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家吃過午飯後,一起來到德夫山崖後面的一塊空地上。那座哨所或者說是堡壘的遺址,就在這個地方。而那位不幸的少女,也正是從這裡跳崖入海,化作一隻海鷗的。這裡坡勢緩慢,不太明顯。從山裡吹來的微風,驅走了炎熱。遠處的山崖上,有一些登山運動員在鍛煉。他們大聲地喊叫著,山谷里迴音不絕。
薇羅尼卡落後了,把柯拉也拖累得掉隊了。男人們只得停下來等。
薇羅尼卡向他們直擺手:你們只管繼續前進,我們不需要你們照顧。
柯拉心想,從自己與薇羅尼卡在兒童島一起生活到現在,倆人發生的變化可真大啊!現在,薇羅尼卡變得……
柯拉正想著心事,薇羅尼卡打斷了她的思緒。她說的也正是柯拉所想的。
「你在聊天時,順便告訴他,就說,就說我在盧森堡有一座宮殿,就是順便提提,你覺得這樣做費力嗎?」薇羅尼卡兩隻藍眼睛直視著她的女友問道。
「愛上他了?」柯拉問。
「我想在你迷上他之前,讓他這樣對待我!」薇羅尼卡回答說,「我擔心他沒把我放在眼裡。」
「你是不是覺得,要是他知道你是火星的第一個未婚妻,他就會一下子愛上你?」
「愛情,是一種感情,」薇羅尼卡解釋說,「感情是買不到的,我有過這方面的體驗。不過,用財富來讓男人大吃一驚還是可以的。」
「那你就讓作曲家吃驚吧,他會喜歡盧森堡的宮殿的,」柯拉向女友提出建議說,「至於弗謝沃洛德,這一招不好使,請相信我的生活經驗。」
「他也一樣。」薇羅尼卡說。這時,前面出現了岔路。一條小路向左邊蜿蜒而去,通向海邊斷崖。小路兩旁懸崖聳立,長滿了野櫻桃和金合歡。
「我們走得對嗎?」長著一頭火紅色頭髮的音樂家問。他討厭這次步行活動。
「就快到了,」詩人卡里克回答說。他手裡拿著一份圖冊夾子,裡面夾著一張從旅行手冊上撕下來的線路圖。在灌木叢里,有一群蜜蜂在嗡嗡作響。突然,一隻允花蜂像一顆子彈一樣向薇羅尼卡迎面射來,她驚叫著撲向工程師,想摟住他的脖子,但她撲了個空。柯拉估計,工程師定會敏捷地躲開,於是,她就迅速伸手,一把抓住了薇羅尼卡揚著的胳膊。
「他蠢極了,」薇羅尼卡又重新回到柯拉身邊,「瞧他那德行,尖嘴猴腮的,那鼻孔就跟馬的一樣,我覺得他晚上呼嚕一定會打得震天響。」
他們沿著小路,上了斷崖。結果,什麼堡壘遺迹也沒有,只有一片被踩出一條小道的灌木叢。
這時,他們發現了一條陳舊的鐵板凳,一位老太太正坐在那裡織毛衣。
天哪,這裡的風景真是美得令人吃驚:從這裡看去,大海就在眼前,但低頭一看,大海在腳下深不可測。海水的顏色也從灰藍色變成了銀灰色。而在海平線的盡頭,銀灰色的大海與同樣是銀灰色的天空融為一體,真是海天難分。在這條幾乎看不見的海天連接線上,一隻遊艇在緩緩地遊動著。
大家叫嚷起來,懊悔沒有找到任何堡壘的遺迹。人們都把矛頭對準了工程師。薇羅尼卡抗議的聲音最大。
柯拉嘆了一口氣:與薇羅尼卡多年交往的經驗告訴她,對一個男人如此苛刻地尖聲喊叫,說明薇羅尼卡已經愛上他了。
「你們是不是要找飛鳥堡?」老太太停下手中的活兒問,她穿著一件黑色的裙子。
「讓我來指給你們看。」老太太輕輕地從凳子上站起來。
「我是當地的磨坊主,」老太太告訴他們說,「我的祖輩住在費奧多西亞市。我已經退休了,現在在這裡負責觀察鳥類,這裡很方便。」
老太太指了指放在長條凳子上的儀器。「我負責記錄鳥類家族成員的飛行情況,」老太太說,「陸地上的猛禽我很感興趣,而海鳥由我的同行格羅莫依船長負責記錄,那不,他在那裡。」
她向下指了指,大家看到了一隻小舢板,小得就像大海眼中的一粒沙子。「格羅莫依船長負責記錄海鷗和鸕鶿的情況。」
「他們知道你們嗎?」獵人格蘭特問。
柯拉發現獵人攥緊了拳頭,獵人怎麼也控制不了自己,他太想打鳥了。
就在昨天,米沙造謠說,獵人格蘭特獸性大發,殺害了克洛姆迪迪迪的所有親人,只是當克洛姆迪迪迪跑來為親人們的死哭泣時,格蘭特才意識到,他殺害了整整一個聰明的種類。他對綠毛犬的愛是由侮過和希望產生的,他希望綠毛犬能為他生產出新一代犬,這樣,多少可以減輕他對生態所犯下的罪惡。
老太太領著他們沿小路向後走去。不知道為什麼,這時候誰也不說話了。老太太把他們領到濃密的金合歡叢中的一條通道前。
當他們穿過這條通道后發現,這條通道竟然是由兩堵牆形成的一條走廊,牆壁是由打磨粗糙的石板砌成的。原來,這竟是飛鳥堡的入口。
堡壘本身並不像座堡壘,只是一塊三居室面積大小的落滿灰塵的石板空地。被毀壞的一道石頭地基依然可見。面向大海的一側,保留下來一段齊胸高的牆角,牆角的前面,是一個淺坑,坑裡斜立著兩塊石板。僅此而已。
神秘的堡壘不過如此,老太太似乎覺得對不住大家,連忙說,在周圍的灌木叢里還可以找到一些石板,因為原來的堡壘要比這個大得多。堡壘原來有兩座塔樓,到20世紀初的時候,有一座塔樓還保留了一層。不過,誰也不想鑽進灌木叢里去尋找什麼。
大家都涌到堡壘牆角,觀海望天。
老太太仍在不住口地為堡壘辯解,她說,有好多個傳說都與這座堡壘有關,這些傳說都證實了關於有人消失的情況。
「我們知道雅羅斯拉夫娜郡主的故事,」薇羅尼卡目不轉睛地盯著工程師說,「她在普季夫里的城牆上苦苦地等待著伊戈里公爵。她沒有等到,於是,就從城牆上跳了下去,像烏鴉一樣飛下去了。」
「很像一個民間故事,」老太太微微一笑,「這麼說你讀書不少。」
「什麼?」薇羅尼卡臉色一變。她對俄羅斯文學知之不多,就怕有人知道這一點。「我還能舉出兩三個這樣的例子,並且,這些例子都在書里寫著。在你朋友腋下夾的那本書里就有。工程師,你是在雅爾塔借的嗎?」
「是的。」工程師回答。「這本書很不錯。就在斯拉特科夫斯基寫這本書的時候,這裡還居住著許多民族和部落,而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傳說,所有這些傳說都互相揉合了。而實際上,許多傳說都有自己的淵源。比如有關波克列夫斯基大尉的傳說就是這樣。」
「這個傳說講的是怎麼一回事兒?」
「這個故事就發生在這裡,時間是1920年晚秋。當時,紅軍攻佔了彼列科普陣地后,就向海邊衝來。在克里米亞這裡,當時聚集了大量白軍和老百姓……隨著紅軍不斷向南方推進,克里米亞的局勢越來越令人絕望……」
「應當簽訂和約,」詩人瓦利克說,「就像英國的紅白玫瑰戰爭一樣」
「在紅軍和白軍的那場戰爭中,雙方不共戴天,在決出勝負之前,根本不可能談到和平。」
「那誰勝了?」卡里克問。
「紅軍,紅軍勝了,」米沙搶著說,「紅軍還統治了這個國家好多年。」
「那當然,」薇羅尼卡說,「那這裡發生過什麼事兒?」
「馬赫諾的部隊從巴赫契薩拉依出發,追趕波克列夫斯基大尉的騎兵隊。大尉趕到了這座堡壘,就在我們站的這個地方,他被馬赫諾的部隊趕上了。於是,大尉就策馬越過護牆,向大海跳去!戰馬順從地騰空而起,許多人都看到了這一情景……大尉跳下去了,但他沒能跳到海里。他的戰馬摔在了石頭上……不過,馬上已經沒有了騎兵大尉。」
「他變成了海鷗,」薇羅尼卡說,「就像那位公主一樣。」薇羅尼卡忍不住想笑,但誰也沒有附和她。
「我走了,」老太太說,「如果你們不相信我說的,那你們可以看一本書,名字叫《克里米亞的過去和傳說》,是穆斯里莫夫寫的,隨便哪個圖書館里都有這本書。這本書里講的就是大尉的故事。」
「說到底還是些傳說!」薇羅尼卡莊嚴地宣布,就好像戰勝了一個看不見的敵人似的。
老太太聳了聳肩,急急忙忙離開了眾人:她要去記錄當地一些老鷹的習性。
剩下的這些人在這座舊堡壘里站了一會兒后,決定還是回到海邊去,他們要在晚飯前再洗一次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