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辛苦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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膽識卓越的小早川奈津子完全沒把怪異的聲響放在心上,再次凌虐起她的外甥。「為了慶祝幕府成立,等式邏輯天一亮就反你拖到祭壇前面進行血祭吧,噢呵呵!」「放開我,聽不懂嗎,你這個女妖怪!」「哎呀,你好像完全不懂得面對征夷大將軍時應有的說話禮儀呢。」兩根粗壯的手指頭,揪住了勝網寬太的上下嘴唇。「說不出優美的日本話的嘴巴,還不如扭掉算了,就像這樣!」「嗚呼呼呼……」勝網寬太發出了奇怪的呻吟。雙唇被緊緊擰住,根本無法出言抗議。在痛苦與恐懼的折騰之下,兩眼逐漸翻白。就在完全變白的瞬間,全身也虛脫無力。「噢呵呵呵,才這麼點程度的威脅就昏倒了,沒用的膽小鬼。
等你醒來之後再把你當成玩具玩玩!」手一放開,勝網寬太便口吐白沫地癱在地上,躲進無意識的世界里去了。「喂,好像有個奇怪的傢伙混進來了。」虹川拖著一名男子走了進來,這個男人在假裝昏死、企圖趁隙逃走的時候被虹川給發現了。年齡大約三十五歲上下,乍看之下頗像個銀行行員。虹川搜索過那人的衣物,從內側的口袋裡掏出一個閃耀金光的徽章。「哦,原來是公安調查廳啊。」這是全日本最不具有存在意義,隸屬於法務省的一個機關名稱。
雖然每年都從國民的稅金當中擔撥了好幾百億做為預算,但是卻無事可做,只好盜聽AV女優的電話,或者偷出有面餐廳的會員名冊,製成一份「違害國家的危險人物名單」。「你們公安調查廳究竟是幹什麼的?」「……」「答不出來嗎?很好,覺悟是件好事情。」蜃海扯開嗓門大喊。「啟稟征夷大將軍,這裡有個從東京來的姦細。雖然經過訊問,卻什麼也不肯回答。請問該怎麼做才能讓他招供?」「噢呵呵呵,這個還不簡單,把那個男人抓過來吧。」
「遵命,立刻照辦。」水池和虹川一左一右地抓住公安調查官的袖口,將他拖到征夷大將軍的御前。小早川奈津子坐在昏厥的勝網寬太的肚子上面,一看到新的犧牲者被拖到跟前,立刻以厚實的舌頭舔了嘴巴一圈。「噢呵呵呵呵,這副嘴唇還真是越看越可口呢。」「你,你想做什麼?」一手抓住打著哆嗦叫喊的公安調查官的衣領,小早川奈津子一口氣將他拉向自己,臉與臉緊密切聯繫的相貼。調查官的哀嚎之所以模糊不清,原因是他的嘴唇被嘴唇給堵住了。「好悲慘的情景啊。」水池以言不由衷的語氣說道。好不容易從要死不活的狀態中解放出來的調查官,立即毫無保留地全盤招供。
這名調查官早先少潛進了開設在白川路的美少女VTR同好俱樂部總會,企圖偷拍出席者的畫面,但是不幸被發現且被沒收數位攝影機,之後設法逃了出來,偶然得知此處的騷動,為了今後的調查而偷偷入侵進來,還不小心被養卷進事件中。一切就是這麼回事。
「如果沒有調查對像的話,公安調查廳就會被廢除,而我們就會失業啊。在這種通貨緊縮的不景氣當中,教我們如何養活一家人啊?」「再去找工作呀!」
「開什麼玩笑!每天朝九晚五地打麻將,看色情VTR、賭馬,還能領到五十萬月薪的二度就業職場,上哪兒去找啊!」「開什麼玩笑這句話,應該是我們的台詞吧!給我到那邊支仔細想想『公僕』這個詞的含意吧。」公安調查官被用晒衣繩綁住,用封箱膠帶貼著眼睛,再被自己的襪子塞住嘴巴之後,暫時補扔進客廳的角落裡。「話又說回來,採用人民政府、革命政權、或者解放陣線等等名稱的話,感覺總是比較尖銳,但幕府就不會了。就連公安警察也會當成玩笑而不會認真追究。」「若要突顯出政治權力這種東西的可疑本質的話,幕府或許是個意想不到的合適稱呼呢!」
「蜃海先生,你是不是有點認真過頭了呢?」「何為國家的權力?徵收稅金、發行貨幣、對醫生或律師等各種的資格進行認證,處罰違反法律者……這當中的任何一項,都必須照著與握有主權的國民所簽定的契約來進行,而在擔保方面,除了以公正性來換取國民相對的信賴之外,別無其他,但是現在的政府做到了嗎?」由於蜃海挽著手臂怒吼,水池與虹川只好縮起肩膀。這兩個人完全把現況當成了一喜劇來看待,因此毫無半點認真思考的情緒存在。
「說起來,從攝政、關白、太政大臣到征夷大將軍全由一人兼任,這可是日本有史以來最重大的創舉呢!」冢越在小早川奈津子的面前搓揉著雙手。「噢呵呵呵呵,藤原道長、源賴朝、足利義滿、豐臣秀吉、德川家康……我只不過是想嘗試看看他們誰也做不到的事情罷了。」
「噢,多麼豪邁的言辭啊。能夠追隨大小姐,不!能夠追隨大將軍您,實在是我冢越的榮幸。」看著這一對融洽的主僕,三人組在客廳的一隅喝起罐裝啤酒。而蜃海也暫時中斷思考,躲進了酒精的世界裡面。「攝政也好,征夷大將軍也罷,這些都不得是自封的稱號,應該是不會變成詐稱吧?」「那倒不會,因為現實社會裡並沒有攝政或征夷大將軍的官職存在。」
「的確沒錯。又不是自稱為總理大臣或京都府知事。就算刻了印章,也稱不上是偽造。因為一開始就沒有真品存在呀。」無視於大夥的懷疑與不安,征夷大將軍——小早川奈津子心情愉快地開始就幕府的官職提出構想。她似乎還想設置關東管領,待所所司、勘定奉行、寺社奉行等等,以建構出完整的組織。「完全無視於官職名稱的時代考據呢。把室町幕府和江戶幕府全都混在一起了。」
「你的口氣好像是教日本史的老師呀。」「對呀對呀,接下來將會是一個嶄新時代的開始,何必拘泥於那些既有的觀念呢?」蜃海、水池、虹川三人雖然為怪異的聲響、以及慌張離開的龍堂兄弟感到擔心,但卻又不放心留下小早川奈津子與冢越單獨相處。原本冢越這個人看起來就是一臉奸詐,或許正在背後策劃著什麼奇妙的陰謀也說不定,所以絕對有監視他的必要。
把他趕走固然是最好的辦法,只不過小早川奈津子人似乎很喜歡他,所以這個辦法是行不通的。此時小早川奈津子的聲音傳了過來。「喂,有件事情想問問你們,日本的稻米石數是多少?」「石數?」看著不知不覺反問的三人組,小早川奈津子嚴肅地點著頭回答。「沒錯,我想知道目前日本全國的稻米總收穫石數是多少?」「喂,將軍大人在問話呢!」被虹川以手肘頂了一下,蜃海孩子氣地板起臉孔,但他隨即察覺到小早川奈津子的巨眼正從護面鎧甲的縫隙中直視著自己。所以立刻換了表情,開始搜尋起新聞記者時代的記憶。「這個嘛,日本全國的稻米生產總量,一年大約在一千萬噸左右吧。正確的數字……」「不用了吧,這種東西知道個大概就行了。」
「知道正確的數字有什麼意義呢?」正當水池和虹川一左一右地說著風涼話的時候,蜃海已將數字計算出來。「呃,如果以一噸大約5。5石計算的話,大約是五千五百萬石。就我所知,日本全國的稻米總收穫石數大概是這麼多。」注意到自己的口吻變得謙遜起來,蜃海在心中驚嘆。毫不在乎對方的內心世界,小早川奈津子漫不經心地捏扁了喝空的啤酒罐。「此話當真?」這會兒又模仿起織田信長的口頭禪了。「那麼,當天下統一的大業完成之際,我就賞你們一人十萬石吧,噢呵呵呵呵!」
「真小氣!」水池發著牢騷。「你剛剛說了什麼來著?」「不有,我說,這是在下的無上光榮,未來還請將軍大人多加提拔關照。」「噢呵呵呵呵,只要你們肯老實勤奮地對我效忠就行了。我是個器量廣闊的天下霸主,對於你們過去的種種無禮,我都會加以寬恕,只要你們從今以後由衷地對幕府效盡犬馬之勞,聽懂了嗎?」「……」「怎麼沒有回答呀?」「是,遵命。」曖昧地敷衍了事,三人組暫且低頭致意。蜃海偷偷嘆了口氣。「我的老天,你們覺得真有機會成功嗎?」「依我所見,一定會毅然決然地讓她成功!」水池斷言道。「總而言之,只要目前的政治體系還存在的一天,我們幾個就是亡命之徒。雖然認命也沒什麼不好,但又何妨趁此機會一舉翻身?」「喂喂,幹嘛那麼認真啊?」「這是什麼話?用點腦筋想想吧。你們兩個還有我,我們一向都不得是乖乖地照著體制內的菁英路線在走,可惜一不小心遭到命運的作弄,所以才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命運的作弄呀……」「只是作弄而已嗎?」蜃海和虹川提出質疑。「那就是失敗呀。製造個最佳的笑柄,不光是受到世人的嘲笑,更無法面對列祖列宗,甚至還會成為後代之恥。」
「列祖列宗啊!」水池的口中說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話。虹川一邊打開啤酒罐,一邊問道。「那麼,你有什麼具體的計劃?你想到了什麼好主意嗎?」「這個嘛……」擺出一副正經八百的模樣,水池挽起手臂。「具體的計劃我準備將來再慢慢思考,總而言之,現在先從『目標百萬石!』開始做起吧。」
2
龍堂始站在屋頂之上,背對著東方朝比睿山綿延不斷的黑色山影,面向西方與入侵者對峙。入侵者以京都街道秘形成的光湖為背景,頭髮與衣擺在夜風中飄揚。從那輪廓看來,很明顯的是位女性。過去龍堂兄弟曾經接受過一個化名為「L女士」的女子挑戰。雖然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但始卻無法立刻察知眼前這名女性的真正身份。女性開口說話。由於對方操著一口宛如BBC主播般的正統英語腔調,因此始能夠完全聽懂。「自愛丁堡一別以來,龍堂兄弟依然安好無恙,實在比什麼都令人高興。」「……你是操石師?」入侵者的身份頓時明朗。始想起了在巍然聳立於岩山之上的愛丁堡古城的那次交鋒。「輸了的話,你就坦然地完全退出,如何呢?」夜風之中傳來一個冷漠聲音,欣長優雅的高大體魄並列在始的身旁。
次男續不知在什麼時候來到了兄長的左手邊。「反正都是自掘墳墓,與其選擇一到夏天就悶熱不已的日本,氣候涼爽的蘇格蘭豈不是更加適合?」
「我無所謂。倒是你們幾個,回到日本之後,真能回復到從前的生活嗎?」「那倒沒有。我們現在成了幕府特務,可說是越來越沉淪了呢。」這個玩笑由於缺乏國際普遍性,因此外國人聽不懂。「幕府?」「操石師」歪頭不解。始也不知道該如何說明才好。「嗯,該怎麼翻譯才好呢?GOVERNMENTOFSAMURAI……不對,應該是這個,對,S。H。O。G。U。N。A。T。E。」一面說明,始一面高速思索對策。「操石師」的意圖究竟何在?當然不可能是友好的才對,不過敵對的行為也可以分為很多種類。乾脆想辦法延長對話來爭取時間,試著摸清她的企圖吧。「我們是怎麼回到日本的事情姑且不論,但是人在京都這點,你是怎麼知道的?」「美國的偵察衛星對於富士山的大噴火完全沒轍。而東京又掩埋在火山灰底下,根本無法監視。不過京都市街就完全能夠監視了。」大大方方地透露訊息。問題是這樣的話能夠信賴嗎?「美國政府之所以連聯合國本部都加以盜聽、盜錄,似乎是把各國代表都當成間諜了呢。」「情報是控制最有效的道具呢。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操石師」沒注意到潛伏在庭院里的騰蛇嗎?她和飛天夜叉又有什麼關連?縱使思考過種種的可能性,卻依然毫無結論。就算坦率地開口詢問,想必也是毫無益處。這比外表看來更為火爆衝動的次男,一定很想採取先發制人之計,不過長男卻還沒有走到那一步的打算。「說起美國……」始慎重地選擇詞句。「美國不會是打算把日本完全納為自己的第五十一州吧?」「怎麼可能!」「操石師」珍史黛普拉抬起形狀姣好的鼻子嘲笑道。續以帶著諷刺的眼神注視著她,始則穩重地開口詢問。「為什麼?」「你們何不自己想想?」在如此的挑釁之下,始假意中計。「也好,我是想到了幾個理由。首先是第一占,人口數量一億三千萬的日本人若是獲得美國籍的話,美國就會有百分之三十的國民為日系人口。
參政權當然也得一併賦予,一個不小心的話,日本人或許會成為美利堅合眾國的總統也說不定。
當然實際上有沒有那樣的人才就又另當別論了。」始盯著「操石師」。「比起形式上的領土擴張,不如假意讓屬國保持獨立,利用傀儡政權來實行間接統治要來得有效率多了。不但能控制對方的經濟與資源,還能維持軍事基地。一百年前,為了建造巴拿馬運河,美國挑動哥倫比亞共和國的一個區域從事獨立,捏造了一個巴拿馬共和國出來。自那時以來,這就一直是美國的得意伎倆。「算你及格吧。因為重點是在於控制全世界而不是加以征服。」「這就是你們在富裕的國家、以及有利用價值的國家樹立親美政權,並在那些以外的國家發動五十億人口抹殺計劃的理由吧。」
「操石師」再次笑了。「無法脫離貧窮的國家,沒有資源的國家,沒有戰略價值的國家,要一個個地去花費工夫實在是毫無必要也毫無意義。那些國家我們一律不予干涉,他們想怎樣都可以,自由得很。」「意思就是任由他們餓死啰?話說回來,四姐妹從什麼時候開始成了協助美利堅帝國推動國家政策的下游機關呢?」「你說反了喲。」「操石師」的回答簡單明瞭。始雖然還不知道四姐妹已經放棄五十億人口抹殺計劃,不過和「操石師」的這段對話卻讓他得到了這樣的感觸。在倫敦上空,四海龍王打倒了四姐妹的統治者。在那之後,四姐妹的方針就改變了。原因是什麼?「哎,初級的政治理論實在令人厭煩,差不多應該開始了吧?」「操石師」的語尾被一陣像擊碎夜晚般的鬨笑吹散。「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操石師」踉蹌地後退半步,低跟的靴底用力地踩住屋頂的瓦片。她在英國的時候並未遭遇過小早川奈津子,或許算她當時好運吧,只是現在,她卻不得不直接面對一個無法想像的大敵。一道漆黑雄偉的影子躍上屋頂。「身手真是矯健哪!」續不禁讚歎,厚重的胄甲加上小早川奈津子本身的體重,以有七件道具的重量,少說也有二百五十公斤左右吧。她的身體一動,瓦片便發出哀嚎。伸出彷彿芋蟲般的手指頭,小早川奈津子指著「操石師」大罵道。「你這個違抗幕府有損神國威嚴愚昧無知的紅毛蠻夷!我以征夷大將軍之名發誓定要將你討伐不可!」「這個女小丑在說什麼?」
「她好像覺得英國料理很難吃呢。」「哎呀,是嗎?如果讓吃過約克夏布丁的話,不知道會不會改變看法哦?」約克夏布丁是一種英國傳統食物,做法是將麵粉加上牛奶,雞蛋攪拌均勻,倒入模型中放進烤箱烘烤而成。味道是鹹的,通常用來佐以烤牛肉食用。「約克夏布丁啊?看過英國小說或童話的日本人,總會認為那是一種不知是多麼美味的食物,所以在實際嘗到的時候,也是讚嘆不已。」「或許是吧。」「我想,她的反應大概會是,這麼難吃的東西也能吃嗎?大英帝國雖然征服了全世界,但是在料理方面卻敗給了中國、印度甚至是義大利和法國。這就是歷史的法則吧。」
「這種無聊的話題,你們打算磨磨蹭蹭地討論到什麼時候?快點去把那蠻夷消滅掉!」與察言觀色以及修辭等等特質無緣的小早川奈津子,噴出了鼻息之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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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操石師」似乎不再將怪力女視為對手。「我再說一次,差不多應該開始了吧?」「樂意奉陪,不過,你仍舊打算同時與我們二人交手嗎?」「我所使用的武器,你已經知道了吧?紅龍王。」「千里迢迢把吃人石運到日本了呀?真是辛苦你了。」「那倒不至於。只運了六個而已,用的是礦物標本的名義呢。其他的都是在當地準備的,就在這個京都喲。」「操石師」的嘴角泛起一抹如剃刀般鋒利的微笑。
「吃人吃能夠令其他的石頭產生化學變化,改變其組織成份,使之與自己同化喲。」「意思就是讓石頭生出孩子啰?」「嗯,可以這麼說。」「操石師」後退一步。以京都市街的光之湖為背景,無聲無息地展開雙臂。雲層消散,足球形狀的月亮散發出青白色的光芒,一視同仁地照射著人類以外的東西。「我可愛的石頭們啊!先把那個丑怪的障礙物給我收拾乾淨!」宛如朗誦般的一句話,令始和續明白敵人的第一個攻擊目標,感覺莫名其妙的只有當事者一人而已。剎那之間有些措手不及的龍堂兄弟側眼看到小早川奈津子高高地揮舞著巨大的平底鍋,朝著屋頂上直衝過來。「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轟然響震的鬨笑,下一瞬間,伴隨著一聲巨響,小早川奈津子的身高突然矮了半截。
「承受不住美女戰士的重量,所以屋頂穿破了一個大洞。大約同一時間,在她周遭的無數瓦片也脫離屋頂,舞向夜空之中,在見怪不怪的龍堂兄弟面前呼嘯地飛過。以小早川奈津子一個人為目標,化為暴風雨地傾盆降下。豪勇無雙的征夷大將軍——小早川奈津子,整個人壓在好幾噸的石頭和瓦礫之下。可憐日本史上最強的女豪傑就這麼壯烈犧牲了,剛誕生的京都幕府才維持不到一個小時就宣告終結。想是這麼想……但是……事態老早就已經超出理性及正常知識所支配的領域。這是一個群魔亂舞的世界,而那正是二十一世紀,東西朝時代的最大特色。「來吧,小丑消滅掉了。這下子可以心無旁騖地交戰了吧!」「還沒消滅掉喲。」就在次男毫不客氣地回應之時。「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石頭和瓦礫所堆積成的小丘下發出豪爽的笑聲,「操石師」驚訝地轉過視線。小丘微微搖晃,石頭和瓦礫紛紛從坡面滾落而下。
發生了什麼事情,龍堂兄弟心知肚明,但由於並無告訴對方的義務,所以二人均保持沉默,靜靜地觀看事態的變化。「統一天下!」瓦礫和石頭向四面八方飛起,遭到掩埋的龐大軀體站起身來,屋頂彷彿承受不了似地發生震動。國寶級的鎧甲雖然滿是刮痕和裂縫,卻似乎充份地保護了她的巨體。
「尊皇攘夷!英美畜牲!促進食慾!」就在小早川奈津子高聲喊著四字成語,向前踏出一步的同時,「操石師」也發出呻吟,雙臂緩緩抬起,口中正要說出對吃人石的命令。「奉勸你一句,最好別那麼做。」始提出忠告。
「連你的上司藍伯克拉克,正確地說應該是附在他身上的那個東西,也沒辦法把那個怪力女解決掉。超能力也好,靈異力也好,全都是白費工夫。」「那我該怎麼辦呢?」「操石師」的冷靜出現崩缺,音調高亢而且尖銳。儘管是相當無理的要求,始還是再一次地給與忠告。「只能逃走了,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方法。用不著覺得丟臉。」始露出苦笑,但看在自尊受損的「操石師」眼裡簡直是一種嘲笑。紅色的頭髮微微倒豎。「如果全都是吃人石的話,那種傢伙,早應該消滅得無影無蹤才對……」
「就算再怎麼不服氣,你又能怎樣?」續默不作聲地前進了二、三步。突然間,「操石師」的左右飛出黑影,那是發出嘈雜振翅聲音、灼熱雙眼猛噴出火的怪物。兩頭飛天夜叉從左右兩側襲擊幕府特務。
這個時候,「操石師」和飛天夜叉的關係已然一清二楚。她們是同伴關係。這麼說來,飛天夜叉的主人應該也已經出現。對於四海龍王而言,那等於是敵方盟主的存在。沒時間再思考下去,始和續立刻迎戰有翼怪物。始側開身體,閃過強力手腕的一擊之後,迅速在第二擊來臨之前朝屋頂一蹬,躍向對方的胸前,左手一把抓住飛天夜叉的喉嚨。就在同時,續也強而有力地一拳打中另一頭飛天夜叉的胸口。一頭被扔飛出去,一頭被揍飛出去,兩頭一起撞上停在圍牆外面的巡防警車的車頂。承受了飛天夜叉的體重,警車車頂在一記巨響聲中凹陷下去。兩名乘坐在警車當中的警官,一齊驚慌失措地奔出車外。其中身穿便服的警官正是虹川的學弟。虹川的學弟一看見躺在車頂之上發出呻吟的飛天夜叉立刻全身發抖。「這,這下子連京都府警也有必要成立非科學犯罪調查組了。反正這兒原本就是咒術啦、陰陽師等等的發源地。喂,你快想想辦法應付啊!」他面向制服警察大叫。地面上所發生的事情,屋頂上的人完全沒放在心上。續冷冷地直盯著「操石師」。「所有的無聊戲法都變完了嗎?」「開什麼玩笑!接下來才是真正的序幕呢!」在皎潔的月光之下,「操石師」壓制住一時的動搖,傲然地毅力不動。嘴邊似乎還泛起了一抹冷笑。「既然你都這麼說了,就讓我見識見識你的第一幕吧?」續以優美的步伐向前走近一步。「操石師」揚起的兩邊嘴角,做出一個半月形狀冷笑。她的背影,就在正後方略為偏右側、靠近寶池的地方,出現了一道細細的光柱。
剎那之間看似如此。紅色的小火球膨脹、散開,不祥地沉默了五秒之後,緊接著飛來一支轟響的飛箭。夜氣的波動起伏,清清楚楚地感受得到。「那是怎麼回事?」小早川奈津子咆哮道。龍堂兄弟眼中所看到的,是一幅燃燒崩潰的巨大高樓的遠景。那應該是國際會議場吧?「感覺如何呀,龍王?從地上五百公里高度衛星軌道所放射出來的能量箭的威力還可以吧。」「操石師」並未轉身向後,以壓倒性的力量為背景,像座不祥的女神像般地僵立聳立。「那是軍事衛星?」始的聲音和表情,就像是沖壞了的咖啡一樣,苦澀而且酸味過強。始不禁回想起幾個月前的事情,那是他和弟弟們化身為龍、摧毀地球上空的核子飛彈及軍事衛星之時的事情。看來漏網的有害物品似乎還有許多呢。「以核子反應器的能量撞擊鎂的濃縮氣體、製造出無浸透電子,然後將之聚合成直徑三十公分的光束對準地面上的一點發射。
破壞力及命中的精確度就如同各位所見。」「確實厲害!但是為什麼不拿來對付北韓的核子設備呢?東北亞肯定會立刻平靜下來才對。」
「這固然是複選題的一個選項,不過沒必要太過著急。正因為有北韓的威脅,所以日本政府才找得到違反國內輿論、支持美國戰爭的藉口不是嗎?」在一抹嬌艷的冷笑之後,「操石師」,開始移動臉部,轉而仰望夜空中的月亮。「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當中毫了無傷的京都市內的貴重文化遺產,我們隨時都能夠在一瞬間加以破壞。怎麼樣啊,龍王?接著下來乾脆就爆破銀閣寺吧?」
視線轉回到龍堂兄弟身上。「還是清水寺好呢?桂離宮?二條城也無所為啦。」「你好像是先熟讀了旅遊導覽才過來的呢。」「還好啦。決定了嗎,青龍王?」
「既然如此,不如就選京都車站吧,那個地方就算毀了也不覺得可惜。這是我個人的意見。」遠處開始傳來的警笛聲是警車呢?還是消防車?「操石師」的背後掌握了足以令京都市街陷入火海的武力,這點始已經有所覺悟。在月下凝視他的表情,「操石師」發出了不知是第幾次的笑聲。「投降吧,龍王。否則的話,這座古老城市的歷史就會在今夜之中結束了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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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開始降灰了。」以手掌接灰,余因熱度而皺起眉頭。距離火山口有五十公里,但熱灰還是從西北方向降了下來。在這個季節相當罕見的東南風似乎開始颳了起來。「才躲過了盤問,立刻又得面對這樣的狀況。」嘆了口氣,終撫摸著四輪驅動車的車體。滿是灰和泥巴,髒得根本不需要以迷彩來進行偽裝。再度陷入堵塞車陣當中的車子看起來全是一個樣子,況且四輪驅動車原本就在於是為了在平整鋪設的街道路面上行走而設計的。其實沒必要一再地把臟污放在心上,不過龍堂家的老三就是那種會因為場合而對無機物產生同情的性格。「不幫他洗乾淨實在是太可憐了。」面對著前首相,他可就完全沒有這種程度的同情心了。「總而言之,我們必須早一刻回到京都,為哥哥們背負起所有的不幸和厄運。就採用這個戰略行動吧。」「那個應該是目標而不是戰略吧。」忍不住脫口而出,老么立刻引發了老三的不悅。終的拳頭正要捶上余的頭的時候,年輕醫生打開車窗,以疲倦的面容看著大家。「你們幾個能不能想想辦法?患者越來越虛弱了。」「那不是演技?」「應該沒有發揮演技的餘地吧。」「可是,這個老頭可不是普通人呢!」邊說邊盯著車陣前方的終,一不小心看見了不想看見的東西。「糟了,是那群傢伙。」終的視線末端出現了幾個男人。黑西裝加上墨鏡,體格及容貌多少有些差異,給人的印象就像是複製人似的一群男人。那正是為了追逐前首相而來、卻被「日系美軍特種部隊」搶走車子的同一票人。他們正對奮鬥目標制服警察態度高傲地在說明些什麼。終悄悄向前走了幾步,豎起耳朵。「醫院」、「逃走」、「綁架」、「恐怖分子」、「拘捕」、「部署」、「兇惡」……諸如此類的單字飛進耳里。雖然並沒有太大的危機感,但是「年輕女孩」及「兩個小孩」等等字眼,卻令他不由得提高警覺。制服警察環視周遭,在歪著頭思索的同時,嘴巴還張張合合地。「經你這麼一說,我好像看過那些人呢。讓我想想,是哪輛車子呀?」警察似乎說了一句這樣的台詞。
不妙!一做出如此判斷,終立刻返回四輪驅動車。搭載病人的車子完全陷在塞車的車陣當中。這就是「動彈不得」這個形容詞的最典型範例吧。結果根本用不著煩惱。因為終還來不及向大家說明一切,戴墨鏡的男人們已經在制服警察的帶領之下跑了過來。「喂,等等!你們幾個,留在原地別動!」毫無半點紳士風度的叫喊,令茉理憤怒了起來。「拜託,你們忘了嗎?我們是美軍的特種部隊喲!」「那種胡說八道只有鬼才相信!」男子嘲笑道貌岸然。儘管因為墨鏡的關係而看不見浮上雙眼的表情,不過可想而知,那肯定是充滿殘虐的一種表情才對。以舌頭舔了舔嘴唇,男子繼續說道。
「雖然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把美軍的武器弄到手的,但那就是恐怖分子的證據。不管在醫學或者法律的層面上,你們都必須接受嚴格的調查。」「恐怖分子應該是你們吧!」茉理原本倚著車身,此刻卻突然站起來反擊。「你們把前首相禁在醫院裡企圖殺害他,居然還敢惡人先告狀?我們可是有證人的呀!那位警察先生,你覺得身為公僕卻站在恐怖分子的一方的對的嗎?」制服警察似乎有些動搖,所以回頭轉向戴墨鏡的男人。「把前首相……監禁起來?這,這是怎麼回事?」「胡說八道!別聽這群人瞎掰。這幾個小鬼不光是粗暴而已,還得了妄想症。怪不得都已經送進醫院,卻還是被他們給逃脫了。看來確實有再徹底教育的必要呢。」這些臨時捏造出來的話還挺頭頭是道的,余不禁感到佩服。茉理則兩眼充滿憤怒的光芒。「事到如今只好以武力解決了。」「但是,你該不會打算在這種地方開槍吧?」「有何不可!」茉理斷然地回答過後,立刻又補充說明。「別擔心。我會朝著天空開槍的。」因為她不敢對自己的射擊技術太過自信。「大美利堅為帝國萬歲!」高呼著自我正當化的咒語,越過車窗,企圖從車內抓出自動步槍。情勢一觸即發。就在關鍵的那一剎那,奇妙的事情發生了。四輪驅動車的車體晃動了起來。會以為是火山地震也是理所當然吧,然而地面卻未搖晃。緊接著一個像是刮過什麼東西的尖銳聲音出現,車體又再次搖晃了起來。墨鏡男的其中之一大喊道。「車子底下有人!」龍堂兄弟和茉理疑惑地交換視線。車子底下應該不可能藏著他們的熟人才對呀。
究竟是什麼樣的會去躲在那個地方呢?制服警察把手電筒伸進車子下方。黃白色的光束掃過暗影。
「有了!」就在這一喊的同時,某個東西從車子底下跳出來。以四肢看爬行,而且速度快得驚人。一身美軍的制服,加上一張蜥蜴臉。「該死,居然把那傢伙給忘了!」終罵道。原來蜥蜴兵在鑽進地下之後並末不此逃走,而是挖了一條通向四輪驅動車的地道,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扒住車子底盤,尾隨著龍堂兄弟來到此處。「哎呀,我怎麼那麼粗心大意……!」不必等待長兄的拳頭,終自己就很想捶打自己的頭。要是蜥蜴兵有意的話,豈不是隨時都可以貫破車底,威脅車內的人呢?幸好在他採取行動之前發現了他,一切都得感謝塞車和盤問。蜥蜴兵對著終一躍而去,卻在即將逼近之際改變了方向。他似乎記得終是個強敵。
「紅色的舌頭彷彿細長的火焰般閃動著,蜥蜴兵朝戴著墨鏡的男人們跳了過去。男人迅速地把手伸進西裝的內側口袋,但是已經晚了一步。蜥蜴兵的爪子尖銳而刻地,畫破一名男子的臉。墨鏡彈開飛起,一道紅色的縱線從男人的額頭開始,穿過眉間,鼻樑,嘴唇直到下顎為止,把男人的臉分割成左右兩半。「……」半瞬的空白之後,就連發出的哀嚎,也彷彿是被撕裂了一般。鮮血飛濺,男子的右手仍然插在內袋裡向後仰倒。支撐不住身體的兩腳一翹,整個人倒在地上。口中滿是鮮血,不停地咳嗽吐血,甚至連折斷的牙齒也一併吐了出來。這個時候蜥蜴兵早已將第二,第三名男子打倒,抓起制服警察,朝著停止行進的箱型車摔打過去。
人群騷動起來,發出驚叫。「住手!」高聲呼喊的茉理,舉起自動步槍瞄準。剎那之間蜥蜴兵身體翻,以靈敏的蹴擊將步槍踢飛,手無寸鐵的茉理頓時茫然地呆立不動。大喊著「茉理姐姐!」的終和余從側面撲向茉理,抱住她的身體滾落地面。在此同時,夜風忽然狂吼咆哮,某種東西蜂擁乍現。是一群貓頭鷹。幾百,幾千隻的夜行飛鳥睜亮著宛如火炬的雙眼,以翅膀拍打夜氣,從口中奏出威嚇的曲調。
黑夜本身彷彿陷入狂亂,樹木的主幹,枝,葉,全都呼應著貓頭鷹而沙沙作響。
風捲起漩渦,火山灰飛舞。貓頭鷹群對準蜥蜴兵下降,猛撲。蜥蜴兵則在地面上翻滾著逃進箱型車底下。「世界末日來臨了!」不知是哪個人不負責任地大喊之後,恐慌的波瀾立刻擴大。急於出發因而撞上前面車輛的車子,從車子里愴惶奔出,徒步逃跑的人們。奔跑,跌倒,衝撞,推擠,尖叫及怒罵此起彼落。槍聲響起。似乎是警察為了平息恐慌,而對空嗚槍。但是這麼做的結果卻只是更加地激起恐慌。
要這人和鳥,暗和風,雨和灰的漩渦當中,蜥蜴兵輕而易舉地逃之夭夭。儘管在視野的一隅捕捉到他的身影,但終和余拿他沒轍,因為他們必須在恐慌的漩渦中固守住四輪驅動車。不知哪裡發生了車子爆炸,火焰高高地竄起,熱風及聲響地襲來。要是車子在動彈不得的情況下捲入火災的話,就萬事俱休了。儘管不情願,卻不能多說什麼。算好時機,把包裹在毛毯里的前首相搬出車外。
貓頭鷹群似乎稍微平靜了下來。半數棲息在樹木的枝頭上,半數則仍然在夜空中盤旋。「太奇怪了,肯定有哪兒不對勁。」「那也沒什麼不好呀,貓頭鷹似乎是來幫助我們的。」「對了,哥哥,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從樹木的那邊經過呢。」在余的提醒之下留神一看,果然有某個東西正從樹木的另一邊經過。除了具有重量感的聲響之外,還有交錯的光線。終和余向茉理交待過後,便鑽進樹林裡面。
穿過沾滿雨和灰的骯髒樹葉,凝神觀察。出現在前方的是超過十台的大型車輛,以及戴著頭盔的人影。「看起來很像是自衛隊呢。」
「難怪,這條路本來就已經夠難走了,還得讓那些傢伙優先使用道路,怪不得會塞車了,真是麻煩的一群人。」將自己所造成的麻煩任性的拋到腦後,在終和余的持續觀察之下,難以判別究竟是深綠還是灰色的暗色大型車輛終於清楚呈現。車體中央聳立著一坐炮塔,炮筒長長地伸出,很像戰車,但是車體下方卻沒有履帶,而是看來極為堅固的車輪。
原來是裝甲車。「把那個劫持下來吧。」終低聲對弟弟說道。「以前我們曾經劫持過戰車對吧,這次換成裝甲車,應該比戰車來得容易。」理論上簡直是完全不通,但終卻奇妙地自信滿滿。余謹慎地保持沉默。「況且有了裝甲車的話,至少不必擔心車底被打破吧,大部分的惡劣路況也能夠順利通行,就算要飛車追逐也比較令人安心。好,就這麼決定了!」但是,劫持到的裝甲車該由誰來駕駛呢?留下這個重大的問題點,三男決定採取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