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北方的混亂,南方的危機
I
以鄰國帕爾斯歷來看,這是三二五年契約二十五日的事。
密斯魯國王荷撒因三世在王宮中突然死亡,而就在當日八歲的王子薩利夫即位成為新任國王。沒有政變,王都亞克米姆雖然發生流血事件,但在當日就結束,國情又恢復了安定。
密魯斯的公式記錄如此記載。並非語言。但是,也並非記錄了全部的事實。八歲的心國王無法自行處理國政,宮廷書記官長古立卿成為宰相。然後在身為文官的古立背後以武力支持的,是帕爾斯出身的客將軍克夏夫爾卿。
到這裡都還是眾所周知的事,但是知道名為克夏夫爾的人物本名叫席爾梅斯,而且是帕爾斯的王族這件事的密魯斯人,一個也沒有。
八月二日。帕爾斯出身的商人拉翁在結束了短暫的行商旅途后回到了亞克米姆。
「只是短短的十日不在,就發生如此之變」
拉翁邊拭著汗水邊嘀咕著。
比眉毛還細的眼睛,因密魯斯太陽的照射,完全眯成了一條線。即使有各家房子和街邊的樹投下的陰影,但也都只有不大的一塊。即使如此,也沒有和人起衝突地,就到了客將軍府的門前。這個季節,在晴朗的天氣,剛過正午的時間裡,還會出門的瘋狂的密魯斯人基本不存在。
「帕爾斯的商人啊。現在來做什麼」
發出略顯不懷好意的應對的是特蘭人布魯漢。他對自己並不抱有好感這件事,拉翁清楚地知道。一個勁兒地以惶恐的姿態彎著腰,畢恭畢敬地應對著。但是恭敬過頭又會被嫌諂媚,度還真不好把握。
「算了,進來吧。客將軍閣下吩咐了,你來了就通知他」
布魯漢作為席爾梅斯的近侍很忙碌,也有了自覺。不再欺負拉翁,來到主人的書齋通報。
「終於來了啊。還真慢」
客將軍克夏夫爾亦即席爾梅斯說道。被他說「遲了」的拉翁又惶恐起來。不過,席爾梅斯也不是急等著拉翁。在密魯斯夏天的習慣是,午後休息到了傍晚才再次去王宮露臉。雖然午睡也可以,但是因為拉翁的來訪時間就不夠了。
拉翁將作為商用買進的珍珠首飾和馬爾亞姆產的葡萄酒作為禮物呈給席爾梅斯。這次的旅行是北方的海岸沿岸。
席爾梅斯悠然地收下,但對於他而言,比起一些禮物更重要的是拉翁帶來的情報。那一天,根據馬爾亞姆來的海上商人的話,席爾梅斯知道了不久之前,吉斯卡爾成為了馬爾亞姆國王的事。
「哦,吉斯卡爾成了馬爾亞姆的國王啊」
想到以前與魯西達尼亞王弟的因緣,席爾梅斯笑了。包含著自嘲冷笑與苦笑的笑容。互相利用,沒有一分的信賴和友誼,即使如此也是聯手攻入帕爾斯的夥伴。其後,理所當然的決裂了,也不知道在哪裡幹些什麼。
聽著拉翁的話,席爾梅斯轉動思緒。
「雖然不明白吉斯卡爾是怎樣掌握馬爾亞姆國內的,但既然是他,應該是經過充分計算之後行動的吧。眼下,不會突然就渡海來侵犯密魯斯的。找個機會,將密魯斯新國王結尾的消息,派使者去通告一聲吧」
會計算的惡人,比起容易熱血上頭的善人,更容易打交道。席爾梅斯對於吉斯卡爾,並沒有抱任何幻想。但是,另一方面,卻又抱持有奇妙的信任。
「那個男人的話,不會做損人不利己的事。應該有能做到利益共有。我們這邊不看準空隙可不行啊」
就是這種意義上的信任。與敬意無緣的這種信任,在人世間也是有的。反過來,席爾梅斯如果想要加害吉斯卡爾,就只能派出軍船,橫渡過海到馬爾亞姆去。吉斯卡爾毀滅了馬爾亞姆的就王家,而馬爾亞姆舊王家的王女伊莉娜是席爾梅斯的妻子,對於席爾梅斯來說,吉斯卡爾就是妻子的仇人,這種辯論放也可以成立。但是以此為理由和馬爾亞姆挑起戰火,只不過是在濫用武力罷了。
當拉翁的話告一段落時,席爾梅斯叫來了孔雀姬費特娜,將她介紹給拉翁。
荷撒因三世死後,後宮的妃妾怎麼處置成了問題。無論如何,新國王薩利夫只有八歲,和女色當然是無緣。到他和女色有緣之時維持後宮的費用是巨大的。
席爾梅斯勸動宰相古立,古立向王太后吉兒哈涅進言,將後宮暫時封鎖起來。妃妾們在得到了足夠的補償金后,回娘家的回娘家,找到結婚對象的結婚。無處可去的人,就作為女官侍奉王太后。當新國王十五歲時再開啟後宮,但是決定新妃妾人選的時候,萬事,都會變成在王太后的主導下進行。
因為王太后沒有異議,所以立刻就發出布告,解放了後宮的女子。這是七月三十日中文的事,而到了中午,後宮的一半就已經空了。
孔雀姬費特娜,只帶著五個侍女和黑人宦官努加諾,立刻就搬到了席爾梅斯的宅邸。成為了「客將軍府」的女主人。
沒有一人發出異議。客將軍克夏夫爾現在可是以武力支配著國度亞克米姆的身份。像他這樣的權力者,將沒有主人的後宮中的女性納為己有,沒有任何問題。更何況,費特娜也不是密魯斯國內的名門閨秀,只是異國進獻的孤女罷了。
在娶馬爾亞姆的王女伊莉娜為妻時也是,席爾梅斯並沒特意舉辦婚禮。失去國家,成為流亡之身也是一部分原因,但是這次也沒有舉行婚禮的打算。國內還沒有安定下來,這時舉行盛大的婚禮,只會招緻密魯斯人的反感。
費特娜也並沒有向席爾梅斯特別要求婚禮。成為自由身,被傭人們當做女主人來尊敬就滿足了的樣子。但這不過是眼前,她似乎在期待將來有比婚禮更加的壯大的什麼事。
拉翁恭恭敬敬地告辭之後,費特娜用似乎要靠上席爾梅斯的姿勢開始密談。
「關於那個帶著黃金假面的男人」
「啊,夏加德啊,的確。療養已經結束了嗎」
「完全結束。那個男人,克夏夫爾大人打算怎麼處置?」
「不要著急。他能利用到什麼程度,再觀望一陣吧」
事實上,對於夏加德,席爾梅斯還沒有任何決定。雖然對夏加德的才幹和氣量並不抱期望,但是他對於席爾梅斯還有沒有利用價值確實還不明了。
殺死了前國王,報了臉被燒毀的仇。如果夏加德因此就的話,就給他足夠的財產,讓他在氣候適宜的地方安度餘生也沒什麼不好。這樣,席爾梅斯就能不再費心,也可以避免無謂的流血。
但是,如果不是這樣。
夏加德抱持著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心,對席爾梅斯提出過火的要求的話,該怎麼應對呢。當然,席爾梅斯不打算接受要求。反過來,還可以作為處決夏加德的借口。這樣的話,倒不如處理了的好。
費特娜對著沉思的席爾梅斯說道。
「克夏夫爾大人,請聽一下我的想法」
「你說要怎麼處理」
「請殺了他」
「現在還言之過早」
「我不認為他能派上什麼大用場」
「我覺得他倒是有點才氣」
「最重要的是忠誠心。只要對於克夏夫爾大人的指示,能沒有私心,順利地完成就夠了。就算是有才氣但是野心也跟著膨脹的傢伙,我認為並不需要」
「看來你很討厭那個男人啊」
「那個男人,看向我的眼神很討厭」
看到費特娜的臉上浮現出嫌惡的神色,席爾梅斯輕輕苦笑。
「原來如此。不過費特娜啊,你太美了。大部分男人,都不由地會對你投以讚美的視線」
「讚美的視線和慾望的視線不同。那個男人,只是將我看做是奴隸」
對於費特娜的話席爾梅斯點頭贊同,但是他迴避了立刻做出答案。
「要殺夏加德,就該在當日做啊」
一旦讓他活了下來,想要再殺他,意外地棘手。最重要的,是需要導火索。
II
當然不可能聽到席爾梅斯和費特娜的談話,但是第二天,八月三日那天夏加德,拜訪了客將軍府。乘著轎子,用紗布蒙著臉。將人都摒退,發出似乎兄口卡著著東西的聲音。
「今日有一事相求所以特來拜訪,席爾梅斯殿下」
「你想要什麼?」
不知是否聽出了這聲音中中隱藏的雷鳴,夏加德舔著嘴唇回答道。
「將軍的稱號,與帕爾斯人部隊的統帥權」
再次面對面時夏加德將布取下。顏面同樣留有火傷的兩名男子交換著視線。
「將軍的稱號也就算了,帕爾斯人部隊的統帥權是我的。你以為我會把它讓給你嗎」
「席爾梅斯殿下,將統帥密魯斯國的全軍。請將其中心的帕爾斯人部隊,交給不才在下來統領」
「你想做什麼」
「帶領帕爾斯人的部隊,進攻帕爾斯,然後砍下那可恨的那爾撒斯的腦袋」
席爾梅斯輕輕皺起眉,無言地瞪著夏加德。夏加德的兩眼中燃燒著狂熱的火焰。
「不,不止要殺了他。我要在那傢伙的身體上烙上奴隸的印記,挖出他的眼睛,拔了他的舌頭」
「被剜了雙眼的奴隸,可賣不出高價啊」
「賣不出去也無所謂。我留著就可以了」
「即使你向帕爾斯進軍,你的目的,拿下那個拙劣畫家的腦袋也達不到。第一,現在並非干那些的時候」
「我等不了那麼長時間。根據情況,我只是請求帶領帕爾斯人的部隊展進攻」
「不要忘了,夏加德」
席爾梅斯的聲音中飽含著威脅。
「你盜用了我的名號。僭稱帕爾斯的王族。這件事就夠你死的了,你明白嗎」
「那,那並不是我的意……」
「我知道。所以的你的腦袋還留在肩膀上。但是,事實就是事實,你想讓我問你的罪我可以成全」
夏加德從椅子上直起腰。呼吸變得短促。覺得很厭煩,席爾梅斯淡淡地移開視線。
不是不能理解夏加德的心情。席爾梅斯半日之內就奪得密魯斯的國權,起因還是夏加德將前國王荷撒因三世作為人質。從夏加德這邊來看,說席爾梅斯是趁了夏加德發威的便利也不過分。自己是被利用的,夏加德對此深信不疑。自己的功勞是巨大的,得到豐厚的報酬也是理所當然,他深深地這麼相信。
「那麼,好吧」
席爾梅斯努力換了個口吻。
「我明白你的心情。那爾撒斯的首級就讓你來取下吧」
淡淡地,席爾梅斯言明。
將來,即使席爾梅斯順利地拿到帕爾斯的國權,那爾撒斯也不可能會服從他。如果那爾撒斯沒有盡忠的義務,那麼席爾梅斯也沒有庇護他的責任。那爾撒斯就自己保護好自己的腦袋吧。
「我不認為夏加德那傢伙有拿下那爾撒斯腦袋的力量。若想復仇卻反而被殺的話,那也是那傢伙的命運。總之,好好努力吧」
雖然心裡這麼想著,但是並沒說出口,一看到席爾梅斯點頭,夏加德立刻毫不放鬆地追問道。
「那將軍的稱號呢?」
「那也沒問題。最近,就會選出合適的稱號」
「帕爾斯人部隊的指揮權呢」
席爾梅斯用聲音築起一道寒冰之門,對著探出身子的夏加德的鼻尖用力甩上。
「不要得寸進尺!」
臉色蒼白愈見的夏加德,通過那道冰門瞪著席爾梅斯。
「並非說你沒有功勞。所以地位和財富都給你。但是,我並不打算把實權給你。更何況武力」
「……」
「馬西尼薩的宅邸給你」
席爾梅斯宣告。
「然後,從國庫中每年撥出一萬枚金幣作為你的俸祿,直到你死亡。如果這樣你還有不滿的話,我也沒辦法」
「……那,那爾撒斯的腦袋……」
「我可不記得有承諾何時讓你實現的期限。如果是耗盡一生的目標,那麼就多等寫日子。若是不願等,就自己一個人去做你願意的事吧」
一陣沉默。窒悶的沉默像大蛇一樣在兩人之間翻騰。夏加德重重喘了口氣,吐出嘶啞的聲音。
「謹遵席爾梅斯殿下的聖意」
「聰明的做法」
「不過,我有一個請求」
「什麼」
「承蒙您賞賜金幣一萬枚,可能話能今早將其給我嗎」
「這倒是沒關係……」
席爾梅斯觀察著夏加德的心裡,慎重起來。
「不過有必要那麼急么」
「也並非著急,只是到前些日子都還在荷撒因地下吃苦,所以想要盡情地散財,謳歌自由身得以恢復」
「酒和女人啊」
「這,正是如此……」
「好吧,立刻給你準備」
看來夏加德也是一個俗物。想起孔雀姬費特娜的話,席爾梅斯這麼認為。如果夏加德沉溺與酒色,滿足安樂的生活的話,就可以輕鬆了。
實際上,夏加德一個人也沒什麼關係。宰相古立不敢一個人獨裁國權,無論什麼都會依賴於席爾梅斯。
席爾梅斯也沒有和古立要求現在以上的地位。依然保持著客將軍的稱號,退一步在古立身後支持他。而將來,幾年間這樣就可以了。沒必要急於求成,也沒理由焦躁。
夏加德辭去后,從隔壁房間走出來的商人拉翁行了一禮。因為孔雀姬費特娜似乎很中意,所以為了整理她居室的傢具,拉翁前幾天到這一天都有出入。
「那位就是帶著黃金假面的人嗎」
「你來了啊。你覺得他如何?」
聽了席爾梅斯大致講了他和夏加德的對話后,拉翁本就細小的眼睛眯得更細了。
「哎呀,克夏夫爾卿也真是相當寬大啊。對於有用的人,都給大賞呢。打了水漂也無所謂啊。」
「你這麼說似乎是很有自信能在我這裡派上用場呢」
對席爾梅斯的諷刺,拉翁捂住嘴,縮起脖子。席爾梅斯因為這副滑稽的樣子不由地失笑。這一天就這樣完了,但是五日之後。慌慌張張跑進來的布魯漢,咋咋呼呼地急忙報告道。
「戴吉樂河的上流,用三艘軍船,正在快速接近國度。」
III
河面上吹起風,雖然只有一瞬,但是還是吹散了些難以忍耐的暑氣。這是八月八日的午後。
站在露台上的席爾梅斯,用手遮住額頭,眺望著戴吉樂河的方向。河面反射出太陽耀眼的光芒,不過眼睛很快就適應了。
的確是軍船。也沒有其他船有那麼大了。可以乘坐五十人。船頭有著鱷的雕刻,船體左右側各有十個船槳伸入河面。能看到黃色和青色的三角旗在翻飛,但是讓席爾梅斯停住目光的,是扎進船體的幾隻箭和槍。
不一會兒,客將軍府的門就被王宮來的使者敲響。
「南方軍都督卡拉貝克派使者緊急前來,宰相閣下請您立刻去王宮一趟」
向著轉述的使者點了下頭,席爾梅斯向今天也來露臉的帕爾斯商人吩咐。
「你也來,拉翁,你是翻譯」
「是,立刻就來」
「護衛有布魯漢一個人就夠了」
連同使者,合計四匹馬出了客將軍府的們,奔向王宮。宰相古立正等在那裡。
「您終於來了,克夏夫爾卿」
「聽說有南方軍的急使。有什麼事嗎」
「還不知道。我打算等您來了之後再問他。使者名為畢普魯斯,是都督卡拉貝克的兒子」
畢普魯斯是卡拉貝克的次男,年紀似乎和席爾梅斯差不多大。被太陽灼曬過的臉,強健的肩膀及手臂。臉頰和下顎上,都蓄著短而濃密的鬍鬚。
欠缺穩重。對著玉座上的八歲新國王,畢普魯斯跪下深深地行禮,只是表情里的驚愕怎麼也藏不住,眼球不安分地動著。
「沒有赦令,就從任職地擅自回來國都是為何。沒有正當的理由可是要被治罪的」
古立揚聲問道。
畢普魯斯之前就一直作為父親的使者往來於國都亞克米姆,不過那時古立還只是一介宮廷書記官。而他現在已經成為宰相。有必要保持威嚴的樣子。所以古立故意地聳起肩膀,用一副可怕地眼神對著他。
畢普魯斯那邊卻不記得古立這號人物,對於在國都發生政變,也是第一次聽說。因此只顧著吃驚了。直到本問道才緩過神來。
「是,因為有一件大事,所以希望今早能呈報給國王陛下。實在是無法坐等赦令……」
「那麼,那件大事是什麼」
深呼吸了一次,畢普魯斯才答道。
「阿卡夏城受到了那巴塔伊軍的攻擊。敵人的數量很多,而且攻我方不備,阿卡夏城隨時都有陷落的危機。所以即使一刻也好,懇請國都派遣援軍,望陛下恩准」
用力地低下頭,額頭撞到地板發出堅硬的聲音。似乎因為著很好笑,八歲的新國王發出短促的笑聲,但是對立於玉座左右的人來說著可不好笑。
「你說什麼……阿卡夏城被攻擊?」
喘著氣的古立,一時陷入無言,不過席爾梅斯的視線,促使畢普魯斯更加詳細的報告。
畢普魯斯的說明,實在稱不上要領分明,只是像大致經過一樣。
七月二十六日,亦即國都亞克米姆發生政變的第二天。
南方軍都督卡拉貝克駐守在阿卡夏,而他已經七十歲了。以高齡為理由,早早就提出了隱退的申請。因此將席爾梅斯選為繼任。本來只要去上任就可以了,但之後因為荷撒因三世的橫死,人事賓東並沒有生效。
那一天,卡拉貝克帶著二百騎的士兵出城。因為最近都沒有怎麼出城。因為已經到了自己提出隱退的程度,之前的體力與氣力也都已經衰退。出城這樣的任務,也大半都交給了兒子和部下。但是,東那巴塔伊王國和西那巴塔伊王國之間發生了小的紛爭,希望老卡拉貝克以密魯斯國王的代表的身份調停。
東那巴塔伊,為了獲取象牙而飼養著大象。而那個象群逃離,跨越了國境。而西那巴塔伊則大多是通過狩獵野生的大象來獲得象牙。對逃進來的大象,抓住了一半,而另一半則被捕殺取走了象牙,而此時從東邊來追象群的軍隊也來了。理所當然,東那巴塔伊人和西那巴塔伊人發生了激烈的衝突,但兩者都不想把事情鬧大。
「如果能公平調停的話,就向密魯斯國和都督卡拉貝克閣下獻上一百根象牙」
聽到這番話,老卡拉貝克行動了。不能交給部下,這麼想著。率領二百騎的部下,向著一日行程的調停低點出發了。
然而這卻是陷阱。
在沿著水草茂盛的高原道路南下之時,明明是晴天卻想響起了雷鳴般的聲音,是象群站了起來。並非為了獲得象牙而飼養的象,但是載著士兵的戰象。等領悟到危險之時,象背之上已經落下了如雨般的箭矢,密魯斯軍連人帶馬被大象踩扁。
存活下來的,只有數十騎。在他們的保護下,老卡拉貝克勉強逃回阿卡夏城。雖然關上城門閉門不出,但是超過數萬人的那巴塔伊軍將阿卡夏城重重包圍,不分晝夜的攻擊。
二十九日天還沒亮,畢普魯斯就受父親之命潛出城外。因為陸路被那巴塔伊軍阻斷,所以選擇了水路,順戴吉樂而下,終於在八月八日到達了國都。
話一說完,席爾梅斯立刻就提出問題。拉翁在一旁翻譯。
「你從剛才就一直在說『那巴塔伊軍』,那巴塔伊應該是分為了東西兩個王國吧。是哪邊的軍隊在攻擊」
「那,那個還不清楚。大概兩邊……」
「那麼,你是說東西兩方聯合起兵嗎」
「不、不,這種事怎麼可以草率地推測」
「那麼敵人的兵力有多少」
承受著席爾梅斯尖銳質問的畢普魯斯,雙眼來回打量著。用帕爾斯語一副偉大的樣子在發問的這個男人是何人,畢普魯斯當然不知道。
「回答他。這位是客將軍克夏夫爾卿。這位大人曾作為你父親的後任,準備到阿卡夏赴任」
聽古立這麼一說,畢普魯斯一邊考慮一邊回答道。
「應該是三萬到五萬人的樣子。但是,後方還有多少兵力不能判斷」
「就算東西那巴塔伊聯合起來,可以動員的兵力,最大,能有多少」
「請等等……記得的確……」
「他們的軍隊,是一個指揮官在指揮嗎。還是,東那巴塔伊軍和西那巴塔伊軍各自指揮,然後通過聯絡行動。是哪邊?」
「這個……」
「那麼,東西那巴塔伊王國,就只有軍隊的聯合嗎。還是說,兩個王國合併在一個王的統治之下了呢。是哪種情況?」
「……」
畢普魯斯淺黑色的臉變得僵硬垂下視線。看到他這副樣子,
「這個人不能用」
席爾梅斯在心裡咂舌。就算是緊急從阿卡夏城中逃出,如果之前就精確地掌握了那巴塔伊王國的情勢,也應該可以準確地回答出席爾梅斯的問題。
畢普魯斯的額上滲出汗水。
「無論如何,如果是緊迫的第一要事的話,首先要向王都報告,這是父親卡拉貝克的意思。在下只是遵從父親的命令,想做到最妥善」
「父親卡拉貝克」嗎。雖是在這種情況之下,席爾梅斯要忍住冷笑也費了番功夫。不稱呼卡拉貝克「南方軍都督」的公職名,而稱為「父親」。公私不分,也缺乏對自身立場的自覺。
卡拉貝克駐守在阿卡夏城已經十四年了。似乎正如他本人所言長過頭了。在王都的政變之後立刻就發生這種大事,以諷刺來說真是太過深刻的危機。
IV
雖然有諸多的不滿,但是席爾梅斯也只能從畢普魯斯口中了解當地的現狀。變換著角度繼續問話。擔任翻譯的拉翁,汗水不停地落下。
「畢普魯斯大人似乎是卡拉貝克的次男,那麼請問長男是和您的父親在一起嗎」
「我哥哥啊。哥哥叫做裘尼普,如您所言,是和父親一起留守在阿卡夏城」
「那麼畢普魯斯也真是辛苦啊」
「這,不,確實如您所言,敵人大軍出動。是有些擔心的。但是無論如何也想今早請求援軍……」
從畢普魯斯的表情和語氣席爾梅斯明白了。看來似乎老卡拉貝克的長男裘尼普和次男畢普魯斯的關係並不怎麼好。
席爾梅斯轉向宰相古立。
「宰相閣下」
「怎麼了」
「現在正如畢普魯斯大人所言,應儘早派去援軍。不孝克夏夫爾,既然接受了前國王陛下的敘任,就應該此刻出征」
「但,但是,現狀克夏夫爾卿不在王都的話……」
新任宰相古立變了臉色也不是沒道理。如果是平穩的時期,古立還可以勉強統治著國內。但是,才剛剛性急地將國權納入手中,新體制遠沒有安定下來。克夏夫爾亦即席爾梅斯不在的話,難保會發什麼事。
「這樣的話,當時乾脆地殺了馬西尼薩真是太好了。如果那傢伙還在,定會乘著我不在妄圖佔據亞克米姆吧。就算反過來他為了救援南方軍而出陣,而將會怎麼使用集結到他麾下的兵力誰也不知道。要是和卡拉貝克聯手的話那可就糟糕了」
這麼想著,席爾梅斯突然發現。
「等等,我現在在想什麼?」
席爾梅斯沉默著自問。忙把像乘著風的雲一樣思緒拉回。這個樣子的他,惹來宰相古立,畢普魯斯和拉翁不同表情的注目。拉翁藏起心中的不安,畢普魯斯則認真地聽著這個外國人到底在說什麼。
「宰相大人,沒有其他辦法。我帶兵去阿卡夏城。請您許可」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啊」
宰相古立也思索了一圈,但是並沒有可以避免席爾梅斯出陣的方法。
駐守阿卡夏城的兵力約一萬五千。雖然在開始的戰爭中損失了多少還不明確,但大半應該還在。那麼,那巴塔伊君要依靠武力攻城,至少需要五萬兵力。
「雖然不知道阿卡夏城現在支持到什麼地步,但是如果不以城還沒被攻陷為前提的話,對話就無法進行啊。克夏夫爾卿,您打算帶對少士兵前往」
在席爾梅斯手下的,有特蘭士兵九十名,帕爾斯士兵三千名。再加上密魯斯士兵,能立刻動用的就也只有一萬五千人。這些就夠了,席爾梅斯判斷。聚集沒有戰意的士兵三萬五萬,也只是讓行動變得遲緩,整合起來也要費功夫。
席爾梅斯定下方案。
「畢普魯斯卿」
「是,您有何吩咐」
「立刻就整軍動身,救出你的父親。一半的兵力沿著戴吉樂河南下,另一半則組成船隊走水路」
「是……」
「船隊的指揮,我想交給畢普魯斯卿,如何」
這種程度的事總做的到吧,這句話席爾梅斯並沒有說出來。承受了席爾梅斯的視線,畢普魯斯挺起胸膛。
「我知道了。本來打算是立刻就回去,奔向阿卡夏城的」
「如果解救了阿卡夏城的危機,給予那巴塔伊人的勢力迎頭一擊的話,畢普魯斯卿的功勞可就大了。在你的父親無恙得救后,畢普魯斯卿的地位也能得到相當地提升吧」
席爾梅斯只是將可能性說了出來。心中擅自就充滿了期待,那也是畢普魯斯自己的事。
於是,緊張地出征準備開始了。席爾梅斯打算七天之內就離開國都。
糧食和軍船的準備都交給了古立,席爾梅斯暫時回到了客將軍府,將事情的始末及出征一事告訴了孔雀姬費特娜。
費特娜輕輕皺起了眉頭。
「那巴塔伊要出兵的氣氛,我完全沒有感覺到。要是察覺到的話,就可以向克夏夫爾大人報告了,沒有盡到力真是抱歉」
「你不用在意。就算再怎麼聰明,也無法洞察所有的事。那巴塔伊的那些人,也運用的了相當巧妙的計謀啊」
「真是遺憾。想想的話,這個時候將我獻給密魯斯國王,也是為了讓他大意吧」
「恩,說不定。雖然有是例行,但是今年特意做出如此舉動,應該看到他們的目的啊」
席爾梅斯彎起嘴角。以那巴塔伊方面來看,只是單純想讓荷撒因三世大意的計策。萬萬不會想到在攻擊阿卡夏城的前後,密魯斯的宮廷會發生變故,而荷撒因三世則永遠地從地上消失了。
「我也沒想到那巴塔伊會現在進攻阿卡夏城。雖然明白南方國境的平穩只是表象,那麼說來,哼,似乎那巴塔伊有著意料之外的策士啊」
「克夏夫爾大人,不會太高估那巴塔伊人了嗎?那巴塔伊人的確非常勇猛,但我不認為他們擅長謀略。是偶然得到的夥伴吧」
本來席爾梅斯應該作為新任南方軍都督而去阿卡夏城赴任。如果荷撒因三世沒有橫死的話,現在出發的準備應該已經準備妥當了。
「即使克夏夫爾大人必須要親自出陣,不先派其他的將軍去探探情況嗎?」
「我也考慮過,但是現在的狀況,選誰去都不好」
如果席爾梅斯之外的密魯斯將軍出征並且戰勝了那巴塔伊軍的話,其名聲地位升高,也許會變成席爾梅斯的對手。相反,若是敗北,要害城池阿卡夏陷落,那巴塔伊軍就會聲勢大增,成為密魯斯的大患。
無論哪邊,對席爾梅斯來說都不樂見。而且,雖然席爾梅斯一夜之間就掌握了國都亞克米姆,但是遠不足讓密魯斯全土對他臣服。若能在這裡擊敗那巴塔伊軍,解救阿卡夏城的話,「南方軍都督克夏夫爾」的名字將豎起權威響徹密魯斯全土吧。
「身為女人真是不方便。請您出陣吧。我等候您的吉報」
「是啊,等著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席爾梅斯的志向,費特娜非常明白。因為不想與席爾梅斯分別,才會提出異議。但如果她明白事態,席爾梅斯也就沒有難以說服的對手了。
席爾梅斯立刻召集麾下諸將。特蘭人布魯漢,巴拉克,亞德卡。帕爾斯人扎伊德,拉扎克,弗蘭曼塔斯,賽比尤克,亞德里司。這八個人,席爾梅斯早已掌握。
再加上密魯斯人三人。夏卡帕,艾薩魯哈德,烏尼塔。因各種各樣的原因,席爾梅斯對密魯斯人的軍事能力不予置評。但是,這裡是密魯斯國。密魯斯人的下級士兵被外國人指揮的事態,長時間持續會招來反感,考慮到將來,有必要培養優秀的密魯斯人將領。
「對密魯斯國,南方國境的安寧是很重大的。若是汝等不奮勇戰鬥,就無法拯救阿卡夏城與危難之中。所以拜託諸位了」
當密魯斯語從席爾梅斯扣除揚起時,三個密魯斯人都是一副意外的表情。席爾梅斯的密魯斯語並非十分流暢,但是意思表達地很清楚。大多地位較高的帕爾斯人,只會帕爾斯語,所以其他國家的人評價並不高。雖只是細節,席爾梅斯說著密魯斯語的舉動,獲得了三人的好感。
「請交給我們,克夏夫爾卿」
對於密魯斯人的反應,比席爾梅斯更敏銳地關注著的是布魯漢。如是有人對席爾梅斯表現出輕侮的樣子,他打算一眼也不放鬆地盯著那人。因為輕侮就是背叛的第一步。但是,眼前,布魯漢似乎沒有必要警戒。
席爾梅斯是通過宰相古立,正式取得的出兵許可。古立已經做出書面委任,手續也已完成,新國王的赦令立刻就發了下來。
關於軍費,席爾梅斯已經將一萬枚金幣送到夏加德處。雖然古立抱怨疑問,但是國庫里也還充裕,而且還有和席爾梅斯的約定,在出發去阿卡夏城之前就已經準備妥當了。
八月十五日,密魯斯國客將軍克夏夫爾作為下任南方軍都督從國都亞克米姆出發。率領士兵合計一萬五千四百。由密魯斯人,帕爾斯人已經特蘭人組成。
V
客將軍克夏夫爾亦即席爾梅斯出征之後,國都亞克米姆成為一座空城。當然,民眾的生活還是沒有改變地在繼續,買賣,吃喝,戀愛,紛爭,追逃的日子依舊。
雖然密魯斯的新國王沒有受到密魯斯諸神的嘉許,但到了八月從海上吹來的風也漸漸增強,涼氣的勢力增長,不只是人們,就連駱駝呀馬呀驢呀羊呀的,也緩了口氣。
宰相古立相當的忙碌。指揮眾多的傭人,調查稅收,調停人們關於財產和土地的糾紛,並將裁判的結果報告給新國王和王太后。
新國王還年幼,王太后吉兒哈奈低著覆在面紗下的臉,
「全憑宰相做主。一切都交給宰相了」
重複著這句話。與其說是信賴古立,不如說是怕與手握實權的重臣對立,而落得母子兩人都被殺害。
對本來就是穩健派的古立而言,被人這麼害怕也不是他的本意。但是,比起被妨礙當然是對方什麼也不做來得更好。消瘦的身體包裹在絹制的衣服之下,一筆那腳步匆忙的來回奔走一邊發出指令,做到辦公桌后,就要裁決如山般的文件。不去考慮戰場上的事,古立只是專註與自己作為文官的工作。
八月二十日。即席爾梅斯出征后五天。
古立讓奴隸們收拾著王宮內的房間。雖然宮廷書記官長的房間使用至今,但是如果工作增加的話就會變得很擁擠,成為了宰相也就跟著想要格調。也想要能與「客將軍克夏夫爾」密談的地方。於是就整理除了王宮內的一塊區域將其當做「宰相府」來用。
「那個桌子搬來這邊,這裡放屏風」
正在指揮時,傳來了什麼人喧嘩的聲音。伴隨著金屬聲的足音。年輕的宮廷書記官面色蒼白的跑了進來。
「宰相閣下,是叛亂!」
在驚嚇地古立腳邊,飛來一隻箭,撞在石地板上有跳了起來。古立慌忙下達對戰的命令,與近側的文官一起奔向新國王處。
「啊啊,所以我才不想克夏夫爾卿出征啊……到底是什麼人做出如此暴行」
宰相古立嘆著氣,重新打起精神做出指示。
「保護國王陛下和王太後殿下。決不能讓對兩位陛下謀反之人得逞。進入後宮。緊閉宮門」
年幼的新國王薩利夫和他的母親,是古立權利的源泉。不,不止如此,也是古立生命的保護傘。
古立親自抱起新國王,帶著王太後進入後宮。關上兩道門,指揮士兵將桌子椅子堆成牆。總算是在千鈞一髮之際將叛亂軍擋在了門外,暫時不會被突破,只有激烈的碰撞聲傳來。
古立命令五名士兵從後宮的後門逃出。
「克夏夫爾卿現在應該還在可以折回的距離。立刻去求援。快」
古立是文官。若是整理文件在密魯斯國內無人能出其右,但是並沒有在實戰中指揮過士兵。所以,才能與席爾梅斯結盟。
新國王害怕地緊抱住王太后,還年輕的母親抱著自己的孩子坐在牆角。她的周圍,由十數人的女官和宦官圍住。包括古立在內只有文官數十人,士兵五十人左右。躲在後宮裡,能否平安地迎來明早的太陽,充滿了不安。
差不多與此同時,在稍微遠離ongoing的地方也有變故發生。克夏夫爾即席爾梅斯不在的客將軍府闖入了一支武裝兵。斬殺了警衛的士兵,從居室出來的費特娜在大廳被包圍。
「你是……」
費特娜無言了。
出現在她的視線中的,是叛亂軍的指揮官。那個男人的半邊臉上有著被燒得赤黑的火傷。但是,這個男人,並不是費特娜的愛人。在費特娜的視線中,回以冷笑和慾望的目光的,是前幾日還被稱為黃金假面的男人。帕爾斯人夏加德。
「終於能單獨見到你了。那個白痴。現在正在慌慌張張地順戴吉樂河而上吧。還不知道自己的老巢已經丟了」
席爾梅斯給了夏加德一萬枚金幣。而那些就成為了夏加德的軍資。
在馬西尼薩死後,雖然掃除了他的追隨者,但也並非一個不剩。也有人不動身色地偷偷潛伏在國都亞克米姆內外。他們在等待時機。這不是決然的行動,他們也曾有過逃往國外的機會,但夏加德發揮了席爾梅斯預料之外的才幹將那些人找了出來,給他們資金,說服他們反正都要被殺那還不如將一切賭在謀反之上。
下定決心,更貼切地說是他們被絕望所逼迫吧。短短數日,夏加德就成功聚集了二百人的士兵。而夏加德也明白。要佔領王宮中樞部位少數的書並便以足夠。
起兵確實希望有萬全地準備,但是花費時日的話就會出現動搖者。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出現了收了錢,又去告發夏加德的人。夏加德只得殺了五個背叛者。
「我已經連一天也等不了了。即使席爾梅斯會領兵返回,在那之前關上亞克米姆的城門就可以了。只要能掌握新國王的話,我們就勝利了」
就這樣,夏加德從自己的理想用了不到五日時間,就發展至決定起兵。
「你可是重要的人質啊」
「從人質就能看出你的愛好呢」
對於費特娜的諷刺夏加德當做沒聽到。
「這只是用少數人獲勝的方法」
「真是名將呢」
「你這麼認為嗎」
「因為是不通過堂堂正正的戰鬥而獲得勝利的方法嘛」
突然夏加德的眉頭皺了起來。乘著強敵不在發難。雖然夏加德認為這種做法是謀略的一種,但是似乎很難得到費特娜的同意。
「哼,隨你去說吧。笑到最後必然是我」
「你的笑聲連三天也撐不到。也就是克夏夫爾大人沒回來的時候。你就好好享受短暫的人生的春天吧」
「克夏夫爾?」
夏加德笑了。最初是低低地,漸漸大笑出來,怎麼看都是故意的。
「有什麼好笑的」
「那個男人不是克夏夫爾」
孔雀姬費特娜似乎很驚訝地看著夏加德。
「真是說出意外之言的男人。那位大人不是克夏夫爾大人會是誰?」
「更正一下。那個男人的名字並非克夏夫爾。那個男人用假的名字欺騙了你。他就是這麼虛偽的人」
夏加德的聲音中含著狂熱。但那股狂人並沒有影響到費特娜。
「那麼,哪位達人的本名是什麼」
「你想知道嗎」
費特娜不快地看著夏加德兩眼放出光芒。
「也沒那麼想知道」
「不要逞強」
「你要是覺得我在逞強那就那麼認為好了。對我來說,那位就是克夏夫爾大人。就算名字改變了,內在也不會改變」
「不告訴你本名,說明那個男人並不愛你」
「你真無聊」
費特娜冷然地駁斥道。
「你是想在我和那位大人之間挑撥離間吧。妄圖插入被邪惡的慾望所污染毒針。但是那種東西,沒有任何作用。如果你想告訴我克夏夫爾大人的本名,那你就說吧」
夏加德領悟到費特娜的話中並沒有隱藏其他的含義。
「那個男人的本名,叫做席爾梅斯」
「席爾梅斯?」
「沒錯。這樣你該明白我才是正確的了吧。老老實實地等著。明天早上,我會再來接你的」
用露骨的眼神看著費特娜,夏加德轉身離開。
「那位大人的名字是席爾梅斯」
獨自低語著,費特娜露出微笑。
「我喜歡。比起克夏夫爾,這個名字好太多了」
VI
斂起笑容,費特娜望向窗外。看到夏季的帶著五六個士兵奔向王宮的方向。關上門,十人左右的士兵在前面組成一道人牆。
「奴恩卡諾,過來」
回應著費特娜聲音,從幔帳的陰影里走出一個黑人宦官。雖然手中握著一根樫木棒,但卻在不停地顫抖。因為他對自己的武藝並無信心。即使如此,有個萬一他還是想要為了保護女主人而戰。
費特娜微笑著,讚賞了忠心的宦官的勇氣,她壓低聲音,對著宦官下達了幾個指示。
「這樣好嗎,孔雀姬大人」
黑人宦官奴恩卡諾瞪大了眼睛問道,費特娜淡淡地點點頭。
「不放心。那個叫夏加德的那人,雖然多少有些才幹,但氣量卻很小。等事態擴大到那個男人無法掌控的時候,他就會自取滅亡了」
「屬下雖然知道您的想法是正確的,但是在他自取滅亡之前,若是加害與您的話……」
費特娜搖了搖頭。
「雖然有這個可能,但你不用擔心。就算那個男人想加害我,我的運氣也不壞。在干著搶奪國權這種大事業的時候,還跑到女人那裡去,無異於出賣自己啊。再怎麼不分輕重,也要有個限度」
「孔雀姬大人,請您不要生氣。萬一,那個男人,因為得不到孔雀姬大人,不會貿然地做出什麼舉動嗎」
費特娜並沒有生氣。沒有發出什麼聲音,但確實是在大笑。
「那樣的話,就快點搶回我,無論是沙漠也好大海好快點逃跑就好。無論什麼都想要。明明就是一隻手拿的容器,卻想將戴吉樂河的水全部裝進去。這個也想要那個也想要,結果只會失去全部。那樣沒有氣量的男人無論在企圖什麼,我都沒興趣」
「那麼,謹尊您的吩咐。但是,門口的警戒很嚴,想出去必須得等到晚上天色暗下才行」
費特娜又笑了,不過這次是少女般笑容。
「這可是我的拿手好戲哦。露一手給奴恩卡諾你看看吧」
不知道自己錯過了如此的對話,夏加德直奔王宮,指揮著對後宮的攻擊。用斧子和大鎚敲擊著大門,厚厚的門板上如果出現縫隙就用手去抓。
就在門即將被盡數破壞之前,夏加德,接到了慌忙跑來的部下的報告。
同時,被風送來的煙,讓夏加德咳嗽不止。王宮的一角,竄起了火苗。已經是晚上了。煙的方向隱約可見紅黃色的火焰。
「真是的,沒有命令就防火的,是哪個沉不住氣的傢伙」
夏加德大聲吼道。雖然他覺得為了威脅新國王和宰相他們,可以放火,但是還沒有打算執行。當火勢過強的時候,夏加德手下的士兵只是滅火就來不及了。
「你們,確認火源然後去滅火。剩下的人快點打開後宮的門。不要磨磨蹭蹭的」
「火源好像不止一處的樣子。這該如何是好」
「派三十個人過去。反正王宮裡也沒剩下什麼精兵強將。快點」
雖然想利落地下達指示,但是分散了本就不多的兵力,夏加德身邊的人手變少了。沒有破壞後宮的門,火也沒有撲滅,也無法將守衛王宮的士兵全部消滅,終於落到了這種情況。
看著在濃煙中怒吼著的夏加德的身影,一個人發出了冷笑。是穿著輕便服裝的年輕女人,一個黑人在旁邊候命,但是夏加德並沒有去注意他們的閑暇。
不經意間傳來悲鳴。在夏加德的視線之前,煙霧揚起,紅色的什麼飛散下來。不是火焰。飛散的是人血。一對武裝兵馬闖入王宮,斬殺著夏加德的兵馬。
在夏加德看到之前,叛亂軍的士兵四五個人,完全沒有反擊餘地地倒下了。只是一個男人,輕鬆地,將武裝起來的士兵斬殺。
「這可真是的,夏加德啊,你也真是個短視的男人」
手中握著被鮮血濡濕的長劍男人走了過來。說著明快的帕爾斯語,有著火傷的臉上浮現出冷笑。
「應該先集中兵力突破後宮的大門才對。抓住新國王。做到了這點,你才算是成功了。起火和守衛的抵抗放著不管不久好了」
「席爾梅斯……」
殿下,差點就脫口而出,夏加德險險地咽下對敵人的敬稱。
被暗算了。被欺騙了。
在看到席爾梅斯的瞬間,夏加德恍然大悟。明白自己中了敵人的圈套。
透過煙霧在柱子的陰影處守望的女子,發出驚喜地聲音。
「啊,克夏夫爾大人,不,席爾梅斯大人,您可真是快啊」
在王宮到處點火的女子,當然就是費特娜了。當然那是為了妨礙夏加德,但是她沒有想到席爾梅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趕了回來。
「如果我不在的話,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叛徒們就會起兵想要佔領亞克米姆。這麼想著,我就故意地匆忙出征了」
席爾梅斯只用了半日就奪得了國權。同樣的事自己也可以做到。如此想的人必定有,席爾梅斯嗅到了這種味道。
「誰是主謀者,至此我也無法看出來了,不過夏加德,你啊」
席爾梅斯再邁進一步,縮短了兩人間的距離。
「從赤手空拳,在短短數日內,就能發展到起兵的地步,手段還不錯啊。稱讚你。但是,赤手空拳崛起的男人,在密魯斯有一個就夠了」
「……」
「怎麼了,你不拔劍嗎,夏加德。即使你不拔劍,我也會砍下去的」
蒼白著臉拔出了劍,夏加德呻吟著。
「……那爾撒斯!」
席爾梅斯不由得皺起眉。到了這個地步還喊著那爾撒斯名字的夏加德,完全無法理解。就算那爾撒斯是怎樣的怨敵,現在也和那個拙劣的畫家沒關係吧。
席爾梅斯並不知道。曾經夏加德在帕爾斯的港市基蘭敗在那爾撒斯的計策之下。那爾撒斯所服侍的王太子亞爾斯蘭一黨,謊稱去尋找海盜的遺寶而離開基蘭。夏加德便想趁機勾結海盜想佔領基蘭。卻不知這正是那爾撒斯設下的陷阱。
這次,席爾梅斯故意放空密魯斯的國都亞克米姆而誘惑不滿分子起兵,然後率兵返回將其一網打盡。曾經被那爾撒斯算計的夏加德,又在席爾梅斯這裡中了幾乎同樣的計策。在察覺到此事時,夏加德的嘴裡不由得溢出屈辱與怨念的呻吟,「……那爾撒斯!」
這些事情,席爾梅斯不可能洞察。他再次領會到夏加德對那爾撒斯的怨念,不只是記恨而已。總而言之,誅殺夏加德的機會,由夏加德本人雙手奉上了。
「作為帕爾斯人,能被我所殺你該感到榮幸」
「慢,慢著」
「會聽你的嗎!」
席爾梅斯的劍發出鳴響。
火花飛散,夏加德勉強接下了向著自己頸部的斬擊。大叫著「等等」,但他也明白席爾梅斯不可能就等著他。在承接的同時刺出劍。這次是席爾梅斯擋了回去。
五回合,十回合刀劍相交發出鳴響,迸出薄煙與火花。
年少的時候,和遠方表親那爾撒斯,哪個更加智勇雙全,周圍的人們都無法立刻做出判斷。夏加德發揮出必死的勇武的話,即使是席爾梅斯,也無法輕易打倒他。若是執拗地戰鬥下去,要煽動席爾梅斯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但是,夏加德無法豁出性命去戰鬥。以費特娜來看的話,就是「什麼都想要,結果什麼都得不到的男人」,但是夏加德卻不想死在這裡。
一瞬間的空隙,夏加德轉動身子。向前撲倒一樣地姿勢轉身飛奔。
怎麼看都是要逃跑。但是,夏加德本人並不這麼想的。他的目標是後宮的門。只要能從被破壞的門裡進入後宮,挾持新國王做人質的話,就還有勝算。
後宮的門前,敵我亂成一團,濃煙之中鮮血和怒號飛濺。叛亂軍的士兵意外地強,特蘭人亞德卡帶領的密魯斯士兵畏懼著,已經有幾個人想要逃跑。
VII
「你們,不戰鬥就別想要獎賞!」
暴怒的亞德卡亮出直劍。
血霧揚起,想要逃走的兩個密魯斯士兵倒在地上。其他的士兵都驚呆在原地,亞德卡用兇猛的表情環視著。
「如果不想死在我的劍下,就去和敵人戰鬥!」
雖然是特蘭語,但密魯斯的士兵也明白。密魯斯士兵發出嘶吼,重新握起刀槍突進。叛亂軍的士兵也是密魯斯人。密魯斯人之間刀與刀互斬,槍尖與盾牌激烈地碰撞。
「你們,明明是密魯斯人卻要受外國人的指揮殺害同胞嗎!」
「大家,即使投降也會被殺。大家拚死殺出一條血路!」
有人這樣叫喊著,叛亂軍的士兵發出回應,用絕望的憤怒繼續抵抗。
戰鬥的凄慘,超過了敵我雙方的想象。甚至右手被斬下的士兵,用左手抓住依舊握著刀的右手揮舞。他的背後,槍毫不留情地刺出,黑紅色的泥濘中生者與死者糾纏在一起倒下。
但是,並沒有持續多久。即使看起來雙方僵持不下,依然寡不敵眾。叛亂軍總人數二百左右。分散開去滅火的人人已經逃走了,和席爾梅斯不下戰鬥的只有百人。一個接一個被打倒,被殺,後宮門前堆砌起屍體的山。最終,叛亂軍的士兵全部化作了屍體,但流血還在繼續。雖然只有一個生還者,就拚命斬殺著包圍過來的敵人。
夏加德被逼入絕境,發揮出了本來的勇武。躲過密魯斯兵刺過來的槍,手中一閃切斷了槍柄,接下來一擊將士兵砍到。左沖右砍。全身都被血浸濕,已經造成了十數人的死傷,還是沒有放棄逃入後宮的企圖。
慢慢走來的席爾梅斯發出咋舌的聲音。
「要是用如此戰鬥力的話,一開始就別藏著啊」
說著席爾梅斯就想上前。制止了他的是亞德里司。指揮著帕爾斯人部隊的五個大隊長中的其中一人。
「克夏夫爾卿,這裡請務必交給鄙人等來處理」
看著他揮舞著兩手使用的大劍跳出來,席爾梅斯停住了腳步。讓部下建立功勛,也是長官的義務。
在血的的煙霧下打倒又一個劍的獵物的夏加德,注意到了亞德里司的。轉過身。亞德里司猛然沖了出來。大劍帶起一陣風。夏加德沒有試圖去接,側過身體。揮下去的大劍砍了個空。在再次揮動的瞬息之間,夏加德的劍,將亞德里司的下顎水平地撕裂。
彷彿是壞了的笛子被吹響的聲音,夾雜黑色的血沫散開。被帕爾斯人所斬殺的帕爾斯人,帶著不甘的表情倒下,甲胄的迴響鳴動大地。
周圍響起驚嚇和動搖的聲音。夏加德舔著乾渴的唇。看到了嗎,這就是老子的實力,地說道。
「亞德里司是否有前去挑戰的本事。這樣就知道亞德里司有幾斤幾兩了」
席爾梅斯向著夏加德露出苦澀的眼神。自己重要的部下居然被這種傢伙所殺。
「真是的,明明就給了你將軍的稱號和一生也可以享用不盡的財寶。不甘心也已經遲了。老老實實地退場吧!」
最初地交易沒有談成之時,席爾梅斯就已經看透了夏加德的伎倆。毫不猶豫地踏前兩步,第三步伴隨著猛烈的斬擊而來。
眼看著身體就要變成兩部分,夏加德手腕一翻,吃力地用刀擋了下來。正如此以為的瞬間,席爾梅斯的劍卻纏上了夏加德的劍。
席爾梅斯打落夏加德的劍,一腳踩在刀身上。那雜亂的聲音,聽在夏加德耳中無異於喪鐘,但是,他當然不會站在原地等著被砍。
發出「唔」的悲鳴後轉身,踉踉蹌蹌地小跑了兩三步。撞在了牆上。彷彿掙扎著伸出手,抓住了牆上的松明。
正要刺入夏加德頸部的劍,軌道亂了。火星飛舞著落在了席爾梅斯的臉上。
席爾梅斯向後仰身。勉強咽下了差點衝出的悲鳴,但是眼中卻閃動著恐懼的光芒。敲擊著大地後退的腳步,以及彷彿為了甩開火焰一般揮舞的左手,都顯示他的不尋常。
「哦?席爾梅斯殿下怕火啊」
夏加德露出牙齒。他確信了,自己在一瞬間站到了優勢。
席爾梅斯發不出聲音。
連被火燒過這點,席爾梅斯和夏加德一樣。但是,夏加德並沒有嘗過四面八方都被火包圍,等待的就只有在灼熱中死去的滋味。這就是席爾梅斯和他的差距。
「哎呀,如何,可怕嗎,恐怖嗎」
從站在優勢的瞬間開始,就仗勢欺人是夏加德的毛病。一邊向著席爾梅斯發出嘲弄,一邊揮著燃燒的松明。
席爾梅斯向後退出一大步。依然還有著錯亂,但他勉強停下自己的腳步。映在他視線中的是,過早地誇耀著勝利的夏加德的臉。以及他身後偷偷接近的人影。是費特娜。她舉起早已扔掉了花,裡面只有水的花瓶。
夏加德發出狼狽的聲音。從頭到肩,包括手腕被冰冷的東西灌下,松明的火也隨之熄滅。水從背後澆灌下來。
「席爾梅斯大人,就是現在!」
費特娜叫喊的時候,席爾梅斯已經從地上躍起。
舞動的長劍,發出渴望鮮血的呻吟,襲向夏加德。
夏加德扔下已經熄滅的松明。赤手空拳的他,已經無法戰鬥了。戰意也隨著火把一起熄滅。他轉過身想逃。費特娜叫道。
「卑鄙小人!」
「我不是卑鄙小人!我才不是那種會死在這裡的人。我是更加重要的人……!」
悲痛的抗辯,但是,他已經無法再出聲了。席爾梅斯的劍,在夏加德的肩上,從右至左地通過。他的頭乘著血的噴泉飛向空中,身體倒在地上。
對著雖然有才氣,卻不能正確運用就結束了生涯的男人男人的屍體,費特娜投以冰冷的視線與聲音。
「正如席爾梅斯大人所言。明白自己的斤兩,老老實實地待著的話,就會給你沒有任何不自由的生活了……說你可憐,不如說你愚蠢」
「真是無聊啊。為了一個拙劣的畫家,像毒蛇一樣緊盯著仇敵」
終於發出聲音自言自語的席爾梅斯,調整著呼吸。向著部下發出命令。
「將這傢伙的首級掛在城門上,屍體就棄置荒野吧。打開後宮的門,救出國王陛下和宰相閣下」
而後,又命令將戰死的亞德里司的屍體鄭重地埋葬后,席爾梅斯邁步離開。
「這次多虧你才得救了啊」
「您如此迅速地趕回來,我們才是被您救了呢」
「嘛,這樣就可以沒有後顧之憂的,去阿卡夏了啊」
「您,還是要出征阿卡夏嗎」
「要去。阿卡夏的情況幾乎沒有改變。不如說,更加惡化了。不能放著不管。說起來,在王宮裡放火,擾亂他們的是你嗎」
「是的,若是知道您會回來,我就不會做多餘的事了」
「這就算了,剛才,你叫我席爾梅斯了吧」
「是的」
「那個名字,你從夏加德那裡知道的嗎」
席爾梅斯的眼中帶著冷酷。費特娜無言地點了點頭,直直地看向席爾梅斯。
「不打算隱瞞啊。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對不起了。我覺得總有一天得公諸於眾啊」
席爾梅斯說著,費特娜露出了嬌艷的微笑伸出了手。曾經帶著銀手環的左手只留下了淺淺的印跡。將手搭上席爾梅斯的肩膀,孔雀姬湊過去。
「不,請不要公諸於眾」
溫熱而甘甜地低喃。
「能稱呼您本名的,在這個國家只有我。這對費特娜來說就是最高的獎賞。請您不要剝奪我的這個特權」
八月二十日,已經是夜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