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直到吃晚飯,拉伊·賴伊上校也沒有出來。
晚飯的粥,鹽放的不多。今天晚飯後沒有給薄荷茶,而是給了一種棕褐色的飲料,顯然,這是給可憐的地球來客喝咖啡。
而在這三天里,這些人每天喝三次薄荷茶。
後來,來了一位軍官,他是拉伊·賴伊上校的助手之一。
這名軍官帶來了一些對俘虜的審問記錄,是用打字機打出來的,目的是讓這些人看一看,並簽字畫押。審問時提的問題,都是一些相同的標準問題,因此,即使把所有的記錄都綜合在一起,也難以形成一個關於地球歷史或者是地球上的方方面面的客觀印象。綜合起來的情況有點類似這樣的通報:蒸汽機車靠蒸汽推動,能鳴笛,在鐵軌上行駛。而至於鍋爐內的活塞是怎樣運動的,從這些記錄中,根本弄不清楚。
「如果他們想跑到我們那裡去偷飛機和大炮的話,」弗謝沃洛德解釋說,「他們能用飛機和大炮來釘很大的釘子,或者是用來砸很大個的核桃。你明白嗎?」
「明白。」柯拉贊同說。其實,柯拉讀了記錄后,她自己也得出了這種結論。「但儘管如此,我還是認為他們並非十足的傻瓜,他們不知想指望什麼,難道是指望叛徒?」
「叛徒通常在下面幾種情況下才出現:當你所在的一方與強大的敵人相對抗時,當你的一方面臨著失敗時,當敵方為了某種目的需要收買叛徒時。可在這裡是哪種情況呢?」
「恐懼。」騎兵大尉波克列夫斯基說,他看了自己的審問記錄,把個別地方用對鈞兒標了出來。後來,他又整行整行地畫了對鈞兒。
「您當心點,」茹爾巴說,「不管怎麼說,這是份正式文件,當局可能會對您形成不良印象。」
「瞧吧,弗拉斯·福季耶維奇就很有可能因為害怕而當叛徒。」波克列夫斯基報復他說。
「不會的,」尼涅利婭說,她把第二碗粥也給喝了,這一碗顯然是給米沙·霍夫曼準備的,「弗拉斯·福季耶維奇永遠也不會因為害怕而當叛徒。他當叛徒只能是根據上司的指示。」
「這就對了,」茹爾巴表示贊同,「只要有上級的批示,我什麼都可以去干。」
「這也是一種害怕,」卡爾寧說,「只不過這種害怕變成了一種無條件反射而已。」軍官把記錄都拿走了,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一眼。茹爾巴大失所望。
「沒有關係,」茹爾巴說,「過會兒他會看的,並會做出恰當的結論。」
急風暴雨緩和下來,細雨綿綿不斷地下著。似乎是想把這種愜意延續幾年似的。
「就像在馬康多。」柯拉走到窗前說。
「那裡很熱。」工程師說,他也讀過馬爾克斯的小說。
而其他的人卻聽不明白他倆在說什麼事,因為這些人要比哥倫比亞作家馬爾克斯早出生許多年。
拉伊·賴伊上校快樂地走了進來,來到桌子跟前,扶著桌子站在那裡,他的手指頭神經質在敲打著桌子沿。
「安靜!」上校命令說,「有重要通知!」
所有的人都湊到近前,人們表情嚴肅而又緊張——一切跡象表明,不會有什麼好事。
「沉重的災難降臨到我們國家,降臨到我的祖國。」上校像電台播音員那樣莊重地宣布,「今天,我們敬愛的總統在從休假地返回首都的途中,飛機不幸失事,在山上墜毀。政府已派出一個專家小組,對事故原因進行分析。與總統一起遇難的還有他的隨行人員。新總統的選舉將在一個月之後進行,在此之前,為了防止混亂和防止在民族地區出現分離主義行為,由臨時緊急委員會接管政權。委員會成員包括:陸軍司令列伊將軍,國家安全局局長格拉伊將軍,以及列伊·科利亞自治區長官庫菲梯·阿爾·列伊女士。」
柯拉看了看教授,教授面色蒼白。
「那加爾布依怎麼樣了?」教授喊道,「他沒在飛機上吧?」
「總統顧問加爾布依沒有死。」上校咧嘴一笑。
其他的人認真地聽著,心裡努力盤算著這一事件對他們的命運是否會產生影響。
當上校結束播報后,茹爾巴問:「他為什麼不坐火車回來?」
當然,誰也不會回答他。
「怎麼,遇上了雷電?」
「我們希望這不是一次破壞行為。」
「誰需要搞這樣的破壞,會搞清楚的,」尼涅利婭說,「為搞清這一點,他們已經做了布置。我們的事情就是不干涉。」
柯拉回想起了列伊將軍那得意的笑容。現在,誰也不會妨礙他進攻地球了,不論這種進攻多麼愚蠢,也不論這種進攻會造成多麼大的損失!
「我們應該寫一封信!」尼涅利婭嚷道。
「什麼信?」上校沒有明白。
「慰問信,就像通常遇到這種事時應該做的那樣。要知道,這裡暫時還沒有設立我們的大使館。我們應當承擔起大使館的功能。只是我們沒有好紙。您下令給我們發點好紙行嗎?」
「你們瘋了還是怎的?」上校突然臉色一變,拳頭插在桌子上,兇狠地說,「你們真的不明白?」
「明白什麼?」波克列夫斯基問,「要我們明白什麼?」
「你們要明白,政權已經轉移到軍隊的手裡。國家的健康力量終於掌握了政權。軍隊處於二等地位,從政治家的餐桌上收拾殘渣剩飯的日子已經過去了!我們打算整頓秩序。」
「也包括整頓地球的秩序?」柯拉問。
「也包括。你們還有什麼問題?」
「我們將被遣送回家嗎?」工程師問,「要知道,您今天可是答應過的。」
「只要一來指示,我馬上通知你們。還有什麼問題?沒有的話,我該走了。」
「我想問一下霍夫曼現在在哪裡?他到哪裡去了?」柯拉問。
「外來人霍夫曼正在根據返回地球的項目計劃,接受特種考驗。」
「他還回這裡嗎?」
「那要等實驗研究工作結束,再沒有問題了吧?」卡爾寧教授站在上校身邊擋住了他的去路。「我想同我的同行加爾布依聯繫一下,我可以給他打個電話嗎?」
「不行,不可以。」上校回答說。
「為什麼?他病了?」
「對我們敬愛的總統的死亡情況的調查,還沒有結束,加爾布依仍受到看管,因為在總統從『彩虹』別墅起飛前,加爾布依是最後一些見到總統的人之一。」
上校猛地推開教授,做出了一個反常的舉動。他走到總統雕像的基座前,抱起雕像,從食堂門向外走去。雕像很沉,上校的身子使勁向後仰著,用雕像把門帘頂開。
這時,柯拉回想起了她在山路上見到的一堆堆雕像和塑像。現在,那一堆堆雕像和塑像又要增加了。
人們沒有馬上說話,但很快就嚷嚷起來,亂鬨哄的聽不出個什麼來。
「這是一個陰謀!」
「他們謀害了自己的總統!這對我們的命運會不會有什麼影響?」
「別胡說!他們為什麼要殺害總統?你們也看見了,那麼厲害的雷電,誰讓他起飛了……」
「可他們會放了我們嗎?」
「也許,現在就會放了的。」
「還有可能恰恰相反,正是現在才不會放的。」
「穿著這種沒有扣子的藍色厚絨大褂反抗不方便。」卡爾寧說。
「胡說!」波克列夫斯基突然激動起來,「我有軍裝,我不想穿著藍大褂回去。」
「我走了,」柯拉對卡爾寧說,「我要去見見米沙·霍夫曼。我擔心,他們對他做了什麼手腳。」
「可現在這麼大的雨……」教授激烈反對,似乎他剛剛從山上下來似的。
「請您告訴我,怎樣才能去辦公樓。我不知道該怎麼走,他們會抓住我的。」
「請原諒,我去那裡總是從正門走。」教授回答說。
「柯拉,我的心肝兒,」尼涅利婭說,「你想讓我告訴你嗎?」
「你知道?」
「我從上校那裡回來時,是他領我出來的,他也不想敗壞自己的聲譽。」
「別胡鬧了,尼涅利婭,」茹爾巴打斷了她的話,「你是人類的蕩婦,要在我那裡,我會讓你坐夠監獄的!」
「先生!」波克列夫斯基說,「我太討厭您了!」
公主走過來,在波克列夫斯基耳朵邊小聲地說著什麼,他很認真地聽著。
柯拉心想:公主該洗洗頭髮了,可該怎麼向她解釋呢?荒蠻的時代,野人的風俗習慣!最有可能的是,公主在這種情況下經受不住心理壓力。
「我現在不走,」尼涅利婭說,「等天黑了和雨停了再說。到時候,我告訴你去那裡怎麼走。」
教授開始咳嗽。他是乾咳,情況不好。
柯拉走進廚房。幾個護士正在吃雞,雞肉的香味令人垂涎。護士們對柯拉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柯拉把鍋放好,開始燒開水。
在這段時間裡,那些外來人誰也沒有離開食堂,所有的人都在等待著事情的進一步發展。總統的死在某種程度上關係到這些人的命運,也肯定與他們的命運有關,對於這一點,每個人都很清楚。他們也明白,他們是那麼的孤獨無助。
當柯拉端著熱水回到餐廳時,尼涅利婭正在跟人辯論,她的聲音很大,也很富有侵略性,很顯然,她對自己缺乏信心:「我相信他們不會把我們丟下不管。不會的。祖國永遠不會對遇難的英雄置之不理。我可以舉個例子,比如掉到冰窟窿里的帕帕寧等人的經歷,我現在清楚地記得,當他們脫險時,全國為之興奮……」
柯拉走到窗前,外面已經開始黑了。
「走吧,去睡會兒吧。」教授說。
「那您呢?」
「我擔心漏過加爾布依的消息,他可能派人來,他的命運令我不安。」
柯拉回到自己的房間,很快就睡著了,睡得安然、深沉,當一個人20歲時,真是好極了。
柯拉像被人推了一把似的猛地醒了過來,窗外黑乎乎的,雨還在令人厭煩地下著。柯拉站起來,她後悔自己光顧睡覺,把什麼都耽誤了。於是,她拔腿就向食堂跑去。
食堂里只有工程師在那裡。他正在供詞記錄頁上塗著什麼。他沒有把供詞還給軍官。
「我不在時發生什麼事了?」柯拉問。
「這是一個愚蠢的問題。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是在5點走的,而現在是10點鐘,我們沒有收音機,報紙也不給我們看,所有的人都坐在飯廳里等著吃晚飯,今天會不會有晚飯,我說不準,因為護士們都沒有來。」
「沒關係,咱們煮杯茶喝,你告訴我怎樣才能去倉庫。」
「這樣不光彩。」工程師說。說完,馬上又埋頭畫他的撲翼機藍圖去了。
柯拉去找尼涅利婭。幸好尼涅利婭沒有睡覺,正在用自製的撲克牌在玩算命遊戲。
「你曾答應過要帶我去找米沙·霍夫曼。」
「他是你的野漢子嗎?」
「別胡說,人家只是替他擔心而已。」
「不值得為他擔心,」尼涅利婭說,一當他回到我們那裡去后,人們將對他進行研究。」
「走吧?」
「還下著雨呢。」
「雨不會把你淋濕的,國家安全上尉。」柯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