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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我坐在前門廊處,一邊細細地品著用最新方法沏好的茶,一邊望著那第一縷晨光慢慢地掠過天空,美極了,衣阿華的天空才是哈蘭最愛的。
「任何地方你都可以看到天空」他說,「然而衣阿華的天空才是最藍的,藍得使你陶醉」。儘管我更喜歡綠色,但我還是很同意他的觀點。七月,在衣阿華的農田裡,你可以看到任何你想象得到的深淺不一的綠色,當微風吹過,農田裡傳來沙沙的響聲,這種感覺,簡直另人心曠神怡。
說到衣阿華的風,夏天,它可以使你心境輕鬆、愉快。然而,冬天它會閃電霹靂般地襲卷著整個大地。儘管如此,就在我離開衣阿華的那一刻,最使我留戀的還是衣阿華的風。
茶快喝完了,茶底有些苦澀,我隨手把剩下的茶倒在了走廊邊上。我又開始沏第二杯茶,我仍舊又加了過多的三葉草,或許是野玫瑰和檸檬茶,但這回味道卻好多了。我從來沒想到自己對茶是如此內行,當然我也從未想到,自己會被獨自留在此地。
我最後看了一眼那略帶紅色的天空,然後把早餐吃剩下的大豆、小胡瓜收到食品袋中,以備後用。我正要回到屋裡,突然間,收割機傳來了震耳欲聾的隆隆聲,我的心隨之一沉。
此時是十月二十三日。我從秋干下拿起槍收拾好食品袋,迅速地撤到後面的小屋裡。我的土地還沒有耕種,因為我沒有放棄它,或者想把它賣給山姆叔叔。鄰居們的土地該收割了,而我卻不打算做任何事情,我搬了一把椅子放在木窗旁邊,在這兒,我可以一邊剝豆、或者系草繩,一邊觀察外面的動靜,就坐在這,我可以望到外面廣闊的世界,隨時可以端起獵槍。我是不會讓任何人把我帶走的。
收割機捲起一片濃濃的塵土開了過來,然後拐入鄰居的田地,在那裡,人們一上午都忙碌於穀物、大豆收割之中,最後把這些東西放在一個很小的運輸機上運走。
我把剝完的豆放進舊麻袋,就連這條麻袋還是我從約翰遜家的火堆中搶救出來的,我真奇怪,那麼大的一幢房子,一天中燒了多少燃料。如果我要是擁有一點的話,那麼我就可以去種地,或者讓穀倉里的老發電機重新運轉起來,那麼情況就大不一樣了。不,也許還是一樣。山姆叔叔長時間地控制著燃料儲存,費了好大勁,我才想起哈蘭和要給卡車加油,他告訴我必須節省下最後一桶油以應付緊急情況。然而當我到醫院去看望他,把燃料已經燒光的消息告訴他時,他痛苦地嚎叫起來,現在哈蘭不在了,而卡車在穀倉旁的橡樹下已經生了銹,油箱里至少還有半升的油,我想,在緊急情況下我會把它開到埃米去的。
傍晚,除了一台收割機以外,其餘的都已經停歇了。但它根本不理會我和我的農場,我也輕鬆下來。我想今年不會再有人試圖勸我離開這個地方了。這時,從收割機上下來一個人朝我走來。我趕緊搶了拍大腿上的大豆皮兒,拿起了獵槍。他們並沒有對我怎麼樣,但我聽說老泰勒夫人由於過於衰弱,無法照料自己,已經被帶離了農場。我是不會給他們任何東西的。提起私有財產,山姆叔叔的鬼點子是最多的。所以最好讓他們知道我有權利生活在這個地方。他們可能會趕走任何人,但是我就未必那麼容易了。
那個人來到了房門前,猶豫了一下,然後走上台階敲了敲門。
「威廉姆夫人在嗎?」說話的聲音是如此的熟悉,我的心撲撲地跳著。會是地嗎?已經這麼多年了。我努力地想看清楚,但他已經進了屋,叫著我的名字,我的手扣住了扳機。
過了一會兒,他又出來了,在房前徘徊。啊!是他--比利!一個身材高大,金黃色的頭髮下映著那張熟悉的古銅色的臉,此刻正緩慢地走看。
「威廉姆夫人?我知道你在。是我,比利,包特。你在哪?」
悅著他又大步朝小屋走去他看上去要比上一次我見到他顯得憂慮了許多。當初他和傑利去參軍時,肩上背著行李,兩個人信心十足地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夠了,比利。」我喊道,端正了槍,此時我已沒有了又見比利的興奮,一股憤怒油然而起,他們竟然敢派來一個幾乎由我養大的孩子。
「感謝上帝,我終於找到了你了。傑利米一直擔心死了,他派……」他微笑著,走上前來。
「我說了站在那別動,」我又向他揮揮槍。就是他真的向我靠近,我也不會浪費一顆子彈去嚇唬他,更不會真的向他時去,我是決不會向一個勝似我親生兒子的人開槍,但我也絕不會離開此地的,事情就是這樣。
比利站在離小屋五英尺遠的地方,問道:「威廉姆夫人,怎麼了?」甚至沒有停下來,又去考慮那荒謬的問題,他可能還會說一切都好嗎?
「傑利米在哪兒?他回家來了嗎?」
比利搖搖頭,說:「現在,他被派往俄荷拉荷瑪了,他們知道您仍在依阿華,所以我就來這了。我們全家都在達拉斯。」
我緩緩地鬆了口氣,感到有些失望,又有些惱火。我知道傑利米還有一年多就要回來了,部隊是不會輕易讓孩子們回來的,儘管有那麼多人逃跑。我不應該在白白地等待。
「那麼,大家都怎麼樣?」我平靜地問。
他仍舊在盯著槍。直到他講述卡利的新工作,在軍營中他和傑利米同住的宿舍,以及他母親參加了難民營中志願者的工作,臉上才露出了微笑,我仔細地傾聽著,我真希望能給他拿點茶、甜餅或著麵包什麼,可我只有大豆。所以我故意裝出不熱情的樣子,只有這樣,我才能讓他一直保持緊張。
「我覺得儘管傑利米的工作很艱苦,但他一直在擔心您。」
比利說道,「他非常想念衣阿華,他說他打算今年秋天逃回來,但我告訴他這樣做太危險,所以我想在下第一場雪之前,他是不會回來的。我想他不敢的,除非我錯了。」
我對比利笑了笑,儘管他在天真地看著我,我本能地知道他在想著什麼。我是多麼希望能夠和他坐在一起,促膝長談哪。但是如果需要的話,我想,比利拖也要把我搶回到達拉斯去的。我不再像以前那樣信任他了。
「你怎麼會到這,比利?」
「部隊派我來的,儘管我本不該來。傑利米要我把你接到德克薩斯去。部隊只是想要你離開這個地方。」
「你知道,我是不會吉德克薩斯的。」
「我知道,而我也不想。我在想部隊在走之前我要在外面藏一段時間,在埃米過冬。春天來時,我要去北方,蓋一間小屋,從此生活在那裡。
「比利,你這麼做又為了什麼?你知道,你一旦被抓住他們就可能斃了你。」真想不到比利會有如此瘋狂的想法。
他搖了搖頭說:「威廉姆夫人,你不知道南方已經成了什麼樣子,人口越來越多,失業現象越來越嚴重,人們沒有住房,沒有食物,沒有一切。而北方卻不同,儘管現在什麼也沒發生。人們只是繼續活著,一旦情形有變,我真不知該怎麼辦。」
「但比利,你目前在部隊,凱利也有了工作,你生活的城市還何強大的動力,你已經不錯了。」
比利低著頭望著自己腳在不斷地蹭著地面,說「也許,但我想,那不會是真的不錯。」最後他抬起了頭「在這兒,我可以看到藍天,可以種植東西,身邊也不是總有那麼多人。你知道他組建的那颱風力發電機給半個Mason城供電,在克里爾湖邊有大片荒蕪的農場和樹林,在那裡有很多的鹿,我想,你從未看過如此景象。我打算在那建立一個貿易區,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我一定能。」
我一邊聽他講,一邊不住地點看頭,因為我真的不知該說什麼來反駁他。如果我也像他那般年輕的話,我也會那樣做的。但是他為什麼不再等一年,複員回家后再這麼做呢?
「你一直在你親戚那位?」我問。
「是的,我一直在那。」
「那麼你為什麼不試看得到那塊地的所有權呢?這樣你就可以等傑利米回來后,你們兩人一起建立一個貿易區了。」
比利微微一笑,「我真的非常想那麼做,但是在我逃離部隊之後,他們會首先到這來找我,即使我真的服完兵役,臨時沒收的東西也就是牛。他們會以Ag-one來劃分土地的。」
「Ag-one是什麼意思?『,比利向周圍看了看說:」那就是沒有人要回來,他們將到這來,剷平所有的房屋建築,直到只剩下玉米和大豆「。我曾在密蘇里見到過此番景象:沒有穀倉,沒有柵欄,一片寂靜,像一片大荒谷。」
聽到這些,使我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只是在盯著比利。我的房子,我的土地以及我的社會都將不復存在。他們怎麼能做出這種事來?『哆村是可以不要的「,這是他們的觀點,但百姓卻不這麼認為,那不是夢,我一直在考慮重新開始建設它。
「威廉姆夫人,我很遺憾但不得不告訴你有關外面世界的情況,情形越來越糟糕了,你也該離開這了。」
「你不打算回德克薩斯,你也沒打算回家,那麼你究竟想跟我要什麼?」我問道。
「跟我到埃米去,那很安全。」
我對他笑了笑,想起上一次我是如何步行十英里的路程到埃米去的,那的人試圖重新建立一個城鎮,大家都在努力地工作著,埃米不像大多數其他的北方城市那樣,沒有了煤就無法生存,他利用自己的實驗的風力發電機以及太陽能發電機,並藉以生存。有幾個人留在那兒了,建立了一個小社區,如果我要走的話,我也會去那兒的。但是如果沒有了農場,沒有了這裡生活的美好回憶,我該怎麼活下去呢?
「我不會離開這兒的,比利。」
「但,威廉姆夫人,你不能再在這住下去了。」
「迄今為止,我在這裡生活的很好。」
「那麼你吃什麼,怎麼過冬?」
我順手捏起了一捆柴草,另一隻手又抓了一把大豆。
「我看到你的那些柴禾了,那是遠遠不夠的。就你的那些大豆,還有那些被蟲子咬過的蘋果也是遠遠不夠的。跟我去埃米吧!」
比利幾乎是在懇請我了,但我才不管呢。他站在這兒,臉上露出了怒容。我是不會離開這裡的。因為這是我的家,我出生在這裡,我也將在這裡死去。我不會因為山姆叔叔提出的計劃而讓人把它佔領的,如果是那樣的話,那我可真該下地獄了。現在我的全部希望就寄托在這桿槍上了。在比利再有新的想法前,我該讓他離開這兒了。
「比利,你聽著,我很高興見到你,但是我不會和你到任何地方去的。現在,你該走了,去埃米,德克薩斯或其他任何地方,與我無關。我不想殺死你。」
「我向傑利米保證過:一定帶你一塊走的。」
「我會告訴傑利米你所做的一切的。但請你不要管我,你走吧。」我向他揮了揮槍,我要讓他知道我是認真的。我真希望他認為我一定會開槍。但他又向前移動了一步。
「我數三個數后,便開槍。-……二……」
他繼續向前走,直到在只剩下幾英尺遠的地方停下來,在那兒,我也恰好可以射中它。
「三……」我數到,然後開始向他瞄準。
比利猶豫了一下說:「好吧,好吧,我走。」他走了。
我猜比利一定真的以為我瘋了,或許他還記得那一次,他和傑米利由於一碗飯打得不可開交,我數了三個數他們還是沒有停下來,我便用那粘滿巧克力粉的木匙撞了他們一頓,他真的走了。
比利走到門廊處轉過身來,笑了笑,說:「我不會輕易離開你的,等我到埃米把~切都安頓好,然後,我再回來接你,好嗎?估計只有兩個星期。」
我什麼也沒說,他向我揮手告別,然後沿著砂礫馬路匆匆地走了。直到看不見他,我才放下搶,重新把門閂好,此刻我的心摔怦地跳著,額頭也浸滿了汗珠。我就是這麼一個保守的老太太。他或許說我虛張聲勢;要不我該怎麼辦呢?殺死一隻鹿對我來說都很難,何況一個人呢?但我是決不會離開我的家的。他們也許會說我是一個瘋狂的老太太,也許會說我在這活不過~年,或許他們是對的。但是我知道我沒瘋,我只是不想離開這座農場。不管生還是死,只要我在這,他們就不會從傑利米手中把他搶走,起碼那是我的。
我把槍放好,又繼續去剝大豆,但是在這深秋的寒冷中,我的手不免有些僵直了。我把那幾堆又混到一起了。最後我清理了大腿上的豆皮兒,靜靜地坐著聆聽窗外的黑夜。一群大雁飛過,它們凄涼的叫聲劃破長空;小棚後面傳出「吱,吱……」的孤蟬鳴叫;穀倉門上那生鏽的鐵鏈發出叮噹的響聲。
整個晚上,我都沉浸在回憶之中,耳邊不斷地迴繞著孩子們的說笑聲。……
一個月過去了,但比利卻還沒有回來。或許他決定不去埃米了,或許部隊已經抓住了他,把他遣送回德克薩斯去了。
不管怎樣,我終於可以放下心了,整天端著個槍真是夠煩的。
昨晚一場大雪給大地披上了銀裝,冬季真的到來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二號,今年的冬季著實來得太早了。儘管如此,我還是決定今早出門去捕一隻鹿。要不等到十二月,雪下得更大,路面的雪更深,我恐怕自己是不行的。反正只要晚上溫度足以結冰,那麼我想,肉就不會壞的。
整個上午,我都在隱蔽處等待著鹿的出現,這個隱蔽處還是斯格而德為捕野生動物而塔的。不知不覺,我的手已經凍僵了,我不得不把兩手拉在槍柄上,頭挨著手來暖和暖和。
鹿到底是怎麼了?這幾年,隨著人們逐漸地離開此地,動物卻紛紛地回來了,鹿的數量也異常地增加了不少。夏季,傍晚時分,鹿群從田間穿過,當它們一看到犬群,又能輕鬆擺脫,跑掉。我不知道那些雜種狗都抓到什麼,但是肯定沒有鹿。鹿生性敏捷,但僅有少數適用野生生活。去年夏天,我竟然動了惻隱之心找了一隻斯格爾德的老黑狗,名叫凱希。可沒多久,它便失蹤了。我很想它,但也沒什麼可留戀的,它只會把鹿嚇跑。
我閉上眼睛打了個噸,忽然從下面傳來一陣跌落聲。是一隻小鹿,看上去像去年春天生的,正在離我十五米遠處吃草。我的心評怦直跳,在我拿起槍,向那隻小鹿瞄準的那一刻,手也在不住地顫抖。它正在那低頭吃著草,看上去它是那麼瘦小,那麼柔弱,我禁不住地想到,我是不是該等一隻較大一點兒的呢?但鬼知道會不會再有鹿出現。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就在它翹起尾巴準備穿越田間之時,我扣動了扳機。
我屏住氣,只見它的步伐漸漸地慢了下來,直到最後,一跌一撞地離去。
我從隱蔽處下來,在雪地里,沿著那斑斑血跡走去。雪不太深,但我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在試探著,以防自己在不太結實的冰上陷下去。一隻受傷的胳膊幾乎要了我半條性命,那麼一條腿還不得要了我整個性命。我不能不小心啊!
我很難地追著它,不一會它便消失了,我不禁慌了起來,萬一我射中了它的腿或者肩,它走幾英里后該怎麼辦呢?萬-一會天黑了怎麼辦?我不能跟它走太遠,我還有自己的家,但我也不能放它走。我加緊了步伐,愈走愈快,直到後來有些走不動了。我一門兒心思只想找回它。我確實該小心,另外我也要活著。我只是需要肉,其他都無所謂了。
風吹在我的臉上象刀割一樣,我的腳也凍僵了。我忘記了寒冷,無心理睬這荒涼的冬季,天變得陰沉下來,使我倍感壓抑,我也精疲力盡了。我想我再也不能走了,這時,我忽然看到了前面那隻鹿,拐進了弗蘭森的穀倉。看到它靠在一個舊棚旁,我又重新來了精神。
小鹿終於倒下了,但當它看到我時,它又開始拚命地掙扎。雪地已經被它的血染成了紅色,它再也無法站起來了。萬一它再跑了怎麼辦呢?沒有它,我就無法度過這個冬天。傑利米萬一回來,我拿什麼給他吃。我拿起槍,正準備利用最後一顆子彈再向它射去時,我看到了在小棚旁堆著一堆木板。
我悄悄地放下槍,向前走去。我抓起一塊木板,轉向那隻正在垂死掙扎的鹿,它正躺在雪地里,離我僅有幾英寸的距離,風在我耳邊「嗚嗚」地吼著,我喘著粗氣舉起木板朝那隻可憐無助的小鹿砸去,一下,兩下……直到它再也站不起來。
最後,我終於沒勁兒了,我的手臂在瘋狂地顫抖著。我向後退了退,我再也拿不住那塊木板了,把它放在了雪准里。
我全身不停地抖著,腿上一點氣力也沒有,再也站不住了,跪到了地上,望著這隻死鹿,想著以後的日子,我開始抽泣起來。
清晨,陽光普照大地,雪面上映出耀眼的光茫。泥濘的馬路上的冰漸漸融化匯入小河中去。而我正在搬那些從約翰遜的穀倉中拿的木頭,這座穀倉在去年夏天歷經了幾場暴風雨,傑利米的四輪貨車一直在那爛泥中,有時倒也能派上些用場。不同尋常的是,在這深冬的季節里,竟然能遇到冰雪融化的天氣,別以為我在抱怨什麼。我得在大雪真的來臨前,儲存一些木頭,這樣的天氣真是太美了,我迫不及待的大口大口地呼吸這新鮮的空氣。
黃昏時分,在我第三次地運木頭時,一隻鳥的驚叫聲劃破了寂靜,我抬頭看去大路上正有一個人影朝我走來。我屏住氣,盯著路邊,此刻我是不能趕回家去了。但又無處可藏。
最後我從木難上拿起了獵槍,扛在肩上。那人還在穩步地向前走著,就在我能射到的地方以外停了下來。
「我想你不會回來的,」我說。
比利笑了。「我從不失言,威廉姆夫人,我只是很遺憾花了這麼長時間。我實在是沒有機會逃出來,直到後來我們打敗了墨索里尼。我才溜出來,長途跋涉地來到這裡。上星期我在埃米,等待大雪停止,才到這裡來。」
「見到一切完好,我很高興。我還一直擔心你呢。」我笑道。我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那般地挂念他。我想自己一直在期盼著他的歸來,同時,我也一直在擔心他會回來,突然間,我發現自己竟有些傻,就像一個初戀中的小女生。
他站在那裡,直盯著我的槍。說:「我在埃米見到了海德雷一家,我想你還記得他們,是嗎?」
我不能說是,只好搖搖頭。
「他們還記得你來自PTA。他們答應我們在他家過冬,等春天來時,他們幫你建造一個新房子。」
「比利,我已經有地方住了。」
「別這樣,威廉姆夫人。近來你去過城鎮嗎?真是太棒了。」
「我不會離開這的,我想你應該知道。」
「聽我說,他們已經佔領了北方的大部分商業區,還有二十多棟住宅區。他們的公用設施及娛樂場所都已實行了,他們甚至還在社區中心開設了圖書館。儘管有些擁擠,但那很暖和;你可以在那生活,給自己建一個新家,或許也是給傑利米的。」
「我已經有家了,比利。我將在這等傑利米回來。
「但你無法獨自在這生活,難道你看不出這點嗎?」
「至今為止我在這過得很好。」
「據說你之所以挺過那個冬天,就是你儲存了一些罐頭食品還有最初的不正常的溫度。今年如果你沒那麼幸運的話,你該怎麼辦呢?」
我把槍在肩上挪了挪,望著比利。我知道比利一定以為他在幫助我,但我不能離開這個農場。也許有人會認為我很傻,但這是我的家,我不會輕易離開的。再等一冬,傑利米一定會回來的。
「比利,我很抱歉你會長途跋涉地趕到這裡,但我是不會離開這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得趕在天黑前再運一車木頭了。」
比利看了看這架貨車,又望了一眼車輪留下的印痕,問道:「讓我來幫助您好嗎?」
我不知是否該讓他幫忙,但幹了一上午的活,我的確覺得渾身酸痛,忽然間,我是那麼留戀他,於是向後退了幾步,指著小貨車說:「我很願意,謝謝。」
比利接過車,便朝房子推去。我們靜靜地走著,我覺得有比利在身邊,漫步在溫暖的陽光下,心情格外的舒暢。這種感覺太危險了,但我盡量不去考慮它,只好享受這美好的感覺罷了。
當我們來到房前,他把木頭卸下來,放到門廊前,下來,望著我。
「在你走之前進屋喝口水好嗎?」我問。
他搖了搖頭,說:「你為什麼不跟我去埃米?」
我沒作聲。我真希望我告訴他,那麼他就會明白,但我不知該怎麼說。
「天哪,您真是太固執了。我該怎麼讓您明白您有多傻?」
「再見了,比利。」
他大聲地喘了口氣,好像要做出一項重大的決定。「你不走,我是不會走的。」他又朝我跟來。
我迅速向後退了一步。該死,地為什麼總在逼我?我不想嚇唬他,但以前卻把他嚇走了。我端起槍,對著離他肩膀兩英尺的地方瞄準,既然你非要那麼做,那麼我也不得不這麼做了。「
比利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槍,笑道:「我知道你在嚇唬我,威廉姆夫人,你連只蒼蠅都不傷害,更不會對我開槍的。」他又向前邁了一步。
「比利,我要開槍了,」但他還在向前走,我不知該怎麼辦,我不想傷害他,但我也不能讓他把我帶走。我的手在劇烈地顫抖著,我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忽然間,槍走火,我和比利都驚住了。
比利跌跌撞撞地倒在了地上,躺在地上,手捂著肩膀,睜大著雙眼盯著我。噢!上帝,我把比利給殺了!此時他正在地上呻吟掙扎著,企圖站起來,我向他靠近了一步,又猶豫了一下,萬一他說服了我怎麼辦?我跑進了屋,拿了一條舊被單和半瓶威士忌。
「該死的,」比利大聲叫道,「混帳的!」
「你沒事吧,比利?你要繃帶嗎?」我迅速把床單撕成了幾條,我的手抖得異常地利害。我真不能相信,自己竟向他開了槍,我明明不是向他瞄準的。如果他真的死了,我永遠不會原諒自己的。
比利只是在怒視著我。「你向我開槍!我不能相信你真的向我開槍。」
「給,」我把市條和酒瓶扔給了他。「我就這些了」
比利猶豫了一陣,然後開始脫掉衣服和襯衫,他的胳膊上淌了那麼多血,我感覺到陣陣噁心,而他卻輕易地就把血擦乾淨,致此,我才放下心來。比利沒事了,他會好起來。我論了一口氣,彎下腰,拿起槍。我只希望他別知道我的槍里已經沒有子彈了。
比利一邊擦拭著胳膊,一邊無奈地搖著頭。「我想您真像他們說的那樣瘋了,或許是我瘋了。為了幫助您,長途跋涉地到這來挨了您一槍,我本可以在部隊里就挨上這一槍。」
「我非常感激你到這來,比利,我是真心的,但我從不需要幫助,我只想一個人留在這。」
「嗯,我想是的。」他把最後一塊布條纏到了肩膀上。
「很對不起,我打中了你,其實,我並不想向你開槍。」
「但你卻向我瞄準,如果我沒說錯的話。」
「我只是不想走。」
「好吧,別擔心,我不會再要求你離開了。」他慢慢地穿上襯衫和衣服,然後抱著肩,站在那看著我。
「那麼就這樣吧,你真讓我把你獨自扔在這兒等死嗎?」
「我並沒打算死。」我說,儘管我可能會死。即使那樣也要比離開此地好得多。因為那是必不可免的。
「是的,我想那不是你的選擇。」他盯了我一陣,又低下頭來。
「真糟!我該怎麼跟傑利米說呢?說他的媽媽比傳言中的還要瘋狂?他不會信的。」
「告訴他,今年夏天。農場會一直等著他。我也將在這一直等待著他。
「為什麼你就不能親自告訴他呢?天黑前我們趕到埃米,海德雷家有電話。」
「我不走。」
「您真是一個大傻瓜。」
這一回我笑了說:「你可能說得對。」
他跺了跺腳,環顧遠方說道:「這有魔力,的確有一種魔力吸引著你。」
「我很贊同他的說法,但我知道該怎麼說,所以我便不作聲。比利看了看我,轉過身去朝埃米方向走去。他的步伐有些緩慢,但是很穩健,漸漸地,他的身影消失在空曠的鄉間,一切就像一場夢。
他走了,我來到車旁,撿起那瓶威士忌。我真希望比利能理解我為什麼會留在這兒,但事實上,我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留在這兒的原因。有時我真不敢相信,自己是怎麼生活的。我想如果我不那麼固執地話,那麼我也可能會和其他人一樣離開這兒了。但我覺得那永遠是不可能的。危機只屬於加利弗尼亞和紐約,而不是中西部。在這裡的生活是緩慢的,變化也會逐漸地到來。情況只會越來越糟,一天早晨,醒來后,發現大家都走了。傑利米問我「媽媽,你為什麼不走?房子里死氣沉沉」。並不是電給了這個農場生機,而是生活在這裡的人和一切美好的回憶給這座農場增加了生氣。
他們說我只是在抓住鬼魂不放,是的,或許他們是對的,但如果再抓的時間長一點的話。那麼我就可以把這座農場留給傑利米了,那麼或許有一天,他會重新使這裡充滿生機。我靠在貨車的把上,仰頭喝了一大口威士忌,然後又去約翰遜家拉另一車木頭。
時光在沉寂的冬天裡慢慢流逝,只有那風和記憶中的鬼魂相伴。哈蘭過去常常說對一個農民來講最快樂的事不過於一月份放假,去弗羅里達,當然我們很喜歡這裡,並且從未到過任何地方,但在這漫長慘淡的日子裡,每當想起此事,心中倍感欣慰。而今,我在沙發上一坐就是幾個小時,想看如果我想去德克薩斯,我也能去,不過我還是寧願呆在這裡,靠著美好的回憶生活。
今天我仍舊坐在沙發上,閑翻著那些舊雜誌。這些雜誌還是從去年夏天約翰遜小棚倒塌中檢出來的呢。今天是一月二十九日,這是個特別的日子,是哈蘭和我結婚三十四周年紀念日。每年哈蘭在這一天都會送我一支玫瑰,還有一首詩。
有一次我把傑利米安排在包特家過夜。他居然為我們準備了一頓燭光晚餐。哈蘭就是這般的浪漫。上帝,我是多麼的想念他啊。但我也十分慶幸,他沒有看到農場今天的這個樣子,如果哈蘭看到,他準會傷心透頂的。
我胡亂地翻閱著雜誌,偶然又看到那篇以前不知讀了多少遍的文章,這回在一篇婦女節廣告圖片上,我看到了一張含苞欲放的玫瑰花的畫片。於是我拿起剪刀,由於屋子太冷,費了好大勁才把它剪了下來,之後把剩下的碎紙片扔到了柴堆旁。今年哈蘭不能再送我玫瑰了,該我送他一支了。
外面的寒風刺骨,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走到房子的另一側,這裡曾是哈蘭夏季的花房,我把剪下的「玫瑰」插在雪中,然後站在那背誦羅伯特。伯恩的詩。
啊,我的愛就像一隻紅紅的玫瑰,在六月萌芽。
啊,我的愛就像一曲優美的旋律,在樂曲中表達。
我希望我背得對,並能把它唱下來,以前哈蘭常常唱給我聽。但天太冷了,我的牙不停地抖,實在是唱不出來。我想是不會在意的。以前,我一唱歌,他總是笑著對我說,「嘿,貝蒂小姐,你的牙是不是漏風,你已經跑調了。」然後我們就一同哈哈大笑起來。哈蘭總是那麼愛開玩笑。
我背完了詩,站在哈蘭的「玫瑰」花旁,眺望著遠處廣闊的農場,聆聽著刺骨的寒風吹打著穀倉,想著和哈蘭一起共渡的時光。冬天,大雪覆蓋著大地,農場看上去與十年前沒什麼兩樣,那時我的世界還沒有破碎。瞬間我想我好像看到哈蘭在整理夜間雜物,一會兒又和傑利米在談笑,那聲音好似從穀倉中傳來。一切都像真的一樣,從倉門縫中滲出的點點燈光,剛剛剷出的肥料的味道,豬在圈裡咕咕地叫著要食的聲音,一切就像真的一樣。
我把大衣裹得更緊了,雙手插進了衣兜,哆哆嗦嗦地站在那兒。我不想回屋,不想中斷這美好的幻想,但我的腳已經凍麻了,鼻子也凍得開始發燒了,好在還沒凍傷,我知道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論我多麼想相信它。
終於我不得不轉過身,踏著來時的腳印返回屋去。還沒走到門廊前,我便看到了一個籃子和幾捆用報紙包著的東西,立在門邊。我環顧了一下四周后便朝那兒走去。在籃子的蓋上有一張字條。
「這些東西遲早會對你有用的。你改變主意了嗎?--比利」
我迅速抬起頭,朝農場望去。「比利,你在這嗎?」但是風聲太大了,幾乎掩蓋了我的聲音,院子唯一能動的就只有地上被風吹著的雪花和那棵老橡樹了。
我彎下身,打開籃子蓋。裡面裝滿了蠟燭、火柴,晒乾了的水果和肉,及一盒子彈、兩本書,還有一節給我的收音機配的電池。他甚至還給我帶來了信:一封是山姆叔叔寫的,裡面竟是些勸我離開農場的鬼話;我敢打賭,我實在不敢相信,在這堆東西里居然有一張傑利米給我的明信片!我端著傑利米的信,淚水模糊了雙眼,但我仍能辨別出這熟悉的字跡,「不久我將回來看您,媽媽。」看到這我終於放聲大哭起來,傑利米就要回來了。
我又開始打開這些包捆,手裡一直拿著傑利米的明信片。
色里是一大塊鹿肉。接著又把其他的幾個打開,全是鹿肉,這至少是半支鹿,恰巧我剛剛吃完我自己的鹿。
「比利?」我又開始大聲喊起來,「比利,你在哪?」
我瘋狂地尋望著,但卻沒有看到他。上帝,他在哪?他不會走太遠的,他一定就在這附近。
「比利,如果你聽到我的聲音,就請出來吧,好嗎?」但他還是沒有出來。我從門廊台階上下了一步,然後停住了。我究竟想幹什麼?我不能再出去找他,天這麼冷。於是我開始大言說話以便無論他藏在哪,都能聽到我的聲音。
「非常感謝你的這些東西,比利。我一定會用的。今天是我的結婚紀念日。傑利米告訴你了嗎?我還是不打算去埃米,不過我很想念你。我真為上次感到難過。我希望那天的一切都結束了,但我仍舊不打算離開這兒,你知道的,是嗎?」
我儘可能地大聲說著,風聲把我的聲音傳送到這荒涼的大地。我又向他講述了這段日子的情況。我正在給傑利米織毛衣,我把舊小棚拆了,希望在這個月把它弄好。我不停地說著,直到手腳全部麻木了,寒風吹著我的臉頰,火燒一般疼痛。比利,你在哪?院子空空的,鄉間一片孤寂。
「快點回來吧,比利,好嗎?這永遠歡迎你。」我向遠處的防風林揮了揮手,我想他一定藏在那兒,然後,轉過身去拾起了籃子。
我只拿了一塊肉,其餘的全放到了前廳堂中,在那裡,由於溫度較低,所以肉可以凍上,另外,在這兒,肉也不會被野獸叼走。隨後我又把餐廳里那條綠色的,皺巴巴的舊檯布神了神,並在上面擺我最好的餐具。今天晚上,我將用一種特殊的方式來慶祝我們的結婚紀念日。我現在一點大豆也沒有了。
我把蠟燭插在了銀色的燭台上,這副燭台還是伊瑞姑姑送的,對我來說,它們是最好的。然後,我把傑利米的明信片放在兩盞蠟燭之間,這時收音機里傳來小羅克廣播電台正在播放著古老的爵士樂。鹿肉還在爐子上,沒熟呢;餐后的甜品只好拿蘋果子兒或桃子來充當,儘管這些東西我已經用水泡了很久;另外,還有剩下的威士忌。最好的是,哈蘭的往事一直浮現在我的腦海中,還有他對我的竊竊私語和那些我已經忘記了的情歌。
夜已經很深了,我聽到一陣從門廊處傳來的腳步聲,緊接著,又是抓前門的聲音。
「比利,是你嗎?」
我立刻去找論和剩下的幾顆子彈,懊惱自己沒把槍放在身邊。我在想什麼呢?在這孤寂肅靜的村莊里獨自生活,我幾乎已經放棄了警惕性。抓門的聲音越來越大了,忽然門砰地開了,我已經聽到腳步聲已進入了前廳堂。
「誰?」我喊到,但只有呼呼的風聲和被風吹著的門叮叮噹噹地撞在門廊的欄杆上的聲音。
我借著爐子的火,點燃了一根長草繩,借著光亮,我慢慢地順著聲音走去,我的心怦怦地跳著,腦中一片空白。
「我有槍,你聽到了嗎?我會開槍的!」
我在卧室旁停了下來,深深地吸了幾口氣鎮靜下來。最後大口地喘了口氣,拐進廳堂,舉起槍,準備開槍。
一隻黑褐色的狗正在呼嘯呼味地撕扯著一塊凍著的鹿肉。它身上的毛稀稀疏疏地卷著,身上的肋骨也暴露無疑。我還從未見過這樣瘦弱,這般讓人憐憫的動物呢。
我終於鬆了口氣,放下了槍。
「凱西、凱西,親愛的,是你嗎?」這隻狗搖了搖尾巴,並沒有抬起頭。我慢慢地朝門走去,這時凱西大聲地吼叫起來。
它抬起頭,怒視著我。
「別緊張,親愛的,我不會搶你的肉的。我只想把門關上,好嗎對我又朝門走去,風把門吹得關上了,我順手把門劃上。
凱西仔細地盯著我,然後又低下頭繼續啃它那塊肉。就在咱完那塊肉,我還沒回過味之間,它又去吃另外一塊去了,它不會停下來了。它一定是俄壞了,不撐著,它是不會停止的。我又舉起槍,向它瞄去,希望我能開槍。那肉是我生存的保證,但我實在不能扣動扳機,也許它的日子比我的更難換,我決不能殺它。
我像拿木棒一樣地拿著槍,揮舞著,慢慢地向前走。「過來,過來」。
它還注地吼叫著,而它的全身都在顫抖。這隻狗一定知道害怕,所以它一動我就把它趕到拐角處。用肉片來誘惑它。
很快地我又把剩下的肉重新弄到一起,把它們放到壁廚的架子上,邊干邊不時地盯著這隻狗。弄完后,我才悄悄地回到卧室,又回到那溫暖的床上。
我裹緊了毯子和大衣,渾身還在哆嗦不止,忽然間,感到這般寒冷,我想恐怕再也暖和不過來了。外面的風嗚嗚地刮著,吹得雪松的葉子不時地敲打著玻璃窗,發出那種好像沙紙或手指甲在木板上摩擦的讓人心煩的聲音。
萬一狗快餓死怎麼辦?有人要偷我的食物或把我從這裡帶走,而我對這一切卻無絲毫防備怎麼辦?我閉上雙眼,什麼也不去想。
我正在做著一件多麼愚蠢的事情,我為什麼沒有馬上把那條狗趕出門外,或者殺死它,留作食用?我當然不能再留下它了。我連養自己都很費勁,更何況一條狗呢?但它的確看上去是那般地絕望,那般地孤獨。我不能殺它。明天早晨第一件事便是把它趕出去,僅此而已,我閉上了眼睛,進入了夢鄉。
夜已經很深了,我被凱西溫暖、舒適的身體拱醒了,我的手可以感覺到它的呼吸。我微微地笑了,撫摸著它的耳朵、鼻子,我跟它緊緊地依偎著,在這樣一個寒冷的深夜,有它來陪伴,也確實令人欣慰,即使只是一會兒。
昨天夜裡,又下了一場大雪,地面上的積雪足有一英尺多厚,我不得不呆在家裡,毫無辦法。我得出去,我得到外面去找木頭,但此刻我卻被困在屋裡,我的避難所現在成了我的牢籠。
幾個星期以來,凱西和我就靠這點東西過活。現在袋子已經空了,鹿肉也吃光了。上星期我們已經把所有的木頭全部用光了,兩天前最後的幾根草繩也燒沒了,現在再也沒什麼可燒了。昨天,我開始燒沙發,今天,我又不得不燒書架及上面的書,那麼明天,我想該燒的就是鋼琴了。我盡量地拖延著,萬一明天天晴了,我們就不用燒鋼琴了。我想起了以前傑利米練琴時,雙腿搭凳下,蕩來蕩去的情景地非常討厭這些鋼琴課程,對於我給他安排這些課程也抱怨不已。但上了高中,我們就再也不強迫他了,他已經能邊彈邊唱了。等他回來時,鋼琴應該在這兒,我知道傑利米一定會回來的。
我躺在床上,慢慢地從背里鑽出,又拆下一根床架杆子,把它扔進了快要熄滅的火爐中。火併沒有立刻燃燒起來,周圍的小火星圍著這塊木頭,漸漸燃了起來,爐子散發出的熱量使我的手也暖和了起來。我不停地搓著已經凍僵了的手。我凝視著火苗,過了一會,便朝卧室的窗戶走去,這個窗戶是這間房子在這兩次暴風雪間唯一沒被塞滿穀皮的。
大地一片銀白,天卻灰濛濛的,看起來像晚上。風把雪吹得在空中飛揚,漸漸地在房邊築起了雪堆,這樣一道道雪牆把我困在了屋裡。雪還可以保持室內的溫度,不過只是一會兒,這是遠遠不夠的。這鬼天氣也知道欺負我。我從沒想過冬天竟會持續這麼長時間。
我在屋裡走來走去,不時地伸伸凍僵了的雙腿,再去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可饒的。我非常渴望能夠出去,我的確需要出去。如果暴風雪停了,那我便馬上可以出去了。雪也將融化,那麼那些已經凍死了的動物和一些斷木技也將隨處可見了。春雨能給大地帶來綠的氣息,蠕蟲也會鑽出地面。那外面就會有吃的,也會有燒的。但這該死的鬼天氣,使我無能為力。
最後我不得不轉身上床,我應該躺下。而不是漫無目的的在這裡走來走去。無意間我看見計算機旁有一螺傑利米的照片,還有他的明信片,給比利的便條,以及部隊的來信。我不得不再走幾步,但我又停住了,盯住那些東西--明信片和信件。我把這些東西都保存下來給傑利米,我要告訴傑利米,他們是一群多麼卑鄙的傢伙,他們是如何企圖欺騙我這個老太太離開這兒的。但一瞬間的恐懼感又席捲而來,我拿起這些信憤怒地撕了,之後把它扔到了要熄滅的爐中。他沒死,沒被部隊槍斃,更沒有逃跑,這都是那些卑鄙的傢伙編的。傑利米就要回來了,我知道的。我將在這裡等候他。
風呼呼地嚎叫著,它穿透過這些破舊不堪的牆壁,即使在屋內,裹著毯子,我也感到徹骨般的寒冷,全身不住地顫抖。我身上已經感覺不到一絲暖和氣兒了,我甚至不記得溫暖是怎麼一回事了,即便此刻凱西和我緊緊相擁在一起。
這場暴風雪已經持續快一周了,至今也沒有要停的跡象。
我從不記得三月份有過這樣的鬼天氣,更何況在依阿華了。人們都說地球正在日益變暖,而我卻看不到這一點。兩天前我們已經吃完了所有的食物,現在為止也沒有什麼可燒的了。現在只剩下我們身上的毯子和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了:鋼琴鑰匙、傑利米嬰兒時的照片,還有哈蘭的雕刻。我實在不敢想象把它們扔到火里的情形,但是接下來,我不得不那麼做。燒完了這些后,我又該怎麼辦呢?
睡夢中的凱西發出陣陣哀鳴聲,又向我身旁緊靠過來,好像要來尋找溫暖,其實根本就沒有溫暖。我輕輕地撫摸著它的後背,可以感覺到它瘦弱的軀體中根根肋骨,以及身上稀疏的、粗糙的皮毛。它太虛弱了,我原以為我可以救它,我以為我們能有機會倖存。
我把毯子緊了緊,蓋到了臉上,身體縮成一團,我想比利也許真是對的。我沒瘋,但我可能真是愚蠢到家競相信像我這樣的一個老太太居然能獨自在如此惡劣的條件下生存。
對此我已預料到,我知道許多事情是不以我的意志為轉移的,但我也不知道它會怎麼樣。我從未想過這種情形竟向癌細胞一樣不動聲色地悄悄擴散到我生活的每一個腳落。
我告訴過比利我將在這死去。我會的。但是,上帝啊,我還沒準備好呢。傑利米就快回來了,我知道,他會的。我還有一個花園要培植,一個小屋要修理。如果我死了,凱西怎麼辦?還有那麼多事等著我去做。我沒準備好呢,還沒有準備好。
我又緊了緊毯子,可還是無濟於事。我想起了停在那棵老橡樹下的那輛卡車。鏈子還在嗎?沙袋還花嗎?或許我可以開著這輛卡車到埃米去,或者我就步行到那兒。不,不行。
留在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得留在這等待傑利米,等待那些迷路的人。
我閉上眼睛,模糊地聽到了祈禱聲。我的身體抖得異常厲害以致我無法控制,但最後終於停下來,我感覺到多少有些輕鬆,有些暖和了。我就在這種感覺中飄蕩,突然一隻強有力的胳膊抱起了我,頓時間,一股暖流湧上心頭。
「比利,是你嗎?」我盡量睜大雙眼。藉助著昏暗的燈光望著他。
別激動。我太熟悉他的聲音了,我感覺到了他帶給我的溫暖。我的大腦昏昏沉沉,我排命使自己保持清醒,我有太多的話要告訴他。
「比利,答應我,陪著我等傑利米回來」。我低低地說道,他微笑地望著我,不住地點著頭。
我也笑了,慢慢地閉上了雙眼,撫摸著凱西的耳朵,傾聽著外面呼呼嚎叫著的風聲。
哈蘭曾經跟我講過,如果你仔細聽風聲,你便會了解風的故事。在和煦的春天,他們就像鳥兒向對偶求愛的歌聲般美妙;夏天,他們伴著孩童植戲,與小溪同行;秋天,他們為豐收帶來感恩節的合唱,讓樹葉伴舞慶祝一年的結束。但只有在冬天,風才真正與你交談。在寒冷的冬夜,風聲毫無止境的親繞在你耳邊,好似你的親人在呼喚著你歸家。
我的魂隨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