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第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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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二十七號,金髮少年和紅髮少年回到畢業近兩年的母校拜訪。

「萊因哈特·馮·纓傑上校和吉爾菲艾斯.吉爾菲艾斯上尉?」

在校門口站崗的是最低年級的學生。他們看到萊因哈特出現時,莫不一臉驚訝。雖然憲兵部之前已經通知校方將派專人前來處理,但是他們以為上校和上尉應該是中年軍人,沒想到出現的竟是兩名青年才俊。高年級的學生聽到消息后,都紛紛跑出來看個究竟。

高年級學生對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並不陌生,因為他們曾經同校三年。萊因哈特不僅是風度翩翩的美少年,而且成績表現相當優異,不但令同年級的學生艷羨不已,連低年級的學弟也對他散發出來的那股孤高的氣質、領導者的風範崇拜不已。吉爾菲艾斯因為經常陪伴在萊因哈特身邊,而且為人親切有禮,所以也很得人望。

「十七歲就當上上校啦?真了不起!」

低年級的學弟們的竊竊私語化成陣陣微妙的空氣波動,輕掠過萊因哈特波浪般的金髮。驚訝、好奇、疑惑、讚歎就像倒人咖啡里的奶糖般,在圍觀的學生中緩緩地流動著。就在一片毫無秩序可言的陣列中,萊因哈特他們走進了校長室。

由於他是兩年前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的校友,所以學校的師長對萊因哈特·馮·纓傑這個名字印象非常深刻。再者,他畢業之後,短短兩年間就從少尉一路晉陞到上校,升遷的速度是幼年學校歷年來的畢業生中最快速的一個。照理說,這應該是值得母校誇問的光榮事迹,但是每當師長們在提到這位傑出的校友時似乎語多保留。畢竟,萊因哈特的成就並不是通例。誰都知道他姊姊安妮羅傑是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的定妃,而且皇帝還賜給她伯爵夫人的稱號。

「他是格里華德伯爵夫人的弟弟?難怪那麼快就飛黃騰達。」

對於這樣的誤解,令萊因哈特感到厭煩和不悅。剛滿十七歲的年輕肌膚散發出感性的芒刺,更讓人留下焦躁、難以親近的印象。或許,越是完美的傑作所受到的貶損也越嚴苛吧。不管怎麼說,萊因哈特還只是十七歲的小夥子,感情往往超越了理性的控制。

關於這方面,吉爾菲艾斯當然也是一樣。不過他深暗熱鍋不宜澆熱油的道理,所以一直比萊因哈特更有自覺,不輕易感情用事。

說的更明白一點,萊因哈特自始自終都是萊因哈特,但吉爾菲艾斯卻是憑藉自我的意識和努力,才變成現在的吉爾菲艾斯。或許他天生就資質脫穎,但是讓這份資質開花結果的卻是他本身的自覺,以及不可不提的催化劑──「梁傑家的姊弟」。

幼年學校的校長是一名年屆退休之齡的老士官──吉爾哈魯特·馮.修提加中將。萊因哈特在學的時候,他還只是副校長。雖然是軍旅出身,卻喚不出軍人氣息,但也不見教育家的風範。他擁有皇家賜予的男爵封號,不過並不會擺出貴族的架子。說的更貼切一點,他給人的感覺就像個農莊的小地主,說起話來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本來,我們並不歡迎外人進來本校。不過這次的命案事關重大,而且兇手殘無人性。希望你以搜查官、以及傑出校友的身份,早日把這個案子查個水落石出,以慰不幸的犧牲者在天之靈,也好讓本校受損的聲譽能夠重獲清白。這是本校全體師生殷切的期盼。」

既然這樣,為何那麼晚才向憲兵隊報案呢?萊因哈特感到相當不解,但並沒有提出疑問。而校長,大概是平日的習慣使然吧,他邊用手指撫弄顏色略深的鬍子,邊推銷他那毫無根據的推測──什麼貴為帝國軍基石的幼年學校居然發生殺人案件,八成是共和主義者的陰謀等等。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說不定共和主義份子已經擁有超越時空的能力了。搞不好他們的下一個目標是軍務省呢。」

是皇宮!萊因哈特好不容易忍住了差點脫口而出的話。但即使如此,還是瞞不過吉爾菲艾斯的眼睛。

知道萊因哈特對舊體制的厭惡和企圖推翻的意念的,只有他自己和吉爾菲艾斯兩人。在安妮羅傑的光環庇佑之下,萊因哈特更不能對帝國最高權威表示違逆。縱使傑出的成就為他惹來不少閑言闡語,甚至有人批評他是個「目中無人的臭小子」。但是如果那些人了解他內心真正的意圖,恐怕就不只是「目中無人的臭小子」能一語蔽之了。那可是罪大惡極的叛國之罪!無庸置疑地,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將會遭到處決,連安妮羅傑也無可倖免。即使她貴為皇帝的寵妃也一樣。王朝的存亡凌駕在皇帝個人的意志之上。一旦罪名確立,萊因哈特將不再是寵妃的弟弟,而會變成安妮羅傑是叛國罪人的姊姊,主客的地位在瞬間大逆轉。叛國田的妻子、兒女、雙親,甚至是兄弟、朋友都會遭受連坐。這種例子在過去的歷史上屢見不鮮。而且也唯有叛國罪,是不分貴族、平民,一律都得受到相同的罪刑。

所謂停滯的石頭會生苔,雍塞的池水會腐臭。高登巴姆王朝時代曾發生過幾次原本可以為帝國注人活水的事件,可是最後都遭到當權者以死亡和暴力恫嚇給退殺了,結果更加速自身的腐敗。

對滅亡的古老歷史寄予哀憐之意乃是人之常情,但是卻不需要對那些扼殺新事物的陳年污泥冠上古老傳統的美名。萊因哈特發過香,一定要把這些污泥從歷史上掃除殆盡。

尤其從第一次上陣以來,菜因哈特的背後就家上了一層敵對的陰影。他們個個張牙舞爪,準備隨時對他伸出最惡毒的魔掌。而那些人就是躲在「新無憂宮」里,享盡榮華富貴的特權階級。儘管萊因哈特極欲除之而後快,但是以他現在的實力根本不足以和那些人抗衡。

周圍那些無才無能、又眼界狹隘的庸俗之輩,在萊因哈特看來簡直愚蠢的令人難以忍受。但吉爾菲艾斯卻有不同的見解。他認為那些視野狹隘的無能之輩,正好可以當他們步步高升的台階。要是他們擁有卓越的洞察力和想像力,一旦識破萊因哈特的野心,那麼他們兩個人計畫多年的未來將永遠無法實現。以個人成就來說,十七歲的年輕人能爬上上校的位置,應該可以算是功成名就。但是若要對付整個王朝如此巨大的敵人,這一點小小的成就實在是微不足道。

萊因哈特反問校長:

「與其讓上共和主義份子,說不定是那名學生髮現了什麼不可告人的內幕,所以才會惹來殺身之禍吧?」

這突如其來發言,讓站在一旁吉爾菲艾斯趕緊對他使眼色。在反應稍遲鈍的校長尚未變臉之前,萊因哈特又管自己辯護。

「我只是打個比方罷了,校長閣下。如果有得罪之處,在此先向您道個激。在憲兵隊待久了,總是變得討人厭。」

萊因哈特恭敬地掩飾了內心真正的想法。對於尚無力反抗的人來說,有時必須警著幾近虛假的客套來掩飾真正的自己。萊因哈特當然知道這個道理,而他也準備這麼做。只是在吉爾菲艾斯看來,這種作法實在太冒險了。他不出一聲,以視線極力要求菜因哈特掩藏他突出的稜角。

午後溫區的陽光,透過格子窗灑進了校長室。現在正好是曉春的季節,空氣中混和著多種花香,隨風輕拂著人們的肌膚。透過格子自向外看去,濃淡參差的綠意像炸開似地攻佔了整個視野,彷彿連機網瞑都染上翠綠的色彩。

雖說外面的世界一片生意盎然,走到哪裡都感覺暖烘烘的,不過萊因哈特並不特別喜歡這個季節。他比較偏好早春的清晨、初夏的午後、蕭瑟的晚秋和寒意同民的初冬。對他來說,晚春的午後空氣過於透明翠綠,感覺好像整個人都沉入海里似地。人夜之後,夜空中的點點寒星所綻放的銀光,連人呼出的氣息都會反射白色的光芒。而且皮膚乾澀緊外粗糙的感覺刺激著全身的每一寸神經。這就是晚春的自然和人體之間格格不人的觸感。

總而言之,萊因哈特對於帶有硬質透明感的時間帶,向來都不抱持好感。

「……如果你認為有必要的話,可以調查本校的經理。但是你絕對查不出有任何可疑之處的。」

校長虛偽地笑著說。聽得出來他是為了掩飾內心的不悅。

「這些將來都要上戰場和共和主義份子作戰的學生們,如今卻得面臨互相猜忌的下場,真是情何以堪哪。」

老人沉重地嘆了口氣。萊因哈特再次向他表達歉意,畢竟眼前這個老人是他們求學時的恩師,總不能表現得太過失利。

「互相猜忌?可是我們並沒有對外發表這是件殺人案,不是嗎?」

「謠言傳播的速度快得驚人,而且是無孔不人,我們實在防不勝防用,萊因哈特上校。」

萊因哈特額首表示同意。接著,他以要到現場勘查為由,退出校長室。校長則答應派一名可以信賴的學生過去,以便提供他們辦案時所需的狂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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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之夢、夜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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