊一元又咳了一聲,不是清醒了的咳聲。
膽氣一壯,她飛躍而起。
燈焰搖搖,她身在空中,小窗不足兩尺,眼看要破窗飛去。
「噗」一聲響,背心挨了一掌,脖子同時被扣住了,完全失去抗拒反擊的力道,落入一雙鐵臂中。
是楊一元捉住她的,摔落床中立即用繩索捆住她的手腳,啞穴被制,她叫喊不出聲音來。
「你想耗費我的精力,以便讓你的人痛宰我嗎?」楊一元一面捆綁一面說,「你一定睡不著的,可以在床上等候著熱鬧。你留心聽,各村落傳出午夜的驢叫聲,就是你的人快到了。雞一啼,那就是破曉啦!你等吧!我得睡一覺養精蓄銳。」
她想說話,已經沒有機會了。
驢子很討厭,午夜總是嘶叫一番,吵死人。
房中點起了五支牛油大燭,按五方位安置。
木桌移至窗檯下,菜油燈散發出暗紅色的光芒,即使有六處燭火,房中的光度仍然亮度不足。
房門是虛掩著的,窗扇也是撐起的,任由入侵的人長驅直入,來去自如。
妙觀音一直不曾入睡,一直留意著楊一元的動靜。
突然她發現鋪在地上的草席是空的,楊一元不知何時已經不在了。
她想喊叫,勞而無功,想滾下床,卻渾身動彈不得,只急得心亂如麻,不知該如何是好。
趕來會合的人愈來愈多,百絕頭陀幾乎把在河南地境活動,或者途經河南的同道友好,全都請來助拳了,人數已經超過三十大關。
實力空前龐大,是近年來最盛大的一次妖魔鬼怪大集合,牛鬼蛇神大聚會,盛況令知情的江湖人士心中慄慄,深怕影響江湖情勢。
聞風趕來看熱鬧的人,知趣地遠遠跟在後面看風色,避免太過接近滋生誤會,惹了任何一方皆可能出意外,至於其他有心人,行動也十分謹慎。
妙觀音與夜遊鷹,已經成為不受注目的人了。
霸劍奇花三位姑娘,對楊一元帶了妙觀者走小道的事深感困惑,走通都大邑,糾眾搶救的機會並不多,凶魔們都是神憎鬼厭的大人物,有些更是官府有案的要犯,畢竟有所顧忌,不敢公然聚眾活動。走偏僻城鎮,這些人就無所忌憚啦!
果然不錯,沿途不時發現超越她們,公然趕到前面聚會的凶名昭著高手名宿。
驚鴻劍客主僕,和她們走在一起,對這位嗓門大膽子小,仗義相助的名劍客,除了霸劍奇花表現得熱烈歡迎之外,呂飛瓊與許純芳姑娘皆不假以詞色,表現得相當冷淡,愛理不理,保持疏遠態度。
柳彪是胸有城府的人,察言觀色已知道毛病出在何處。事實上驚鴻劍客的表現,也的確令人失望,在許州的兩次拼搏,驚鴻創客委實不像一個名實相符的劍客。
楊一元不是按站投宿的,跟蹤的人料不定他的意向。
霸劍奇花五個人,也因此而不按站投宿。
這天在通許縣東二十里的惠民集,最看驚鴻劍客不順眼的許純芳姑娘,終於與驚鴻劍客起了衝突,潛伏的內在不滿化為表面不快。
惠民集只是一處小市集,不是集期顯得冷冷清清,兩家小客棧門可羅雀,她們是僅有的旅客。
已經打聽出楊一元兩人,在前面不足十里,很可能在前面找村落投宿,因此她們必須找地方投宿歇息,姑娘們不便在路旁的郊野露宿。
投宿還沒安頓妥當,許純芳便提議要派人到前面打探,以證實楊一元兩人在何處落腳,以及凶魔們的舉動,便遭到驚鴻劍客的極力反對,認為這是打草驚蛇的笨作法,對他們不利。
在店中的食廳晚膳,許姑娘舊事重提。
柳彪既然是名義上的隨從,不能與主人同席的,獨自在廳角佔了一桌,叫來了酒菜自斟,本來平常就很少說話,也沒有發言權,沿途像一個幽靈,對主人的事從不當著三女面前發表干預的意見。
「我得到前面打探。」許純芳放下筷子,神情有點不安,「如果不知道前面情勢,怎知凶魔們的動靜?夜遊鷹是最機警的老狐狸,我們連凶魔們的動靜都不知道,更無法知道這惡賊的動靜了。」
「許姑娘,不要固執好不好?」坐在對面的驚鴻劍客,最近兩天性情愈來愈焦躁,說話不再低聲下氣,「你會驚動那些老魔的,會把他們引來。咱們只能在一旁等候機會,等那頭鷹落單再捉他,而且必須出其不意抓了就走,驚動老鷹後果可怕呢!」
「像這樣遠遠地跟在一二十裡外,與又聾又瞎有何不同?連趕來看風色的人,都趕到前面去了。」許純芳的臉色自然不怎麼好看,她對這次追蹤,驚鴻劍客的一切意見都有反感,因為驚鴻劍客已成了事實上的司令人,「凶魔們固然可怕,但我們仍然來了,如果心中已有怯念,又何必跟來自討苦吃?申姐,你真的心怯嗎?」
霸劍奇花怎知道驚鴻劍客心懷鬼胎?驚鴻劍客也沒將在十里亭碰上夜遊鷹與可怕的巫山神魔,雙方交手的經過說出,因此不知道這位大劍客心中害怕。
其實她心中也感到不安,上次失手被擒受辱,在劉家又險些丟命,對凶魔們懷有戒心,心理上飽受威脅,只不甘心放手而已。
「許姐,我們真的要小心。」霸劍奇花兩面為難,「反正天已黑了,打探不出什麼來的,明早我們早些動身,所看到的情勢是不是更明朗些?」
「明早大家都動身,我們能看到什麼?夜遊鷹地位低,一定會派到最前面,與楊爺保持接觸,我們被隔斷在後面,永遠無法看到這惡賊的動靜。」許純芳的語氣有明顯的不滿,「我去走一趟,午夜以後才能返回。」
「不能去!」驚鴻劍客已感不耐,聲調提高了一倍,「你會打草驚蛇,你會…,」
「你可以不去,不要阻止我去。」許純芳也心中火起,「你如果怕凶魔們找到此地來,何不退回縣城安頓?捉夜遊鷹是我們的事,我非去不可。」
「你會連累大家……」
「你可以脫身事外聽!」許純芳冷冷地說,「你報被踹一腳之仇,比找夜遊鷹更為急切。目下群魔亂舞,楊一元幾乎可以預見,必定凶多吉少,沒有急切找他的必要了,而我們緝拿夜遊鷹的事,是無可改變的,如果因而連累到你,我道歉,但仍然要進行,只好請你退出了。」
「你這是什麼話?」驚鴻劍客怒叫。
「我和你一起去。」呂飛瓊離座,不啻火上添油:「許姐,帶上丹丸藥散。」
防辟迷香毒物的丸散,許純芳帶在身上珍逾拱壁,如非必要。
她會不使用,她的內心中,似乎感覺出楊一元就在她身邊,丹丸藥散就是具體的代表形象。
「不許你們妄動!」驚鴻劍客跳起來。
「好笑!」許純芳不屑地說,匆匆走了。
「少爺。」柳彪及時過來打圓場,「兩位姑娘知道敵勢過強,會特別小心的,放心吧!
我到各處走走,另一客店可能會有道上的朋友投宿,是敵是友,沒摸清底細我有點不放心。」
一面說,一面向驚鴻劍客打眼色示意,立即出了食廳,出店打聽消息。
這表示這家店中,只剩下驚鴻劍客與霸劍奇花兩個人了,打出的暖昧眼色,只有主僕兩人才知道其中用意。
院子有一株大槐樹,是旅客納涼的好地方,設有長凳供旅客使用,人少也可以躺在長凳上睡覺。
「菡英,我無意破壞你們姐妹之間的感情。」驚鴻劍客傍著霸劍奇花,在長凳上排排坐,伸手親昵地挽住姑娘的肩膀,「畢竟你的江湖聲望地位,都比她們高,她們也以你馬首是瞻,所以你必須具有為首司令人的權威,如不好好管制她們的妄動,日後會吃大虧的,我不能讓你受到任何傷害,更不希望她們連累你遭殃。」
「其實追緝夜遊鷹,是我的主意。」霸劍奇花心有點亂,早已感覺出呂、許兩人,對驚鴻劍客的不滿日益加深,與她的距離也日漸疏遠,「我們是最要好的朋友,但有許多事她們有自己的看法和作法。家駒,我不希望用強制的手段對待我的朋友。」
「菡英,你還沒看出來嗎?」驚鴻劍客毫無道歉的意思,「像她們這種任性而為的作法,會為你帶來不測災害。姑娘們之間感情再深厚,早晚會各有歸宿各奔前程。這時你如果樣樣依她們,出了事你會受累遭殃的,我是由衷地關心你,找寧可得罪她們,而不希望出了事怨天尤人後悔。」
「我知道你關心我,只是……」
「夜遊鷹的事,其實不需要操之過急。」驚鴻劍客的手,不知何時已由肩膀移至小腰肢,挽得緊緊地相依相偎,「來日方長,犯得著在風雨飄搖中冒險找他?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會召請朋友全力追捕他,我們最好暫時放手作壁上觀,一定要禁止他們兩個妄動,好嗎?」
「這」
「菡英,我不要你冒無此必要的兇險。」驚鴻劍客在她耳畔溫柔地低語,另一手輕撫她的秀髮、面頰。她身上散發的淡淡的幽香,已誘使異性生理上的微妙變化,她感到輕撫粉頓的溫熱大手,呈現不正常的顫動。
她的身心,也起了激烈的變化。
依偎在她耳畔低語的嘴唇,觸及她的耳朵,一股灼熱的感覺,讓她的心跳速度加快了一倍。
按在頰上的灼熱手掌,也慢慢滑下柔軟感的溫潤粉頸。
她的嬌軀,呈現反常的悸動。
緊挽在腰肢的強而有力大手,迫使她緊擠在對方的肩胸下,那種又灼熱又緊張興奮的感覺,使她本能地發出反射性的回應,渾身燥熱氣息急促,一種難以言宣的快感,徹底消除了抗拒的薄弱念頭,反而偎依得更緊。
「姑娘們早晚會分手的。」溫柔的語音繼續在她耳畔呢哺,有一股蠱惑的魔力迫使她接受這種看法,「她們有她們的前程,她們有所愛的人。你,和我才是行道天下的江湖俠侶,共同攜手為江湖留佳話,兩把劍同舉,足以傲嘯江湖,成就你我共同的江湖霸業。菡英……」
「嗯!」她已經沉醉了,沉醉在那溫柔的情話里,沉醉在那雙有無窮魔力的大手撫摸中。
「你知道會有多少人,羨慕我們這一雙江湖俠侶嗎?」
「哦!我………」
「你知道吧?菡英,你是江湖多少年來,唯一最傑出的、最美麗出塵的俠女。」
「家……駒………」
那雙手,觸及她某處極為敏感的部位,她半推半就作象徵性的抗拒,最後卻把抗拒的意識,轉變為激情的接納。
「在許州,記得第一次見面嗎?」灼熱氣息更熱的嘴唇,親吻她更為灼熱的嫩滑粉頰,「我不是一見鍾情,而是覺得你是我認識了多少歲月,在夢中一直在尋找的愛侶,天可憐見讓我終於找到了你。哦!菡英……」
「嗯」了一聲,她突然覺得這世間好可愛哦!
驚鴻劍客緊緊地擁抱她入懷,熱吻她期待中吐氣如蘭的櫻桃小口,手掌在腰背增加壓力,撫摸她每一寸顫動的肌膚。
她已經忘了天地何在,忘了世間身外的一切。
拉開衣襟,經驗老到的驚鴻劍客,用溫柔而又不失狂熱,細膩又不失粗暴的調情老練手法,在她大半裸露的羊脂白玉胸懷,投下一串讓她醉迷激情的熱吻。
她決要迷失在激情中,對外界的反應麻木了。
「我送你回房歇息,菡……英……」
驚鴻劍客抱起她,離開槐樹下。
院角的屋頂上,柳彪隱身在脊角,鷹目炯炯向西面一排房屋的屋頂眺望,手緩慢地伸向劍把。
許純芳兩女換穿了夜行衣,沿路右的行道樹悄然東行,走走停停逐段探進,小心防範暗樁的突襲。
憑經驗估計,途中不可能有暗樁,凶魔們已經知道,楊一元只有一個人,沒有夜間派暗樁伏路的必要。
但為了小心謹慎,她倆不得不小心提防意外。
僅遠出三里地,前面出現兩個緩步而行的黑影。
「咦!夜間怎麼有人在路上散步?」兩人向樹下藏身,呂飛瓊低聲說,「繞田野走吧!
最好避免與人打交道,越野而走也安全些。」
兩個黑影身材修長,穿的是青綢長衫,佩了劍,沒帶有行囊,而且是背著手緩步向東走,一面走一面談話,所以呂飛瓊認為是散步的人。
「晤!後面也有人跟來。」許純芳耳力銳利,聽到來路有腳步聲,「呂姐,會不會是有意等我們的?兩端一堵,咱們今晚什麼事也辦不成了。」
「應該不會是沖我們而來的人呀!」呂飛瓊頗樂觀,「不管他們,繞過去………」
話未完,遠在二十步外,輪廓形影依稀可出的兩影之一,突然轉身發出一陣刺耳的陰笑。
「你們兩個傢伙,還不給我滾出來?」叫聲也同樣刺耳難聽,「鬼鬼祟祟跟在後面,想幹什麼找死勾當?老夫倒要看看,你們是何方鼠輩?」
「你們如果妄想逃走,」另一個人的語備充滿威脅,「格殺勿論。」
呂飛瓊的確想脫身,聞聲嚇了一跳。
這充滿凶兆的語音好可怕,聲浪並不大,入耳卻感到耳中轟鳴,似乎有一股怪異的潛勁,直向腦門深處鑽,有頭腦欲炸,眼前發暈的現象產生。
一驚之下,腳下遲疑,再想走已經走不了啦!黑影乍現,兩個黑影像電火流光,一閃即至,倏然在丈餘外的路中心幻現。
「咱們也在趕路。」許姑娘心中也大為吃驚,硬著頭皮打交道:「我們並沒招惹你們呀!」
她女性的嗓音十分悅耳,一聽便知是年輕女性的嗓音。
「喝!原來是兩個小母貨。」右面第一次發話的老夫,刺耳的嗓音令人害怕,「莫老兄,今夜反正不急干趕路,反正閑得無聊,正好找這兩個小母貨消消火,你一個我一個。我要這個說話的,她的嗓音我喜歡,就算她是一個醜八怪,嗓音妙就好。」
兩女藏身樹下,黑沉沉看不清面孔。是美是五無法分辨,反正是女人就好。
「呵呵!賈老哥,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具有以音攝人的莫老哥,說的話也充滿壞意,「嘿嘿嘿……女人上了床,吹熄了燈,美與丑並無差別。不過,嗓音嬌柔悅耳的女人,決不會生了一張媲美老母豬的血盆大口,多少有幾分姿色。好吧!給你啦!另一個一定丑,所以不敢開口,給我。」
「你們年紀都不小了。」許純芳冒火地咒罵,「居然不顧身份,說這種缺德的話,枉活了這一把年紀,真是老而不死謂之賊也。」
「哈哈,罵得妙。」莫老兄狂笑,「十分刺激有趣,老賊來也。」
說來便來,黑影一閃,便到了樹下,鳥爪似的怪手吐出了大袖口,毫無顧忌地劈胸便抓。
一個小女人,有什麼好顧忌的?
三女結伴在江湖這游,頗為自負,稱之為「行道」。
行道這句江湖朋友的口頭禪,並不專指行俠。匪盜偷竊搶劫,同樣可以稱為行道,因為盜亦有道。
不過多數江湖人士,認同是俠義英雄們,仗劍打抱不平,管閑事主持正義的行徑,頗獲尊崇。
霸劍奇花以劍術勝,也是唯一已獲得綽號的公認江湖女英雌。
她御劍的昊天神罡,也是玄門罡氣中,極為特殊的,也最難練的一種,她的火候已有可觀的成就。
呂飛瓊的劍術不算出色,但她的拳掌造詣最佳。
許純芳年紀最小,卻深藏不露,也許劍術沒有霸劍奇花霸道,技巧卻略勝一籌。她的內功練的是六合大真力,也是玄門內功中的佼佼者,絕不比昊天神罡差,她的火候也不見得比霸劍奇花淺。
說她們是超拔的武林新秀,特等的後起江湖奇葩,不算太誇張,不然她們的長輩,怎敢讓她們在鬼蜮江湖中,不知天高地厚稱雄胡來?
她們的缺點是經驗不夠,對毒藥迷香沒有免疫力,所以在許州一而再遇險,吉人天相碰上了救苦救難大菩薩楊一元,得以遇難成祥。
她們已經獲得楊一元的贈送丹藥,膽氣比往昔壯了好幾倍。
這位莫老兄太過狂妄自恃,對不明底細的人毫無顧忌地貼身出手擒人。
這是練武人的大忌:不可對江湖上三種人掉以輕心。
三種人:婦女、小孩、出家人。
不論何種武功,練至某一階段,進步便緩下來了,想再進一步大為不易。
到了某一階段,某一年齡,某一體質極限,絕大多數的人便到了巔峰,出現大家都達到的平原現象,彼此的成就差異相當有限。
所以任何一個練了幾手鬼畫符的人,都以為自己是第二,天老爺第一,誰怕誰呀!
武朋友打腫了臉充胖子,誇誇其辭說武學深如瀚海。也許,這話有幾分真實性,但對絕大多數的人來說,難免覺得那根本就是欺人自欺的鬼話。
練至某一程度階段,彼此的成就確是相差不遠的,除非對方有特殊的體質,以及所拜的名師確是人中之龍。
這位莫老兄,就是忽略了練至某一階段,彼此成就相差不遠的常識,也犯了對婦女不可掉以輕心的禁忌,以為天老爺第一他第二,必可伸手擒來。
一聲嬌叱,許純芳向下縮小了一半,一抓自然落空,反而空門大開。
曾經目擊兩頭兇猛野貓纏鬥的人,必定可以領會那種驚心動魄的情景,是如何的恐怖,四隻爪快逾電閃,利牙撕咬皮毛紛飛,蹦跳滾翻的速度目力難及。
許純芳就像一頭瘋狂的野貓,沖入一頭家犬的懷中。
一聲狂叫,莫老兄倒飛摔出路中,衣衫撕裂成片片,胸腹大腿出現無數爪痕,一片血肉模糊,小腿也折,站不起來,倒在地上掙扎哀號。
許純芳的十個指頭堅逾鐵石,銳利的指甲像十把鋒利的鋼爪,抓中處肉裂骨傷,慘不忍睹。
還有她的一雙夜行快靴,前面裝有可嵌入磚牆以便爬升的鋼尖,踹在腿骨上骨一觸即折。
真可算是一場可怖的大災難,莫老兄一時大意便丟了半條命,一接觸便決定了生死存亡。
許純芳也沾了一身血,跳起來拔劍出鞘。
「走!來人太多。」呂飛瓊抓住了她,飛掠而走。
六個人飛掠而來,其中五個是穿道裝的老道。
賈老哥背手而立,對莫老兄搶出擒人毫不在意。等到發現不對,惡鬥已經結束了,駭然大驚,想追已來不及了,急急奔到狂號的莫老哥身旁。
「莫老哥,你……」賈老哥蹲下伸手相扶。
星光隱隱,仍可看得真切。
「老天爺……」賈老哥心中一寒,打一冷顫。
這麼一個渾身破碎的人,如何救治?連腸子也從幾道裂縫中擠出,哪能救?
「怎麼一回事?」已到了二十步外的人高叫。
「元亨道長……」賈老哥大叫,「快……快幫我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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