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海底兩萬里》

第二十二章 《海底兩萬里》

凡爾納傳--第二十二章《海底兩萬里》

第二十二章《海底兩萬里》

本書刻畫了一個具有反叛性格的無政府主義者的鮮明形象;然而,尼摩船長承認「他的死正是因為相信人們能夠獨自生活」(1870)

1867年,他不僅完成了《法蘭西插圖地理》這項艱巨的編寫工作和長篇著作《格蘭特船長的女兒》,而且還對《海底兩萬里》進行了修改定稿。

從1866年起,他一邊叫人整置聖米歇爾1號,一邊跟赫澤爾詳細討論這部作品。他在克羅托瓦給赫澤爾寫信說:

我在發狂地工作。我想到了一個好主意,也許可以

作為主題。這位陌生人必須跟他離開的人類不發生任何

關係。他再不到「陸地」上來,他不把陸地放在眼裡。他

只需要大海,但大海必須能夠向他提供一切,包括「食物」

和「衣服」。從不踏上任何一個大陸。所有的大陸和鄰近

的海島似乎被一次新的大洪水淹沒而消失了,但請您放

心,他的方舟比挪亞方舟設備稍為好些。

我相信,這種「絕對」的景況將使這部作品顯得非常

突出。哦,親愛的赫澤爾,倘使我寫不出這部書來,我必

然會感到痛苦。我手頭上從來沒有過這樣一個美妙的題

材。

信末附言即使我們能夠確定該信寫於1866年,又使我們可以看出,作者的感情和他主人公的感情已經融為一體了。

這艘船在前進。它非常漂亮。就像一位2O歲的年

輕人熱戀一位情婦那樣,我非常喜歡這艘用釘子和木板

裝配的船,我甚至比這位年輕人還要忠誠。啊,大海,實一

在太美了,即使在克羅托瓦,人們每天也只能見到它兩

次。

尼摩這個人物就這樣從1865年醞釀的最初方案中突現出來了。這部小說原先的題目叫《水底旅行》,後來改為《海底旅行》,最後又從《海底兩萬五千里》改為《海底兩萬里》。

起初,他只想寫一首詩去讚美大海。倘若他原先的主題是大海和對大海的愛,那麼,他大概不得不承認,大海的波濤、憤怒和風暴只不過是它向我們呈現的外貌。為了把握昂菲特里特①的心靈,為了洞悉它蘊藏著的全部寶富,那就得深入到遮蔽住它的雄偉的表面波瀾之中,探測這些浪濤掩蓋著的海底深淵。

《水底旅行》,這就是提綱。但如何去實現這種夢想呢?當時,能潛入水底的器械已經發明出來,正如多爾菲先生所指出的那樣,關於潛水艇的概念,海員和科學家都是熟悉的。儒勒·凡爾納不可能不知道富爾敦②和他1797年發明的諾第留斯號。由於他密切注視美國南北戰爭的發展變化,他肯定知道美國人已經使用了潛艇,其中維勒魯瓦的那艘潛艇,作為一個南特人,他是不會忘記的。從那以後,他無需像多爾菲先生所說的那樣,需要藉助菲基埃③的啟發才能想象出潛艇來。儒勒·凡爾納固然保存有菲基埃的《科學的奇迹》的1867年至1869年版本,但在1865年和1866年,這部著作根本不可能向他提示出潛艇的概念,儘管後來他從該書中吸收了不少資料。如果說他本人沒掌握水底航行的資料,這是令人難以相信的;事實上,他曾經詳細地跟他在海軍服役的弟弟保爾探討過這艘幻想的船隻的特點。他的諾第留斯號比已經發明出來的潛艇要完善得多,但這終究不是他的主題:這隻不過是實現他的海底探索的手段,而對他的主人公尼摩來說,也不過是要成為征服大海的天才的手段。他將這隻鋼鐵紡錘描寫得那麼引人入勝,以致將讀者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住,使讀者對它比對旅行和尼摩更為關心。這也許是因為理想的潛艇當時還沒有完全製造出來,儘管可利用面更為可觀的原子潛艇的出現,使人聯想到這是計日可成的事。

①古希臘神話中的海洋仙女,海神尼普頓之妻。

②富爾敦(1765-1815),美國機械師,曾於18世紀末和19世紀初在巴黎試驗,用人力轉動螺旋槳的潛水艇和用蒸汽機為動力的船。

③菲基埃(1819-1894)法國科普作家,著有大量科普作品。

當然,我們還僅僅將這艘潛艇當成一艘戰艦。可是,西蒙·拉克卻將尼摩的潛艇當作第一艘民用潛艇而對它表示歡迎;他受到小說家的這種觀點的影響,畢生都在這條道路上追尋它的蹤跡。眾所周知,在目前來說,用以實現海底探察的各種器械都已經發明出來;這是尼摩親自實行了的其中一種主意。他認為,海底蘊藏著巨大的財富和取之不盡的能源——僅利用各層海水的溫差所產生的能量就非常可觀。

儘管他付出了「像苦役犯一般的勞動」,但他在8月底並未能將《海底兩萬里》的手稿提交給赫澤爾;「7月底」便寫完了,但他必須重寫,而主要的困難似乎是要將不真實的事情變得真實。他希望能作到這一點,但他有所顧忌;這要求十分謹慎的文體;有些段落甚至需要「喬治·桑夫人或一位他認識的誠實的先生的優美文體」。

「經過15個月的飲食節制,我腦袋都要炸了」;到水底去作1次旅行,必定大有益處;「那裡物產豐富,我可以盡情地去享受。但說老實話,我實在為我那位波蘭人感到惋惜;我已經習慣了他;我們一直相處很好。再說,他生性乾脆、直爽。」1位波蘭人?下面我們就會看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在短短的時間內,他雖然腦袋疼痛,昏昏沉沉,但他還是完成了1部地理學詞典、《格蘭特船長的女兒》的第三卷、《海底兩萬里》和《環遊月球》!這位作家的進展速度相當快,《格蘭特船長的女兒》於1867年和1868年相繼出版,《海底兩萬里》和《環遊月球》於1870年問世,而《一座漂浮的城市》也於1871年與讀者見面。

有意思的是,著名的三部曲《格蘭特船長的女兒》、《海底兩萬里》和《神秘島》是在同一段時間產生、並逐漸醞釀成熟的。當然,各部分還很散。當艾爾通被放在一個小島上的時候,作者大概還沒預計到他會被《神秘島》中的遇難者救了,而且,格列那凡爵士也一直沒想到他將被指定把這批遇難者連同艾爾通一起遣送回國。然而,這3部小說大體上是在同一時期相思的,看樣子,作者的思路必然地要將這3部作品連接起來。這3部作品所描寫的都是真正的魯濱遜,他們或者有意地脫離人類群體,或者是遭逢某種逆境。況且,塑造一個魯濱遜這樣一種願望,始終纏繞著這位作家的想象。後來,他還多次重複這個題材,但大都沒那麼成功。奇怪的是,他首先要在《瑞士魯濱遜》中,然後才是在《魯濱遜漂流記》①中尋找他的模特兒。

①英國著名小說家笛福(1660-1731)所著,發表於1719年。

非常幸運的是,也許是受了他在《海底兩萬里》所塑造的具有高尚精神境界的人物的影響,他終於能突破他原先給自己的想象所劃定的過於狹小的範圍。既然尼摩的高大形象一直在他的腦際徘徊,他怎麼可能只滿足於塑造一個魯濱遜式的人物呢?他熱情地愛著大海,「海是包羅萬象的。海的氣息純凈而衛生;海之為物是超越的、神妙的生存之乘輿;海是動,海是愛。」但他接著又說:

海不屬於壓迫者。在海面上,他們還可以使用他們

的暴力,在那裡互相攻打,在那裡互相吞噬,把陸地上的

各種恐怖手段都搬到那裡。但在海平面9.06米以下,他

們的權力便達不到了……只是在海中才有獨立!在海中

我不承認有什麼主子!在海中我是完全自由的!

這種公開發表信仰的方式無疑是詩人和哲學家所採用的方式。但這種方式是不完全的,因為當尼摩船長發現他用船首沖角撞翻的那艘戰艦沉沒的時候,他的確是在反對壓迫者,而且顯示出他是一個「可怕的裁判執行人,是真正的仇恨天神。」這艘戰艦沒有掛國籍旗,因而無從知道它的國籍。這是否是出版商出於謹慎抑或別的更深刻的用意呢?這場戰鬥顯然是象徵性的,因為無論哪一個壓迫民族都可能在後桅的斜析上懸挂國籍旗。

給赫澤爾的那封信證實,赫澤爾在發現尼磨這個人物和他那深仇大恨時曾大吃一驚。儒勒·凡爾納想儘可能磨掉尼摩船長的一些稜角,試圖平息他這位敏感的朋友的激動。在從克羅托瓦發出的一封信中,他答應抹掉「結尾部分尼摩對阿龍納斯厭惡,取消尼摩在注視著那艘戰艦沉沒時所表現的那種仇恨態度,甚至不讓他去觀看這次沉沒。」

但他又說,他無法接受出版商向他提出的那種解決辦法:

您說要將諾第留斯號迫入一個深水區,它只能撞沉

擋住它去路的那艘戰艦才能從那裡逃脫,這種意見蠻不

錯。但有兩個困難需要重新考慮:第一,倘若諾第留斯號

被迫駛入一個深海溝,那麼它實在算不得無與倫比的高

級船,算不得比任何船隻都要快、都要牢固的船;第二,倘

若它果真落到這種境地而只能浮在戰艦上面逃走,那就

談不上水深問題。沒有水深,沉沿的情景又該如何描寫

呢?根本無法描寫。

緊接著,這封信還告訴我們關於那艘鐵甲艦本來可以懸挂的國籍旗問題。

現在,親愛的赫澤爾,您在繼續讀這封信的時候,可

千萬別忘了,挑釁是來自那艘國籍不明的戰艦的。它千

方百計地要摧毀諾第留斯號,它屬於尼摩所憎恨的那個

國家,尼摩要替他死難的親人和朋友報仇!您想想,必須

擺在首位的、讀者可能預感到的是什麼……您想想,尼摩

是個波蘭人,而那艘沉沒的戰艦是一艘俄國船,這難道有

一絲一毫值得提出異議的理由嗎?不!一百個不!因

此,親愛的赫澤爾,請您耐心地重讀一遍,然後再將稿子

給我寄回來,我將在上面作些必要的修改,但別忘了我上

面給您說過的東西。這部作品的真正的、合乎邏輯的、完

整的第一個用意是什麼?那就是一位波蘭人與俄國的對

立。既然我們不能明說——從某些觀點來看,這是很令

人討厭的——那就讓我們作這樣的設想,這可能就是那

么一回事。

在1831年那次反對沙皇尼古拉一世的起義失敗之後,許多波蘭人紛紛移居法國。1863年,又發生一次反對俄國獨裁統治的起義,但這次起義受到引起列強震驚的殘酷鎮壓;在英國和奧地利的支持下,法國徒勞地對亞歷山大二世進行干涉,但在普魯士對丹麥(1864年)、奧地利(1866年)和法國(187o年)的戰爭中,亞歷山大袖手旁觀以示對法國的報復。

這就是說,在1866年,法國人對於俄國對波蘭人所採取的種種做法無不表示憤慨。波蘭人所遭受的苦難深深地觸動了他們。拿破崙三世的軍隊曾經殘暴地鎮壓過起義者,共和黨人認為無法忍受他的專制統治,因此,他們身上蘊藏著的這種激情,必然會發展為對這位獨裁君主的激怒情緒。

赫澤爾肯定贊同他的這位作者的這些觀點,並且跟他一樣,認為沙皇的鎮壓慘絕人裹。但由於他具有參與公共事務的切身體會,他估計到法國政府可能遇到的麻煩,因而不得不謹慎地對待俄國;使法國的外交活動變得複雜化,這顯然是不合適的。假若尼摩是個波蘭人,這部作品就具有某種挑釁的性質,政府或許不讓出版。因此,他希望作者只把尼摩寫成一個反對農奴制和搜捕黑奴販子這樣的人物。儒勒·凡爾納對比提出不同看法:

倘若我無法解釋他的仇恨,我將如同對這位主人公

的生平及其國籍等所作的那樣,對產生這種仇恨的原因

緘口沉默;如有這種必要,我將改變小說的結局。我不願

意使這部作品帶有任何政治色彩。但請您稍為想一想,

如果尼摩過著那種出於對農奴制的仇恨而要掃蕩根本不

存在的海上黑奴販子的生活,我認為,這將是誤入歧途。

您肯定會說:但他作了一件可恥的事!我回答說,不!您

再想想,這部作品的最初意圖是什麼?是要描寫一位波

蘭領主,他的女兒一個個被強姦,他的妻子被用斧頭劈

死,他的父親被用俄國皮鞭抽死,他的朋友全都在西伯利

亞喪生。在俄國人的暴虐統治下,他的國籍行將在歐洲

消失!如果此人沒權將他遇到的俄國三桅戰艦一艘艘撞

沉,那麼,他的復仇將只是一句空話。倘若我處於這種境

地,我必然毫無內疚地將這些戰艦擊沉;要想不產生我現

在的這種情感,那就永遠不該仇恨!但我們還是撇開這

位波蘭人和俄國吧。讀者根據他的性格,必然想象得出

他要作的事情,我不再提及俄國皮鞭和西伯利亞,因為這

似乎過於直截了當。我壓根兒不想搞政治,我自認沒什

么資格過問這種事情,但這裡邊跟政治毫無關係。至於

結尾,被卷進陌生的海域、駛入大漩渦而阿龍納斯及其同

伴竟毫無覺察,他們聽到大漩渦這個詞兒時仍想活下去,

但由不得他們作主,小艇和他們同歸於盡,這實在太妙

了!對!太妙了!接著是關於諾第留斯號和它的指揮員

的永恆秘密!我在給您寫這封信時,感到渾身都在發熱

我們對這封措辭尖銳的信未免感到有點驚愕;作者的熱情首先成為他的熱誠的保證,並且使我們明白,雖然羅列了赫澤爾感到不滿而又使情節懸了起來的一大堆東西(從文學觀點來看,這無疑是一種缺陷),但我們為什麼還會覺出這部作品跳動著劇烈的脈搏。列舉出來的這幾點成了這位小說家必須克服的額外困難;事實上,剔除文中具有爆炸性的內容,這不正是一種高明的手法嗎?

這部作品是在專為青年人編輯的一套叢書中發表的,年輕人必須在得到父母同意的情況下才能閱讀,這使人頗覺驚訝。尼摩所講的話,可能使心地善良的人和維護被壓迫民族的利益的人感到高興,但有些活必然會使注重固有秩序的寧靜的資產階級感到不安。

赫澤爾仍然對尼摩所釀成的那場海難惶惑不安;作家不得不一再堅持,好讓他接受小說的這個高潮。從克羅托瓦發出的一封信便帶有這樣的痕迹;雖然他「絕對地被拋到月球中去」,他「不願意從月球上下來」,但這部小說「將在五月底全部完成。」這位小說家再次重複他的理由:

請您別忘了我在上一封信中所談到的意見。假使尼

摩是個波蘭人,他的妻子死於俄國皮鞭之下,他的兒子全

都在西伯利亞殞命,而這位波蘭人遇著一艘俄國船並有

可能將它摧毀,那麼,每一個人都會贊同他的這種報復

的。倘若您就是這個波蘭人,您一定會這樣做;倘若是

我,我也會像您那樣。

您一定會說,這是一種確實而坦率的情況,並且無需

作出解釋。當然,雖然沒什麼特殊理由,我們還是讓這種

情況適應《教育與娛樂雜誌》好了。

赫澤爾的確需要謹慎對待他的顧客;毫無疑問,他倆關於波蘭問題的意見是一致的,但儒勒·凡爾納的熱情使他感到擔憂,因此他要千方百計地讓他冷靜下來。在一封大概寫於1868年的信中,作者表達了他的內心感受:

最妙的是,讓尼摩跟整個社會作鬥爭;這是一種美妙

的情景,但不容易被人接受,因為缺少進行這樣一種鬥爭

的動機。退而歡之,必須描寫一個被放逐者反對放逐的

鬥爭,一個波蘭人反對俄國的鬥爭。這是很明確的。但

我們因為純粹的商業原因而把這種鬥爭放棄了。現在只

剩下尼摩對一個虛幻的、跟他一樣神秘莫測的敵人作斗

爭,這就光變成兩個人之間的一場決鬥,從而大大削弱了

主題的意義。

不,正如您所說的那樣,必須保持曖昧不明的態度。

他將尼摩寫成一個高大形象,使他成為反抗來自任何方面的暴政的象徵。這位令人難以捉摸的船長雖然性情粗暴,有時甚至殘酷,但他具有一種無限的仁慈,他只是出於對被壓迫者的過分的愛,才對壓迫者產生仇恨的感情。

一張女人的面孔閃過一下;阿龍納斯意外地發現尼摩正在凝視他妻子的肖像;她死於壓迫者的皮鞭下,但沒點明這些壓迫者是誰。

尼摩凝視肖像的這個細節不是無緣無故地加插進去的。很顯然,這正是作者自己所產生的幻覺。他在從克羅托瓦寫給仍遲疑不決的出版商的一封信中作了說明:

我看得出來,您在幻想一個跟我想像的人物截然不

同的老好人。這就難辦了,要寫我感受不到的東西,我實

在無能為力。因此,可以肯定地說,在我的眼裡,尼摩船

長並不像您所想像的那樣。

對於下面主要的兩點,我們的看法是一致的。

第一,在尼摩船長作完那次驚人的舉動之後,為使書

中人物更臻合理,要改變這位船長使我產生的恐怖;

第二,在那艘雙層甲板戰艦沉沒之後,要加快情節的

發展。

這兩點我將照辦,至於其他,我只需說明一下這位船

長因受到挑釁而採取這種可怕行動的理由就行了。尼摩

並沒迎上前去摧毀這艘戰艦。他沒主動攻擊。他只是對

攻擊作出回答。但不管您信上怎麼說,我決不會同意一

個人只是為殺人而殺人。他是個仁慈的人物,他的情感

只是在他遇著他所處的特定環境時才起作用。他和他的

家人所遭受的苦難足以解釋清楚他對人類所產生的仇

恨,而且讀者不會有更多的要求,更何況,整部作品的利

益不在這裡。

您對我說過,取消農奴制是當代最重大的經濟事件,

這我同意。但我認為,這是毫不相干的事,約翰·布朗①

事件以其明確的形式使我感到高興,但就我看來,這個事

件削弱了船長的形象。關於他的國籍、他的身世以及將

他投入這種荒誕的生存之中的原因等等,必須保持曖昧

態度。此外,亞拉巴馬事件②或虛構的亞拉巴馬事件都

難以接受和無法解釋,倘若尼摩要對擁護農奴制的人進

行報復,他只需到格蘭特指揮的軍隊服役,這樣,一切便

都說明清楚了。

①約翰·布朗(1800-1859),美國廢奴主義者,1859年,曾率領奴隸襲擊哈普渡口,失敗被俘后處死,由此導致美國南北戰爭。

②1864年6月19日,英美兩國政府因巡洋艦亞拉巴馬號沉沒,發生了爭執,這場轟動一時的國際官司延續8年之久才得到解決。

現在我要談談您來信中的一個部分。您說第二卷跟

第一卷大不相同,主要是這個人在第二卷中更為激烈。

我從中看出,您肯定把第一卷的內容忘記得差不多了,因

為我確信,我是按照自然漸強規律去構思的。這部作品

流露出一些仁慈的情感,尤其是在第二卷;只是由於事物

本身的力量,才使我們這位英雄變成一個陰鬱的裁判執

行人。

……您所討厭的肯定是最後的那幾頁。關於對阿龍

納斯所產生的影響,您說得有道理,我將作些改動,但對

於尼摩船長,這是另一碼事,如果您以另一種方式對他作

出解釋,那您給我改一改好了,但我對此不能表示承認。

您非常清楚,倘若要將他改造成一個老好人——我

對此實在無能為力,因為我跟他生活了整整兩年,無法以

另外的方式去看待他——那麼,要留在巴黎就不是1天,

而是1個月。

由各國政府引起的困難有時倒有好處,因為,要不是這些困難,尼摩甚至還沒那麼充實。諾第留斯號的船長不是一個被他的祖國的當局追捕的愛國者,而是一個反抗壓迫民族的不義和暴虐的典型人物。

當然,他是個有無政府主義傾向的人,但這是從他要求自主權這種意義上說的。這種自主權除高尚品德所要求的界眼外沒有別的界限。他是個相當令人擔憂的人物,因為他要將他的暴力強加於人,有時甚至強加給反叛者,而且常常搖擺於愛與恨、憐憫與復價之間。他並沒採取布朗基①「既無上帝,亦無主子」的公式;他具有這樣一種情感,認為必須完成上帝賦予他的某項使命。他只是上帝的工具,而上帝製造的種種恐怖事件又常常折磨著他,因此他喊道:「全能的上帝,夠了!夠了!」世界已成定局,人類在主宰著它、壓抑著它的各種問題中掙扎。至於主子,他給自己製造了一個,認為只需服從他自己,也就是說,服從他的所有道德準則、甚至偏見;出於事物本身的力量,他對他的乘員不就是主子嗎?他船上的人不是盲目地(儘管這是出於好意)服從他嗎?

①布朗基(180-1881),法國革命家,空想共產主義者。

如同所有的船長那樣,他是船上的主子,他那得到承認的權威是不受懷疑的。

況且,正是無政府主義的惡果導致他懷著最良好的意圖,在以一個主子代替另一個主子的同時,企圖建立一種新秩序,不管這種秩序是否明確,但它終究是以暴力強加給需要的。

尼摩是個永恆人物、因為他不僅是一個人的形象,而更重要的是代表人類;他的冒險活動正是人類為尋求重要的帶普遍性問題的答案而進行的冒險,而決非一個人為尋求解決微不足道的個人問題而進行的冒險。

非常奇怪,他形象地預示了被對社會約束的反抗纏住了的當今人類。

這種無力的反抗導致對人類各種制度乃至人的本身的蔑視;誰要是保留這樣一種情感,他就只能龜縮在孤寂之中。他在孤寂中能獲得安寧嗎?採取這種「絕對景況」的尼摩似乎並沒作到這一點,他在《神秘島》一書中公開承認「寂寞、孤獨,這是可悲的事情,人的能力實在難以忍受……我的死正是因為我相信人們能夠獨自生活……」

有人曾經這樣琢磨過,儒勒·凡爾納究竟是根據哪一個模特兒想象出尼摩船長來的呢?我們從他寫給赫澤爾、現存國立圖書館的一封信中得知,夏拉斯可能就是這個模特兒,但作家只是事後才想到這一點。從外貌上看,尼摩就是夏拉斯;從內心上看,這兩個典型人物十分相像;兩人都很剛毅,有時甚至激烈。兩人都是愛國者,都具有先進的思想,熱愛自由,反抗各種不義行為。

夏拉斯上校1810年生於法爾斯堡;1848年,他是制憲會議的議員和作戰部長。這位毫不受協的阿爾薩斯人在1852年被王子總統①的政府放逐。他豪邁、傲慢、不願意鑽停戰的空子,宣稱說,他要等自由勝利后才返回法國。他死於1852年初。他死不改悔,曾要求將他埋葬在巴塞爾,說只要拿破崙三世還統治著法國,就別讓他的屍骸歇在法蘭西的土地上。

①指拿破崙三世。路易·拿破崙及拿破崙一世之侄,184呂年二月革命后當選為總統;1852年12月發動政變,旋即稱帝。

因此,夏拉斯和尼摩的性格具有某種相似性。誠然,他倆之間存在某些顯著的區別,但如果夏拉斯處於尼摩那樣的境地,他也會採取尼摩那樣的行為。況且,我們並不懷疑,諾第留斯號船長表達了作者的思想,因為作者一直跟他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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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書香門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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