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容耀華走後,秀禾整天只能和宛晴在一起玩,不久秀禾就覺得無聊寂寞起來。
這天,她約了宛晴去散步,沿著桔園的小路走著,看著豐收的紅桔子,秀禾脫口嘆氣說道:「哎——要想再吃到這麼紅的桔子還得等上一年吶。」以前容耀華在的時候,整天陪著她,哄著她,她卻盼著他快走,她自己也落個清靜,沒想到他走了,反而覺得空虛,巴不得他馬上回來。想到大太太說的等到桔子紅了的時候他才會回來,她就覺得可怕,整整_年的時間,太難熬了。
宛晴在一邊聽了,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問:「不會吧,秀禾,你真的喜歡上大伯了?」她發現她自己越來越弄不懂秀禾了。從一開始,她就認為秀禾與她的六叔是挺配的一對,老想撮合他們兩個,沒想到最後竟是這樣的結果。
秀禾一愣,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喜歡容耀華。若是喜歡,為什麼沒有當初對容耀輝的那種感覺;若是不喜歡,可現在為什麼又盼著他回來呢?她自己也糊塗了,把桔子一放,往前走了,她不願再想這些煩人的問題了。
宛晴也跟了上去,迷惑地望著她。
秀禾說:「宛晴,我們回去吧?」
宛晴覺得莫名其妙的,吸著嘴說:「哎.秀禾,你今天怎麼了,明明是你叫我出來散步的嘛,剛出來你又要回去,為什麼啊?」腳步緩了下來。
秀禾卻沒理她,徑自往前走。
宛晴無奈地跑了上去,誰叫她喜歡和秀禾一起玩呢?
走著走著,宛晴忍不住又問:「秀禾,你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呀?」
秀禾深呼了口氣,說:「我只是想有個完整的愛情。我不希望和別人一起分享我的愛情。」
宛晴欽佩地說:「說得真好。」
秀禾笑了笑,說:「我是在做夢啦!一個做人家小妾的人還說這些。」
宛晴眨了眨眼睛,激動地說:「不,秀禾,你可以去儘管追求自己的幸福,何必在乎別人呢?」
秀禾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了。她已經不敢再夢想了,只有安安分分地做她的三太太了。
走過小橋,來到桔子庫。看著滿筐子的紅桔子,她們兩個人都顯得很高興,愛惜地摸著紅燦燦的桔子。
突然,秀禾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宛晴嚇得驚叫起來:「秀禾,秀禾,來人啊,救命……」她的眼淚都急得流了出來。
幸好,下人及時趕來小心地把秀禾抬了回去。
大太太聞聲在容媽的攙扶下急急忙忙地跑向秀禾的房間,在房間門口碰上阿川,就問:「阿川,請了先生沒有?」
「太太,請了,先生正在裡面給三太太看著呢!」
「哦。」大太太稍微鬆了口氣。
這時,先生從秀禾房裡跨了出來,見到大太太,趕緊鞠躬道:「大太太。」
大太太也不管這些禮節,急忙就問:「三太太怎麼樣了?」
先生想了想,說:「大太太,三太太這段時間需要多點休息,不宜走動,否則動了胎氣……。」
「你說什麼?胎氣?你是說……三太太有了孩子。」大太太欣喜若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麼多天以來,她每天都求神拜佛,就是為了今天,現在,她的心愿終於可以實現了,她激動得對容媽說:「容媽,快,去拿五十兩白銀賞給先生。」說完就往秀禾房間走了進去。
先生大吃一驚,五十兩白銀,他一年下來也沒有那麼多錢,真慶幸自己走了大運,對著大太太的背影就是深深一鞠躬,道:「謝謝太太,謝謝太太。」
秀禾聽到自己懷了孩子,也不知是為自己高興,還是為了大太太高興。她終於沒有讓大家失望,也算對得起自己的命,對得起她那死去的娘。
「秀禾!」大太太看到她臉色蒼白,不禁為她擔心起來。
秀禾剛想起來,大太太就趕緊上前按住了她,把被子往上扯了扯,心疼地說:「秀禾,你臉色不好,需要好好補補,我叫下人們去給你煮湯去,你要是想吃什麼呀,就說啊。你現在有了孩子,不能隨便走動了,知道嗎?你有了孩子,老爺一定很開心,我會通知老爺的。我呀,也要謝謝你啦?」
「太太,您千萬別這麼說,是我欠您的。」秀禾有力無氣地說道。
大太太知道她心地好,看她這虛弱的樣子,一陣鼻酸,說:「秀禾,你別說話,啊,我這就去叫下人們給你燉補湯讓你好好地養養身體。」大太太再次給秀禾扯了一下被子,生怕她著涼了,就急匆匆走了。
秀禾一直目送她出了房間,這才疲倦地入睡了。
大太太出了房間就吩咐阿川:「阿川,去把倉庫里的所有珍貴的補品都拿出來,什麼千年人蔘、魚翅、海貝、鹿茸,統統拿出來,快去。」
阿川不敢有絲毫怠慢,轉身就跑去了。
大太太不放心下人們,怕她們熬湯的火候不足或過旺了,對秀禾身體不好,就親自看著火。一連開了幾個鍋,大太太一會兒忙這個,一會又忙那個,興奮讓她忘了勞累,汗水沾濕了她的髮鬢,容媽在一旁伺候著,但大太太沒讓她動手,她也只好乾愣著站在那兒,也不敢走開。她一直跟著大太太,害怕她累了,有什麼不適,也好照顧她。
好不容易才燉好了湯,大太太硬是要親自給秀禾端去,容媽拗她不過,只好緊緊地跟著她。
容家又熱鬧起來了,點燈籠的點燈籠,搬桌子抬凳的也不閑著,還有抬床的。
「哎,等一等,這床太硬了,怎麼睡?去把老爺房裡的夢思床抬出來。」大太太看到準備給秀禾另外躺的床硬邦邦的,怕秀禾不舒服,就趕緊吩咐下人去換了。
下人們一秒鐘都不敢耽擱,答了聲「是」就立即去換了。
大太太剛要上樓,碰見了剛從島上回來的容耀輝。
容耀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笑著問大太太:「大嫂,容家怎麼那麼熱鬧啊?」
大太太激動地說:「六弟,快,快去給老爺寫信,就說秀禾有了孩子。」
「三嫂有了孩子?」容耀輝心裡咯噔一跳。
「是呀,是呀,老爺一定會高興的。」說完就繼續上樓去了。
容媽看她走得那麼遠,怕她摔了,說:「太太,慢點。」可是大太太的腳步卻沒慢下來。
容耀輝一點也不覺得高興,心裡空空的,站在那裡發愣。
大太太走了幾步,發現容耀輝還愣在那,就停住了腳,回過頭去,叫道:「六弟,你怎麼還不去寫信啊?快去啊。」
容耀輝這才如夢初醒,是啊,秀禾是他大哥的妻子,他不能想什麼了,這是容家的喜事,是他大哥一直盼望著的喜事,他該去寫信了。容耀輝回頭笑著答應了一聲就走了。
大太太看他走了,又繼續往秀禾的房間走去了。
二太大為了讓容耀華重新審視她,把她替容氏與其他公司簽的合同擺在床上。
容耀華躺在床上,一張張地翻閱著合同,剛才還綳著的臉終於露出了笑容。
二太太也換上了寬鬆的睡衣,嫵媚地貼上了容耀華。
「給我拿根雪茄。」容耀華吩咐道。
二太太有點不情願,但還是笑著取了來,並為他點著了,仍舊把頭貼近了容耀華的臉。看到容耀華笑了,二太太得意地說:「怎麼樣,我幹得不錯吧。」她已有十分把握,他會表揚她。
但容耀華偏偏就不理會她,直接問:「誰教你的?」
二太太不高興地撅著嘴,說:「什麼啊?」
「我還不知道你嗎?除了花錢你什麼都不會,如果沒有人教你,你會幹得那麼出色?」容耀華把合同擱在一邊,吸著雪茄,說,「好像在我回去之前,你的英文水平只會說good-bye?」
「我請了個英文老師。」二太太不敢看容耀華,心虛得臉突的紅了。
「我問你是誰教你的?」容耀華冷冷地說,他可不是傻子,他才不會相信她的謊話。
二太太見瞞他不過,只好全盤托出了:「是你們公司的一個小職員。」
「誰?」
「吳大偉!」二太太從他的神情看不出他的心思,既為吳大偉擔心,也為她自己擔心著,不知是福是禍。
第二天,吳大偉就接到通知容耀華要他到辦公室去。
吳大偉暗喜,他的計劃就要成功。通過二太太,他順利地接觸了洽談。他早就計劃著利用二太太,如果合同簽了,自然老闆不會怪他,而且只要有了二太太的提拔,他就肯定會高升,但如果事情搞砸了,容耀華也只能拿二太太出氣。如今二太太被他哄得團團轉,而且一出師就為容氏賺了不少錢,他也可以高枕無憂了。
吳大偉敲了幾下門,就推門走了進去。看到容耀華正埋頭簽閱文件,站在那兒進退兩難。
過了好一會兒,容耀華才漫不經心地抬頭望了眼他,見他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穿著不體面,領帶也鬆鬆垮垮的,容耀華不屑地瞪了他一眼,又低下頭繼續看他的文件去了。
這可把吳大偉嚇了一大跳,心裡納悶著,容耀華叫他來難道不是來表揚他的,是不是對二太太的自作主張不滿?於是就連帶對他不滿了。吳大偉提著一顆心,謹慎地問:「老闆,您——找我?」
容耀華又重新抬起頭來,疑惑地看著他,不敢置信地問:「你就是——吳大偉?」
「是啊,老闆。您找我——」吳大偉碰到容耀華嚴厲的眼神,嚇得話都不敢說下去了。
「哦。坐。」容耀華又埋頭看文件,他不會做一件事只做一半就停止了,又補了一句:「吸煙嗎?」把一包雪茄遞給吳大偉。
吳大偉對他前後態度急速的變化有點適應不過來,擺手慌張地說:「哦,我吸不來那個。」
「哦。」容耀華繼續他手上的工作。
吳大偉坐下來一個人覺得很拘束,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只好拿出他平常吸的煙悶悶地吸著。
容耀華放下手中的文件,點著了一根雪茄踱到吳大偉對面,坐了下來,說:「一般情況下,我是不允許別人在我的辦公室吸煙的,但是——今天為了你我破例了。」
吳大偉受寵若驚,剛要說謝謝,容耀華立刻提醒他:「哎,你的煙灰,不要灑在別的地方了,把我辦公桌上的煙灰缸拿過來。」
「哦。」吳大偉恭恭敬敬地答應著去拿了煙灰缸放到他和容耀華之間擺著的桌上。
容耀華躺在沙發的靠背上,邊吸煙邊說:「公司里有上班穿西服的規定,你不知道嗎?」
「老闆……我昨天……喝咖啡的時候把咖啡酒在身上了。我就只有一套西服,我……」吳大偉顯得很尷尬。
容耀華笑著問:「你——平時喜歡和一些什麼人一起喝咖啡呀?」儘管他現在的最愛是秀禾,但他不允許任何人給他戴綠帽。如果吳大偉說他和二太太一起喝過咖啡,那麼就不存在嫌疑了。
吳大偉是個聰明人,憨笑著說:「有時候我一個人喝,有時候……和二太太一起喝。」
容耀華很滿意他的答案,說:「你幹得很出色,我記得你,你曾經給我寫過一份計劃書,本來我想過目一下,不過那回正好我和秘書一起走的時候,看到一個穿著不講究,頭髮留得很長,看起來讓人感覺不舒服的人,秘書指著那個人說二那就是你,於是我就沒有再看你的那份計劃書。我這個人呢,一向比較講究形象。」
吳大偉窘得臉刷地紅到了耳根,不好意思地低著頭。
容耀華笑著繼續說:「沒想到你這麼能幹。」容耀華帶著欣賞的眼光看著吳大偉。
正巧二太太門也沒敲就左一袋右一袋地拎著東酉進來了。剛要向容耀華報告她今天又買了什麼東西,轉身一看他正和吳大偉談正事,就想退出去,卻被容耀華叫住了:「你就這麼感激你的老師啊。」
吳大偉乍一聽還不明白什麼老師的,一看到二太太會意的眼神就清楚了。
容耀華把二太太拉到吳大偉面前,笑著說:「我決定了,要把吳大偉——」他故意吊著他們的胃口,停一會才又說,「調到外務部去,以後直接向我提意見。」
二太太和吳大偉對視笑了笑,二太太不知不覺中已經開始重視吳大偉了,所以他提升,她也為他高興。
吳大偉站在那兒簡直想狂跳慶祝了,但他表面上裝得很鎮靜,充滿感激地對容耀華說:「謝謝老闆,我一定會努力乾的。那我就先出去了。」
容耀華拉住他說:「回去再買件體面點的西服,要注意形象。至於你那長發嘛,就隨你吧。」
這可是破天荒的事,二太太和吳大偉心裡暗暗高興著,這可是吳大偉的莫大榮慶,因為一般情況下,容耀華是不會容讓別人的。
吳大偉對著容耀華深深鞠了躬就轉身走了。剛拉開門時,他停下來遲疑了一下,回過頭來對容耀華說:「老闆,我有個提議。」
「說吧。」
「我覺得您應該把二太太也調到公司里來。」
二太太一驚,沒想到他會這麼大膽,容耀華肯定要生氣的,於是趕忙搶著說:「不,老爺,我只想在家裡好好地伺候老爺。」
容耀華臉沉了一下,皺著眉,問他:「為什麼?」
「在您不在的這段時間裡,二太太充分發揮了她的外交能力,其實這麼多合同能夠順利辦妥,主要功勞還是二太太,我只不過是起了輔助的作用。」
二太太聽著這話,既高興又著急,也不知道容耀華到底喜不喜歡聽這話。
容耀華考慮了一下,對吳大偉說:了我會考慮的。你先出去吧。「
吳大偉看了一眼二太太就走了。容耀華等門一關,轉過臉緊盯著二太太,卻沒出聲。
二太太嚇得不敢看他,低聲說:「老爺,您……您別聽他胡說」或許——這是個好主意。「
容耀華出人意料之外的話又讓二太太一驚。
再說容耀輝,自從回到島上后,終日消沉,儘管他極力去強迫自己忘記秀禾,可是秀禾卻一再地闖入他的夢裡。
太陽都升得老高了,然而容耀輝卻懶洋洋地賴在床上。突然有什麼人撫摸著他的臉,容耀輝猛的睜開雙眼,大吃一驚。原來是沈嫻雅。
望著她含情脈脈的雙眸,容耀輝瞪大了眼睛問:「我這是在做夢嗎?」
沈嫻雅甜甜一笑俯身親了一下他的臉。幽默地說:「你的夢裡有人這樣親你嗎?」
容耀輝握住她那纖細嬌嫩的手,問:「你怎麼來了?」瞬間他想起他自己好久沒和她聯繫了。心中一陣慚愧。
「我要抓住我的幸福,所以我來了,我要走進你的夢裡去。」沈嫻雅深情道。
容耀輝一陣感動,說:「嫻雅……嫁給我吧。秀禾已經有了孩子——這兒已經沒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了。我們結了婚,忘掉一切,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容耀輝差點說漏了嘴。他真慶幸沒讓沈嫻雅聽出來。
沈嫻雅甜蜜地笑著說:「耀輝,我已經決定了,我跟你留下來。」
「不,嫻雅,我們回城裡去,在那裡我們快快樂樂地生活。」容耀輝握著沈嫻雅的手更緊了,笑著又說:「我們出去走走吧。」
「嗯。」
容耀輝牽著沈嫻雅的手沿著小路漫步著,太陽躲進了雲層里,彷彿害羞聽到他們的竊竊私語似的。
古老的容家大院又籠罩在煙雨蒙蒙之中。大太太正與侄女宛晴、耀輝,還有從城裡來的耀輝的女朋友嫻雅坐在房裡閑話,漸漸瀝瀝的雨聲襯得室內一片溫馨,眾人正在說笑,忽聽得樓下傳來一陣吵鬧聲,四人出房往下看,只見阿川正與兩個佃農說話,兩佃農吵吵嚷嚷。
大太太下了樓,阿川迎上來報告說是兩家因為租子的事正在鬧得不可開支,一齊來要大太太評評理。
大太太仔細看了兩人,認出兩人都是種容家田地的佃農,還是鄰居,於是說道:「我是沒讀過書的人,你們要我評理,我只能說,你們兩家做了一輩子的鄰居.難道不覺得情比理更重要嗎?」
一佃農道。「大太太說得是,實在是因為家裡孩子要念學,田裡收成一半要繳租子,一半要繳學費,沒多餘的糧食還給馬五家。」
另一佃農馬五也道:「我家也是一樣的啊,你家孩子念書,我家孩子難道就不念了?」
說罷兩人又要吵起來,阿川忙厲聲喝住。
大太太嘆口氣,叫阿川拿過帳本來.提筆在兩家名字下畫了兩個紅叉。
阿川忙道:「太太,你這是……」
大太太輕聲說,:「莊戶人家,都不容易。」
阿川轉身對兩佃農說道:「太太免去了你們兩家一年的地租,等明年收成好的時候,再一起清算,行嗎?」
兩伯農急忙跪下,連聲說:「謝謝太太,謝謝太太。」
「起來吧,你們聽著,日子再苦,孩子到學堂念書的事可不能中斷,缺錢嘛,就來找我商量,你們只要好好耕作我的田,就算是報答我了。」
阿川在一旁忙道:「還不快謝謝太太。」
兩人千恩萬謝的離開。
大太太又叮囑阿川幾句,轉身要上樓去,只聽見「啪啪」的拍掌聲。
她轉身抬頭一看,原來是宛晴、耀輝和嫻雅。不禁笑著說:「拍什麼手,你們當我是在演戲呀。」
宛晴滿臉笑容,驕傲地說:「大媽,我真佩服您,我恨不得像那兩個佃農一樣給您下跪了。」
大太太笑道:「傻丫頭。」
耀輝也跟著說:「大嫂,您做得真是太對了。」
大太太走上樓來,眾人回房喝茶,她說:「你大哥將這裡交給我,我自然得用心照顧好,要不等他回來我怎麼交待呢。」
耀輝和嫻雅對看一眼,低下了頭,宛晴忽然說:「也不知道大伯在忙什麼,還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