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王小蒙送到王兵公司的豆腐終於合格了,王兵跟王小蒙簽訂了每天供應一千斤豆腐的合同,還說以後視情況追加。王小蒙很高興,為了以後做事情方便,她給自己買了個手機,然後又跑到書店買了幾本經營方面的書。在選書的時候,她看到一本教育方面的書籍,想到了謝永強,想買了送給他,但拿起來后,又放了下來。
劉英回到家,把她看到的跟劉能說了,劉能不信,王小蒙跟趙玉田怎麼可能!不過,他還是多了一個心眼,想去王老七家打聽一下。
王老七家的門關著。忽然走進去問這事,似乎有點不好,劉能裝作沒事人似的,在王老七門前來來回回晃動。小蒙娘終於看到了他,跟王老七說:劉能那是幹什麼呢?
王老七走出來問。劉能笑著說,沒事,走走。自打劉能退了玉田的親事,王老七怎麼看他怎麼不順眼,就沒好氣地說:走好啊,別崴了你的腳。劉能笑了笑,知道王老七對他的意見大了,多說什麼反而無趣,就直奔了主題,說,玉田跟你們家小蒙的事,定下來了嗎?
王老七不樂意了,說:劉能你怎麼聽風就是雨呢?我只是說玉田真到了說不上媳婦那一步,才那麼辦,經你這麼一說,怎麼成了真的?
劉能認為王老七雖然沒有應親,但這話對他們家劉英也是很危險的,就說,七哥,你怎能這麼說呢?
王老七想,自己想怎麼說就怎麼說,跟他劉能無關,就不再搭理他,趕著他走。劉能心裡怦怦跳,覺得形勢對他越來越不利了。他又找謝大腳去諮詢了一下這事。謝大腳分析來分析去,竟然說可能性很大。劉能緊張起來,謝大腳乾脆說:別等了,去趙四家道歉吧。劉能不甘心,說等等再說。
晚上謝小梅來睡覺的時候,謝大腳忍不住就把這事又跟小梅說了,謝小梅吃驚不已,同時也有些奇怪:怎麼那麼多人都看上王小蒙了呢?謝大腳聽小梅這麼說,不由得掰著手指算了一下看上王小蒙的男人:謝永強算一個,李大國算一個,趙玉田也算一個,就說:三個,按說也不多。謝小梅又給她補充了一個:還有劉一水。
謝大腳平常只看著劉一水對王老七家挺好的,沒有往這方面想,聽謝小梅一說,有些吃驚。謝小梅很失敗的樣子,說:要不我會跑到你這裡來住?謝大腳有些心疼地看著這個侄女,很想幫她一把。謝小梅笑她:你自己的事情還沒弄明白呢,還說幫我。又問起謝大腳跟長貴的事情,謝大腳好話壞話地把長貴數落了一通。謝小梅聽完便笑著給她鼓勁,說長貴往鎮上調也是大事,男人都講究這個,等他去了鎮上,再辦你的事不是更好?謝大腳聽完,心裡好受了一點。
自從謝永強的工作出現變故以後,皮校長一次也沒到謝廣坤家來過。謝廣坤有點不高興了,就給謝蘭打了一個電話。謝蘭覺得皮校長這事做得有點過分,說了皮校長几句,皮校長很有一番道理,他說:我是他的上級,應該他到我家裡來才是。謝廣坤聽他這樣說,想發脾氣,後來想想永強要在他手下混飯吃,只好忍了,讓永強到他家裡去看他。
謝永強倒是沒有那麼多講究,他也覺得應該到皮校長家去一趟,就去了。
皮校長不在家,上課去了。謝永強坐在沙發上嘆了一口氣。謝蘭說:別嘆氣了,男人嘆氣不好。分到學校就分到學校吧,當個老師也不錯,香秀也是有工資的,你們將來的生活也不會差。
謝永強苦笑說:姐,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老師這個職業,太封閉了,太呆板了,我喜歡自由一點的事情。
謝蘭說:先干著吧,表叔不是說了嗎,等有機會再給你調一調。
永強很沒有信心的樣子,搖了一下頭,又說:我到學校去找姐夫吧。說著站起來。謝蘭送著他,到門口時提醒了一句:你姐夫表面上看起來知書識禮的,其實一肚子小九九,當初聽說你分到縣教委,你看他向家裡跑得多勤快,這兩天不去了吧?以後和他相處,多長個心眼。
永強有些恐怖地點了一下頭。
一群孩子在操場上跑著。謝永強走過來,一個孩子看見了謝永強,叫道:那不是謝首長嗎?謝永強顯得很難堪,連忙快走幾步,鑽進了皮校長的辦公室。
皮校長正在辦公室里很嚴厲地批評一個女老師,他說:上課的時間能出去買菜嗎?老師們如果都像你,這個學校還有法辦嗎?
女老師委屈地說:我真是第一次。
皮校長說:騙誰呢?哪一次你都說是第一次。王芳,我告訴你,下次再讓我看見,別說我不客氣!走吧。
女老師走出去,謝永強跟皮校長打了招呼,在皮校長對面坐下來,說:我想來看看上班的事。
皮校長說:這不是你看和不看的事,我在這裡當校長,還能不替你著急?可是學校里的老師現在是一個人頂一個窩,沒有空位置,人家教得好好的,我總不能讓人下來吧?
謝永強無話可說。
皮校長又說:你耐心等待吧。
謝永強感嘆了一句:我的事情怎麼會這麼不順利呢!
皮校長笑了,假惺惺地說:天將降大任與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空乏其身嘛。
謝永強笑了,說:笑話,就我這樣,天還會有什麼大任降給我。
大約真的不會再有什麼大任,皮校長根本沒接著永強的話向下說,而是問起了香秀的事:香秀最近有什麼變化沒有?
謝永強說:沒看出來。
皮校長說:香秀還是不錯的……不過啊,不要被表面現象所迷惑,要提高警惕啊。
謝永強沒有聽出個所以然,從學校走出來,他不想回家,想到河邊去走一走,散一散心。沒走多遠就遇見香秀從外面騎著摩托車回來,永強興奮了一下,跟她打了個招呼,他想讓她陪他一起去。香秀停下車,有些驚奇地問:上班了?
謝永強說:沒呢,還要等一等。
香秀說:多大的事,還要等,真是的……
謝永強顯得很尷尬,便失了邀她的興緻,一個人去了。
劉一水在一個上午忽然從謝小梅那裡聽說了王小蒙和玉田的事,他覺得太不可思議了,就給王小蒙打了一個電話。王小蒙不得不說有這事,不過,她不同意。劉一水覺得王老七是老糊塗了,等王老七來養殖場送豆腐時,就勸他把這念頭收了。王老七見劉一水說得認真,就說:一水啊,你也是這一方的人物,平常對我們家的生意也很關照,既然問到了,我也不能瞞你,說句真心話,我真有這個想法。我本來對閨女的事是不想干涉的,都什麼時代了,閨女有自己的主見,她自己看好的,我也沒有意見,可是趙玉田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我又不能不問,他是因為我們家才出了事的,人不能光為自己,得講良心,要不人還叫人嗎?一水啊,你是見過世面的人,你說我說得在不在理?
劉一水說:七大爺,你老做人做事釘是釘鉚是鉚,這村裡沒有不服的,可是這是小蒙一輩子的大事啊,她一點也不喜歡趙玉田,你這樣做不是害了她嗎?再說,你就這一個女兒,這樣做了,你就忍心嗎?
王老七煩躁地說:一水啊,你什麼都不要說了,我什麼都懂,不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們家的事,你就別摻和了。
王老七推車走了。劉一水心裡發毛了,一個謝永強還沒利索,又出了個趙玉田。劉一水想,這回真是危險了。
趙玉田的感覺卻異常好,整天抱著鏡子,對著自己那張臉左看右看。趙四見玉田打扮就不高興,說:你頭上有屎?有事沒事的,梳什麼頭!
玉田說:我梳頭怕什麼,又不去幹壞事。
趙四說:我看你也干不出好事來,你往你七大爺家亂跑什麼?腿又好了,別整天跟個病號似的,這裡走走那裡逛逛,跟我下地去。
趙四說著,拿過一把鐵鍤交給趙玉田。趙玉田接過來,很有情緒的樣子:好,我下地,我下地。
玉田娘卻有點不忍心,說:他爹,玉田的腿才剛好,就讓他在家裡歇兩天吧,別累壞了。
趙四看了玉田幾眼,說:你七大爺是有情有義的人,咱也不能做對不起他的事情。以後你七大爺家你少去,八字還沒有一撇呢,看你積極的。
趙玉田不太同意趙四的說法,反駁說:爹,看你這話說的,我又不是硬賴他們,是七大爺主動說把王小蒙嫁給我,我有什麼錯?
趙四生氣了,說:別油腔滑調的,你七大爺是說你的腿要真這麼瘸下去,找不上媳婦,再說你和小蒙的事,是有前提的,你還認了真了,有了心了?
趙玉田怔了一下,按照這個標準,他還真有點距離。
趙四說:跟我下地去。玉田說去就去,不過,他走了兩步就忽然嚷著腿疼了。
趙四看看趙玉田的腿,腿很直,就說:你的腿是真疼還是假疼?別裝啊,你要裝別說我打你。
趙玉田的腿忽然彎下來,說:是真疼啊,你看不光疼,還彎呢,可能是那天的手術不成功。趙四說:你去你七大爺家掃地,怎麼不疼不瘸?
趙玉田說:也疼了一陣,不過我那是硬堅持著,我不是想給王小蒙留下一個好印象嘛……
玉田娘說:他爹,讓玉田在家歇著吧。
趙四嘆了口氣沒說話,與玉田娘一起走了。
趙玉田對著他們走的方向做了個鬼臉,說:要想說不上媳婦還不容易,這樣就行了。
趙玉田瘸著腿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看看自己的走姿,覺得不是太標準,就關上門,矯正了一下,一步一步地在院子里練習了起來。他一邊練還一邊唱:我們唱著東方紅,當家做主站起來,我們唱著春天的故事,改革開放富起來……
劉能正好從門前路過,聽見歌聲,忍不住趴在門上偷看了幾眼,見玉田在練習裝瘸,驚得目瞪口呆。他認定這小子是針對王小蒙的,有志者事竟成啊,這樣下去,他劉能非失敗不可。他想,只要王小蒙一看見他趙玉田的把戲,指定玩完。劉能想著就跑去王老七家去找王小蒙。王小蒙剛剛從城裡送豆腐回來,正在跟王老七說著什麼,劉能大步走入,拉著王小蒙要走。王小蒙很奇怪,說:你幹什麼?
劉能結結巴巴地說,要讓她去看一個事。王小蒙還要問,劉能只是拉著她走。轉眼到了玉田門前,劉能就把王小蒙往前面一推說,不看你會後悔一輩子的。王小蒙向門裡面一看,驚住了。玉田還在兢兢業業地練習著,已經很像那麼回事了。王小蒙自然明白他的目的,氣得渾身發抖。
王老七見王小蒙被劉能那麼拉著走,也追了過來。王小蒙想,太好了,連忙給王老七打手勢,讓他也看看。王老七不知道王小蒙是在看什麼,就問了一句。趙玉田聽到了動靜,就想把「瘸」收了,不想收得猛了點,沒有收住,竟真的崴了一下,一下子坐到了地上。王老七看到的正好是玉田坐在地上的場面,還表情痛苦地叫著。王老七看不下去,就推開門走進去,認真看了看,玉田腳面上真的有些紅腫。王老七生氣地說王小蒙:你怎麼說玉田是裝的呢?王小蒙不好說什麼了,看著劉能,希望劉能給他作證。王老七不理會,他想,劉能的話還能信。王老七扶著趙玉田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來,還要拉著他去村衛生室檢查一下,玉田拒絕了。回去的路上,王小蒙一再說玉田是裝的,王老七說,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說,對玉田不好,別人聽了也會說他們老王家不會做人。王老七把這事上升到了一定高度。王小蒙覺得很委屈,半道上又跑回去找趙玉田。她想問明他是否是裝的,有本事的話就給王老七去說明。趙玉田笑了,說:你都看出來了,還用我去說?
王小蒙說:這麼說,你真是裝的?玉田,不要這樣,我們是不可能的。
趙玉田認真地說:小蒙,當初我也覺得我們是不可能的,你長得這麼漂亮,又有大學生謝永強在裡面牽扯著,根本不行。現在不一樣了,我和劉英退了,你和謝永強也沒成,七大爺那天把話都說了,我一聽高興壞了,不瞞你說,在劉英之前我就跟我爹提過你的事,可是我爹說我配不上你,沒想到腿傷了以後……小蒙,你說我這是不是叫那個什麼什麼因禍得福……
王小蒙打斷他說:你真卑鄙!
趙玉田說:小蒙,你不要這麼說我,我也是好人,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我要一直裝下去,直到勝利那一天。
王小蒙氣憤地走了。趙玉田更加氣憤,他在院子里轉著圈,模仿著瘸子:我叫你看不起我,我叫你看不起我——
王大拿說的話沒有錯,辦事情光跑辦公室是不行的,還要往家裡跑。長貴到齊三太家去了一趟,很有效果,齊三太正兒八經地找王書記給長貴爭取了一下,王書記基本上同意了。另外,長貴還有另外一個收穫,就是齊三太的大姨子王雲看上了他。長貴走了以後,王雲沒少打聽他的事。剛開始王霞沒有當回事,見王雲問得勤了,就悟出來一點什麼,她覺得長貴條件不錯,一個女兒已經大了,還要到鎮上工作,能跟王雲成了,也算是一門好親戚。有一天她跟齊三太商量了一下,就跟王雲說了,王雲笑了一下,沒有說同意,也沒有說反對。齊三太心裡就有數了,想給長貴打電話,把這事說一說。王霞卻說有點早,最好先打聽一下,聽聽長貴的意思,要不然顯得王雲不太好看。齊三太覺得有道理,又把電話放下來。
謝廣坤越來越感覺皮校長不對頭了,他打了幾次電話,永強也找了他幾次,班卻始終上不了。怎麼回事?他想,難道還要我去送禮嗎?
謝廣坤又給皮校長家打電話,皮校長不在家,電話是謝蘭接的。謝廣坤的話裡帶著氣,他說:還要永強等多久?再等就白頭了。謝蘭也催了皮校長几次,讓他抓緊些,皮校長說學校里有一位女老師懷孕了,再過兩個月可能請假,到時候讓永強頂上去。謝蘭把皮校長的意思跟謝廣坤說了,謝廣坤很氣憤,說:這麼說,那位女老師如果不懷孕,永強就沒法上班了?他很惱火,想了想,提著兩瓶酒去了學校。
一個校工說:你找誰?
謝廣坤大聲說:我找皮長山。
皮校長正跟幾個老師說事,聽到叫聲走出來,見謝廣坤還提著酒,知道他是生氣了,就說:爹,你這是幹什麼?
謝廣坤一臉怒色說:誰是你爹啊,你是校長,校長能有我這樣的爹嗎?你別叫錯了。
皮校長怕影響不好,拉著謝廣坤進屋,說:你又生什麼氣了?快進來說,別在院里咋呼好不好。
謝廣坤隨皮校長走進辦公室。幾個老師看看他,與皮校長打了個招呼,出去了。皮校長看看桌子上的酒,說:你怎麼還提著酒來了?
謝廣坤說:我看不給你買點酒,永強是上不了班了。你不抽煙,你要是抽煙,我還應該再給你買一條煙呢。
皮校長不好意思地笑了,說:爹,你這是罵我呢。
謝廣坤說:巴結你你都不一定給我面子呢,哪裡還敢罵你!是不是嫌我給你買的酒不好?你要嫌不好,我再給你去換。
皮校長說:爹,你別這樣了好不好?永強的事,我不是跟謝蘭說了嘛,再等一等,現在沒有位置,等一有了位置,我會安排的,咱們這關係,還要你買東西嗎?
謝廣坤說:你的話我不信了,原來又是讓永強來講課,又是讓永強來報告,現在這樣的人才你這學校里怎麼一下子又不缺了呢?你一定是有什麼想法,到底讓不讓他來上班,你說一個準話。
皮校長想了想,說:現在真的不好安排,等等吧。
謝廣坤冷笑了一聲,說:好,那我就不求你了。不過,皮校長以後再有什麼事,也別來找我了。
謝廣坤說著,氣憤地走了。
皮校長自言自語說:我?我還能有什麼事?正自想著,謝廣坤又返回來。
皮校長說:怎麼又回來了?
謝廣坤說:我回來不是求你的,我是來拿酒的!你不能給我辦事,我幹嗎要把酒留給你!
謝廣坤提起桌子上的酒就走,皮校長的臉色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