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毀公路老百姓暴風卷土 殲敵人八路軍猛虎出山
在抗日戰爭中,什麼樣的奇事都出,什麼樣的戰鬥都有。
上回書里打的這一仗就很特別。
有人問:貓眼司令既然是那樣狡猾,怎麼他這三千多軍隊,被這點民兵和區小隊打了呢?其中有一個原因,那就是:
八路軍剛從山裡過來的五個團,他已經得到了情報。這情報是來自各個地方。有的情報說:賀龍將軍又帶著一二○師過來了。有的情報說:過來的不是賀龍,是聶榮臻司令帶著晉察冀的五個旅過來了。有的情報說:朱德總司令給了呂正操兩個師,要他過來恢復局面。也有的情報說:八路軍過來的兵力不大,只是一個小小的游擊支隊。甚至有的情報,把這一部分兵力說的更小:只不過是一個武裝工作隊,想過來擾亂一下皇軍的治安而已。
敵人的情報為什麼這樣雜亂,這樣不準呢?
因為他這情報,大部分都是來自鐵路沿線據點兒炮樓上的守軍,而這些守軍又是從各個「愛護村」偽自衛團那裡得到的。這些「愛護村」都和刁家樓的情形差不多少;這些偽自衛團有很多和刁萬成的偽自衛團沒有多大分別。你想,他們能告訴敵人準話嗎?何況,八路軍過路又常常都是偽自衛團給作嚮導,他們把八路軍送走之後,才向敵人去報告。再說,都是在夜間行動,敵人是只能耳聽不能眼見,他們的情報怎麼會有準兒?這是貓眼司令最感到惱火頭痛的問題,也是他根本沒有辦法克服的弱點。可是,這些情報他又不能不聽,而又不敢相信。在這種情形之下,這老傢伙就只得耍花招兒玩把戲了。他先通過特務們散布出謠言來:後天上午派人驗路試車;他暗地裡卻命令這些部隊從東往西開。他也要欺騙八路軍。他覺著:要是有八路軍的大部隊,不值得和試車驗路的人作戰。那麼,要是武工隊和游擊隊來打埋伏呢?嘿!
那就正好上了他的大當——叫他這樣強大的武裝,不用正式戰鬥,捎帶腳兒一口就吞掉了。這個老法西斯匪首想得是真夠巧妙。但是,他再巧也巧不過八路軍。田耕早已掌握了這個情況,才布置得這樣周密。也是仗著有刁世貴這部分偽軍,再加上金月波、史更新、丁尚武他們這些武裝戰鬥動作勇猛而迅速,這才把敵人的先頭部隊的尖兵小隊一下消滅。這次伏擊的目的也就是要打他這個尖兵小隊,等他的主力部隊上來,已經是有些晚了。再加上武男義雄的機關槍猛烈地阻擊,他們沒有能夠撲上前來。不過,因為他們是戰備行軍,動作快,用擲彈筒沖著機槍陣地就連續猛烈地發射。
諸位:這種擲彈筒有人跟它叫小炮兒,也有人跟它叫手炮。它的粗細長短跟人的胳膊差不多,便於攜帶,便於射擊。
特別是用它來對付機關槍,那是最有效的武器。這些日本兵的射擊技術不能說不準,這頭一炮就打中了武男義雄的機槍位置。因為田耕已經下令撤退,這兩顆炮彈才落在了他們屁股後頭,田耕和白山就給炮彈炸倒了!這一傢伙,孫定邦和金月波這些人可都著了急,讓勁兒大的戰士把田耕他們背起來就跑,鑽著高粱地,一氣兒就到了大沙窪裡邊。後邊追兵的機關槍小炮兒,打得轟轟山響,哇哇怪叫,他們個個累得真是汗如下雨、氣似噴風,不能休息、不敢停步,繞彎兒隱蔽,快步急行,來到了原來出發的地點,又見到了林麗和大女,聽了聽後邊的槍聲不響,看了看敵人也沒有追到這兒來,這才把田耕和幾個戰士放在地下。
林麗一看就嚇得直出冷汗,緊著忙著來檢查他們的傷情。
白山已經停止了呼吸。田耕因為白山撲在他的身上,受的傷不重,只見他後背的右面有一個小眼兒,也就是半個棗核兒大,血流的不多。除此以外,全身再也沒有傷痕。看來這傷並不重,可惜有一塊碎彈皮,從田耕的后脊樑炸進去,炸斷了一條肋骨,彈皮還在骨頭上卡著,疼得田耕的額頭上,儘是豆粒大的汗珠。林麗對這種傷情是有經驗的,所以她主張把田耕送到村裡去,設法把彈片取下來,然後才能用藥治療。
大夥也都認為應該這樣。只有田耕不同意,但是他也不多說話,他讓金月波和史更新扶著他在草上坐著。
田耕睜大了眼睛看著白山的屍首,看著看著把眼一閉,噗噠,噗噠,掉下了兩顆熱淚。本來嘛,自從反「掃蕩」以來,白山白天黑夜跟著他,對自己的照顧是那樣地盡心竭力,無微不至,最後還為了自己的安全獻出他年青的生命!他為了什麼呢?當然是為了讓首長更好地領導指揮戰鬥,更多地消滅敵人,對革命作出更大的貢獻來……想到這兒,他說話了:
「白山的身上還帶著我的小煙袋,你們給我拿過來。」聽他這一說,林麗從白山身上取下了小煙袋來,又從他的衣兜里掏出一盒火柴。她流著眼淚說道:「田同志,這煙袋我給你帶著吧,我替白山同志來照顧您。」田耕搖了搖頭:「不,你把煙袋和火柴都給我。」說著他就把這兩件東西要到了手裡,然後又叫史更新扶他站起來,並且還是立正,他又吃力地摘下帽子。這時大夥也不約而同地取下帽子和手巾,立正向著白山沉痛地靜默致悼。「白山同志!您安息吧!您為革命為國家為人民光榮地獻出了生命,我們要擔負起你未竟的革命事業;我要領導著所有的同志們,用勝利來回答您!」這兩句話田耕連著重複了三遍。這才吩咐:把白山的屍體埋在一棵大楊樹底下,說是,以後找他好找。田耕的這種表現,把大家都感動得流下了熱淚,尤其是丁尚武,他覺著田耕實在是可親、可愛、可敬!
田耕又坐下對林麗說道:「你把我這骨頭裡的彈片給我取出來。」林麗說:「哎呀!恐怕不行!還是到村裡去,給您好好地治一治吧。」田耕又說:「怎麼?你沒有這個本事嗎?我了解你,你是有經驗的。我這並不是對你的要求,你應當看作這是你的緊急戰鬥任務!」林麗一聽這話:「好!我馬上給您動手術。」在這種情形之下,別人也就不再提意見了。要說林麗還是真有勇氣:她在戰士們當中挑了一把最尖最快的刺刀,又和肖飛要了一個擦槍用的小鑷子兒,把自己的衣服整理了整理。在這兒沒有別的東西消毒,只好用碘酒和二百二。
林麗讓幾個人把田耕的上衣脫掉,幫他伏在草上。林麗的手術就這樣開始了。等她把田耕骨頭裡的彈片取出來時,她的衣服,都讓汗水濕透了。但是,田耕還是一聲也不吭,只是頭上冒出一顆顆豆大的汗珠……
動完手術之後,田耕站起來了,他想要說什麼,可是還沒有說出來。史更新扶著他說道:「田同志,我送你到村裡去吧,你把任務交給我們,我們保證完成。」田耕搖著頭笑了笑:
「不!不能這樣。」這時丁尚武說話了:「田耕同志:你是不是恐怕我們完不成任務啊?」「不,我相信你們能夠完成一切的任務!可是,在我能夠執行任務的時候,為什麼要把這樣重要的任務交給別人呢?!」聽了田耕這話,誰還能說出別的來?
只有從心裡敬服。田耕讓金月波和史更新把隊伍集合起來,他又作了新的戰鬥布置。
有人顧慮著,敵人可能從四面來包圍。田耕告訴他們說:
「這一部分敵人是不可能這樣作的。因為岡村寧次,給他們規定了時間到指定的目的地集中,錯半個鐘點也不行。所以,咱們今天夜間趕快集合各村的群眾,把這段公路徹底破壞一下。」也還有人耽心,貓眼司令派他的快速部隊到這兒來圍打。
田耕笑了笑:「要的就是他到這兒來;我們就要在這兒消滅他。」因為大家還不明白,田耕就把全部作戰計劃跟大家說了說。大夥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是分區整個戰鬥計劃的一部分,連貓眼司令都被指揮調動著哩!很快就要把他的快速部隊調來消滅。聽明白了以後,人們這才高興地分頭行動起來。
孫定邦和金月波帶領著一部分戰士,到各村去動員組織破路的群眾;四個村的民兵也都各回了各村。呆了不大一會兒,齊英和刁二東老頭子找到了這兒來,來到就向田耕報告了刁世貴那裡的情況,一點也沒有被鬼子發覺。他還請示下一步的戰鬥任務。田耕自然是很高興,他先打發刁二東回刁家樓,並且讓他到瓜田裡找何志忠,把這兒的戰鬥情形告訴給他。刁二東高興地走了。
何志忠不到這裡來一起戰鬥,他在瓜田裡幹什麼呢?
原來這是他們的分工:他在那裡掌握著幾個交通偵察人員,隨時了解敵人的行動,和剛來到附近的一個主力團聯絡接頭,他這個任務也是非常重要的。
再說田耕:他把下一步的戰鬥計劃又和齊英說明了,更具體地給齊英布置了工作任務,齊英這才又回到了刁世貴的炮樓。等齊英走了,田耕把史更新叫到了跟前,說道:「史更新同志:我現在傷口疼得很厲害,今天夜間和明天白天你替我指揮這場戰鬥。我留在這兒,有什麼困難,你就找我來說。
有了意外的情況,你也要及時地向我報告。現在,你帶著幾個幹部到公路附近,再去好好地偵察一下地形,準備著天黑下來,就掩護群眾完成破路任務。」史更新聽了,請田耕同志好好在這裡養傷,他一定完成組織上分配給他的任務。說完之後,他帶了幾個人立即出發了。
故事說到這裡是越快越好,這一天的時間又過去了。晚飯之後,颳起了東北風來,天上有一片一片的浮雲,象一群群的飛雁,不停地飛奔。北斗七星時隱時現,似乎在躍動著和雲霧搏鬥,憤怒而勇敢的人群,就在這星光陪伴之下,在東北風呼嘯的聲中,個個扛著鐵鎬、鐵鍬、弧杴、搗糞的三齒、出圈的糞叉,凡是能使用上的傢伙兒都拿來了。一個村、兩個村、三個村,……十多個村的破路群眾接連的來到。他們按照劃分的路段,一句話也不說,掄起鐵鎬、鐵鍬……,照著這條新修的大公路就下了傢伙。你可別看他們修路的時候那樣磨磨蹭蹭,用了多少個白天,還掛上了多少個夜晚,才把它修起,如今,只需吃頓飯的功夫,就要把它全部毀壞了。
也許有人要問:組織這樣多的人來破壞公路,怎麼這樣簡單容易?難道這些人都不知道干這個勾當,是要冒著生命的危險嗎?
其實,這些問題他們知道得很清楚,不過他們還知道更大的道理。敵人修這些公路的目的,是為了搶走中國的東西方便,為了他們運兵方便,為了他們進攻八路軍方便,為了他們鎮壓老百姓方便,為了他們把中國的土地,便於分割、佔領、據守、「掃蕩」,總而言之一句話,是為了他們的侵略戰爭;對老百姓是有百害而無一利。你說,群眾怎麼會不願意破壞它?再說,敵人為了修這公路,毀掉了群眾多少莊稼?多少樹木?多少土地?多少財產?甚至還有被打死的人!革命的農民是有正義的報復性的!他們不會白白受人欺壓!受人侮辱!現在,他們最拿手的報復辦法就是破壞,叫敵人通不了車,利用不上。以農民的話來說,就是:「叫日本鬼子瞎子點燈——白費蠟!」他們抱著這樣的憤怒心情,正愁著沒有人召集,沒有人領導著干哩!如今有了人召集領導,還有武裝作掩護。他們怎麼會來得不快?幹得不凶?
你就看這個熱鬧勁兒吧:數不清的工具,數不清的臂膀,無頭無尾的隊伍,難分難解的人群,只聽唏+U噗嗵,呼呼啦啦,叮叮噹噹,轟轟隆隆,一片驚天動地的巨響,震得炮樓子都在抖動。伴奏著的東北風也發起狂來了,它呼呼的吼叫,捲起翻動著的塵土,好象它也來給老百姓助威,幫這一場破襲戰的忙。可是,它也颳得人們睜不開眼睛。農民們哪裡怕過這個?「干!閉著眼干!加油干!一——二——嗨喲!一——
二——嗨喲!……」好傢夥!真是人借風勢,風助人威,霎時間,塵土飛揚,飛塵滾滾,遮住了天空,如同翻卷了大地一般。這時候,有好幾個炮樓子上胡亂打起槍來。但是,破路的人們並不害怕,他們幹得更歡,幹得更起勁兒。又聽見在耳邊近處「嘎……」也打起了機關槍。這槍是從刁世貴的炮樓上打響的。他們這槍可並不是胡打,他們的槍口早就對準了南邊豬頭小隊長的炮樓,只打得他那炮樓子的一面,石沙崩飛,磚末四濺,把他打得暈頭暈腦、莫名其妙。他弄不清來了多少八路軍,也判斷不出這機關槍是架在哪兒的陣地上。所以,他們也只好超著蒙子瞎打一氣。要說農民們可真有這麼股子怪勁,干到了這個勁頭兒上,他們是什麼也不怕了,不但幹得更歡,並且叫起號來,大嚷高喝,一陣撒歡兒,呼呼嘍嘍地東散西走,眨眼之間,一個人也看不見了。這時候,東北風把最後的爆土吹走,雲散天晴,月亮也露出了面來,這一條平板油光的公路,變得好象一條彎曲而死爛了的毒蛇,癱在地上。這一場破襲戰鬥,算是一無損失地徹底勝利了。
天到了半夜的功夫,破路的人們都各回了各村,連民兵們也都回去了,史更新和金月波的小隊又回到了沙山的後邊,見了田耕,報告了破路的經過。田耕告訴他們:抓緊時間休息,準備白天的戰鬥。
天亮以前田耕給了肖飛一個任務:讓他到瓜田裡去找何志忠,找主力團,準備著敵人來進攻這個大沙窪,要他給主力團作嚮導。肖飛撒腿就走了。田耕又讓史更新向著東西南北四面,派出了偵察員去,然後又在沙山頂上放了個瞭望哨。
其餘的人們,就走到水邊洗臉。洗完臉就吃乾糧喝水。吃飽喝足了,他們又換著班的擦槍擦子彈。他們相信,過不了多大時間,准有戰鬥到來。果然,到了太陽出來有一竿子高的時候,東西兩面就不斷有槍響。這槍聲不多不少,不緊不慢,不遠不近,可是也不斷流兒。人們越聽這槍聲越不象進行戰鬥,好象是無目標的瞎打,這樣的槍聲有戰鬥經驗的人完全可以聽得出來。所以,這些戰士們就不拿當個事兒,他們就又說又笑起來。只有史更新和孫定邦不說不笑,總是那樣嚴肅,似乎老提心弔膽。史更新坐在瞭望哨的旁邊,一個勁兒地向北探望,好象非要從北邊發現什麼不可。孫定邦不停地東走走西轉轉,這兒看看那兒聽聽。忽然間,他象飛一樣奔向史更新來:「老史!你聽見了沒有?北邊也有了槍聲。這聲音很遠,剛剛聽到一點。」史更新說:「我聽到了,是有,還是歪把子機槍。你再聽,步槍聲音也聽出來了。這槍還是走著打的,好象是在追擊,是向著咱們這裡追了來,越來越近了。」這功夫瞭望哨也歪過頭來說話:「隊長!怎麼我聽著這槍聲象是兩面打的!咕……這不是捷克式機關槍嗎?不知這是跟哪一部分打上了。」他們三個在這兒聚精會神地聽著,越聽這槍聲越近,越聽越多越亂。不大一會兒,丁尚武和李金魁也跑上來聽,下邊的戰士們也不說不笑了,都在整理自己的裝備,準備著隨時進入戰鬥。這功夫的槍聲也不過只有四五里路。這聲音清清楚楚是在敵對作戰,和東西兩邊的槍聲大不相同。又聽見「轟隆!轟隆!」兩聲炸彈響,不象炮彈開花,更不象手榴彈爆炸,很象擲彈筒發射的炸彈爆裂聲響。啊!
為什麼咱們的指揮員還不下來,還不想辦法應付?戰士們都有點兒著了急。就「呼嚕……」找上了山頂來。丁尚武一見戰士們自動上來,就把手一揮:「還不趕快隱蔽!不要隨便行動!」戰士們一聽就都坐下來了。
又待了一會兒,東西兩面的偵察員回來了,報告他們所得到的情況說:東西兩面的幾個村裡,在天剛亮的時候,來了一些偽軍和特務,把男人們又都趕著修公路去了。現在村的周圍一個敵人也看不見,可是不斷有槍聲。據老百姓說,有不多幾個偽軍,在高房上藏著打槍,也弄不清他們是打誰。另外,在附近的炮樓上也不斷有槍響。史更新一面聽著不住地點頭。心裡話:這就對了,沒有估計錯了他們。這時南邊去的偵察員也回來報告:南邊的公路上又站滿了被抓來的民伕。
有不少的偽軍特務們,用木頭棍子,用皮鞭子,用槍托子,打罵著,喝唬著這些民伕們在重新修整這條公路。有一個日本官兒,帶著幾個日本兵,不停的在公路旁邊走動,看樣子象是在監督檢查,又象是在搜查什麼。在公路的北面,兩個炮樓的中間,小高地上,有兩伙鬼子兵。這兩伙鬼子兵的人數都有三十人左右,都有輕機關槍,擲彈筒,他們距離民伕們有一百多米遠,好象是在監視著民伕們,怕發生暴亂。可是,他們個個都隱蔽著身體,向著大沙窪這一面探頭探腦地在觀察。史更新越聽越覺著是這麼回事,聽完之後,他就微微地笑道:「小鬼子!知道你們就是在作好夢!那就讓你把好夢作完吧!」了解了這三方面的情況,史更新就急忙來報告田耕。
田耕正在埋了白山的大楊樹底下躺著,林麗、大女、金月波也都在這兒。史更新來到,頭一句話就說:「田同志,你估計得完全正確,敵人就是按照咱們的計劃來的。」他把所了解的情況就說了一遍。田耕聽了說道:「這不是我而是上級估計得正確。等會兒就該看咱們的了。你馬上把隊伍集合起來,我說幾句話。」史更新把隊伍集合在大楊樹底下,田耕早已站立起來,說道:「同志們!準備好了沒有?」戰士們齊聲應道:
「準備好了。」「你們知道是什麼要到我們面前?」「是敵人!」
「還有?」「是戰鬥!」「還有?」「是勝利!」「對,是勝利。憑著什麼勝利?」「憑著上級黨組織領導得好!」「對。還有呢?」
「我們的堅決勇敢。」「對,可是光憑我們不行!要靠我們的主力,主力說話就來到。我們大家要聽從主力部隊首長的指揮;要聽從史更新的指揮,要把敵人消滅在這兒!」田耕又和大家說了說敵人的情形和主力部隊具體情況,大夥聽了真是信心更足,勁頭兒更大了。史更新又帶著金月波、孫定邦、丁尚武還有李金魁,一同來到沙山頂上觀察北面的情況。
他們剛剛上來,「哎呀!這是什麼?」孫定邦突然驚問了一聲。大伙兒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啊!是隊伍,可真不少,向著這個沙山奔來了,看跑的這個快勁,許是日本鬼子來了?咱們快動作吧。先別忙,這不象是鬼子兵。是偽軍?也不太象。
莫非是咱們八路軍嗎?等離近點看清了再說。史更新命令大家都準備好,要是自己隊伍,就準備配合著消滅敵人。登時之間,這部分隊伍就快來到沙山的腳下,從棗樹的縫隙里,看不太清。頭前跑來幾個穿便衣的,好象是肖飛的打扮,越看越象,啊!是他,和偵察員一塊兒來了。沒有問題,這隊伍也是自己人了。哈!你瞧人們這個高興勁兒吧!都站立起來打開了招呼。說話之間,就來到了,除了肖飛和派去的偵察員之外,還有另一個穿便衣的和一個穿軍裝的。見面之後,沒有用著介紹,人們就親熱地把手拉住,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特別是史更新,他兩手抓著那個穿軍裝的胳膊,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就好象從天上掉下了月亮來那樣驚奇。但是,他的面目表情,卻非常沉痛。說了半天,這兩個人到底是誰呢?
穿便衣的這個人正是何志忠。這個穿軍裝的是誰呢?誰也沒有想到:他就是趙連榮的兒子趙保中,也就是史更新的老上級趙營長又回來了。原來他們自從兩個多月以前,突破敵人的重重包圍,到了山裡,馬上就參加了整訓。在這兩個多月之內,整個部隊起了很大的變化:原先他們是冀中軍區的正規兵團,這一團有三個營,一營有三個連,一連有三個排,一排有三個班,另外還有團的直屬機關和直屬隊,這一個團總共不下一千五百來人,這是大團。現在變成了小團,怎麼叫小團呢?這一團只有五個大連;又怎麼叫大連呢?一連有三個大排,每排除了三個步槍班之外,還有一個機炮班;機炮班有一挺輕機關槍,有一門小炮兒,這小炮兒就是擲彈筒。這一個連就有一百三十人,五個連再加上團一級的指揮員和少數的工作人員,總共有七百來人,把團的直屬隊和營一級的組織全都取消了。所以這就變成了小團大連。趙保中現在就當了這個團的副團長。這樣改編有什麼好處呢?簡單來說,就是為適應游擊地區的環境,便於戰鬥行動。他們在前天早晨才來到軍分區的境內,和軍分區、地委機關取上了聯繫。今天夜裡就是何志忠領他們開到這兒來,要和敵人進行這頭一個戰鬥。也就是說,他們整編之後,離開深山,來到平原,要打響這頭一炮。
有人要問:他們既然有這麼強的戰鬥力量,還要把頭一炮打響,為什麼叫敵人追著跑到這兒來呢?
這可就得說一說敵對兩方面的軍情和戰術是怎麼回事了。
自從昨天早晨,田耕指揮著區小隊和民兵們,在小李庄村外,打了敵人的伏擊,消滅了鬼子兵的一個小隊,這個消息,很快毛驢太君就知道了。他覺著這真是奇怪的現象,少少的八路軍游擊隊竟敢打大日本皇軍的主力,並且把一個尖兵小隊全部消滅,跑走不見了。這簡直不是人而是神兵天將;然而神兵天將畢竟是沒有的,所以他斷定這是八路軍武工隊的幹活。按這樣大膽,這樣突然,這個快勁兒,跟打高鐵杆兒的那一場伏擊差不多,這一定是武工隊的幹活。哼!武工隊的厲害!要不把這個武工隊消滅了,橋頭鎮這一帶地區就不能安靜。他馬上就打電報報告了貓眼司令。貓眼司令也是覺著有點兒奇怪。不過,他剛才接到一個報告,報告說:打伏擊的八路軍不多,可是有輕機關槍。貓眼司令認為,武工隊是沒有機關槍的,因此他估計著這是游擊支隊的幹活。嗯!
八路軍從山裡過來的一定是游擊支隊了。他以為:正在日本軍隊集結兵力,「蠶食掃蕩」山區,這時候過來這樣一個游擊支隊,這實在於日本皇軍不利。要是不趕快把它消滅了,它就會越鬧越大,老百姓也就會壯起膽子來!唔!不行!一定要馬上把這支游擊隊消滅掉。那麼,他們的兵力怎麼辦呢?開走的部隊還是要開走,還是按時到達,不能延誤,不能因小失大。所以,他堅決執行已定的計劃。
諸位!這老傢伙真是老奸巨猾呵!本來嘛,打一個小小的游擊支隊,不需要動用成千上萬的兵馬,不能因為這點小小的情況牽動整個的戰局。再說,他的長官岡村寧次比他更堅決,要集中多大兵力,要什麼時候到達就得什麼時候到達,中途撤兵那是絕對不能允許。貓眼司令對這問題,自然是完全明白,他可就是沒有弄清八路軍這個情況,他要調動後方的留守兵力來消滅這支游擊隊。他的快速部隊和地頭蛇襲擊隊,自然要調動出來,另外還調動了兩個日本中隊。這兩個日本中隊,原來是毛利的部屬,分散在許多據點炮樓。如今把這些據點炮樓,完全換成了偽軍駐守,把這兩個日軍中隊又集中起來,歸還給毛利,又恢復了毛利這個大隊的全班人馬,一共有三百多人,再加上快速部隊和地頭蛇襲擊隊,一共六百來人,統通歸毛利指揮,一定要把這部分八路軍全部消滅。
毛利他們在昨天一天就都準備好了,可是沒有想到,今天夜間,又來了一個大破襲,把這段公路給扒了個稀爛。當時,豬頭小隊長就用電話報告了毛驢太君。毛驢太君一聽:啊!
小小的游擊隊真是膽大包天!看你這回還往哪裡跑?他連夜就下了命令,布置好了戰鬥部署。他先把地頭蛇襲擊隊和一部分偽軍,分派到大沙窪的東西兩面,包圍各個村莊,一方面抓民伕,一方面開槍射擊,可是不向大沙窪進攻。因為毛利知道,就憑他這幾百人兒要圍攻這片大沙窪,那可真是瞎子點燈白費蠟。所以他也要耍一耍滑頭,玩一玩把戲,要來個疑兵之計,敲山震虎。兩邊這麼一打槍,游擊隊一定要跑。
如果往南跑,南面公路沿線,他還布置了一個日本中隊,可以把游擊隊打回去。游擊隊要往北邊跑,那就正碰上他的堵擊埋伏,因為在大沙窪北邊十里之外,他用了一個日軍中隊,分頭把住了各個村莊和各條道路。那麼,他這一個中隊不過一百多人,這一分散他還有多大兵力呢?就是堵住游擊隊,不也是白鬧嗎?嘿!不白鬧,就在這一個中隊的後邊,隱藏著快速部隊哩!這個快速部隊,成了他這次戰鬥的主力軍。因為他的行動快速,又有特殊的裝備,只要哪兒一發現八路軍,來個鳴槍報告,他就可以立刻車馬齊動,一個狂奔猛進,把發現的八路軍追上鉗住,一個猛烈衝擊,全部消滅。要不說,貓眼司令這個快速部隊厲害呢!要是遇上缺乏經驗的游擊隊,不沉著不冷靜的指揮員,那准得中了他這個疑兵計,跑到他的伏擊圈兒內,送進老虎嘴去。
毛利他們作夢也沒有想到,他們的計劃、行動完全受了八路軍的指揮,他們的兵力大小,地委機關和軍分區是完全了解的,又加上何志忠隨時地了解了他們的行動,還有肖飛給作著嚮導,趙保中他們這個團就急快地奔了這邊來。走不多遠,天剛亮,頭裡的一個尖兵連,碰上了敵人的封鎖兵。槍聲一響,日本鬼子這一百八十名快速部隊,很快就衝到了跟前。一看是敵人的快速部隊,趙保中他們幾個團的首長,按照原來的決定,由趙保中親自帶領著一個連,由肖飛作嚮導,從旁邊插入,和尖兵連並肩戰鬥,急速地向著大沙窪裡邊假退卻,好象是慌張逃跑。
這一來,可把個毛驢太君給高興壞了!他以為,這不過有二百多個八路軍,滿有把握把它消滅。他可沒有發現後邊的情況,還有八路軍的三個大連哩。這三個大連布成了三角陣形,一槍不打,隱密跟進。
對這個情況,毛驢太君怎能曉得?他估計著頭前這兩個連的八路軍,是要急速地撤退,佔據沙山,進行抵抗。於是他也緊緊的追趕,也布成了三角形陣勢,打算把這兩個連的八路軍,消滅在這沙山之下。這傢伙用兵刁鑽得很。為了更有把握,他還派了幾名騎兵,飛馬傳令:要南邊公路沿線的日軍,向北進攻,要東西兩面的襲擊隊和偽軍,也一齊向著大沙山壓縮,把兩面把住,好配合著他的主力來消滅被圍的八路軍。哈!這傢伙也真絕呀!
都以為大沙窪這片地形很好,對於作戰很有用處。不過要知道:好固然是好,還要看你會利用不會利用。要是利用得好,那是進可以攻,據可以守,游可以擊,退可以走。要是利用不好,那就前進無路,後退無門,動不能動,轉不能轉,成為死地。那麼,這一回八路軍和敵人,兩方面的兵力相差不多,戰鬥力量也很難說誰強誰弱,究竟勝利歸誰,那就得看誰用兵巧妙,利用地形得當了。這個地形到底是怎麼樣的呢?大家已經了解了大概,為了更清楚地說明這個戰鬥,還需要把重要之點再介紹一下:
大沙窪以內的沙山有十多個。所謂沙山就是大土疙瘩。最大的一個就是史更新他們占的這一個。這是整個地區的制高點,山上的棗樹也多,山下的地形也最複雜,周圍的桑柳也最茂盛。這個制高點的東西兩邊,三百米開外,各有一個比較大的山頭。它的南面五百米開外還有一個比較大的孤山。這三個山頭就成為這片地區的次高點。次高點的東邊,有一條大車道,道東就是流水溝,前些日子豬頭小隊長就在那兒挨過打,被民兵們打得剩了九名殘兵敗卒,狼狽奔逃。現在的情況更不同了,正在雨季,流水溝的水深有一丈多,全長有二十餘里,要有一個班的兵在對面一把,有一百個武裝也很難衝過來。次高點的西邊不遠處,就是大水汪。現在的水更深更大,也更寬更長,比東面的流水溝還好把守。次高點的南面三里多路就是小李庄村,前面除了莊稼之外,沒有任何阻礙。
毛驢太君估計著:八路軍一定要佔據這個最大的沙山制高點。所以他指揮著隊伍緊追,要搶佔東西邊的次高點,正面留下一部分主力,這就形成三面包圍。毛利還讓他在南面的一個中隊立刻出動,火速進攻,佔領南面的次高點,這就形成了四面包圍。這還不算,他還要東西兩邊的襲擊隊和偽軍們,把住水汪和流水溝的外邊,不讓八路軍鳧水逃走。他這個計劃可說是夠周到嚴密的了。
那麼,趙保中他們這個團打算怎麼樣呢?他們要來個誘敵深入,打個活的埋伏,戰士們跟這叫牽鼻子戰術。究竟怎樣打法,這兒不必先說,一會兒自然明白。現在的問題是要看誰的腿快,誰的戰鬥動作堅決勇猛。所以,趙保中跑上山頭見了史更新他們,幾句話說明了戰鬥意圖,這兒留下一個連,他帶著另一個連就往南跑。史更新要求參加戰鬥,要配合著消滅敵人。趙保中說了句:「好,你們隨我來吧。」史更新帶著他和金月波的兩個小隊,跟在趙保中這個連的後邊,也就飛快的往南跑下去。
剛跑下山來,趙保中就命令兩個班,分頭向左右兩邊快跑,他們是要把守住流水溝和大水汪的里岸。趙保中帶著這兩個排和兩個班還繼續往南跑。這功夫後邊三個沙山的上頭都響起槍來了。趙保中一聽就知道是自己部隊的槍聲,看來東西北三面是沒了問題。到了這個時候,眼前這座沙山能不能佔領就成了戰局的關鍵!啊!還得加快腳步,戰士們簡直跑得象飛一樣了。除了肖飛、史更新、丁尚武、孫定邦之外,其餘的民兵都拉在了後邊。
究竟為什麼要這樣拚命地跑呢?這是軍隊作戰的重要條件!仗憑腿快,佔據優勢,擊敗敵人,這是八路軍作戰的一種特點。特別是象現在,敵對雙方要搶佔一地的時候就更為要緊。有時一步一地之差,就能影響整個戰局。所以,這叫「爭取先敵之利」。戰鬥勝敗,常常決定在一步的先後,一槍的早晚,一個動作的快慢,甚至是腳前腳后之差。趙保中完全估計到了,敵人一定要來佔領這個制高點,他有個不著急嗎?你別看他是個副團長,他可不是在後邊而是帶著隊伍跑在前頭。他今年才三十剛掛零,長得是身材高大,和孫定邦的身條兒差不多。長方臉兒,黑臉龐兒,還沒有長出鬍髭。除了眉疃有一顆紅痣以外,沒有別的特點,可是鍛煉得腿快。這些戰士們一個也不瓤,個個都是二十左右,上等個頭兒,黑紅臉兒,高胸脯兒,穿著一色兒草黃色的軍裝。每人一頂大草帽兒,草帽兒上邊滿插著樹枝兒,遠看認不出這是軍隊,近看分不清張王李趙,誰大誰小,誰高誰低,真象一個母親的兒子差不多。跑起來的時候,雖說不是一齊邁腿,可是都一般快,沒有一個被拉下的。你就看這個快勁兒吧!「刷……噗……」趟開亂草,衝破柳行,眨眼的功夫來到沙山腳下。
這時候,趙保中的腳步停住了。幹什麼呢?他讓肖飛做為嚮導,跟著他的連長,帶著兩排戰士繼續往山頂上跑。然後,他把史更新招到跟前兒:「老史!你們不是要配合配合嗎?
你們的戰鬥力怎麼樣?如果有一個小隊的日本兵向你們猛烈衝擊,你們能不能抵擋得住?」沒有等史更新說話,丁尚武就搶著說:「怎麼?抵擋得住?消滅了它都沒有問題。」趙保中又接著問道:「你們要是能行,你看見了沒有?趕快去佔領右邊二百米處那個小高地,控制住那一片坑坑窪窪的複雜地形。
如果敵人側面登山,你們就側面阻擊。你的任務就是要堵住敵人,不讓他們通過,不讓他們佔領有利高處。不用多,你們能頂半點鐘就可以完成任務。你估量著要不行,就派我的一個排到那兒去。怎麼樣?」這時候就聽到史更新說了一句:
「行!沒有問題!」他這話說得是那樣堅定那樣有力,真就象板上釘釘!趙保中二話沒有說,把手一揮。史更新帶著丁尚武、金月波這兩個小隊,就飛奔右邊的小高地去了。趙保中又把最後的一個步槍班和一個機炮班留下,讓他們順著山腳,去佔領左邊的起伏地帶,隱蔽埋伏,一方面阻止敵人偷著通過,一方面阻擊敵人側面登山。排長領隊去了。趙保中這才帶著他的警衛員繼續上山。正在這個當口兒,猛然聽到山上「嘩……」一陣猛烈的槍聲。怎麼回事呢?原來是敵人先登上了山頂,肖飛和連長帶著隊伍正往上跑,眼看就要跑上山頭,忽然發現上邊有三個日本兵。飛行偵察員的眼睛是頂管事兒的,當敵人還沒有發現他們的時候,他已經看準了敵人。到了這個勁頭兒上,他可不能再等待指揮員的命令,也不能顧慮自己的職責,因為要有一眨眼的遲慢和猶豫,那可就要壞事!所以肖飛的盒子炮「嘩……」就對準了三個敵人打去。沒有問題,三個敵人馬上倒下。連長一看,落在敵人的後頭,他可真急了眼!把槍一揮,喊了聲:「沖!」戰士們驀地一陣,就象颳風一樣,從三面往山頂上沖。要說腿快,還得數著肖飛,他簡直活象個爬山虎兒,「嗤……」頭一個就上來了。一看,沙山的南面,半坡上有七八個敵人,山下還有百八十個,都是日本兵,個個都是輕裝,鬼子官兒舉著明晃晃的戰刀,「哇哇」怪叫,鬼子兵們端著步槍,刺刀亮的耀眼,正往上拚命的奔爬。肖飛怎能怠慢,用他的另一支盒子炮,「嘩……」一梭子彈就又打了出去。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就看出兩支盒子炮的用處來了,打完了一支用不著現壓子彈,就可以馬上打另一支。這一頓槍把敵人打得亂了隊,肖飛後邊的連長和戰士們也都上來,沒有等著布置陣容,機槍射手,把槍一放,趴在山頭,「咯咯……」向著敵人就掃射。連長帶上來的這是兩個排,有兩挺機槍,這是晉察冀邊區造的仿捷克式輕機槍,打的是七九子彈,殺傷力大,摧毀性強,一聽這個響聲就使人害怕,發出咯……的銅音,就象重機關槍差不多。這一陣打,敵人就死傷十多個,他們不敢前進了,連滾帶爬的撤下山去。
說到這兒,有人要發生疑問:敵人既然先搶上了山頭,為什麼只上來三個?山半腰有七八個?其餘的大隊都在山下呢?
莫非他們只有這三個人才跑得快?
可不是這麼回事,這是戰術問題。日本軍隊的戰術早規定好了:要是步兵的戰備行軍,由連(連就是他的中隊)派出尖兵排(排就是他的小隊),再由排派出尖兵班,班裡邊再派出尖兵組三個人,他們跟這樣尖兵組有時也叫斥候偵探。尖兵組要和班拉開百米以外的距離;尖兵班要和排拉開二百米以外的距離;尖兵排要和它的干隊連拉開四百米以外的距離。
如果坐著汽車走,他們的尖兵和干隊那得拉開更遠的距離。要不然,在前天公路上打伏擊的時候,怎麼會消滅了頭前一輛汽車上的日本兵呢?因為他們的距離太遠了。日本軍隊完全身按照正規戰術的,他們的距離遠近是按照輕重武器的射擊效果來決定的。今天他們這個中隊仍然是按照戰備行軍,布成隊列,所以才只有三個尖兵先上了山頂,其餘的就在山半腰在山下。那麼,八路軍講不講戰術呢?當然也要講,而且講得更周密更仔細,所不同的是:加上了實際戰鬥經驗,加上了新的創造,比敵人要巧妙靈活。今天趙保中帶來的這個連,就沒有用戰備行軍,而是作為進入戰鬥的一部分衝鋒陷陣,先是一路隊形,單刀直入,然後再分三路衝擊,猛撲山頂,發現敵人就猛烈射擊。所以才有如此的戰局出現。要從這個戰術的局部來看,死板僵硬的日本軍隊可就比巧妙靈活的八路軍差遠了!那麼這一下日本兵就算敗了嗎?當然不能,這才是戰鬥的開始,怎敢說誰勝誰敗呢?你看,被打下去的敵人,撤到山下隱藏起來,他們有一小部分退回去了很遠。退很遠幹什麼呢?他們要組織正式的進攻了。按說,趙保中這個連,現在完全佔領了有利的陣地,左面兩個班潛伏隱蔽,右面史更新的隊伍壓住陣角,看來是萬無一失了。可是,趙保中這功夫下了命令:把剛剛站穩山頂的隊伍,向左右後方分頭撤退到半山坡來,他和連長也掩蔽在旁邊來觀察敵人。
那位說:費了這麼大的勁剛把山頂佔領了,為什麼又馬上撤下來呢?趙保中這是要幹什麼?
先不要著急,你看!他們剛剛撤下來,山頂上轟隆一聲爆響,一團煙霧卷上天空,泥沙四濺,樹枝草葉飛舞,炮彈皮子發出吱吱的叫聲。這是敵人的小炮兒射出來的第一顆炮彈,在正山頂上爆炸了!緊接著「轟隆……」一顆緊接一顆,顆顆落在山頂,顆顆爆炸,整個山頂是煙霧瀰漫,泥沙飛揚,樹枝草葉騰空遮天,炮彈皮子劈劈啪啪象雨點兒般打落在地。
原來這是敵人的三門小炮兒,隱蔽在隊伍的後邊,連續不斷地一齊向著山頂發射。這是敵人慣用的戰術,這叫火力準備,打算著這樣轟炸一頓,把山頂上的八路軍消滅,替拿步槍的準備好條件,他們好衝上山來,佔領陣地。哎呀!這才明白:
要不是趙保中下令,把隊伍撤下來,恐怕現在就很難想象了!
那麼,趙保中能掐會算嗎?不能。這就得說是,經得多,見得廣,了解自己又了解敵人,戰術運用得靈活巧妙,在什麼情況之下,敵人要怎樣的打法,一眼就能看得出來,要不然就能當副團長嗎?在兩軍作戰之中,千軍萬馬多少生命,一句話也能轉危為安,一句話也能導致全部勝利。如果要用「一語值千金」這句舊話來形容,那真是萬無一失!
閑話少說,敵人的小炮兒不響了,山頂上還有餘剩的硝煙,樹葉草節兒還飄飄下落。趙保中又下了命令。這命令不是他的嘴下的,他是用手向著山頂一揮,只見「唰——」的一陣人影閃動,連長又帶著戰士們衝上了山頂。啊哈!鬼子兵也端著刺刀衝上來了,距離不過五六十米。連長說了聲「打!」「咚……當……轟……」全體戰士們的機關槍、步槍、手榴彈,有如狂風暴雨,亞賽雷電冰雹,一齊向著敵人打下去了。敵人的小炮兒機關槍再也使用不上,一下也不敢打。山上的八路軍可是正得手兒,直打得鬼子們「哇哇」亂喊,「噢噢兒」直叫,倒的倒下,爬的爬了,連死的帶活的,「噗噗嘍嘍」地亂往下滾,可真是成了王八吃西瓜……。這一陣日本鬼子又給打死了三十多個,敵人這個中隊只剩了六十多人,退到山下,隱蔽起來,不敢再往山頂上沖了。誰要說:法西斯的軍隊不怕死,那才是替他瞎吹哩!他們有時敢冒著槍彈硬沖,不過他也要看是在什麼情況之下。日本軍隊要是碰上民兵游擊組,也許敢於那樣,但是他們已經感覺到,這兒碰上的絕不是民兵,也不是游擊隊,一嘗這滋味兒就知道是「虎子的」八路軍。所以他們一齊退到後邊,掩藏起來,就象毒蛇縮在草墩底下,看不見它了。
現在兩方面是一槍一炮也不打,只有東南風微弱地吹著草尖樹葉,沙沙兒細響,沙山上慢慢地噴散著血腥火藥混雜的濁氣,傍午的太陽曬得半乾的泥沙閃耀著星星的金亮,有戰鬥經驗的人都會感覺出來:這絕不是退兵罷戰的沉靜,而是死戰之前的沉寂。虎一樣的戰士們個個嚴陣以待,單等鬼子們露出頭角來。果然,待了有抽兩袋煙的功夫,藏起來的鬼子兵又出動了。他們分成兩路,一路向著沙山西邊的起伏地帶,隱蔽爬行,想要悄悄兒的繞到沙山的後邊。可是沒有爬多遠,就被在那邊的兩個班發現了。因為那兩個班的任務就是阻擊敵人,所以打了一梭子機槍,打了三發小炮兒,鬼子兵覺著不行,知道此路又不通,沒有敢硬碰,就縮頭縮腦地又爬了回去。
此路不通,他們要另走一路,只見有三十多個鬼子兵,布成蛇形隊列,個個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頭頂著鋼盔,貓著腰,蜷著腿,讓桑柳條子隱蔽著身體,活象一條草棵兒裡頭的長蟲,小心地蠕動,向著史更新他們的小高地來了。諸位!
這樣的敵人是頂不好打的,因為他們象一條長蟲,三十多個人,只佔一兩個人的寬度。他們又都貓著腰,蜷著腿,占的面兒就更小。何況他們頂著鋼盔,這鋼盔如果打的稍偏一點兒,就滑過去,不好說就打那麼正。再一說,有這樣條的桑柳條子影著,也妨礙瞄準射擊,甚至手榴彈的殺傷力也要受到影響。所以他們敢於這樣攻來,企圖佔領這個小高地。
眼看來到一百多米的距離,孫定邦主張開火兒,機槍步槍盒子炮一齊發射,先殺傷他一部分再說。可是史更新不讓,他是覺著距離還遠一點,要是這會兒一開槍,後邊敵人的小炮兒一定要打過來,恐怕那要遭受很大的損失。等他再來近一點,他後邊的小炮兒就不敢打了,再來個猛烈的射擊,說這話的功夫,敵人又前進了幾十米。史更新一聲口令,說了聲:「打!」武男義雄早就忍耐不住了,史更新這個打字,還沒有完全說出來,他的二拇手指頭一扣,「嘎……」這挺歪把子就怒吼起來了。步槍、盒子炮、手榴彈,劈劈啪啪,當……
轟……又是一陣暴烈的聲響。敵人倒下去了十多個。有的人沒有倒下去,可是因為鋼盔戴的不夠結實,被槍彈打得離開了腦袋,「嗖……」飛舞著直轉游,誰也沒有心活兒看這樣的稀罕兒。沒有被打死的鬼子,約有二十多個一陣狂風掃地衝到民兵們的跟前,兇惡地抖動著那耀眼的刺刀:「呀……呀……呀……」地發出驚人的鬼叫。
史更新這兩個小隊的士兵,看見日本兵端著明晃晃的刺刀衝上前來,氣得眼睛都紅了。只見史更新、丁尚武、孫定邦、金月波、李金魁一聲:「殺呀——」就一個個跳了上去,和敵人展開了肉搏戰。武男義雄把輕機關槍一推,手急眼快從一個戰士的手裡奪過一支帶有刺刀的步槍,+E+E一抖,「呀他!呀他!」地就沖了上去。他也「刺刀的幹活」了!
要說武男義雄這位日本朋友的心腸真是熱啊!他看見金月波和敵人拚刺刀,怕她吃虧,所以他總是把金月波遮在身後,擋著她和敵人招架。孫定邦和李金魁也都抄起了步槍和敵人干。孫定邦心眼靈透,他和李金魁、楞秋兒緊緊地
吭?一起,這樣可就有了很大的保障。其他的士兵雖然敢於參加肉搏,但是沒有辦法刺死敵人,所以他們老是圍著敵人屁股後頭轉。別看鬼子兵厲害,對屁股後頭的人也不能不惦記著。
這樣一來,可就熱鬧了!敵對雙方插了個犬牙交錯,團團旋轉成了走馬燈。要是正規八路軍進行這個小小的白刃戰,現在就可以把戰鬥解決了,今天遇上了這些民兵可就不行,鬧得誰也不敢開槍,只有用上面的刺刀招架。
要說,史更新的刺殺技術,真得說是行,他這一把刺刀總是抵住兩個敵人。因為日本兵的刺殺戰鬥,是兩個一伍,並膀相對,兩把刺刀不離他的前胸、小腹和兩肋。史更新是不慌不忙,沉著應戰,瞅空子,一個猛刺。如果敵人來得及防備,他這一槍就變成虛的,馬上又抽回來;要是敵人來不及招架,他這刺刀一挑,就撂倒一個。哈!敵人看著他厲害,所以老是兩三個兩三個的跟他對峙著,「呀呀」地驚叫。
不過,這時最使敵人害怕的,還得說是丁尚武。開始敵人沒有把他看重,他提著這把喝飽了鬼子血的大片兒刀,仄楞著膀子一站,兩個並膀的鬼子兵,「呀呀」地叫著,一齊向他衝來,「嚓,嚓」一把刺刀前進直刺到他的胸前,另一把刺刀斜尖側刺到他的軟肋,都是那樣兇猛,那樣有力。丁尚武早把臉板的象一片長了銹的生鐵,一對眼睛瞪著,射出兩條刺人的光芒,把敵人的刺刀盯得准又准,等刺刀來在身前猛然一個撤步,兩個敵人跟著往前一追,急著又把刺刀伸出,這一回可是顯得刺刀沒了勁兒,槍法也不是那樣准。丁尚武要的就是這樣機會,你看他:猛然一抬左手,牽扭了敵人的視線,右胳膊這才一摔,手起刀落,「咔嚓!」一個鬼子兵的刺刀斷了。緊跟著一個半轉身形,刀背向上一提,「噹啷」一響,磕歪了另一個鬼子兵的槍身,順勢一個箭步,掄刀一劈,只聽「嚓——」的一傢伙,一個鬼子的腦袋斜楞著就下來了!
被砍斷刺刀的鬼子兵,一看不好,嚇得他「呀呀」叫著:「厲害!刀的厲害!」他想退著和別的敵人靠攏,丁尚武怎能容得?
「蹭!蹭!」兩步竄上前去,耍了一個刀花,在鬼子眼前晃了兩晃,沒有看清他這刀是怎樣往下落的,又是「嚓——」的一聲,又一顆鬼頭掉在了地下。等旁邊的敵人過來,已經晚了。於是,四個敵人來包圍丁尚武,但丁尚武善於擺脫敵人的包圍,跟鬼子兵們老是保持著對峙,瞅冷子就又是一刀,又削掉一顆鬼頭。好幾個鬼子兵氣勢洶洶地沖了上來,但誰也不敢向他伸刀兒,光是「哇哇」的怪叫。
說起來似乎有點兒奇怪,到了這個勁頭兒上,沒有刺刀的戰士們都壯起了膽子,齊聲大喊著:「殺!……」端著沒有刺刀的步槍都衝上來了。沒有刺刀拿什麼殺呢?有的用槍口戳,有的用槍托子砸,叮叮噹噹,唏+U噗哧,把鬼子兵團團圍住,真是打了個熱鬧。這功夫在沙山上的趙保中,已經派下來了兩個步槍班,幫助過來消滅敵人,但是走在半路上被敵人發現了,於是機關槍、小炮兒一齊向他們轟打,攔住了去路,並且也派了一個班的鬼子兵前來增援。山上的機關槍和小炮兒也還擊,想把敵人的火力壓倒,阻止敵人前進,讓自己的步槍班通過。所以兩方面的機槍小炮兒就打成了一團,響成了一片,只打得兩方面的援兵誰也不能前進。很明顯,這個戰鬥打成了膠著的狀態,難分難解,成為最緊要的一陣。拚刺刀的敵對雙方都看清了這個情況,都知道:哪邊的援兵來到,勝利就是哪邊的。你看:兩方面都在著急的加強了衝擊,加快了動作。哎呀!不好!有兩個區小隊的戰士被敵人給挑了!
丁尚武和史更新一見這個情況還有個不急眼嗎?這兩條鐵打的漢子,一桿槍,一把刀,在亂群之中,在刀鋒林內,橫衝直撞,向著鬼子兵們猛殺猛砍。但是,敵人看出了他倆最為厲害,於是他們有幾個就和史更新、丁尚武應付著招架,其餘的就都照著別人下手。
有四個鬼子兵包圍了武男義雄、金月波、孫定邦三人,當金月波眼看就要被刺的時候,武男義雄一個轉身,把槍一抖,喀的一聲,把敵人的槍給架開了。另一個鬼子兵趁勢來殺武男義雄,李金魁在後邊下了手,噗哧一槍,把鬼子兵穿了個透心兒涼。沒有等他抽回槍來,身後竄過兩個敵人,一個在前,一個在後,前邊的一個「呀」的一聲,照李金魁的后腰就是一槍。大女從旁邊急趕過來,猛力一槍,把鬼子兵的胳膊挑破,李金魁這才轉過身形,於是他們倆口子和一對鬼子兵招架。但是李金魁他們招架不過敵人,大女急的喊了聲:
「來呀!」立時跑過來三個戰士。但是,又轉過來兩個鬼子兵。
他們不喊「呀」了,不聲不響地在後邊照著三個小隊的戰士下了傢伙。一個戰士被刺倒了,另兩個戰士眼看也要壞事。楞秋兒和長江一塊兒沖了過來,因為楞秋兒的刺刀已經斷了,所以長江先下了手,他不聲不響,噗哧的一刺刀,把一個鬼子兵戳倒,另一個鬼子兵吃驚的轉過身來,剛要還槍招架,嗨嗨!已經來不及了,只見楞秋兒的槍托子已經掄圓,來到了頭上,就聽「當咔噗咚」一陣響,鬼子兵的鋼盔崩滾,滿臉開花,躺倒在地。楞秋兒的槍也斷了。他把手裡的壞槍一扔,拾起敵人的槍來,就又和長江一起向著別的鬼子衝去。哎呀!
好傢夥,真是打得激烈,殺得驚人!你可別看敵對兩方面的人都不多,戰鬥規模不大,只不過是整個戰場的一個小角兒,這可是:鋼對鋼,鐵對鐵,肉對肉,血對血,真是刀槍齊舞,實砍真殺,刀有刀光,血有血影!
這功夫兩方面的槍炮還在齊鳴,援兵都沒有來到。史更新想:要這樣下去,自己的人說不定要吃虧呢!這時候他忽然靈機一動,大叫了一聲:「孫定邦,掏盒子炮打!」他這一聲喊真把孫定邦給提醒了。他往後一退,嗤嘍,從腰裡拔出盒子炮來,敵人緊跟著往前一追。正在這個當口兒,有人高聲喊道:「同志們!閃開了!」這喊聲亞賽銅鐘一般。只聽當……盒子炮響了,鬼子兵一個一個倒在地下。這槍是孫定邦打的嗎?不是,他壓子彈還沒有這樣快,這是金月波的槍聲。
史更新一喊,不光是提醒了孫定邦,也提醒了金月波。所以孫定邦剛把槍掏出來,她的子彈已經壓好了,這才大喊了一聲。史更新的話也提醒了小隊的戰士們,又見金月波舉著盒子炮讓他們閃開,他們就慌忙躲在了一旁,金月波這才開了槍,她這一開槍,也給孫定邦造下了機會,甩開了敵人,壓上了子彈。接著金月波的槍聲,當……也一個一個地給鬼子點了名,把個武男打的直喝彩:「好的!好的,鐵炮的給!大大好!」瞧!他也鐵炮的給了!
這時候只剩下了五個鬼子兵,他們可真沉不住氣了,想跑不能跑,想殺不能殺,被小隊的戰士又給圍困起來,一個眼差,被武男義雄給挑了一個。還有四個就更嚇慌了神,他們可真象瘋狗一樣,呲牙咧嘴,亂竄一氣。他們這一亂,史更新可就得了手,這條槍好象出洞的怪蟒一般,連攪帶竄,「噗!噗!」兩聲,又有兩個鬼子兵倒在了地下。丁尚武一看:
啊?你們就給我剩下了倆呀!再慢一點兒,恐怕一個也剩不下了!急得他真是要從眼裡冒出火來!他把三路戰刀的最後刀式耍了出來,活象猛虎撲食,齊咔幾聲碰響,「嚓!嚓!」兩聲,連罵了兩句「奶奶的!奶奶的!」兩顆鬼頭,軲轆……滾出去了老遠。這一陣小小的白刃肉搏就這樣結束了。
戰士們都要搶著抬自己犧牲的同志,史更新不讓,他大喊了一聲:「趕快撤退,撤到後邊,隱蔽起來。」在這個勁頭兒上,誰敢不聽?「呼嘍……」就都跑到了後邊,趴在柳墩子下面。
這葯兒真靈啊!剛剛撤退下來,敵人就打來了小炮兒,「轟隆……」一顆一顆的炮彈在小高地上開了花。戰士們這才明白:為什麼史更新不讓他們抬自己犧牲的同志,趕快撤下來。敵人的炮彈越打越密,從這個高地到沙山頂,又到沙山東邊的起伏地帶,都有炮彈爆炸,好幾挺機關槍也夾雜著一塊兒叫喚。戰士們聽著有點納悶!敵人消滅了這麼多,為什麼火力更加猛烈了?原來,他們又到了援兵,豬頭小隊長帶著他的士兵前來增援,還帶來了一個小隊的偽軍,所以這火力越發的猛烈,可是他們不敢再那樣的衝鋒了。他們企圖用集中的小炮兒和機關槍來打坍八路軍。
可是,他們這步棋還是沒有走對,因為這是正規的八路軍,也有機關槍也有小炮兒,不但有,而且比敵人的還好。趙保中他們這個團,是用三種武器裝備起來的:有的連是一色兒的「三八式」步槍,三挺歪把子機槍,三門日本小炮兒,這和敵人的武器完全一樣;有的連則是一色兒的捷克式步槍,三挺捷克式輕機槍,還有六個槍榴彈筒,這都是國民黨中央軍退卻時丟下的武器,這些武器被老百姓拾起來,拿著它們參加了八路軍,如今成了有用的物件兒;還有的連是一色兒的邊區造兒武器,仿捷克式馬步槍,仿捷克式輕機槍,另外還有自己創造的擲彈筒,就是小炮兒。趙保中帶來的連就是這種武器裝備起來的,邊區造兒的這種小炮兒比日本造的炮身長,口徑大,射程遠,因為它的炮彈大,所以威力也大,它比日本的好就好在這兒。
請看:趙保中這個連隊的三個小炮兒,打得是那樣有準兒——把敵人的小炮兒、機槍陣地打了個七零八落,唏哩嘩啦,他們不得不再往後撤。看來趙保中所指揮的南邊這一面,陣地是鞏固住了。按敵人現在的兵力來說,他們要想從這兒通過,那是比登天還難。東西兩面的水邊上,這會兒也不斷有槍響。不過,那兩邊用不著擔心,一來是敵人沒有大的兵力,二來是八路軍的戰士們,那是個抵個兒的有用,不但防禦有方,個個警惕,而且射殺有術,阻擊有力,再加上深水的天然屏障,可以說個萬無一失。現在就要看北面主力兵的戰鬥力如何了。
北面的戰鬥那可就更熱鬧多多了!一開始,八路軍的一個連隊,就以無比的飛腿,搶佔了制高點和東西兩面的次高點。這三個山上分佈了三個大排的兵力,每排除了三個步槍班之外,還有一挺捷克式輕機槍和兩支槍榴彈筒,象這種佔據優勢地形,作近距離扼守陣地的戰鬥,那都是殺傷摧毀力很強的武器。
不過,毛驢太君並沒有把這點兒八路軍放在眼裡,在他直接指揮下的有一個日軍中隊,還有貓眼司令交給他的快速部隊,一共有三百來人,又有特殊的戰鬥裝備和特殊的戰鬥技術,他以為用機槍炮火掩護著步兵,一個衝鋒,完全能夠把三個山頭奪過來,然後一個包圍,管保八路軍飛腿也難逃。
他的進攻開始了:所有的輕重武器一齊開火兒,「唔——唔——」象颳風一般,這聲音震得樹葉子直往下落。這比南邊打的那種響聲可就不同了,因為它這個快速部隊配有兩挺旱壓重機關槍,兩門小型的輕迫擊炮,擲彈筒小炮兒有十多門,輕機關槍有十多挺,再加上所有的步槍聲音,才打出颳風的響聲來。
毛驢太君用的這叫高壓火力,狼群戰術,因為這火力要比對方高出多少倍,一下就把對方壓倒;然後他命令所有的步槍兵士一齊猛撲,衝上去一下子把對方撲住。毛驢的戰術不能說不厲害啊!但是,既然他用了狼群戰術,就是沒有留下預備隊,把部隊都放出去了。可是他沒有想到這部分八路軍,既不是武工隊,也不是游擊支隊,也不是一兩個連,而是一個精幹的小兵團,就在他的後邊還有三個大連,那才是主力。為什麼身後有三個大連他們就沒有發現呢?這一來是他估計著不可能有這樣多的八路軍;再就得說是八路軍善於偽裝善於隱蔽,自然,這茂密的青紗帳也幫了很大的忙,況且跟敵人的距離老在五百米開外,所以毛驢太君沒有發現。
不過,毛利現在就要發現了,八路軍這三個連隊,是在團長的指揮之下,布成了三角陣勢,和沙山上的八路軍合起來,對敵人恰好形成四面包圍,這三個連的九門小炮兒,就要開始射擊了。為什麼他們不早一點開火,非要等到敵人的火力發射之後呢?這是因為地形複雜,有青紗帳遮蔽,不便於觀察敵人的陣勢。等他一開火,指揮員根據著聲音,根據著煙幕,就可以判斷出敵人是怎麼回事來。所以才等這個時候開火兒。團長的一聲命令,三個連長,指揮著步槍進攻,小炮兒發射了,只聽「轟……」頭一排炮一連九響,炮彈有如一群抱著火的雄鷹,飛落在敵人的炮兵和機槍陣地上,「轟隆……」一連九顆帶著尾巴的飛錘,從天而降,接連著爆炸開花,崩起四散的鐵片兒,噴出一團一團的煙火。霎時間,泥沙四起,煙霧瀰漫,死屍滿地,鬼哭狼嗥。哎喲!這是從天上掉下什麼來了?是天塌了還是地崩了?我的姥姥!這不是神兵天降是什麼?剛才還翹著小衛生鬍髭兒洋洋得意的毛利大隊長,這一眨眼的功夫,天昏地黑,矇頭轉向了!他還沒有來得及清醒,「轟隆……」一顆接一顆數不清的炮彈,不分瓣的開花爆炸,數不清的機槍步槍從三面打來。山上的八路軍也往下打,這聲音呼呼山響,就象狂風卷著冰雹,震得是山搖地動,水土皆鳴,草木齊飛,泥沙翻滾,血肉四濺,煙霧騰空。這位毛利大隊長還沒有來得及張嘴呼叫,八路軍的手榴彈上來了,手榴彈代替了槍炮的怒吼,這吼聲更大,數量更多,來得更急,炸得更猛,山上的八路軍,也離開陣地,撲下山來,四面包圍形成了。把這群亂馬慌營,象翻了坑的魚蝦似的鬼子兵,囚在一處,困在核心,有如鐵皮包卵,又象鐵網囚狐,他們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有腳難走,插翅難飛。他們的最高指揮官,沉著有策的毛驢太君,這會兒一句咒兒也念不出來了!連他的魂魄也飛上了九霄雲外。要說日本兵這一陣兒可真是不怕死了!因為他們怕死已經不行了!
誰也找不到指揮官,誰也看不見自己的生路,周圍衝上來的都是八路軍,他們不得不端起刺刀來拚刺,個個都是「呀——
呀——」的一樣聲調兒,要說這一陣兒他們的叫聲象鬼哭神嚎,那可真是完全相似。八路軍的戰士們也都端起刺刀「殺!
殺!」驚天動地的喊著往裡衝殺,一場死敵惡戰的白刃肉搏開始了。
有人要問:八路軍用的這是什麼戰術?怎麼不用火力消滅敵人,偏要短兵相接,一個一個地拚刺刀呢?這叫做什麼戰術?
前面已經說過,這叫牽鼻子戰術,叫活的埋伏,先是牽著鼻子把敵人牽到這兒來,活的埋伏突然四起,炮彈先行,跟著就是機關槍手榴彈,這才叫迅雷不及掩耳,雷霹屋瓦,雹打荷葉,緊接著就是四面圍困白刃肉搏,這才真是鐵壁包圍,管保敵人一個也跑不掉。這就象人打瘋狗一樣:冷不防照準狗頭一棍子打蒙,不等它蘇醒,不讓他喘氣,接連著一頓亂棍,把它打死。那麼,八路軍不知道日本兵拚起刺刀兇猛嗎?
知道,知道得很清楚,但是這樣的八路軍可跟民兵游擊隊不一樣,個個都有刺殺經驗,個個都受過正式的教練,拚起刺刀比敵人強多了。強的是:敵人拚刺是兩個為一伍,並肩戰鬥;這些八路軍的戰士則三個為一組,成為三角隊形,有如金剛鑽一般,起個名字這就叫:三棱隊,錐子兵,是沾不敢沾,碰不能碰,什麼樣的物件兒也要給他鑽透錐豁!又何況,這些戰士,剛剛整訓出來,個個年青力壯,體健神精,身條兒象出爐的鍛鐵,四肢象煉就的金棒,真是氣不可拒,銳不可擋。你就看這個勇猛勁兒吧!一個一個,一組一組,一班一班,一排一排,端著刺刀,奔開快腿,喊著殺聲,抖起虎膽,從山上,從山下,從前後左右,從四面八方,一齊向著這群野狼亂隊橫衝直撞,真象出山的猛虎,翻海的蛟龍。這群心驚膽碎、喪魂失魄、失去指揮、矇頭轉向的鬼子兵怎能抵擋得住?你就聽聽這個響動吧!「殺……」這聲音只震得出搖地動!噗……這情景只嚇得日本鬼子魂飛魄散!單隻見:前進一步,一對敵兵翻滾;前刺一槍,一具死屍橫卧!一霎時血浸沙灘,屍骨蓋地,凡是沒有倒下的鬼子兵,都被生擒活捉了!這位毛驢太君刮腹自殺了。貓眼司令這個命根子隊伍——快速部隊,就這樣全部、乾淨、徹底地被消滅了。好哇!
這個戰鬥打得夠多麼神秘!多麼巧妙!多麼迅速!多麼勇猛!
多麼堅決!多麼果斷!多麼乾脆!多麼徹底!真不愧為:飛腿夜眼神八路!鋼筋鐵骨子弟兵!
這邊的戰鬥結束了,可是南面、東面、西面的戰鬥怎麼樣了呢?東西兩面的槍聲還是那樣單蹦個兒一下一下的響,聽得出是敵對雙方互相對抗。可是,南面的機槍炮火打得更凶了!聽起來:好象是敵人又增了兵。團長這才決定迅速往南邊增援,在這兒留下了黨的總支書記,一個團的參謀,一個政治幹事,還有一個連隊,負責打掃戰場,看管一大堆俘虜。
何志忠帶著他的警衛員,知道這兒戰鬥結束了,就急速走來,和這位總支書記研究著處理俘虜進行戰後工作,各村的群眾都抬著擔架,挑著開水,背著大餅,紛紛來到,不必多說。
單說團長:率領著這幾個連隊,疾行飛奔,不多時來到沙山之下,和趙保中會了面,趙保中一見團長來到,就急忙把敵人的情況,作了報告。原來是:敵人又增來了一部分偽軍,和原來的日本兵加在一起,有二百多人,他們使用了全部火力以中央突破的戰術,向這兒猛攻猛打。團長一聽,覺著情況並不簡單,看看天將過午,不宜持久拖延,需要迅速解決戰鬥,只是自己一時還摸不清敵人的陣勢,所以把隊伍全都交給趙保中指揮,要求在半小時之內解決戰鬥,他和參謀長在後邊,安排下一個戰鬥。趙保中把隊伍接過來,馬上布開了雁翅陣形,集中了機槍炮火,因為剛繳獲的兩門輕迫擊炮和兩挺重機關槍也拿來用上,這個火力可就猛烈得多了!
只聽翁……一陣猛轟猛炸,敵人的機槍小炮兒都啞巴了,死的死,傷的傷,陣地也混亂了!哎呀!這是哪裡來的這麼多的八路軍?有這樣多的重武器?這怎樣抵擋得住?哈哈!敵人軍心動搖了!剛想轉移陣地,再作頑抗,可是耳邊一片殺聲,在炮火掩護之下,生龍活虎般的八路軍,還是三棱隊,錐子兵,眼看就衝上來了!哎呀!我的娘啊!快逃命吧!這些偽軍們怎麼敢打這樣的仗?把頭一回,一掉屁股,一隻手捂著腦袋一隻手拉著槍,撒丫子就跑,「唏嘍……嘩啦……」真象落花流水,秋風掃葉一般!偽軍一跑,剩下了幾十個日本兵,雖說他們膽大敢幹,可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也知道是白送命。於是都穿上了兔子鞋「哇哇」叫著,抱頭鼠竄,四散奔逃,就連兇惡狠毒的豬頭小隊長,也撅著屁股,一氣跑回了他的炮樓。好狼狽!好狼狽!
誰見過崩了群的野獸亂鑽亂竄!誰見過法西斯軍隊狼狽奔逃!今天他們就現了這個原形。
八路軍能不能追上他們?能倒是能,可就是沒有追。因為再往前追,不遠就到公路沿線的開闊地,敵人必然要奔上炮樓,往下射擊。雖說這些八路軍的戰鬥力強,可還不能一下把炮樓摧毀,到了那裡反而會吃虧。再說: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任務,那就是趁著敵人的縣城空虛,要乘勝急奔,就在今天夜間攻打縣城,說不定也許要活捉了貓眼司令哩!所以趙保中,指揮著隊伍把敵人追跑以後,馬上集合,把打掃戰場的任務交給了史更新,話沒有顧得多說一句,和團長率領著隊伍,浩浩蕩蕩,烈烈轟轟,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只聽「嘩……」這支英雄的行列,就象鋼鐵在奔流,向著貓眼司令所佔的縣城滾滾的流去。
看著吧:
抗日風聲陣陣緊
殺敵銳氣日日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