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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總是很小很小。聖誕節從紐約回來后,苒青和凌力在電話里聊天。說了一會兒,凌力大叫:「達明和我同系,低一年級。」他們都是北大物理系的,凌力早來兩年。而且,更巧的是,凌力有個可能會成為女朋友的同學,現和達明又是紐約大學的同學。苒青頓時覺得和凌力親近了許多。

凌力不是苒青以前圈子裡的那種人。苒青覺得她以前的那些朋友都很無私,從不圖回報。凌力卻常想「吃豆腐」。早時苒青曾告訴過達明,凌力挺善解人意,是那種什麼事都可商量的人。當然,她心裡知道凌力並不是那麼無私。

有一天晚上,凌力邀請苒青去參加聯誼會舉辦的「中國問題研究會」。凌力是聯誼會的負責人之一。會後,凌力問:「我們開車去兜風怎樣?」苒青當然一百個願意。

深夜的小鎮是十分安靜的。一個行人也沒有。只有路燈,忠實地立在路邊,灑著祥和的光。苒青突然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在國內時,她總纏著父親要摩托車。她想有輛摩托車會是件很痛快的事,心情不好時,開足油門,瘋狂馳騁,哪怕一頭撞死……她催促凌力把車開到最高速,這麼晚了,難得會有警察找麻煩。她打開收音機,讓搖滾樂響得震耳欲聾。

凌力把車開到郊外的湖邊。他熄了火,沉默地坐著。苒青很討厭這種沉默。凌力的呼吸她聽得一清二楚。她想狠狠地用什麼塞住他的嘴。

她打開車門,一步跨了出去。外面寒風刺骨,可以看見湖面起伏著銀白色的波浪。她穿黑色套裝,裡面白毛衣的領子上,綴著一隻黑絲帶系成的蝴蝶結。對於黑色和白色,她有種特殊的偏愛。

凌力出來站在她背後。他的手臂有意無意地擦著她的前胸。她走開兩步,雙手抱肩,目光緊盯湖面。實際上,她什麼也沒在看。常常地,她會夢見一個湖,湖上結著藍色的冰,一道接一道的白色圓形印痕,從湖心向外伸展開去。她赤裸著順著那些印痕慢慢游移,一隻黑色的大鳥,緊貼她的肩膀無聲旋轉。沒有天空,沒有大地,就那麼一湖藍色的冰,白色的圓圈。她從來沒走出過……

「苒青,你今晚很迷人。」凌力的話在這樣的時候很是讓苒青翻胃。

「我這輩子從沒迷人過!」苒青冷冷一笑。

「真的,你這身衣服使你很脫俗。特別是你裡面那件毛衣,真的很漂亮呢。把外套脫了吧。」凌力邊說邊試圖扒下她的外衣。

苒青用力扭轉身,掙脫開。「莫名其妙,為什麼非要你喜歡?」她很惱火,卻也不得不控制些。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有人的。也許,凌力沒有那麼壞,也沒那麼大勇氣,但是,還是小心些好。她知道人在長期孤寂的環境中,會有怎樣的欲求,何況是男人。

凌力悻悻的,鬆開手。苒青無言地看著他,目光中並沒有責備的意思。她有些可憐他。凌力有些太「笨」。其實,苒青是很容易對付的。達明,那樣一個不起眼的小男人,不是輕而易舉地就使她整個投進去了嗎?

畢竟,深夜的湖畔還是很迷人的。特別是清冷的水色,好象在有意無意地炫耀一種神秘,一種誘惑。美國人是不願也許也無法領略這種靜謐、凈化的美麗的,他們喜歡酒巴、餐館、保齡球場或計算機遊戲室。如果在國內,再冷的天,這兒也會是戀人們的天堂。多麼空曠的湖邊啊,湖水輕拍岸邊的礁石,如泣如訴,光禿禿的垂柳枝條默默地撫著水面,也讓苒青的心裡,悠悠地產生出一股懷想,一股感慨,一股很寬容的溫柔。

「凌力,謝謝你。這兒真美。似乎在國內時,我也去過這樣一個地方。」苒青輕聲地對凌力說:「不知為什麼,有時對周圍的一切,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凌力笑笑,沒說什麼。苒青知道,凌力是不會懂她的心境的。

「回去吧,這裡太冷了。」凌力的手在苒青的肩上拍了拍。苒青抬頭看看他,又垂下頭,沒有言語。凌力的手也就一直放在她肩上,直到她上車。苒青心裡很有些不舒服。她不怕受傷害,卻又在某些方面不願讓某些人沾某些便宜。可是,她又是個太軟弱的人,從來就抵禦不了孤獨的誘惑。以後還是不要跟他出來了吧,她想。可是……她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孤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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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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