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從汝寧來援救開封的明朝大軍,分為兩支,一支開往杞縣,表面上大張旗鼓,實際上是一支偏師,只有一兩萬人。另一支是正師,有將近十五萬人馬,有一半比較精銳,經扶溝和尉氏,直奔朱仙鎮而來,看來明日黎明就會抵達朱仙鎮。
李自成本來把開往杞縣的那一支視為官軍的正師,像今年正月間左良玉救開封時一樣,先佔杞縣城作為立腳地,沒有想到,官軍的大股精銳部隊已經走直線從扶溝、尉氏北來,顯然想搶佔朱仙鎮紮下大營,與開封城互為犄角。李自成同大家簡單地商議一下,都認為必須趕在官軍到達之前先去佔領朱仙鎮。但當時大將駐在閻李寨的只有劉宗敏和高一功。宗敏須得協助部署軍事,高一功的中軍營萬不能調離老營。而且李自成深知作戰持重,是一功所長,緊急迎敵,猛衝猛打,以氣勢壓倒敵人,一功不如李過。他稍微思索片刻,便對李過說:
「補之,現在命別人去會耽誤時間,你剛回來還沒有休息,只得讓你再辛苦一下,立即從你的人馬中挑出三千騎兵,連夜趕往朱仙鎮,搶佔地勢,使敵軍不能進寨。你要馬上動身,糧食可以不帶,大軍隨後就到。」
李過站起來說:「我現在就走,決不耽誤。」
闖王又說:「官軍人馬甚多,而且剛到朱仙鎮,銳氣方盛,不可輕敵。如果他們已經佔穩了朱仙鎮,你就不要搶奪,你可以在鎮的西面佔領地勢,趕快把營寨修築起來。如果官軍來攻,你只可防守,不可出戰,等明日大軍趕到再作定奪。」
李過剛要走,闖王又把他叫住,再叮嚀一句:「記住!如果敵人已經進了朱仙鎮,你要在鎮的西邊立營。」
「是!」李過答應一聲,忍不住又問道,「可是在朱仙鎮北面紮營不是更好么?我們大軍從這裡出發,不是先到朱仙鎮的北面么?佔領了朱仙鎮的北面,就可以隔斷開封同朱仙鎮的通道。」
闖王簡裁地答道:「不必。朱仙鎮有一條河是從西往東流的,如今正是旱天,人馬不能無水。你佔據朱仙鎮西邊就是佔據上游,十分要緊,千萬不要忘了。至於朱仙鎮通開封的大路,我另派大軍截斷,你不用管。」
李過又答應一聲「是」,轉身走了出去。
經過緊張的準備,約摸三更時候,劉宗敏率領劉芳亮。袁宗第、谷英、郝搖旗等戰將,帶著三萬人馬加上羅汝才派來的二萬人馬,以急行軍往朱仙鎮開去。
如今已經知道,官軍人數很多,號稱四十萬,實際有十七萬,這數目不可輕視。李自成親自把劉宗敏送出營門,看著宗敏上馬,囑咐說:
「捷軒,官軍人數很多,左良玉和虎大威都是名將。特別是左良玉,曹操和敬軒曾幾次敗在他的手中,我們如今是第一次同他交手,千萬不可輕視。你先到那裡去看看,不要讓補之那三千騎兵吃了他們的大虧。我同汝才隨後也趕到朱仙鎮去。這一次打仗,決不能受挫;萬一受挫,會牽動整個大局。我這話你心裡明白。」
劉宗敏在馬上點點頭。他完全清楚,曹操一直心中不穩,如果這一仗受了挫折,曹操就會變心,也許會投降官軍,也許會重新跑到張獻忠那裡,同張獻忠和革、左四營合起手來,那樣,闖王的威望就會大大受摜,勢力也會大大減弱。闖王知道宗敏最明白他的擔心,又囑咐說:
「還有,你到朱仙鎮后要拖住官軍,使他們不能到達開封城外。原來我想,他們如果到了開封城外,我們就可把他們合圍消滅。可是後來一想,他們到了開封城外,可能會分出一部分人馬繞到城北,在黃河南岸和北門之間建立一座營盤,這樣就為開封打開了一條救援之路,從黃河南岸到北門之間可以運送糧草,我們的久困開封之計就會落空。所以你一定要想辦法使官軍不能由朱仙鎮開往開封,只要你能在天明以前做到這一點,天明后我們大軍一到,就不用操心了。」
「大元帥想的是。左良玉這小子會想到這步棋的。今天夜間我要一面奪到朱仙鎮,一面想辦法讓他們到不了開封城外。」
李自成轉過頭去對宋獻策說:「軍師,你跟捷軒一道去吧。有你去,我就更放心了。」
宋獻策說:「我正要請大元帥讓我隨捷軒將軍一同前往,遇事好隨時商量。」
劉宗敏率著包括曹營在內的五萬人馬,在明亮的月光下向著朱仙鎮飛速趕路。大約走到中途的時候,遇到李過手下的一名小校,飛馳而來。他是奉李過之命,往問李寨向闖王求救的,不期與劉宗敏相遇。他在馬上向劉宗敏插手稟報說:
「總哨劉爺,敵兵人馬眾多,正在向我軍步步進攻,炮火也很猛烈。李將爺已經負傷,仍然苦戰不退,人馬損失很重。請劉爺趕快去救。」
「眼下跟你們李將爺作戰的敵兵有多少人?」
「敵兵人數說不清楚,看來比我們有十倍之多。困難的是他們炮火很猛,我們輕騎前去,沒有炮火,箭也快射完了。如今退守在鎮西北角的一小塊地方上,差不多已被官軍四面包圍。李將爺說:寧死也不能再退後一步。眼下大家在拚命抵擋,許多弟兄和戰馬都被炮火擊中……」
劉宗敏向小校揮一下手,同宋獻策商量幾句,便把眾將領叫到面前,如此如此地做了部署,然後同宋獻策、郝搖旗。劉芳亮、袁宗第只帶著一萬五千騎兵,向朱仙鎮疾馳而去。只聽馬蹄動地,如同一陣風暴,所過之處,黃塵滾滾,遮住了人馬的影子,天上的星月也昏暗起來。
這時李過正在苦戰。
當他的騎兵半夜從西門進朱仙鎮寨中時候,官軍已經從南門和東門進寨,到了街心,並佔了岳武穆廟。寨中百姓因事先得到官軍要來的消息,差不多逃空了。寨中街道狹窄,不適於騎兵作戰,且辭不及防,一開始接仗就處於不利地位。混戰一陣,雖然人馬損失慘重,他自己也負了輕傷,但是他的勇氣如故,仍在大聲吶喊督戰。突然他的戰馬中箭倒地,他一骨碌從地上躍起,一看旁邊正有一個官軍的將官挺槍向他刺來,他一劍格開,又一劍將那將官刺下馬來,奪過戰馬,飛身躍上,繼續殺敵。他的人馬已經越來越少,他只得留下部分人馬拚死守住朱仙鎮西北角的一段寨牆和一片宅子,他自己率著其餘幾百騎兵衝到鎮外,在曠野上左右馳騁,忽然殺到東邊,忽然殺到西邊。敵人已經知道他是李過,是闖王的親侄兒和得力大將,於是大喊著「活捉李過!活捉李過!」人馬向他蜂擁而來,終於愈圍愈多。李過的箭已經快射完了,他輕易不再放箭,只有當敵人過於逼近時才放箭,每射必中。這樣,官軍雖然圍了幾重,卻也不敢向他逼得太近。
一萬五千援兵正在風馳電掣地奔來。快到朱仙鎮時,劉宗敏聽到了前面的喊殺聲,知道敵人正在圍攻李過,情況十分吃緊。他立即命令李友率領一千騎兵去支援李過:
「益三,快去,幫補之將那班王八蛋的氣焰壓一壓,給他們一點兒顏色看看!」
宋獻策已經觀察了片刻,等劉宗敏對李友吩咐一畢,他勒馬走到宗敏跟前,一邊用馬鞭指畫,一邊說出來對敵辦法。宗敏將頭一點,說:
「好,就照你的計策行事。另外,我再派出一支騎兵,使他們顧此失彼。……搖旗!」
「在!」
「你率領兩千騎兵……」
在劉宗敏稍微停頓的當兒,郝搖旗搶著說道:「對,對,快給我兩千騎兵,直衝到朱仙鎮街心,把這些狗東西殺他個落花流水!」
劉宗敏繼續說:「不是要你到街心去廝殺,是要你繞過朱仙鎮,到鎮的南面和東南面,距鎮五里之外,十里之內,見著房子就燒,見著田間沒有割完的麥子也燒。」
郝搖旗問:「這是為什麼?如今戰事吃緊,你何必讓我去幹這種事情,白耽誤了時間?」
「你不要多問,只管聽我的吩咐行事。我不派人叫你回來,你就只管燒房子、燒麥子,如果遇到零股敵人,就把他們消滅。你只有兩千人,不許你打硬仗,把本錢賠了進去。」
郝搖旗不敢再問,率領兩千騎兵,飛馳而去。
劉宗敏抬頭望望李友去的方向,估計李友的一千騎兵已經殺到鎮西,同圍攻李過的官軍交上手了。他感到時機已到,便對身邊的將領們說:
「我們也動手吧。漢舉,你帶領人馬衝進朱仙鎮的中央,奪占岳武穆廟。二虎,你同世耀、白旺率領五千騎兵去截斷朱仙鎮東邊來援之敵,如果鎮內的敵人往東邊逃,你就殺他個片甲不留。」
袁宗第等將領立刻走了。劉宗敏又對一名親信小校說:「你速去迎接后隊,傳令穀子傑將爺,叫他從大軍中抽出一萬五千步兵,截斷朱仙鎮通往開封的大道,找一個地勢好的地方,掘壕立寨,不許讓官軍通過。另外,要多派一些游騎出去,使開封的消息不能傳到朱仙鎮,朱仙鎮的消息也不能傳到開封。剩下的人馬火速開到這裡來。」
目送小校走後,他不願等候後邊大軍趕到,刷一聲抽出雙刀,望一望宋獻策說:
「我們也去吧。」
宋獻策拔出寶劍,說:「走!」
劉宗敏揚刀躍馬,大呼著向敵人最多的地方直衝進去。他的親兵親將一個個目無敵人,緊跟在他的左右和背後,勢不可擋。在戰馬奔騰聲中,只聽見一個人的聲音如獅吼一般:
「我來了!我劉爺來了!」
李自成和羅汝才合營以後,聲勢日盛,人數有五六十萬,哄傳在百萬以上。實際精兵大約只有十三萬,其中步兵十萬,騎兵三萬。其他四五十萬人,包括各種工匠、馬夫、馱運隊……種種屬於後勤方面的非戰鬥人員,還有慕義而來的緇衣、黃冠①、三教九流之輩。由於沒有一個根據地,單說隨營的男女老弱眷屬就有十幾萬人。另外還有大批新兵,未得訓練,也在這五六十萬數內。所好的是騎兵確實都是精兵,每兵有兩三匹戰馬,而大批非戰鬥人員在危急當頭時也能參加戰鬥。這一聲勢浩大的革命武裝,存在著幾個弱點:第一,由於精兵的人數不多,所以在圍困開封時,不能分兵佔據開封周圍的重要城鎮,竟然連朱仙鎮這樣戰略要地,不留人馬駐守。第二,因為沒有一個可靠的根據地,大批非戰鬥人員和十多萬隨營眷屬只能跟隨主力部隊移動,以便得到保護,這樣就為大軍行動和給養增加了困難。第三,因為跟羅汝才同床異夢,就不能放開手使曹營兵單獨作戰,而且李自成還必須將一部分兵力控制在身邊,防備羅汝才離開他。目前李自成大軍的這幾個弱點都因朱仙鎮之戰而一齊暴露了。
①緇衣、黃冠--僧人、道士。
當李自成得知朝廷的援兵實際人數約有十七萬之眾時,便決定以全部兵力(包括曹營在內)對付來援之敵,力爭一舉將其擊潰。同大家商量后,李自成決定把人馬分為三部分:一部分將士連同老營家屬暫時留在閻李寨候命;大部分人馬半夜就向朱仙鎮開拔;另外再撥一部分人馬開往朱仙鎮以西十五里的地方,那裡距賈魯河西岸不遠,村名叫做劉庄,準備闖、曹兩營新的老營駐地。部署一畢,李自成同羅汝才就帶著各自的親兵親將和少數標營騎兵,乘著月色往朱仙鎮奔去。將近黎明時候,大地上開始起了白霧。霧越來越濃,月色昏暗下去了,漸漸地一丈外人馬的影子也模糊起來。只有馬蹄聲不斷地在霧中響著,偶爾有兵器的碰擊聲從霧中傳出。因為這一帶都是一馬平川,他們又都是輕騎熟路,所以雖然天上地下一片大霧,還是賓士很快。
將到朱仙鎮時,霧更大了,月色已經完全看不見。奇怪的是,離朱仙鎮只有二三里路了,還聽不到一點炮聲,也聽不到喊殺的聲音。原野上奇怪的沉寂。李自成一面策馬前進,一面心裡擔憂,不曉得李過是否已經陣亡,也不曉得戰場上的情況究竟如何。他不免抱怨劉宗敏:為什麼不及時派人給他報信?
其實,劉宗敏派的人已經過去了,由於大霧迷了路,是從另一條路往閻李寨奔去,沒有同闖王相遇。朱仙鎮的戰事已經停止很久了。自從劉宗敏殺到鎮上,官軍便一下子由優勢變為劣勢,但官軍的援兵也已經開到,與義軍發生激戰。正在這時,大霧起來了。鎮上的官軍不敢戀戰,趁著大霧退出了朱仙鎮。義軍害怕中了埋伏,也不曾追趕,只是把朱仙鎮佔領,也把鎮外的一切好的地勢都佔據,等待霧散以後再進行血戰。
李自成和羅汝才進人朱仙鎮時,天色已經大亮。雖然霧氣仍然很重,但在三四丈外已可辨出人的面孔、馬的顏色;十幾丈外的房屋、樹木的輪廓也都在霧中顯露出來。
朱仙鎮在河南是一個十分有名的市鎮,從宋、金以來就很有名。古時從南方到開封,或由開封往南方,有東西兩條路。東路由瞧州、商丘繼續向東南,過淮河到長江北岸,然後或往南京,或往揚州,路再分開。西路則經過朱仙鎮,由許昌、葉縣、南陽到襄陽,然後或經武昌去湖南和兩廣,或到荊州沿長江人四川。雲南和貴州的士紳、舉子、商人要去北方,也是取道襄陽、南陽、朱仙鎮,然後由開封過黃河北上。至於豫南各府州縣的人們去省城、北京,或往山東,朱仙鎮也是必由之路。所以朱仙鎮自來就很有名,並不單單因為岳飛進擊金兀朮曾在此地駐軍。當然岳飛的駐軍更增添了朱仙鎮歷史的光輝,使有愛國思想的人談起它會引起慷慨弔古的感情。
李自成和羅汝才一路行來,只見義軍正在休息。有的在做飯,有的在喂馬。馬沒有解鞍,只將肚帶鬆開。人也沒有解甲,但因為天熱,又剛剛經過行軍、作戰,十分疲倦,所以許多戰士就躺在街上呼呼地睡去。有的人手上還拿著碗,碗里還盛著水,可是已經睡著了。當然還有不少人在寨外警戒,騎馬或步行巡邏,以防敵人襲擾。這時,閻李寨的人馬已陸續到達,都遵照劉宗敏指定的地點安營下寨,佔領地勢,並立刻在駐地外掘壕溝,修堡壘。李自成和羅汝才走不多遠,就被劉宗敏的一名小校看見,小校將他們引到岳王廟前。他們下馬以後,命隨行的人都留在廟外,走了進去。
岳王廟是一座很大的廟,也稱做岳武穆廟。李自成和羅汝才穿過正院,進人偏院,在要進人廟祝居住的道房時,便聽見劉宗敏洪亮的聲音從上房中傳出來。他們在門外停了一下,只聽劉宗敏吩咐白鳴鶴速去水坡集北邊修好炮台,等待張鼐的火器營。又聽他吩咐李過去睡,李過不肯,他就責備說:「補之,你真是不聽話,中了兩處箭傷,還不去睡覺!」
李過說:「再等一下,說不定大元帥馬上就要到了。」
李自成和羅汝才笑著進來。自成先吩咐李過快去躺下休息,又簡單地問了問將士們的傷亡情況,然後問道:
「官軍的人馬都到了么?他們是如何部署呀?」
劉宗敏回答說:「現在大約都來到了,往杞縣方面的一支人馬今日上午也會來到。昨晚他們先到了兩三萬人,把個朱仙鎮差不多佔了七停。補之的人馬太少,吃了虧,幸而我們來得快,接著跟官軍殺了起來。官軍看我們來勢很猛,又不曉得我們來了多少人馬,就有點慌亂起來。另外搖旗這雜種也做了一件好事,帶著兩千騎兵跑到朱仙鎮南面到處放火,官軍看到火起,不知虛實,怕被包圍,就亂了陣腳。我們正在一陣好殺,大霧起來了,誰也看不見誰,這仗也就打不下去了。」
闖王又問:「如今官軍的大營扎在哪兒?探明了沒有?」
劉宗敏說:「敵人原想佔據朱仙鎮,沒有奪到手,就在水坡集一帶駐紮。水坡集就在東南面,離這兒十來里遠。據剛才回來的探子說,他們已經紮好營寨,寨里寨外縱橫約有二十里,丁啟睿和楊文岳駐紮在西邊,左良玉和虎大威駐紮在東邊。楊文岳的兵不多,只有一萬八九千人,但火器很多,倒是值得小心。別的情況現在還不清楚。」
「軍師哪兒去了?」
「老宋順著賈魯河岸往上游察看去了。」
他們又談了一會兒,闖王便對曹操說:「汝才,你先休息吧,這兩天你也不曾好好睡覺。」
「李哥也請休息吧。」
「我帶著雙喜、子宜兩個,再出去看看,馬上就回來。」
「李哥,霧氣還沒有消,看也看不了多遠,你可要小心在意。」
闖王笑道:「有霧更好,我可以一直到敵人營壘跟前去看。」
說罷,他們一起走出岳王廟。曹操出朱仙鎮西門,去他自己的營寨中休息。闖王帶著吳汝義、雙喜和不到三十個親兵出朱仙鎮寨南門外巡視。
這時太陽已經升到樹梢以上,大霧稍微消散一些,二十丈以外依稀可見人馬的影子,五六丈以外已能看見人的面孔。闖王看了幾處地方,看見一些臨水的高阜都被他的人馬佔據,感到滿意。又走到一處,看見義軍正在那裡修築炮台,炮台前面掘了壕溝。闖王吩咐他們把壕溝再掘深、掘寬一些,便繼續往前巡視,不知不覺已經到了臨近敵營的地方。他仍然這裡看看,那裡望望。正在觀察,忽然一個親兵大聲驚叫:
「有敵人!有敵人!」
所有的寶劍都「刷」地拔出來。在他們的前邊不遠,果然有二三百個敵人正向著他們衝來。
二更以後,駐紮在開封城東的李岩接到闖王軍令,率領著他的人馬,迅速往朱仙鎮趕來。距離朱仙鎮約有十幾里路時,他聽見殺聲炮聲,就自己帶領一千騎兵先行,命李作。李俊率領步兵和留下的少數騎兵在後邊跟隨。僅僅走了幾里路,大霧起來了,殺聲炮聲也停止了。他知道一定是戰爭已經停止,但到底是敵人被打出朱仙鎮,還是義軍被打出朱仙鎮,無從知道。他繼續飛馬前馳,不敢耽誤,快到朱仙鎮時,他看見了義軍,問了一下,才知道戰事確已暫時停止,官軍被全數趕出了朱仙鎮。於是他派一名小校去請示劉宗敏:他們駐紮何處。小校很快就回來了,告訴了地點,他就把騎兵帶到指定的地方安營紮寨,並派出一名傳令兵去大路上迎接李作,讓李作直接把人馬帶到這裡來。他又布置了如何掘壕和修築炮壘的事。
把一切都安頓齊備,他才從西門進寨。這時間王已同曹操離開岳王廟一陣了,但李岩不知道闖王進的是北門,還以為闖王沒有到達呢。他進人岳王廟,見了劉宗敏,也看到李過。李過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地上鋪著一層厚厚的麥秸。他沒有驚動李過,只同劉宗敏談了幾句話,知道闖王去水坡集附近察看官軍營壘,他也很想親自去看看,便辭了劉宗敏出來,重新上馬,帶著一批親兵,馳出朱仙鎮的南門。
這時闖王一行正在同驟然遇到的二三百敵人短兵苦戰。由於當他們發現敵騎時,已經相距甚近,箭不及發,只好拔出寶劍迎敵。闖王十分鎮定,他熟練地揮舞著花馬劍,勇不可當。雙喜、吳汝義和親兵們緊緊地跟在他周圍,拚死奮戰,使敵人近不得身。但敵人倚仗人多,雖然死傷了幾個,仍然蜂擁上前。他們並不知道被圍的是闖王本人,而只是想奪取這一小隊義軍的戰馬。
帶隊的敵將年紀很輕,穿著鐵甲,帶著鋼盔,十分勇猛。他看出闖王是這一小隊義軍的頭頭,便挺槍躍馬直向闖王衝去,槍尖在曉霧中閃著銀光。快衝到闖王面前時,只聽他大叫一聲,突然中箭倒地。官軍沒有了首領,無心戀戰,一哄而逃。
闖王正奇怪箭從何來,李岩已騎馬奔到他的身邊。闖王尚未說話,李岩先說道:
「請大元帥後退休息,我來追趕。」
說罷,將馬猛抽一鞭,就朝著官軍退走的方向追了上去。他的親兵緊緊地跟著他。闖王也把花馬劍一揮,同雙喜、吳汝義帶著親兵們追殺前去。殺了一陣,敵人撇下了一些屍體,在乳白色的殘霧中逃得無影無蹤。當收兵回來時,闖王在馬上對李岩說:
「你來得正好,再晚一步,我說不定會吃他們的虧。這裡霧太大,他們又是冷不防來到身邊,竟被他們包圍。」
李岩笑道:「大元帥福大命大,這幾百官軍,即便我不來,也不會傷著麾下。潼關南原突圍時,那麼多官軍,層層包圍,麾下還不是安然脫險了么?」
李自成說:「不管怎麼說,你今天對我出了大力,救我於危急之中,將來如得天下,此功斷不會忘。」
他們隨便談著,沿著賈魯河岸向西一路走去,察看地勢。這裡到處都是義軍,有的正在搶築營壘,有的坐在地上休息,也有的正在向水坡集那面瞭望。闖王又想親自去水坡集附近多看一看,李岩勸他說:
「請大元帥不必再去了。這些都是一般將領之事,不必由大元帥親自去看。大元帥多年來每臨戰場,總是身先士卒,躬犯白刃,自古少有。大元帥奉天倡義,弔民伐罪,將建湯、武之業,如此輕冒風險,深違將士之心。第一次進攻開封時,正因為大元帥親自到城下觀看,離城太近,才中了一箭。今日又是親臨前敵,不期與大股敵人遭遇。這樣的事情今後應以避免為上。古人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這話在我們身上當然不能合用,因為打仗么,總得冒幾分風險。可是大元帥既是全軍統帥,又是救世之主,一身系天下禍福安危,不可不多加小心。」
闖王笑道:「常言說『騎馬乘船還有三分險』呢,何況打仗?縱然有危險,可不能只講謹慎小心,反成了因噎廢食。」
李岩也笑道:「遇到敵人,萬一有了損傷,可同吃東西噎在喉嚨里大不一樣啊。今後大元帥不出來則已,如要出來,必須有眾多兵將保護方好。孫策武藝高強,只因輕裝出獵,遂遭意外①。」
①孫策……意外--漢獻市建安五年(公元200年),孫策出獵,他的馬快,從騎追之不及,遇刺客中箭而死。
「可是視察敵人營壘總不能帶著許多人馬,否則豈不打草驚蛇?」
「人馬帶得少一些也可以,但那樣就不能走得離敵人營壘太近。總之,大元帥要知道,今昔形勢不同,已經不是在商洛山中的時候了。」
闖王心裡暗暗感激李岩對他的忠心,不再堅持去水坡集察看敵情。他們來到一個較高的土丘上,這時霧已經消散了,整個戰場和敵我營壘都歷歷在目。闖王想同李岩繼續交談,便讓隨行的人都退到土丘下邊等待,同時吩咐吳汝義先回岳王廟向劉宗敏告知情況。
忽然一陣馬蹄聲來到坡下,闖王一瞧,見是郝搖旗帶著十幾個親兵奔來,又見雙喜一揮手,不讓他們徑自上坡。他想郝搖旗一定是來找他的,看那樣子似乎急於要同他說什麼話,但他沒有理會,繼續同李岩交談,時而點頭,時而微笑。李岩說道:
「大元帥,搖旗有什麼事來見你哩。」
自成說:「我們還沒談完,讓他再等一等。」
他繼續同李岩談話,郝搖旗只得焦急地望著他們。
李自成同李岩又密談一陣,才一起勒馬下坡。雙喜立刻趨前稟報:
「稟父帥,我搖旗叔……」
不等雙喜說完,郝搖旗已經急不可耐地策馬過來,大聲說道:
「大元帥,請恕我無禮!我是特地跑來見你的,已經等了一陣了。」
李自成笑著說:「搖旗,咱們是生死之交,你有事隨時都可來找我,說什麼恕你無禮!」
「大元帥,話可不能這麼說。如今你大旗下面人馬數十萬,與往日局面大大不同,倘若每個將領都隨便來找你,那你每天光說話都會忙死,還怎麼指揮大軍,思慮許多大事呢?今天我來找你,是確有重要話向你稟報。剛才雙喜不讓我上坡,是因為你和李公子正在商議要事,他做得很對。可是,唉,闖王,說真的,我是多麼想趕快同你談談啊!」
「哦,這就是雙喜的不是了。」闖王回頭對雙喜說,「雙喜,以後你搖旗叔隨時想見我,都讓他見,不要管我是否在同別人談話。」
雙喜知道闖王不得不這麼說,所以他只是笑,答道:「孩兒知道了。」
郝搖旗趕快說:「這可不行。你沒事時我可以找你,有事時我怎能隨便打擾你。如今你是大元帥,我雖然是個老粗,也要學會懂規矩,知禮數。就拿稱呼說吧,背後一時不小心,可以叫你的名字,或叫你李哥,可是當著眾人,一定要稱你大元帥。」
闖王聽了,哈哈大笑,說:「搖旗,你多心了。咱們是多年來同生死共患難的老朋友,你隨便稱我什麼都可以。」
搖旗說:「不,不。自古以來,做啥要像個啥。你如今是大元帥,將來是坐金鑾殿的真命天子。不講朝廷之禮,光講私家之禮,那總不像個九五之尊吧?閑話不說了,我現在來找大元帥,只為了一件事,要趕緊稟報。」
「什麼事,你快說吧。」
「我剛才到了水坡集的南邊,敵人的情況都看清楚了。他們正在紮營。前面有一二萬人已經紮好了營,面對著朱仙鎮。後面很亂,大部分營壘都沒有扎穩。我想我們現在全力猛攻,一定可以把官軍打得屁滾尿流。」搖旗說著說著,興奮起來。「再說,我們在閻李寨一帶已經休息多日,敵人從汝寧來天天趕路,到這裡一定十分疲憊。闖王,機不可失,馬上向他們猛攻吧!」
「你說的也有道理,目前我們可以一仗取勝。但我們還有更好的辦法,不需要大打也能取勝。」
郝搖旗有點失望,說:「要有什麼計策,當然很好,我怕的是錯過了這個時機。」
闖王笑了一笑,說:「不會的,我馬上就要去同軍師商量。以後有你打的仗,你急什麼?」
郝搖旗搖搖頭,露出苦笑,說道:「我的大元帥,好闖王,你知道我是栽過幾個跟頭,辦過一些錯事的,雖然你還瞧得起我,捷軒對我可就是不相信,總怕我辦不了大事。昨天夜裡,明明知道朱仙鎮寨里打得很緊,補之人少,招架不住,他偏不讓我救援補之,也不讓進寨去打到敵人心窩裡,卻把我派到朱仙鎮和水坡集外邊的野地里,光燒那沒有割盡的麥子。闖王,這味道可不好受啊!我郝搖旗自從跟著高闖王起義以來,不是靠吃閑飯過日子的。為什麼別人可以進寨廝殺,我就不能進去殺個痛快?這太瞧不起我姓郝的了!」
闖王大笑起來,說:「嗨,搖旗,你又糊塗了。仗有各種打法,有的時候要殺個痛快,有的時候你不殺,功勞同那殺個痛快是一樣的。昨天夜間既要救援補之,又要把朱仙鎮從官軍手裡奪過來,光靠硬打不行,所以捷軒把你派去到處放火,使敵人。動中驚慌,不知我們有多少人馬,怕後路被截斷,趁著大霧就退走。你雖然沒有在寨內廝殺,可立了大功啦。今天我到這裡,捷軒頭一個就報了你的大功,他怎麼瞧不起你啊?」
郝搖旗感到滿意,開朗地笑起來,對李岩說:「林泉,我是個粗人,像你們那樣在闖王面前斯斯文文地商量事情,我不行。可是讓我去拚命,我倒是連眼也不眨。不過現在我又覺得我不該像以前那樣,見了闖王,動不動就稱李哥,更不能稱自成。我應該像你們一樣,規規矩矩地學些禮數。闖王今日的情形同往日大不一樣了,我們不尊敬他,別人如何能尊敬他?如今有曹營的人,還有新來的人,如何能尊敬他呢?這道理我也明白啊,所以我也要跟你們學些禮數。」
闖王和李岩都笑起來。闖王說:「搖旗,雖然你說自己是個粗人,可心眼兒倒學得很細啊。快走吧,快去休息,我們還要去找軍師商量事情。」
郝搖旗走後,闖王同李岩又策馬向坡上走去,打算往西邊察看地勢。闖王已經有截斷賈魯河的水使敵軍自潰的想法,只是未同別人談過。他想知道究竟在何處截斷方好,所以打算往上游看看。
正在這時,吳汝義騎馬匆匆趕來,向闖王稟報說,早飯已經備好,總哨劉爺請他速回岳王廟用飯,並商議進攻官軍之策。闖王問道:
「軍師回去了么?」
「軍師已經回去。他對總哨劉爺說,他已經有了妙計,可以使數十萬官軍不戰自潰。」
「什麼妙計?」
「總哨劉爺也問他什麼妙計,他笑而不答,說:等闖王回來,吃過飯再作商議吧。」
闖王心中高興,對李岩笑著說:「走,我們去聽聽他到底有什麼錦囊妙計。」
曹操在岳王廟前同李自成分手后,並沒有回去休息,而是馬上帶著吉珪和一群親兵親將,在朱仙鎮西南邊察看了他自己的營寨,布置在營寨四周如何築好堡壘,挖好壕溝。他是一個經驗豐富的統帥,在這種節骨眼上,謹防自己吃虧,被削弱了兵力。儘管昨天累了一天,又加上連夜行軍,但遇著這種大的戰事,他倒是精神抖擻,看不出一點疲倦。察看了自己的營寨后,他又同吉硅等到朱仙鎮的東邊和南邊觀看地理形勢。回到寨中,他又親自審問了幾個俘虜,了解官軍的部署和虛實。到了巳時左右,他正要躺下休息一會兒,李自成派人來請他和吉珪前去岳王廟議事。他答覆來人:馬上就去。隨即又把吉掛請來,問道:
「你看我們如何拿出取勝的辦法?」
吉珪反問道:「麾下希望官軍一敗塗地么?」
曹操吃驚地問:「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在閻李寨時不是已同自成做了決定么?這一仗如能把官軍全數消滅或擊潰,今後中原大局就可以大致定了。」
「不然。珪既視將軍為知己,不得不稍進忠言。大將軍若果為闖王大業打算,理應竭智儘力,提出取勝方略。但今日之形勢,依掛看來,大將軍還不能不為自己稍留後步。」
曹操的心裡一動,望著吉珪,輕聲問道:「老兄的意思可是……」
「今日朝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始集聚起這十七萬的人馬,號稱二十餘萬。可謂來之不易,也是孤注一擲。如果一敗塗地,朝廷再想集聚如此多的人馬,恐怕不可能了。從此闖王必然志得意滿,不會再把官軍放在心上,官軍也確實很難再有作為。倘若真的出現這種情形,則將軍危矣。」
曹操低下頭去,尋思起來。他也認為,李自成所以對他十分看重,竭力拉攏,不過是因為朝廷尚有力量,不得不如此罷了。如果這一仗果真把官軍全部消滅,說不定闖王就會對他下毒手了。十幾年來,他在義軍中經歷的事情真是不少。什麼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螞蝦,你想找我的空子,我想占你的便宜,這些事曹操不僅見得多,而且自己就經歷過不少。現在吉珪對他提醒,他不禁注視著吉珪的眼睛說:
「老吉,如今事已至此,非打不行。可是看你的意思,好像不主張消滅官軍。那麼你說,到底怎麼辦才好?」
吉珪冷冷一笑,輕輕捻著稀疏的略帶黃色的鬍鬚,眼神顯得分外冷淡,好像這戰爭並沒有放在他的心上,他考慮的是完全另外一回事情。沉默了一陣,他才慢慢地說道:
「大將軍,今天我們要官軍吃敗仗,或者要官軍陷入極大的困境,這都容易辦。即使要他們全軍潰敗,也並不難。現在就看我們到底要它敗到什麼地步。依我看,我們可以讓它吃敗仗,陷入困境,但不必使它一敗塗地。須知有官軍的力量在,就有我們曹營在。今日官軍全部覆沒,明日我們曹營也就難以同闖王合手了。這事情如此明白,難道將軍還看不清楚?」
「你說的也正是我心裡想的。可是如今我不是要你空講道理,是要你出個主意,讓我斟酌。」
吉珪臉色更加陰沉,眼中射出奇怪的光芒。他上前將曹操拉了一下,後退幾步,分明是不願讓站在附近的親兵親將們聽到一點點聲音。他說:
「大將軍,如今十七萬官軍的存亡決於我們之手。如果我們拼力與闖營一起苦戰,則官軍必然敗亡無疑。如果我們少出一些力,既顯得是忠心保闖王,又不使官軍全軍覆沒,這就好了。」
「那,那,下一步棋又怎麼走呢?」曹操仍然不解。
吉珪又沉默起來。他心中雖然早有盤算,可是他也擔心說出來會使曹操動怒。考慮再三,他決心直截了當地說出來。當說的時候,他聲音不覺有點打顫:
「大將軍,我們相處雖然不過一年多的光景,但是你要相信,我是忠心耿耿保你的。縱然粉身碎骨,我並無半點私心。我將要說出的話,你不聽也可以,只希望你能放在心上想一想。也許有朝一日,你會覺得有用。」
「你不要吞吞吐吐。我們兩個什麼機密話都可說,何必如此鬼鬼祟祟。」
「依在下之意,我們可以幫助闖王打這一仗,但不要使官軍全部潰滅。在勝敗決於呼吸之間時,我們突然倒戈,投降朝廷,共擊闖王。官軍在前,我們在後,腹背夾攻,必獲全勝。闖王既敗,朝廷對大將軍必然重用,封侯封伯,不難唾手而得。」
曹操聽罷,大吃一驚,輕輕問道:「如今下此毒手,豈不太早?」
吉珪斬釘截鐵地回答說:「今日不走這一著棋,恐怕悔之晚矣!」
曹操猶豫地說:「以後還有機會吧?」
「不然,不然,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家店了。」
「闖王如果完了,我心裡也不忍哪。為人總要講點義氣,何況自成待我不薄。」
「爭天下,先下手者為強。自古以來,英雄相處,都是見機而作,不講婦人之仁。當斷不斷,後悔莫及。」
曹操心中很不同意。雖然他對李自成也有戒心,但要他現在就同官軍合手,消滅李自成,使天下英雄人人唾罵,他是不願意的。而且他對朝廷、對官軍並無絲毫好感,也不相信。他沉吟片刻,問道:
「倘若自成完了,朝廷豈能容我?」
吉珪又冷冷一笑,說:「大將軍何出此言?朝廷能不能容大將軍,這事不在朝廷,而在我們。倘若我們兵敗,勢單力弱,縱然向朝廷磕頭求容,朝廷也斷不能相容。山東李青山,去年起義,到今年春天受了朝廷之騙,投誠了。他原想投誠之後朝廷會給他封賞,讓他做官。不料反被押到北京,獻俘闕下,凌遲處死。如果我們勢單力弱,則縱然幫助朝廷消滅了闖王,仍不免落得李青山的下場。可是,如果我們消滅闖王之後,乘機擴充人馬,只要有十萬二十萬雄兵在手,就可以既不怕朝廷,也不怕任何官軍。每一朝代,經過大亂之後,必然出現群雄割據的局面,唐朝是活生生的一面鏡子。今日之形勢,崇禎想中興,已不可能。但明朝二百七十年的江山,也不會馬上覆亡。依在下看來,經此大亂之後,明朝還可苟延殘喘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也說不定。唐朝安史之亂以後就是這種狀況。而整個中華必然是群雄割據,各霸一方。朝廷則各個給以封號,作為羈縻之策。我們只要有幾十萬雄兵在手,朝廷縱然心懷疑忌,也莫奈我何。到那時,何愁不封侯封伯,長享富貴?此乃上策,請將軍決斷,不要坐失良機。」
曹操沉思不語。吉珪想起早上他們一起出外視察時曾經談起的破敵之策,又說道:
「現在我們去闖王那裡議事,請大將軍隨便敷衍幾句,不要將我們今早商量的破官軍之策全說出來。」
曹操仍在思索。關於他和吉珪商量的破官軍的良策,到底說不說出來,他還拿不定主意,但是他也沒有拒絕吉珪的勸告,只是輕輕地點點頭,說道:
「我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