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卡爾寧教授心情沮喪,一直到收容所,沒有說一句話。在收容所里,士兵把他移交給了在圍牆邊等候的拉伊·賴伊上校,上校不知是從誰那裡得知這件事後,就跑到這裡來等候了。他對柯拉看都沒有看一眼,但卻像對待貴賓一樣親手拉著教授的手。其實,他與教授早就認識了……
柯拉坐在房門緊閉的平房倉庫里,等待著對自己命運的擺布。
等待了一段時間后,一個護士探頭看了看。這個護士的圍裙骯髒不堪,她沒有掩飾自己的兇惡。
「出來吧!」護士命令說。
柯拉本指望在平房旁邊的路上,和在穿過操場時能夠見到誰,但她誰也沒有見到。只有從大海的方向傳來喊口令的聲音:一、一、二……士兵們正在那操練步伐。在天空中,軍用飛機在高空中飛過……天氣變得炎熱起來,而飢餓可怕地折磨著柯拉。現在,當同加爾布茲見面的激動,以及後來同列伊將軍碰撞的緊張過去后,柯拉年輕的肌體最需要的是食物。但是,柯拉一點也不想向眼前這位髒兮兮的護士要吃的。但是,一直走到辦公樓里,柯拉也沒有見到一位正常的人。在辦公樓里,有一位醫生在等著她。他問了問柯拉的名字,在記錄本上記了下來,就像是一位秘書在接待來訪者似的。
「還剩下一個。」醫生對護士說。
「上校說,他親自帶來。」護士回答。
顯然他們在說教授。只是別帶我去地下室,柯拉在心裡祈求著護士。只是別帶我去米沙在的那個地下室!
柯拉到底還是被領進了地下室。柯拉被帶著向玻璃隔離牆走去。昨天夜裡,柯拉曾經來過這裡。不過,護士並沒有領著柯拉一直向前走去,而是向右一拐,走進了走廊右側的一個房間。
臉色紅中透青的克列里醫生已經在那裡等著。柯拉一眼就認出了克列里!
「很高興,」克列里醫生說,「好久沒見面了。」
「另一個醫生被殺死了,」柯拉說,她一點兒也不想委屈克列里,她只想指出這個不幸事件,「他被殺害了,而您還活著?您也會被他們殺害的,因為您知道的太多了。」
「別胡說,」醫生說,「誰也不會殺害誰。只是在驚險影片里才有這樣的鏡頭。我的同事是發生了意外。」
「不對,他是被殘忍的上校殺害的,」柯拉說,「是我親眼看見的。」
「不會的,你不可能看見!別再說這種胡話!你已經妨礙我了。」
「我妨礙您什麼了?」
「妨礙我對你進行檢查。今天你們就要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了?這是新政府的人文行為,難道你還不知道?」
「是人道行為。」柯拉糾正醫生的話。
「我們這裡就叫人文行為!」醫生憤怒了。
現在,我要把他激怒到極點,讓他拒絕給我打針,柯拉心裡想著。但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
「請把袖子挽起來,」醫生要求說,「我要給你量一下血壓。」
「用不著。」柯拉說。「你影響我工作!」
「可米沙·霍夫曼就死在隔壁的房間里,您後來去看過他的屍體嗎?」
「你在說什麼!你瘋啦!」
「在您的病人里,今天有霍夫曼嗎?」
「霍夫曼在幾天前因患熱病去世了。不是我,是布拉伊醫生給他看的病,」
「這就對了。米沙在布拉伊醫生給他看病之前就已經死去了。」
「奧爾瓦特,我拒絕給你檢查!」
「我可以走了嗎?」
「願去哪兒就去哪兒!」醫生氣得怒氣衝天。
柯拉感到一陣難以用語言表達的輕鬆,她走到走廊里,迎頭碰上了拉伊一波伊上校。
「你在幹嗎?」上校問,「怎麼就你一個人?」
「我在克列里醫生這裡看病,他給我打了一針就讓我出來了。」
「是嗎?」上校很警覺,他不相信柯拉的話,「那你走吧……」
柯拉沿著樓梯向上走去,她感覺到了上校的眼神兒。
「奧爾瓦特,你站住!」上校命令說。
柯拉就好像料到會有這個喊聲似的,她快速向上跑去。上校哈哈大笑起來。
樓梯的上面站著一個護士,她系著一件骯髒的、肉鋪里用的圍裙。
「姑娘,你能不能告訴我,」上校已經走到了跟前,把一隻細長的手搭在柯拉的肩膀上,使勁兒捏著說,「你能不能指給我看看,針扎在什麼地方?」
「在胳膊上。」柯拉說。
「指給我看看!」柯拉稍一遲疑。
上校看了看柯拉乾淨的胳膊肘的彎處,說:「我就知道會這樣。」
克列里醫生似乎也感覺到出了什麼意外,他推開門探出身子來。「怎麼回事?」他問,「怎麼回事?」
「你怎麼忘了給這個年輕的姑娘扎針了?」
「怎麼可能讓她從我這裡跑掉呢,」醫生假裝憤怒地說,「我正要去叫警衛呢。」
「那你就給她打吧!」
「奧爾瓦特女士,歡迎光臨,」醫生說,他的聲音不聽使喚,有點顫抖,「我們需要打個預防針,請把您美妙的胳膊伸過來。」
他的臉色已經不是紅中透青了,而是發黑了,就像大雷雨前天上的烏雲一樣——他快要被嚇死了。
「不!」柯拉開始掙扎,她忽然想起來了,但為時已晚,因為上校對她的這種反應已經有所準備。
「你已經知道了!」上校吼道,「你已經知道了,你不承認?」
「我什麼都不知道!」上校撲到柯拉眼前,用整個身子把柯拉逼到桌子跟前。上校的身上散發著大蒜味和汗臭味。
醫生把注射器準備好,說;「您只要抓緊點,抓緊點……我就能扎了。」
「她跑不了,」上校回答說,「扎吧!」
把柯拉逼迫到桌子跟前,給上校帶來了一股滿足感,而柯拉感到氣都不夠喘的了……她感覺到了針的刺痛,她覺得毒素正在向她的全身擴散,她屈服了……她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
「行了,」醫生說,「行了,親愛的。」
「放了你太可惜了,」上校說,「可應該放,只能再找別的。」上校退到了房間的一角。
柯拉站起身來,她站立不穩,只好手扶著桌子站在那裡。
「你處理幾個了?」上校煞有介事地問。
「她是第八個。」
「都給打針了嗎?」
「那當然,上校。」
「都像她這樣打的!」
「她是一個例外,而我剛想去抓她。」
「我可看見你怎麼個剛想去抓她了!」
「您想幹什麼?您沒有權力……」
柯拉聽到一聲槍響,她忙轉過身來看。
子彈打穿了醫生后又打到了牆上。葯柜上的玻璃唏里嘩啦地掉了下來。醫生怎麼也不甘心死去——他試圖站起來,他的身邊到處是血,柯拉一陣噁心,拔腿就從房間里跑了出去。
柯拉只是感覺到自己剛跑出門,就摔倒在走廊里,一下子就嘔吐起來。
後來,上校把手槍別到腰裡,走了出來,對她說了幾句話,好像說的是移栽秧苗的事:「他的事情都做完了。無論如何也要把他除死。我們不能留下證人,在歷史面前,我們是沒有權力的。」
按照上校的吩咐,一個護士沿樓梯跑進地下室,抓住柯拉的格膊,把她拉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