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棋盤園

在蒲壽庚的棋盤園裡下棋，情形是非常特別的，堪稱世界一絕，其絕不在優美的環境，也不在那塊碩大的棋盤，而在於下棋所用的棋子。這些棋子不是木頭做的，也不是石頭做的，可以說不是用任何材料做的，而是人做的。這是棋盤園大大有名的關鍵所在，在棋盤園做棋子的，全是妙齡美女，絕代佳人。據野史記載，蒲壽庚的棋盤園所用棋子，乃是泉州城當年最漂亮的十四至十八歲少女。換言之，在南宋末年到元朝初年這幾十年間，泉州最美麗的少女都在棋盤園下棋。由此可知，在棋盤園下棋是一件多麼賞心悅目，尊貴榮耀的事情！不過，能被蒲壽庚邀請下棋的人，實在很少，既要有高超的棋藝，還要有一定的地位，並且言談舉止和相貌都要過得去，以免有礙觀瞻，壞了美女棋子的胃口，丟了蒲壽庚的面子。環顧泉州滿城，九州海內，能獲此殊榮邀進棋盤園下一盤美女象棋的，沒超過五十人。

蒲壽庚每次與人對養之前，都會發出一批請柬，邀請一批社會名流到棋盤園觀棋助興。當各界名流雲集畫樓，蒲壽庚與對手也登樓就座后，一名漂亮女裁判就會站到畫樓東梯，敲響一面懸挂在屋檐下的小皮鼓，宣布棋局開始。在此之前，三十二隻美女棋子均已集中在畫樓下面那間叫做「棋盒」的大房間里，往臉上撲粉底塗胭脂抹口紅噴香水，穿著妥當等待出場。皮鼓敲響后，美女棋子就會分做兩隊，每隊各十六人，整齊地邁著舞台步子，魚貫走出棋盒。穿紅色服裝的美女走向棋盤東面，就是畫樓的左邊，排成一行站到棋盤底線外面。穿綠色服裝（按常規，中國象棋本應紅黑雙方對壘，但古人皆以黑色為殯喪之色，不甚吉利，所以本應黑色的棋子就用綠色來代替）的美女走向棋盤西面，也就是畫樓的右邊，排成一行站到棋盤底線外面。美女棋子站好后，漂亮女裁判就會再一次敲響皮鼓，這次鼓聲代表的意思是各就各位，於是棋子們就款款悠悠地走進石埕棋盤，為將為帥的走進九宮，做馬做炮的停在馬位炮位，兵卒們則站到楚河漢界邊，各就各位，準備戰鬥。

雖然只是下棋，美女棋子的服裝卻極為講究，除基本色調保持一致外，每個棋子的服裝款式都不相同，每次出場服裝也絕不重複，與21世紀的影視明星一樣的風俗。每次棋局前，美女棋子都要度身量做最新的高級服裝，也就是高級時裝。這種事情由蒲家大厝一位管理美女棋子的頭兒負責。這頭兒就是那位敲響皮鼓的漂亮栽判，年方二十有七，美女棋子們都管她叫媽咪（擁有與媽媽相等的職權，卻不是媽媽，所以不叫媽媽也不叫咪咪，而叫媽咪），蒲壽庚則管她叫親愛的，或者叫九奶，是蒲壽庚排名第九的老婆——據說是蒲壽庚最愛的老婆。蒲壽庚從不對自己的老婆們直呼其名，而是根據順序從大奶二奶三奶一直到許多奶，這個數字的終結要看蒲壽庚最終娶了多少個奶，以及蒲家大厝有多少事務需要這些奶分工管理。因為蒲家大厝太大，事情太多，需要科學管理，合理分工，比如大奶管銀子，二奶管飲食，三奶管教育，九奶則管文體娛樂事務，兼任枰聲局影社社長。

三天前，美麗的九奶接到了蒲壽庚與東門達觀下棋的通知，立即轉告主管起居的五奶。五奶隨即轉告名媛時裝坊老闆——五奶她姨。大元帝國時代的生產性企業都不叫工廠，不叫公司，統統叫做坊，比如珠寶加工廠就叫做珠翠坊，傢具廠叫做木坊，生產高級貂皮毛草真皮手袋的工廠叫做皮貨坊，等等。大元帝國時代的泉州工業非常發達，各種作坊無奇不有，如鑌鐵坊、採礦坊、砌街坊、拆牆坊、磚瓦坊、制鎖坊、珠翠坊、油漆坊、皮貨坊、織染坊、蠟燭坊、刀子坊、木作坊、燈作坊、描金坊、掌鞋坊、磨鏡坊、油傘坊、捏塑坊、刺旗坊、剃麵坊、凈毛坊、整足坊、傳神坊等等數千種行業作坊，並有許多新興行業作坊在不斷開辦，不斷發展。這些作坊都有政府專門機構管理，比如管理珠翠坊的珠翠局，管理皮貨坊的皮貨局，鑌鐵局、印刷局、織染局等等。名媛時裝坊老闆五奶她姨接到五奶的指示后，帶上坊里的服裝設計師、形象設計師、裁剪師等等，趕赴棋盤園，由裁剪師給美女們量身度體，服裝設計師給美女們設計服裝，形象設計師則聯同名媛美容美毛坊（集剃面、淨髮、整足、傳神等作坊於一體的新型集團式作坊）的美容師和毛型師們——由分管禮儀事務的六奶派來，一起給美女們出主意，並配合著服裝設計師的構思，給每個美女棋子設計出個性獨特的形象，當場繪製效果圖。這種場面是很熱鬧的，除了各種師們七嘴八舌地講著她們的專業術語外，棋子們也會隨時插嘴出謀劃策，七講八講，比如裙子的開叉要高一點，胸前的領口要低一點，還奉勸那些師們膽子要大一點，步子邁得快一些等等。由於棋子們對服裝和毛型並不那麼專業，或者不那麼全面，有時出的主意會很餿，比如會要求往胸前的兩個部位裡頭填充點樹膠，或者要求用刀子把眼皮割成三層四層的。因為美女棋子是主顧，所以各種師們都要聽她們的，否則她們可以要求更換各種師，大家的飯碗就保不住了。這些美女棋子都是蒲壽庚的寵兒，一向嬌慣了的，連五奶六奶都拿她們沒辦法。

因為美女棋子們都是棋子，所以她們的服裝基調保持不變，除了紅就是綠，這就害得服裝設計師們煞費腦筋，不斷變著花樣，在紅色和綠色兩種基調上設計款式新穎的高級時裝。要知道，棋盤園的每一次棋局，就是泉州城最重要的一場時裝展示會，只要是美女棋子展示過的時裝，肯定就成為泉州城最時髦最高尚的時裝，第二天就會在泉州城流行開來，領導好一陣潮流。也就是這個緣故，據野史記載，從南宋末年到元朝初年這幾十年間，泉州百姓的服裝流行色調，只有紅色和綠色這兩種。因為色彩基調的約束，服裝設計師們就只能把心思花在款式和面料方面，在這兩方面不斷創新不斷變換花樣，由此搞出了許多超前的設計。從款式方面來說，20世紀流行的茄克、套裝、背心裝。露肩裝、弔帶裝甚至比基尼，七百年前的棋盤園美女棋子都穿過，只是當時沒給這些時裝設計時髦名稱，而且因為這些時裝穿起來感覺很不舒服，不是袖子太窄就是腰身太約束，或者蹦兩蹦就把褲襠蹦裂，露出屁股，甚不雅觀，所以這些時裝都只能流行一兩個季度，很快就被淘汰掉，使這些時裝款式就沒有流傳下來。這是很遺憾的事情，否則當今的歷史學家們便可以很自豪地向全世界宣告，比基尼是大元帝國時代中國泉州棋盤園的一名美女棋子發明的，因此應該把比基尼改名為棋盤裝。以此類推，可以向全世界宣布的還有世界上第一套茄克、世界上第一件弔帶背心、世界上第一雙弔帶長簡襪、世界上第一條三角底褲……都是棋盤園美女棋子發明的。

泉州有句俚語：佛靠扛，人靠裝。不光是美女棋子愛穿時裝，泉州所有百姓都愛穿時裝。在大元帝國時代，只要棋盤園的美女棋子穿什麼，泉州百姓就會蜂擁追隨她們穿什麼，女百姓照搬照學，男百姓則把款式稍做改動，比如裙子改為裙褲，細弔帶改為寬弔帶，一樣的時髦好看。棋盤園每次棋局之後，名媛時裝坊就會照著美女棋子的時裝款式，大批量生產和銷售這些新款男女時裝，然後五奶的姐姐妹妹七大姑八大姨開的各種時裝坊和時裝棧（坊是生產性企業，棧是批發零售與服務業）就跟著大批量生產和出售這些時裝，再然後，泉州所有時裝棧都在出售這些新時裝。那些進不到新貨的時裝棧，就會把上一次棋局流行出來的時裝全部掛出，貼上換季清倉吐血跳樓的海報，以七折至兩折進行血本無歸大賤賣。至於那些跟五奶沒有關係的時裝坊，要麼就花銀子向名媛時裝坊購買新款式樣版權，要麼就繼續生產那些利潤率很低的普通服裝。偶爾也有一兩個時裝坊的坊長跑到開元寺東塔或西塔跳下來，那是因為沒門路和資金趕潮流，舊貨壓倉甩賣不出，資金周轉不靈，還不了斡脫所（大元帝國時代的銀行）的借貸，只好自行了斷。

每次下棋之前，美女棋子除了做時裝，還要做毛型（既然頭髮叫做頭毛，則一切與頭髮有關的都得改為毛，比如髮型改為毛型，髮廊改為毛廊），這事由名媛美容美毛坊的毛型設計師們負責。與時裝一樣，只要美女棋子做什麼毛型，百姓就追隨她們做什麼毛型，女百姓照搬照學，男百姓則稍做改動，做得沒女百姓那麼花哨。

要把毛型做得好看，就少不了使用定型摩絲。不要以為13世紀科技落後，生產不出定型摩絲，那只是別的城市落後，在蒲壽庚統治的泉州城裡，什麼先進的美容護膚品都有，而且都不含人工化學成份。棋子們用來美容護膚的東西，全都是天然採集的，什麼蘆薈、皂角、檸檬、花粉、薏仁、青瓜黃瓜西瓜皮抽子皮等等，百分之百的天然植物成份，偶爾也摻進一些牛奶、貂油等動物成份，做成胭脂口紅粉底眉筆等等化妝品和護膚品，品種繁多，質量上乘。比如面膜，是一種用上等糯米的米尖加幾張驢皮熬煮製成的乳白色漿液，均勻地塗抹到臉上，一個時辰后揭下來，臉上所有暗瘡粉刺紅痘綠痘一概消失，臉皮細滑紅潤又富有彈性，摸上去手感很好。化妝和護膚的工具也齊全，比如吹風筒，是一條從廚房接出來的樹皮管子，十二個時辰全天候供應熱風，沒有停電的顧慮。至於定型摩絲，是棋子們消耗最多的化妝品，由羊脂和樹膠混合而成，並混有蠟團包裹的電石粉和水，一併裝在一個竹筒里，使用前先放到爐子邊加熱，溫度上升，蠟團融化，電石粉和水混合產生大量的氣泡，與羊脂和樹膠混合，急劇膨脹。需要給頭毛定型的美女棋子，就要在竹筒即將爆炸之前，把腦袋放到竹筒前面，把插在竹筒上方小孔里的一支竹棍拔出，摩絲噴涌而出，噴到頭毛上，再加以梳理，就能做出清清楚楚的造型，漂漂亮亮的毛式。

既然用美女做棋子，就得有個辦法來讓美女們有棋子的樣子。比如做一匹黑馬，就得有馬的樣子，假如長的是人的樣子，下棋的人就會發生誤會，以為是個小卒，於是就不走日，而讓棋子徑直往前走，這樣就會犯規，棋盤上就會亂套。比如是一隻象，或者是車，棋子就必須長得像一頭非洲象，或者長成公共汽車的樣子，假如所有的棋子都長成人樣，那棋手就不知該怎麼下棋了，這肯定是不行的。蒲壽庚是個愛美之人，不打算把美女喂成駿馬或者大象之後下棋，因此就找了許多辦法，讓美女既是美女又是棋子。最早的辦法是在美女腦袋上插牌子，寫著「兵」。「馬」等字樣，但這種形象有點像遊街的死囚，不甚雅觀，很快就不用了。後來的辦法是把字印到棋子的服裝上，但這個辦法用了一年又被淘汰，原因是這樣會導致泉州服裝業的衰退。大家都知道，棋盤園美女棋子的時裝帶領著泉州時裝潮流，在蒲壽庚用時裝印字的那一年，泉州流行了一年的印字時裝，男女百姓們都穿著印有「馬」、「炮」、「兵」、「相」之類的大字時裝滿城亂跑。問題是，既然是時裝，就必然會過時，如果沒有新的款式設計出現，時裝業就會陷入困境，蕭條崩潰，所以這些大字時裝也必須改進，先改楷體，后改宋體，再之後是大篆小篆、隸書魏碑仿宋不斷更新，直至顏柳歐趙張旭狂草全部出遍，甚至出到甲骨文、蝌蚪文。再也沒新字體之後，有人給蒲壽庚出了個新招，建議在車馬炮等字的基礎上多添一兩個字，這樣既能繼續下棋，又能創造新的時裝潮流。於是過不多久，棋盤園便帶出了時裝新潮流，泉州的男女百姓們都穿著印有「馬子」、「打炮」、「白相」之類的大字時裝招搖過市，使時裝業又再維持了一段興盛。但此招顯然屬於治標不治本，再怎麼換字也還是大字時裝，名媛時裝坊產品很快又再積壓滯銷，泉州時裝業再一次掉人谷底，並連累了紡紗、織染、紡織機械及百貨零售等等許多相關行業的生存發展，嚴重影響了泉州城民經濟的整體發展速度。這個問題如果得不到妥善解決，必將導致泉州經濟大崩潰，誘發嚴重的經濟危機。毫不誇張地說，假如誰能夠想出一個辦法，使得棋盤園美女棋子既能繼續做著棋子，又能繼續領導泉州的時裝潮流，此人就等於挽救了時裝，挽救了潮流，挽救了泉州經濟。

這個偉大的人物就出現在棋盤園裡，她就是美女棋子們的媽咪，蒲壽庚的九奶。

九奶當時年方十七，做了三年的美女棋子。按棋盤園的規矩，美女棋子到了十八歲便該退休，但蒲壽庚愛上了既聰明又美麗的九奶，把她收做了九奶，出任枰聲局影社長。該職務看似輕鬆，卻不是隨便人能做的，非智慧過人者不能擔任。九奶的智慧很快就受到了考驗。上任伊始，就有隻美女棋子使用摩絲失誤，被爆炸的竹筒轟掉了半個鼻子。按說這事對棋盤園的影響不大，換隻棋子就可了事，但九奶決意把受傷的棋子治好，以顯示她確能勝任新職。於是她讓廚房找來一隻小豬，從豬身上取下一塊小軟骨，再從美女屁股上取下一小塊皮，請大夫把豬骨頭與美女屁股皮一併縫給棋子做新鼻子、該棋子康復后，美貌更勝從前，惟一的缺憾就是不能使勁發笑，一笑就把鼻子里的豬骨頭笑歪，須費很大工夫才能扶正，所以該棋子就成了冷麵美人，再不能開懷大笑。九奶把她發明的這項先進美容技術註冊了專利，送給了主管蒲家衛生與健康事務的四奶，從而贏得了人心。此事剛剛過去不久，又出了件大事，一個美女棋子因夜裡做夢沒睡好覺，在蒲壽庚與泉州詩詞局（管理文化事業）局長下棋時，打了瞌睡，一頭栽進楚河漢界；把肥黑魚劉邦嚇得一個打挺跳了出來，摔到石埕上，脖子上「漢中王劉邦」五面金字旗幡倒插進去，活活扎死了自己。這事讓蒲壽庚大為不快，下完棋后就把詩詞局長撤了職，說他犯有貪污受賄玩忽職守罪。其實這局長很冤枉，因為所有局長都犯有這種罪，是否被革職查辦不在於你是否有罪，而在於蒲壽庚說不說你有罪。此事在表面上雖怪不得九奶，卻讓她明白到維持自己的地位不能光靠小聰明，還有有真才實學，於是便把心思放到了困惱棋盤園多年的棋子時裝問題上，終於找到了辦法，挽救了泉州經濟。

九奶的辦法，就是改革美女棋子的毛型。雖然棋子們以前的毛型也很漂亮，也創造過無數潮流，發明過崇武頭、打結頭、包子頭、面幹頭、鮑魚頭、扁針頭、雙魚頭、粗腳頭、信杯頭等等新款毛型，但這些好看的毛型卻對發展經濟沒有意義。九奶的新創意卻不同，她改用毛型來定義棋子，把服裝解放了出來。

具體來說，每次棋局前，名媛美容美毛坊就會派來一批毛型設計師，根據每個美女所任不同棋子，給她們做毛型。比如做馬，就把毛型做成馬的樣子；如果是炮，就做成大炮或者炮台；如果是象，就做成大象的樣子，以此類推。當然，這種含有棋子定義的毛型也不能一成不變，毛型設計師們會絞盡腦汁地給各種棋子設計新毛型。比如同樣做馬，這一次做出的是大理矮馬，下一次就換成英國純種馬，再下一次就做成海馬。比如象，今天做的是大象，明天就做成小象，然後是站著的象，跪著的象，趴著的象，飛起來的象，等等。就是車比較麻煩，大元帝國的車不是馬車便是牛車，樣子長得都差不多，花樣很難翻新。所幸棋子們都很聰明，腦筋很能轉彎，想象力豐富，給毛型設計師出了許多主意，設計了許多稀奇古怪的新車。其中一種新車長得像一個金子，中間凸出一半，頭尾要低一些，底下有四個車軲轆，車頭的兩個軲轆可以左右轉動，引導著車的行走方向。直接一點說，這種毛型車就跟20世紀的轎車差不多樣子。這種新車獲得了毛型設計師們的讚歎，也贏得了大部分美女棋子的欣賞，從此以後，不論是做黑車還是紅車的棋子，她們的毛型就一律按照轎車的樣子來做，其款式也與20世紀一樣，不斷翻新和改進，20世紀所有車型如紅旗、賓士、寶馬、富康等等，棋子們早都做過，只不過沒有發明燃油發動機，所以這許多款式的汽車徒有其表，並非真正的汽車。

對棋子們來說，每次下棋之前都要費兩三個時辰做這些大象、轎車之類的毛型，然後在腦袋上扛著非洲大象和紅旗牌轎車，到棋盤上擺姿勢，做動作，是件非常累人的事情，因此棋子們一做毛型就愁眉苦臉，棋盒裡哀怨之聲此起彼伏，當中只有兩個棋子不會哀怨，不須做這種累人的毛型，她們就是紅方棋子的帥，黑方棋子的將。這是因為她倆既不做馬也不做車更不是大象，而是做著將軍和元帥。眾所周知，將帥要麼戴戰盔，要麼戴頭冠也就是帽子，還可以什麼都不戴，任由一頭長毛如長河瀑布直瀉下來，所以紅帥和黑將不需做毛型，雖不時髦，卻是最好看的。

九奶用毛型定義棋子的絕妙主意，解放了美女棋子的服裝，重振了泉州時裝業，挽救了泉州經濟。九奶由此贏得了大家的欣賞和信任，在蒲家大厝站穩了腳跟，漸漸成為蒲壽庚所有奶中貢獻最大的一個，成為蒲壽庚最愛的奶。事實證明蒲壽庚沒有愛錯人，在九奶管理棋盤園的這些年裡，美女棋子不斷地發明創造著泉州最新潮最時髦的玩藝兒，不斷向泉州進行時尚大放送，領導著泉州的消費潮流，全面促進了泉州經濟蓬勃發展。此話絕非虛言，可以舉個最有說服力的例子，就是美女棋子的毛型。這些新潮毛型從泉州時尚發源地棋盤園流傳出去之後，很快就在泉州時髦開來，泉州百姓的毛型都跟隨著美女棋子的毛型變來變去不斷翻新花樣，滿街的腦袋都是嘉龍大炮、大宛名馬、非洲大象，或者勞斯萊斯房車。這些古里古怪兼意識超前的毛型，對許多人來說只是一種時尚但對商人們來說，這些新潮毛型可能就是一個商機，發財的好點子，搶錢的新創意。

果不其然，一些善於捕捉商機的商人們率先從大家腦袋上的小富康和大紅旗毛型里啟發了靈感，仿照著這些車的樣子，發明設計並生產製造出了轎車。這種轎車的外型與20世紀的轎車一模一樣，前後趴著中間鼓起來，像個仰面而卧的孕婦，但它不用汽油發動機驅動，也不用柴油、電力、太陽能之類的發動機驅動，這些發動機要在幾百年以後才被發明出來，急於賺銀子的商人們等不了這麼長的時間，他們花了一些銀子，清泉州機巧淫技院的院士們設計了大元帝國時代最先進的轎車驅動系統：在轎車的底盤綁上若干支竹竿，每支竹竿再綁上若干只肥壯的豬，車身架在竹竿上面，也就是架在這些豬身上，由這些豬驅動。轎車的車型根據豬的數量決定，假如車底下綁四支竹竿，每支竹竿上綁四隻豬，這樣一共綁上四排，總共就是十六隻豬，這輛車就是十六豬驅動型，相當於富康車。假如是桑塔納的車型，車底下就綁五支竹竿，每支竹竿上綁五隻豬，這樣一共綁上五排，總共就是二十五隻豬，這輛車就是二十五豬驅動型。駕駛這種高級轎車的時候，司機坐在車裡，用方向盤控制著竹竿的方向，把方向盤往左邊打，竹竿就會往左邊歪，下面的二十五隻豬就會往左邊走，轎車就向左轉。要向右轉，把方向盤往右打就行了，一個原理。

大元帝國時代泉州的若干豬驅動轎車，除了驅動原理大有區別之外，其餘部分都與20世紀的轎車沒什麼不同，車身用上等鑌鐵打制，塗有高級烤漆；車內裝有真皮座椅，是貨真價實的真皮，不是水牛皮就是馬皮驢皮，一寸人造革也沒有；車前也有後視鏡，是在車門前方兩側各插進一面銅鏡；車門車窗也裝了玻璃，是用上等純糖做的，視線比較模糊，而且不能淋雨，一旦下起雨來，駕車的人就得上車頂打傘，否則車窗會溶化成糖水，須到汽車美容棧更換新玻璃；車內也裝有喇叭，是綁在司機手腕上的一條牛筋，要鳴笛時，司機只須輕輕抖一抖手腕，牛筋就會牽動車底一條鞭子，該鞭子隨即狠命地抽擊車下驅動豬中一隻嗓門無比洪亮的豬，使該豬發出貨真價實的殺豬般慘叫。

商人們在淫技院院士的幫助下，發明設計出轎車，然後投資開辦了許多轎車坊，大批量生產若干豬驅動車，並與泉州各家斡脫所聯合，推出了分期付款購買轎車的辦法，讓百姓們把將來可能掙到也可能掙不到的銀子，提前拿到現在來花——假如有擔保或抵押，下輩子的銀子也可以拿到這輩子來花。不管你花哪輩子的銀子，斡脫所所長和轎車坊坊長都不會吃虧，銀子沒了就把轎車收回去，再賣給花得起銀子的人。這個辦法確實有效，使得價格昂貴的若干豬驅動車銷售旺盛，勢頭一直不減，並直線上升。經過多年發展，轎車工業成為泉州經濟的支柱型產業，帶動了許多相關產業的興盛與發展。擁有若干豬驅動車已經成為泉州百姓的時尚，並形成了它獨特的消費習俗。比如二十五豬驅動車，屬於中產階級的身份標誌，一般作坊的坊長和一般貨棧的棧長都駕駛這種車。打工的白領階層，檔次要低一些，比如在名媛時裝坊供職的毛型設計師們，通常都駕駛十六豬驅動型車。政府高層人士與社會名流以及大款們則會選擇更高檔的車，比如跟賓士房車差不多樣子的三十六豬驅動型，比如跟勞斯萊斯長得很像的四十九豬驅動型。大元帝國時代泉州最豪華的轎車，是蒲壽庚的座駕，一輛加長超寬老式紅旗，七十二豬驅動超豪華大房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