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鄉下太太們的針鋒相對、水火難容並沒引起容耀華的重視,他根本沒放在心上,至多掛心一下秀禾會不會來城裡。

睡夢中的容耀華頻頻咳嗽著,手指上勾住的絲線下墜著一隻香包,沒錯,就是秀禾送的那隻,隨著他的咳聲,香包一動一動的。夕陽穿過窗玻璃,射在他的臉上,他揉揉眼,醒過來。坐起身,不覺又凝望起手中的香包。

門外萬吉輕輕叫道:「老爺,張醫生在下邊等著呢。」

「就來,你先下去奉茶。」

容耀華吁口氣,將香包放人床頭惻屜里,起身下樓。

張醫生聞聲欠起身:「容先生。」

「張醫生,你來啦,一不留神就睡著了。」兩人客套一番,張醫生為他做了檢查。

「還好,沒什麼毛病,就您這煙呀,可得少抽。」張醫生邊收器械邊笑著說。

「都抽了這麼多年了,哪戒得了。」

「那就改抽紙煙。這人一步人老年呀,血管就自然的老化,容易出毛病。」

「我已經是老年了?」容耀華摸摸下巴,問道。

張醫生笑笑。

「可我怎麼越活越覺得年輕哪?我還計劃抱個大胖小子哪!」兩人相視大笑。

容耀華留張醫生吃飯,張醫生不住稱讚菜色好。

「張醫生,我記得你是學中醫的,怎麼學西醫了?」容耀華感覺奇怪,問道。

「是啊,其實,家父生前就是學西醫的,他學的泌尿科。」張醫生忙道。

「泌尿科,是做什麼的?」容耀華大奇。

張醫生擦擦嘴:「這是研究些前列腺、生殖之類的學問。」

「這科不好,沒前途。」容耀華斷言。

「其實不然。」張醫生笑著說,「咱們中國現在在這方面意識還很落後。比方說吧,我們一直認為生孩子主要是女人的事,其實男人更起關鍵作用……」

容耀華忙叫萬吉退下,哈哈大笑起來。

至晚,容耀華一人坐在客廳,留聲機里一個女聲正低低的,如泣如訴地低吟淺唱。容耀華叫萬吉換張輕鬆的唱片,問:「二太太說什麼時候回來?」

「沒有說,鄉下沒有信來。」萬吉恭敬地說。

「耀輝呢?」

「和沈小姐去看電影了。」

容耀華無力地揮揮手,一人面對滿室孤寂。

余嫣紅此時正充滿狂喜。她懷孕了!她懷孕了!可以想象她有多麼激動,她興沖沖地換衣化妝。

「恭喜你呀,二太太。」葉太太高興地道喜。

「是啊,為了這天我不知道盼了多久!」余嫣紅喜滋滋地說。

「喲!您打扮得這麼漂亮,是要做什麼呀?」葉太太疑惑地看著她。

自從二太太從鄉下回到鎮上,一直病憤慨地,請了郎中才發現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我要到鄉下去一趟。」余嫣紅打扮好,穿上裘大衣,得意地說,「我要再次去拜訪大太太、三太太。」

當她又坐到那條小船上時,心裡是志得意滿,驕傲自信的,比起前兩天狼狽回鎮上時欲哭無淚的心情簡直天壤之別。

老宅里,宛晴正有模有樣地唱:夜上海……

大太太和三太太秀禾掩嘴微笑。

摹然,有人接到:歌舞昇平……

眾人起看向門外,余嫣紅赫然站在院中。

當大太太知道余嫣紅已懷有身孕,她簡直不相信所發生的一切,她震驚的那麼厲害,她瞪大了眼睛,像夏日聽到了一個焦雷,像看到了天崩地裂,她得心靈整個都被震碎了……她的身子開始顫抖,不能控制地顫抖,好幾次她想開口,鎮定地和她戰鬥,可是,她發不出聲。直到現在,她才真正明白了一件事,自己的世界是完全粉碎了。終於,她使儘力氣放下手中叮噹做響的茶杯,用平靜的口氣說道:「容媽,帶二太太去休息,二太太要吃什麼,你就做什麼,要照顧好她。」

余嫣紅得意地笑著:「我還是住我原來的那間吧。」她刻意看了一眼秀禾,帶著勝利的神情離開。

「好了,你們都下去吧,不用收拾了,只留三太太在就好。」

宛晴、阿川等人默默地下去,秀禾站起來,收拾桌子。

「不用收拾了。」大太太突然握住她的手腕,秀禾眼裡浮出淚水,望向她,大太太的眼睛張得那樣大,那失望的、悲痛的、震驚的神情深深地撼動了她,她的嘴唇顫抖著,她的聲音凄楚,悲憤地響著:「為什麼不是你?為什麼不是你啊?」

秀禾的身子開始顫抖,眼淚在她眼眶中旋轉,她幾次想說話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安慰這個可憐的老婦人,大太太停止叫喚哭泣,雨還一直下著,只剩下淅淅瀝瀝的聲音,偶爾一陣風過,吹動附近的竹林,發出一陣低低的呼號。

「我盼了二十年,卻換來這樣一個結果。」大太太低低地說,「我輸了,你知道嗎?我們輸了。」

「不,不會的。」秀禾急切地說,「我們不會輸的。太太,還有我呀,我等著老爺回來的呀!」秀禾跪到大太太腳,安慰她。

「你還指望他會回來嗎?不會了,他不會回來了。」大太太哺哺著說,抱頭起身,走到門口,望著迷濛夜雨。

「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我欠老爺什麼嗎?你還記得你讀過的書嗎?」她幽幽道,眼光從門外調回來,注視著她,淚水滑下了她的面頰,滴落在衣服上,她拭去淚,開始幽幽的講述她和容耀華之間的恩怨情仇。

「我還能清晰的記得那天,那天.我和耀華相遇,你相信嗎?我們一見鍾情,就像書上說的那樣。當時,容家突遭變故,賣了許多房產.而我父親是最大的買主。

這樣的情況下,兩家人都反對我們在一起。可是,當時的我們都那麼年輕,以為這世上除了愛情,其他什麼也無足輕重。於是,兩家大人請了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怎麼說?」秀禾插口道,她幫大太太放下髮髻。

「說我們命相不和,如果耀華娶了我,容家註定會無後。」大太太嘆口氣,望著鏡中蒼老的容顏出了會神。

「後來呀,兩家大人拗不過我們,只好答應了。」大太太臉上露出一抹微笑,彷彿夢回少女時代,「後來……」

「後來你們就結了婚。」秀禾笑著接道。

大太太看著她,「是啊,再後來,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秀禾蹲下,服侍大太太凈腳,仰頭道:「為什麼呢?」

大太太望著與她年輕時一模一樣的面孔,出了會神。「後來,問題就出來了呀。」

秀禾聚精會神地聽著,她感覺陷入了大太太那曲折動情的故事裡。

「什麼問題?」

「首先,是我比他大了五歲,你知道,男人總希望妻子年輕漂亮;還有呢,就是他娶我時家中跌落,他怕人家說閑話;而且,我一直沒能為容家生個孩子繼承香火。」大大大突然像想到什麼,「秀禾,你說這是不是老天在懲罰我?」

「怎麼會?」秀禾道,「您親口給我說過您現在很幸福。」

「我當時是這麼以為的,以為天地間只有愛情。可是愛情不等於是幸福。說現在幸福,不過是要面子罷了。」她一臉落寞。

秀禾迷茫了:「可是,這輩子,能遇到相愛的人,能與所愛的人一起生活過,已經很值了。」

「呵呵,你的想法和我年輕時的想法完全一樣,可是,愛情和幸福還差很遠……」

余嫣紅胃口奇好,她指使容媽做了很多飯菜,同時喋喋不休地取笑大太太和二太太,引起容媽及下人的不滿。余嫣紅自然不會在意他們的看法,只管痛快淋漓地吃喝。忽然想到今天一天都沒看到大太太和三太太了,不禁覺得奇怪。於是叫住容媽:「大太太和三太太呢?」

「還沒回來。」容媽答道。余嫣紅不覺沉吟起來,思謀著她們還能幹什麼挽救大勢。

大太太和秀禾去了寺廟,在廟中鄭重地燃上一炷香,許下心愿,那觀音菩薩俯視著他們,帶著微笑。她們用虔誠的心情再拜,覺得冥冥之中,有個神靈在注視著她們。

阿川遞過來簽筒,秀禾慢慢搖動,大太太默默祈禱,希望老天賜福給她們,待搖出竹籤,阿川取了交給師父去解來,說是上上籤,大太太大喜,急忙讓秀禾念給她聽。

秀禾念道:閑雲野渡百花樵,秋風佛影萬木蕭。

只待春雨滋沃土,險峰之上有青苗。

大太太一時沒明白過來,三人一起去問師父,那師父道:「意思是說儘管施主現在遭遇坎坷,處境不好,但這段時間一過去,來年春天就會有大好事,若求的是財,則財運來了擋也擋不住,若求的是子嗣,則必定會人丁興旺。」

一番話聽得三人大喜,謝了師父,起身回家。

大太太讓秀禾收了簽子,道:「以後,很多事都要靠自己應付,心裡難過了、委屈了,拿出來看看……」秀禾的眼睛不禁酸酸的。

回到家,大太太領了秀禾到容家祠堂,兩人跪拜,大太太道:「秀禾,你現在有資格成為容家一員了……」她沉重的望著秀禾,「我一直將你當作自己的女兒般看待。」

秀禾低頭聽到,心中越來越沉重,冰雪聰明的她已經猜到大太太要她做什麼了。

果然,只聽大太太說:「我是自私的,秀禾,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秀禾打斷她:「我同意。」

「你同意?」大太太驚道。

「是的,我同意,大太太是要我去城裡嗎?」

霎時,大太太老淚縱橫,「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她哽咽了,摟住秀禾,秀禾也抱住她,想到無奈的命運,不覺失聲哭泣。

「來,好孩子,我們一起求列祖列宗保佑容家,保佑你。」大太太拭去秀禾的淚水。

「這麼重要的事,怎麼少的了我?」二太大的聲音突然傳來。兩人回首,只見余嫣紅倚在門邊。

「好,既然你說你是容家人,那就來吧。」大太太道,「我正要和你說……」

「我都聽見了。」余嫣紅走進來,站在兩人身旁。

大太太沒料到她這麼直接,道:「那作為容家的二太太,請你到城裡后要善待三太太。」

「呵!」余嫣紅嗤笑,「凡事都是自己爭取來的。」

大太太無奈,隨即叫她一起拜別祖先,三個女人在肅穆的祠堂內一齊下拜,各藏心思。

翌日,秀禾作別依依不捨的容家上下、怒氣匆匆的宛晴,由大太太、阿川陪著送去火車站。

大太太將秀禾拉到一邊,慈祥地看著她,象是母親送別女兒,「到了城裡,凡事都要小心……我相信你,等到桔子紅了的時候,會帶著老爺一齊回來……」她看著她,眼裡蒙上一層淚水,「不過,如果你自己想回來了,也沒關係,千萬別受委屈了。煩了問了,往家裡寫信,宛晴會念給我聽,記著,桔園永遠是你的家。」

「太太,」秀禾跪下,「秀禾明白,只要您心裡惦記著我就行了。」說著淚水也滾滾而下。

余嫣紅人逢喜事,喜氣洋洋地說:「好了好了,又不是生離死別的。」

這時火車來了,眾人七手八腳地上了車,揮手道別,秀禾隔著窗玻璃,看著漸漸遠去的大太太,感慨萬千,突然宛晴出現了,她追著火車跑,邊揮手,喊道:「秀禾一一我等你回來!」

秀禾笑了,淚珠卻滾下來,什麼樣的命運在等著她呢?

「大偉,今天你可得好好翻譯。」容耀華邊穿大衣邊交代,「這件生意對我們很重要。」

「是,一定。」吳大偉道。

正要出門,下人拿來一封電報,是鄉下來的急電。

容耀輝看后很驚訝,容耀華問:「怎麼了?」

「二太太要回來了,一會兒就到。」容耀輝道,遲疑了一下,容耀華就說:「早該回來了,今晚的宴會需要她。」

「三太太也要一起來。」容耀輝說。他百思不得其解,難道鄉下發生什麼事了?

「哦?」容耀華頓住,立時又哈哈笑道:「這個嫣紅真行!」未了吩咐容耀輝去接人,與吳大偉去談生意了。

秀禾下了火車,好奇地注視著這個與鄉下竭然不同的世界,高樓臨林,車水馬龍的情景看得她眼花繚亂,陌生的事物令她不安。她緊緊跟在二太太身後,小心翼翼地瞅著這個新奇的世界。

容耀輝看到她時有一剎那的呆愣,他立刻回過神來,扶二太太、三太太上車,自己坐到司機旁邊。

余嫣紅湊到秀禾耳邊,悄悄道:「別告訴別人我懷孕的事。」見秀禾答應了,便倚在窗邊休息,夢裡都帶著笑。

秀禾默默地坐在後邊,不敢抬頭,容耀輝心中千轉百結,始終想不透大嫂為什麼放秀禾來城裡。

到了家,余嫣紅精力充沛地指揮下人忙上忙下,搬來搬去,要把主卧騰給秀禾。

秀禾一人坐在寬大的客廳,不時看看余嫣紅意氣風發,驕傲地指揮傭人的模樣,毫無疑問,她在眾人面前都是強悍厲害的樣子,就不知道她在老爺跟前是什麼樣子,秀禾偷偷地想。這個想法很快就得出結果了,因為容耀華回來了。

容耀華在門外就看到客廳中的秀禾,他快步走進來,眼睛一瞬也不離開秀禾,可見他是多麼喜悅。

「老爺,您回來了。」秀禾忙站起來。

「坐,坐。」容耀華走過來坐到她旁邊,仔細打量他的三太太,「怎麼瘦了?」

他擔心的問。

秀禾笑笑,心想老爺是喜愛她的.頓時放鬆不少。

「你看我怎麼樣?」容耀華坐直身子,作勢拍拍胸脯,秀禾被他孩子氣的樣子逗笑了。

「老爺沒有變……好像瘦了點。」

「哈哈!」容耀華開心的大笑,握住秀禾的手,高興地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路上還好吧?」

「還行。」秀禾羞澀地答道。

「坐的幾等車?」

「不知道。」秀禾不好意思起來。

「第一次坐火車都是這樣。」容耀華大笑,安慰她道,忽然聽見樓上吵吵嚷嚷,抬頭看見二太太在大呼小叫,揚聲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呀!老爺回來啦,瞧我都沒注意。」余嫣紅驚喜道,立即扭著腰肢下樓來。

「你那是幹什麼?」容耀華指著樓上搬東西的家人。

「我想三妹妹來了,把卧室騰出來給你們。」余嫣紅笑道,柔情似水地看著他。

「哦?哈哈!」容耀華大笑,「怎麼樣?這次去鄉下怎麼樣?」

「大姐人可好了。」余嫣紅滿臉笑意,「我真後悔沒早點去拜見大姐。」

秀禾聽得驚奇,突然聽見二太太說:「我們三個相處得很好呢,是不是呀秀禾?」

她忙點頭稱是,心中暗自佩服余嫣紅八面玲瓏,流利無比的說謊本領。

晚宴上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眾人起舞,余嫣紅長袖善舞,尤如花蝴蝶一樣穿梭在客人當中。

秀禾站在二樓,看著涌動的人群,鼓足勇氣下樓。

耀輝自外邊進來,發現人群很奇怪地圍成一圈,不時哄堂大笑,他撥開人群,一看之下怒火衝天,只見一個穿西裝的年輕人正擁著秀禾旋轉,秀禾求助的目光看著周圍,可是沒有人出手相救,他感到渾身的血液都湧上來,立刻衝過去,拉開兩人,將秀禾拉到身後,迎面一拳打過去,那人立刻捂著臉倒下去,眾人一陣喧嘩。

那人並不服氣,爬起來衝過來,兩人扭打起來。

立刻,女人的尖叫聲,男人的勸罵聲響成一片。書房內的容耀華等人迅速趕過來,問明真相。

那西裝男子驚出一身冷汗:「對不起容先生,我以為她是位下人。」迭聲道歉。

容耀華大聲地罵容耀輝,訓了秀禾幾句,秀禾心中委屈,轉身衝到樓上。

容耀華頗惱怒,又心疼秀禾,一時又訓二太太,怎麼不給秀禾禮服,二太太大叫冤枉,說道禮服是早已備妥的,秀禾說不習慣呀。

容耀輝看不下這場鬧劇,也扭頭出去了。

容耀華道:「好了,一場誤會,大家玩罷。」

舞會繼續舉行。

穿了二太太給她準備的禮服,緊身的黑色禮服將苗條的身材勾勒出來,她獃獃地看著。

「秀禾,我不明白你到底要和她爭些什麼?」沈嫻雅苦口婆心的勸阻她,「你應該呆在鄉下,這裡不適合你呀!」

「幫我扯一下後頭的扣扣好了沒有,好嗎?」秀禾平靜地說。

沉嫻雅愣住了,一會回過神來急忙走到她身後幫她扣好,她獃獃地看著身著禮服的秀禾,發現秀禾的雙眼深沉不見底,緊抿的嘴角透出一抹倔強。

「你會化妝嗎?」秀禾依舊看著鏡子。

「會……可是秀禾……」

「那給我化個妝。」秀禾打斷她。

沈嫻雅回過神來,急忙說道:「你要和她比什麼?你很強的,你比她更強,秀禾……」

樓下二太太大聲道:「諸位,今天晚上我有件好消息要宣布。」她轉頭看張醫生,張醫生跨前一步,輕輕喉嚨,向安靜的人群道:「憑我行醫二十多年的信譽,我在此宣布二太太有喜了。」又補充一句,「這次是真的。」

立刻,眾人鼓掌歡呼,容耀華看向二太太,邊搖頭邊微笑,不敢置信、驚喜的樣子,兩人相擁。

樓上的容耀輝、嫻雅對望一眼,明白了大太太為什麼放秀禾過來。

庭院深深,人影寂寂。久遠的容家老宅在夜色里顯得神秘詭異。

大太太自噩夢中醒來,臉色慘白。她任愣了一會兒,想要找人寬心訴說,可是秀禾已不在身邊,忽然想到宛晴。立刻披衣下床,手執油燈,輕輕地走到宛晴房裡。

宛晴初時嚇了一大跳,以為發生什麼事了。一聽是大太太做了噩夢方鬆口氣。

大太太道:「我夢見二太太用這麼粗的鞭子,」她伸開兩臂比劃一下,「正在狠狠地鞭打秀禾。」

「大媽,不會的,我做的夢都沒有發生過,只不過是夢呀,」宛晴勸道,「您是太擔心秀禾了。」

「是嗎?我太自私了。」大太太雙眼無神、空洞地看著宛晴,「我太自私了,是我把秀禾拖到這步田地的。」

宛晴擔心的看著大太太:「二太太不是個善待人的人,這可怎麼辦?老爺肯定一心在懷孕的二太太身上,這秀禾要是受了委屈……」

「不會的不會的。」宛晴搶道,「老爺那麼喜歡秀禾,怎麼會讓秀禾受委屆呢,再說了,二太太總不能在老爺,在六叔眼皮子底下欺負秀禾的。」

「對呀,我怎麼就沒想到呢……」大太太摹然清醒,「對呀,還有耀輝,還有老爺呀。」

宛晴扶著大太太回房,大太太突然又想到:「要是二太太趁老爺和耀輝都不在,欺負秀禾,那怎麼辦?誰去救她呢?不行!」大太太猛地抓住宛晴的手腕,「我們快去給秀禾寫信。」

「……你種的那些素心蘭,容媽已經移到房裡了,就擺在我床前。……你走的那天晚上,我睡不著,就看著那些花,我就跟你娘說:我們一起保佑秀禾平安吧……

我在這裡,每時每刻都祝福你。「

宛晴邊寫邊掉淚。

容耀華滿臉倦色地從房裡出來,遇到尤媽,尤媽問:「二太太不吃早飯嗎?」

「睡了。累死我了,三天沒合眼了。」容耀華伸了個懶腰。

「懷孕的女人都這樣。」尤媽笑嘻嘻地說。

「都這樣?」容耀驚奇,又問,「三太太呢?」

尤媽滿臉笑容:「這三太太呀,閑不下來,一直在廚房幫忙呢,大太太調教的可真好。」

「是嗎,哈哈。」容耀華樂道。

「這會兒,正在她房裡呢。」尤媽說道,去準備早餐。

容耀華輕輕推開房門,床上沒人,他走進去,秀禾站在落地窗前,她穿著純白的睡衣,歪著頭,面向窗外,瀑布般的長發傾瀉下來,手一上一下地梳著,微風拂來,薄裙飄動,長發微揚。

容耀華看呆了。

秀禾梳理好頭髮,轉身欲換衣,猛一見容耀華仁立在床邊,嚇了一跳。

「來,過來。」容耀華回神道,握住秀禾柔軟地手。

秀禾抬眼看著他。無可否認,年老的容耀華風采依舊,可見當年的容耀華與大太太是多麼般配,郎才女貌的一對壁人。

「對不起,秀禾。」容耀華道,「這幾大冷落你了。」

「沒,秀禾明白。」

容耀華開心地撫著她:「我要出門了,先過來看看你。」

「哦,那我幫老爺拿咖啡。」說完要去。

「不用了,我只是想看看你。」容耀華撫著她的手,坐下,「看看你呀,我就有勁了,就像你一樣年輕,有活力。」

兩人聊了會兒,容耀華很開心,便拉起秀禾教她跳舞。

秀禾附和著,耳邊響起大太太的話:如果你決定留在城裡,遇到任何困難可別一味忍著;一定要爭取主動,不要再犯我年輕時候的錯誤……這一點,二太太比我們都強……

「我希望,有一天你也能幫我生個孩子,我坐夢都盼著。」容耀華嘆口氣道。

秀禾回過神來,羞澀地笑了。

「還記得你送我的那個香包嗎?我一直保存著。那是一把鑰匙,能夠打開我做美夢的那道門。」

兩人對望一眼,秀禾忙低下頭,容耀華突然停住,說:「快去換衣服,我要帶你去公司讓全公司的人都看看你。」

余嫣紅下樓來喝茶,忽聽尤媽說老爺在三太大屋裡,立即沉下臉來,她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秀禾換了衣服出來,正要開口,卻看見容耀華已經沉沉地睡在床上。

忽然樓下傳來驚天動地的叫喊聲,秀禾忙叫醒容耀華,只見萬吉來報告說:「老爺,不好了,二太太不舒服了。」

容耀華忙跑到樓下,只見二太太捂著肚子在沙發上打滾、哀叫,驚慌失措地問道:「怎麼了?怎麼了?」

余嫣紅是做戲給秀禾看的。她擁到容耀華懷裡,容耀華輕聲哄著。秀禾看著,默不作聲,低下頭來。

尤媽上來請眾人吃午飯。

余嫣紅借著秀禾不會用刀叉之故暗諷她,容耀華冷眼瞅著。

秀禾鼓起勇氣,叫道:「尤媽,請給我一雙筷子。」又問,「老爺,行嗎?」

容耀華一笑,忙道:「當然,尤媽,也給我一雙。」

余嫣紅見容耀華一直護著秀禾應即佯裝嘔吐,撒嬌道:「老爺,我想吃炒飯。」

「炒飯?什麼炒飯?」容耀華疑道。

余嫣紅不說話,拿眼看著三太太,說:「三妹,看在老爺的面上,你就給我做一次吧。」

秀禾遲疑了一下,道:「好的。」

容耀華冷聲說:「下不為例。」

忽然萬吉說有電話,他扔下余嫣紅去接,她老大不高興。

廚房裡秀禾切菜炒飯,一不小心傷了手,尤媽立即過來,「孩子,怎麼了?」

惹得秀禾差點哭出來,尤媽連連嘆氣,卻也無法,給她包紮好了,秀禾立即又開始做飯。

她端著炒飯出來,抬頭一驚,餐廳里空無一人,她愣了。

萬吉過來道:「三太太,老爺和二太太有事出去了二太太留話說謝謝你的炒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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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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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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