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距 離
智友把裝花彩的玻璃碗扔回廚房,跑回卧室趴在床上就開始低聲哭起來,結果哭著哭著,不一會兒就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恩昊一手拿著無線電話機,一手推了推床上的智友,智友迷迷糊糊醒了過來,看到恩昊一臉不耐煩,連忙低下頭,擦了擦仍掛在臉上的淚痕:
「喂,你好,我是智友。」
「你怎麼了,聲音怎麼那樣?」
「媽媽?」
「我問你聲音怎麼那樣!是不是哭過了?」
「怎麼可能,有什麼好哭的?剛剛躺在床上睡著了。睡醒了起來聲音不總是有很重的鼻音,聽起來怪怪的嗎?」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難道你自己的媽媽還聽不出來女兒這是剛睡醒還是哭過的聲音啊?」
「嗯——媽,怎麼什麼都瞞不過您啊?其實……我是有點感冒了。」
「哎呀,怎麼這麼不小心,熱感冒最難受了,吃藥了沒有啊?」
「沒事兒,小感冒而已,睡一覺可能就好了,所以剛剛才會躺在床上睡覺呢,對了,媽你為什麼這會兒給我打電話呢?是不是家裡有什麼事啊?媽媽!」
「智友啊,你真的沒事吧?幹嗎非要結那個本來可以不結的婚,搞得自己那麼辛苦?你實話告訴我,恩昊是不是對你不好?」
儘管權玄兩家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那個婚約也是早就決定了的,但是智友的媽媽還是最尊重智友自己的意見,在結婚之前,她就曾經不止一次對智友說過,女人與其和一個自己愛他多過於他愛自己的男人結婚,還不如找一個愛自己勝過於自己愛他的男人結婚,後者要比前者來得幸福,話里話外都聽得出對結婚前仍表現得不甘不願,似乎一切都與自己無關的恩昊的埋怨,也隱隱地包含著一些對寶貝女兒婚後生活的擔憂。
與往常不同,今天恩昊沒有馬上離開智友的房間,智友感激地望了他一眼,猛然間意識到他可能是擔心自己向娘家告狀,委屈的淚水又強忍著沒有流出來。
雖然媽媽把自己當成是掌上明珠,也知道自己對這個男人一往情深,但是媽媽卻不知道自己捧在手心的寶貝女兒嫁給了怎樣一個冷漠的男人,因為在媽媽記憶中的那個恩昊哥對自己雖然說不上愛,但至少是像親妹妹一樣疼惜的,兩個人雖然算不上兩情相悅,但至少是相處和睦的,恩昊也算得上是會悉心照顧自己的那種人。
「媽媽,哥哥變了,說是自己討厭這個婚姻……說是都是因為我執意要結婚……現在一點兒也不疼我,還經常沖我發脾氣。我原以為只要我用心去做,做得好的話,就可以贏得他的心,可是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這樣子的,我以為只要我等,就一定可以等到他回心轉意的那一天,可也許我想錯了……」
在準備結婚之前,智友無憂無慮地生活著,真的就像生活在蜜糖里的公主一樣,甚至連痛苦的眼淚都不知道是什麼,但過去那個讓自己感到溫暖的人,那個無論自己說什麼都會包容自己的人,卻對自己說出了厭惡這樣的字眼,天真地以為他只是因為自己年齡太小就結婚而責備自己,卻沒有想到他是真的因為生氣才說出那樣的話。
曾經以為自己和他會有一場甜甜蜜蜜的戀愛,甚至還幻想過和他有一段蕩氣迴腸的熱戀,可現實就像他所說的那樣,兩人只是維持最平淡最表面的交流,連過去那種哥哥和妹妹的親昵相處都沒有了,這讓智友非常鬱悶,每當在恩昊那裡碰了一鼻子灰回來時,智友都會不斷地問自己: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為什麼他和我之間沒有那種目光相碰就臉紅心跳的感覺?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我才可以不用這樣獨自痛苦?」
腦海中浮現出的原因很多,但在愛情方面,她卻不認同恩昊的觀點,20歲不小了,在很多國家,這早就是可以為人妻為人母的年紀了,甚至就在自己的國家,提前100年的話,20歲還沒嫁人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因此認為自己年紀小就不懂愛情也是不對的,因為在很早之前,自己就已經愛上這個男人了,雖然兩人之間相差了足足8歲,也許在28歲的恩昊眼裡,20歲的自己還只是一個懵懂無知,不知情為何物的小女孩,兩人相識的時間也確實太久了,自己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上中學的第一天,及腰的長發被剪到耳下3厘米處,自己因此緊鎖了一天眉頭;因為初潮晚到而驚慌失措,弄得整個家雞犬不寧……所有這些事情,開心的,傷心的,羞人的,自己全都會跟恩昊說,所以他對自己的全部可以說是了如指掌,因為太熟悉了所以才不會愛上自己嗎?一想到這兒,智友就不禁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麼那麼早就認識了這個男人呢?如果兩個人不是在自己還是孩子的時候相遇,如果是在自己已經長大成人之後才偶然邂逅,是不是就會有那種臉紅心跳、一見鍾情的感覺?
亂七八糟想了一大堆,其實只是幾秒鐘的時間而已,智友暗暗責備意志消沉的自己,她用手指按了按微微腫起的眼眶,在心底為自己鼓了鼓勁:「權智友,你這麼輕易就要放棄了嗎?那不就正好被恩昊哥說中了嗎?我要讓他看到,我的愛情不是那麼膚淺的感情!是誰說過愛情就是需要等待的?千萬不能因為這點小小的挫折就泄氣啊,要加油啊!加油!」
也許是司長話語的精靈聽到了智友的呼喚吧,智友覺得自己好像又重新有了力量:
「媽,我還要準備期末考試呢,掛電話吧!考完試之後我就回家,我很想您呢!」
「對哈,你差不多要考試了,認真學習是應該的,可也得注意身體啊!病倒了不但自己難受還要麻煩別人,沒有男人會喜歡一個病怏怏的妻子的。知道了嗎?」
「知道了。」
「恩昊對你好嗎?」
「當然,那還用說?」
「我一想到結婚前發生的那些事,睡到半夜都會被驚醒……」
「媽——不說那些了嘛,我要學習了,掛電話吧!」
「哎喲,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啊,看看我還沒說什麼呢,你就不高興了?」
「媽媽總是太誇張了,所以我才不喜歡聽的。」
「不是我操心,恩昊他真的……真的對你好嗎?」
「媽媽,您女兒我有幾條腿啊?」
「我認真問你話呢?怎麼突然間問這種根本就用不著回答的問題啊?」
「因為媽媽也總是問我那種明明知道答案的問題啊!」
也許是聽到女兒還有心情跟自己開這樣輕鬆的玩笑,智友媽媽才稍稍安下了心,電話那邊傳來了媽媽輕輕的笑聲,但是智友知道,不是媽媽喜歡疑神疑鬼,媽媽會這麼擔心自己是有原因的,結婚之前恩昊表現出來的冷淡與生疏,使媽媽非常擔心女兒婚後的生活,所以才會刻意開那樣的玩笑,用輕鬆的語調結束了和媽媽通話的智友,裝作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
「你工作結束了?」
「……你……感冒了?」
「白天的時候學校的空調壞了,我們是吹著電風扇上課的,所以剛才頭有點兒疼,不過可能是因為睡了一覺,現在已經沒事了,你還要繼續工作的話,我去給你弄點什麼喝的吧?」
「算了,不敢麻煩你。」
恩昊不理睬滿臉笑容的智友,徑直走出了房間。聽著那逐漸遠去的腳步,智友一下子就癱坐在了梳妝台前的椅子上,自己武裝又武裝自以為已經夠堅強的心似乎在面對他那冷漠的眼光時還是不堪一擊,瞬間就會崩潰,這樣如同陌生人一樣的對話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難道結婚不過幾個月,恩昊哥就已經開始感覺到厭倦了?智友似乎想否認掉剛才閃過腦海中的那個想法,連忙拿起梳妝台上端端正正擺放著的那張結婚照。雖然是匆匆忙忙照的結婚照,可是用影樓那位號稱全國有名的攝影師的話來說,現在很少見到這麼漂亮的新娘,不!是很少見到這麼般配的情侶了。
「那個時候很幸福……」
癱坐在椅子上的智友回想起了婚禮那天激動人心的那一刻,父親滿臉鄭重地牽著自己的手走進了典禮的現場,心怦怦直跳,只要沒有牽到他的手,只要沒有聽到他那一句「我願意」,就沒辦法安下心來,總是莫名地感到恐慌,害怕「我不願意」這句話會從恩昊的嘴裡冒出來,又害怕近在咫尺的他會突然消失。
然而在自己最幸福的那一刻,恩昊低頭在耳邊輕輕留下的那一句「權智友,從現在這一瞬間起,你就只是一個空殼子,除了婚姻,我什麼都不會給你,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我勸你對所謂幸福的新婚生活不要懷有任何期待。」卻讓智友瞬間從天堂掉入另一個恐懼的深淵。結婚以後,智友才意識到,就在那一瞬間,那個會對自己親切微笑、無微不至關懷的男人,已經再也回不來了,彷彿所有的溫柔體貼,風趣幽默都隨著那場婚禮消逝在風裡,身邊這個人只是一具殘留的行屍走肉而已,玄恩昊的靈魂已經飄遠,不知落於何處。不僅自己是一個除了玄家長媳這個頭銜外一無所有的空殼子,連得到的也只有一個空洞的軀殼。
「喜歡和愛真的有那麼大的不同嗎?」
智友摸著照片上恩昊那張英俊得無論何時都讓自己心跳不止的臉,對著照片自言自語著,彷彿恩昊能聽到自己的話一樣:
「真懷念那個用手指幫我梳整蓬亂頭髮的恩昊哥……真懷念那個不時會跟我說『我們智友還是那麼漂亮』的恩昊哥……我真的那麼讓人討厭嗎?現在只要恩昊哥隨便看我一眼,哪怕只是冷冷地掃過去,我都還是會覺得心跳加速……」
冷冷的風好像鑽進了那已經坍塌成一片廢墟的自尊心裡一般,在裡面呼嘯來去,盪起一片幽遠陰暗的迴音。
恩昊能按時出現在婚禮的現場,智友就已經感激不盡了,就連他借口公司事忙,將新婚蜜月旅行都省略掉了,智友也沒有絲毫的怨言,可是……
如同丟棄毫不在意的垃圾一般,把自己帶到江邊的五星級賓館的套房裡,自己就消失不見了,直到第二天早晨,恩昊也沒有露面,一想到自己悲慘的洞房花燭夜,智友的心便隱隱作痛。那天,智友生平第一次放聲痛哭。
「權智友!你是不是又在想一些奇怪的東西?凡事都要向前看哦,不管好壞都要堅持下去,謝謝你一直待在我身邊,謝謝你,權智友!感謝能夠愛,感謝能夠和所愛的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為此讓我們感謝上帝吧!」
智友覺得自己像是被詛咒了一樣,不斷地自言自語,再這樣下去的話,自己肯定會精神分裂的,那樣恩昊真的就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事情再壞也不過現在這樣了,只會享受是弱者的行徑,加油!權智友!你一定可以做到!想成為恩昊的愛妻,現在就應該忍受,就應該義無反顧地堅持下去。」
智友緊緊地握住雙拳,暗暗地為自己加油打氣,她把結婚照放下,站了起來。明明知道現在如果去恩昊的書房,他肯定會皺起眉頭,用不耐煩的眼光看著自己,無論自己說什麼都只會得到生疏冰冷的回應,可是一想到他要一直工作到深夜,就覺得應該給他沖一杯咖啡,如果不這樣似乎很不符合做一個好妻子的本分。
如果堅持把自己的愛通過這些細節向恩昊表達的話,總有一天恩昊會收起那張放在書房的摺疊床,回到兩人共有的卧室里,這樣鼓勵著自己,智友朝廚房走去。
敲了敲書房的門之後,智友像溫順的貓咪一樣,輕輕地走進書房。看到這樣的智友,恩昊不禁皺起了眉頭,曾經是那麼活潑可愛的天真少女,現在卻變成了這副低眉縮眼的小媳婦樣子,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現在是休息時間哦,勞逸結合才能事半功倍嘛。」
「你來幹嗎?」
「沒有聞到嗎?味道很香吧?智友愛心咖啡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喝得到的哦!」
一股香醇的咖啡味飄了進來,一下子喚醒了恩昊的嗅覺。智友煮出來的咖啡,味道真的非常好,甚至比其他很多咖啡廳的咖啡都好喝。
「手裡拿的什麼?」
恩昊輕輕地抿了一口咖啡,他細細品著齒頰留香的醇厚后味,手指了指智友手裡提著的筐子。
「啊!這個啊,是恩昊哥你的襯衫啦,因為上面的紐扣掉了一顆,我想把它縫上。」
「這種雜事交給洗衣房做吧。」
智友瞪大了眼睛,大聲回答道:
「不要!怎麼可能?」那雙大眼睛似乎在告訴恩昊,自己一定會親手把紐扣縫上的。
「我才不要別人碰到恩昊哥的衣服,男人女人都不行!」
「這怎麼可以?你是玄家少奶奶,怎麼能做這種雜事?」
「哎?男人們不都挺喜歡女人穿針引線做女紅嗎?」
「那也得看什麼樣的女人,女人也各有不同啊!」
「又來了,不管,無論恩昊哥你再怎麼說,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和剛才眼含淚水離開房間不同,這一次,智友手裡拿著針線,臉上露出了久違的標誌性的淘氣笑容。
「很久沒看到這樣的笑容了,還是這樣笑的好,我才不會感到太抱歉。」
就像初生的雛鳥全心依賴母鳥一樣,智友把全副身心都放在了自己身上,每每想到這些,恩昊心裡就升騰起一股歉意,不管心裡有多苦多怨,她還是堅持想用自己默默的行動來感動恩昊,就算受了委屈也只是躲到浴室里打開水龍頭大哭一場,之後仍若無其事地笑著將親手削好的水果捧到恩昊面前。
「不是該考試了嗎?怎麼不複習?」
「這學期的學分我已經都拿到了。」
「哦?看來我以前是太小瞧你了。」
「不過也有可能……」
正在把線穿到針孔里的智友,臉上露出了一絲歉意的笑容。
「不過也有可能什麼?」
「也有可能暑假要補課。」
「嗬!我收回前言。」
「人活著總是有各種可能的嘛。你那什麼反應啊,你自己說說,我容易嗎?年紀輕輕,要操持這麼大一個家的內務,要做你的賢內助,還要用功上學讀書,做成我這樣已經很不錯了,你以為像我這樣的人才好找啊?」
「說得好聽,難道家裡的家務活是你乾的?你是擦窗子了還是疊被了?」
「管理幹活的傭人也算是在操持家務啊!」
「如果把搗亂破壞也算是賢內助應該做的事,那你在這方面肯定算是個中翹楚了。」
看著眼前這個一句也不肯認輸的智友,恩昊猛然想起了幾天前發生的那件傳遍公司上下,成為當日公司內熱點新聞的事情。
「別的不說,你要是再敢送飯到公司來的話,我真的要生氣罵人了。」
「那個……是公司職員們太敏感了。」
那天,智友做好了飯,心血來潮就到公司去給恩昊送飯。雖然結婚之前,智友就像進出自己家一樣沒事兒就往公司里跑,可結婚之後,卻幾乎一次都沒去過,無法掩飾內心好奇的門衛剛一放下對講機,恩昊的秘書便跑了下來,在智友到達17層恩昊的辦公室之前,已經與無數個人打了招呼,和以前總是跟在恩昊後面跑時不一樣,現在的智友覺得自己這次是以玄家少奶奶的身份被職員們熱情招待著。
「你怎麼來了?」
恩昊的話中隱隱透出一絲不滿,他在外人面前還是會維持基本的表面親近,這樣的問話看在外人眼裡只是新婚的恩昊不好意思了而已,智友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舉起手輕輕晃了晃手中粉紅色的紙袋。
「那是什麼?」
「我做的飯菜啊,感不感動?這是我專門跑過來給你送的愛心便當哦!」
「什麼啊?」
「每天都吃外送的話,對胃不好的。」
「怎麼是你來,准秀去哪裡了?」
智友裝著沒有看到恩昊那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從紙袋裡拿出了飯盒,放在了桌子上。
「少奶奶,請喝咖啡……哎呀……好可愛哦!」
用心形煎蛋器煎出來的雞蛋上面,點了幾滴醬油,旁邊是用熟綠豆拼出來「ILoveYou」這幾個字,秘書看到這些,臉上不禁露出既羨慕又驚訝的笑容。
「因為恩昊哥總是在外面吃,我有點擔心他的身體,也覺得自己這個妻子實在有些不夠格,所以今天就……」
「真是色香味俱全啊!總經理真是好口福!」
「真的嗎?現在家務活,特別是做飯的手藝還很生疏,所以這餐飯費了很長時間才做出來,都有點不好意思拿出手呢。」
「哪裡?您太謙虛了!這哪兒是生手做出來的菜嘛!總經理心裡肯定滿意得很,吃了這樣的愛心便當,工作起來也有精神,張秘書你看也覺得特別棒吧?」
聽了女秘書滔滔不絕的誇讚后,那位把智友帶到辦公室里來的姓張的男秘書,強忍著笑點了點頭。
「加了不少香油和醬油吧?味道聞起來好香啊!」
智友聽了女秘書的話后,羞澀地笑了笑,輕輕地拉了一下恩昊的袖子:
「恩昊哥,你過來這邊看看嘛!這可是我自己親手做的哦,崔媽一點兒忙都沒幫。」
恩昊看了一眼還獃獃站在辦公室里的兩個秘書,露出了一絲尷尬的笑容,朝智友點了點頭:
「辛苦你了。」
「It』smypleasure!快點兒吃吧,不然飯菜就該涼了,我就是怕涼了,所以做完了就馬上跑著過來的。」
看著智友像小孩子擺弄玩具一樣地把盒飯里整整齊齊的飯菜分開擺在桌子上,恩昊不禁在心裡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就算在自己大串的頭銜前再加上一個「最年少」的修飾語,再怎麼說自己也是一肩承擔這樣一家知名大企業重任的領導級人物,自己的新婚妻子卻特地跑到公司來,在職員面前做出這種讓他丟臉的事情。
「張秘書,差不多是午餐時間了,你也出去吃飯吧!」
「是的,我知道了。」
目送著兩個秘書走出辦公室,恩昊解開了領帶,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恩昊哥,坐這兒吧,趕緊趁熱吃飯。」
「權智友,你特地跑過來給我丟人現眼的嗎?如果這是個玩笑,我只能告訴你,一點兒也不好笑!」
「什麼意思……?」
「你現在、馬上把這個給我帶回家去。」
「恩昊哥!」
「我拜託你懂事一點好嗎?這可不是你玩家家酒的地方!」
恩昊剛要把飯盒的蓋子蓋上,智友委屈的淚水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恩昊停住了,無奈地看著低頭抽泣的智友,也許是從小看著智友長大的緣故,恩昊知道智友的眼淚是多麼珍貴,所以每次看到她哭都讓恩昊感到一陣心痛。
「唉!好了好了,別哭了,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是!」
恩昊把手裡的蓋子放下,抽出紙巾遞給了智友。
「你多大了,怎麼動不動就哭啊?還不承認自己是個還沒長大的小孩兒!」
「它自己想掉出來我有什麼辦法?還不都是因為恩昊哥你罵我,我才會哭的。」
「你能不能用用腦子想想,這是什麼地方,是我上班的公司!我是什麼人,是這個公司的總經理!這你還判斷不出來?你自己不嫌丟人也要想想別人會怎麼看我們,你什麼時候見過你媽去公司給你爸送盒飯?」
「可秘書不是還誇獎說色香味俱全來著嗎?」
「你長這麼大了還分不清什麼是真心話什麼是客套話嗎?對了,我是太高估你的理解力了,我自己就是個血淋淋的教訓,這次就算了,以後你要是再這樣的話,我可就不會像今天這樣給你留面子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智友邊點頭邊把從家裡帶來的海帶冷湯盛給恩昊,恩昊看了她半天,無奈地搖了搖頭,接過了湯。
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天了,恩昊現在回想起來,仍能體會到那種彷彿被屬下看穿似的大失面子的感覺。
「那件事就算了,你是學生怎麼都不用學習嗎?好像從來沒見過你看書啊?」
「我會看書學習的。」
「又是從明天開始?」
「是的。」
「權智友,你真的是大學生嗎?真不知道你的字典里有沒有『今天』這個詞?是不是『今天』只是用來考慮明天要做的事情啊?這種遊戲你從小玩到大都不煩嗎?」
「我真的已經下定決心從明天開始就要學習了。」
「你到外面別跟人說你認識我啊!暑假還得補課?這算什麼呀?補課!」
看到智友臉上紅一陣青一陣的,恩昊嘴邊掛起了一絲朦朧的微笑,雖然他有點裝作不動聲色,但是智友卻有點兒享受此刻恩昊的這種善意的嘲弄。
「你以為是我不想學才那樣的?」
「那又能是什麼?你腦子太笨?笨鳥還能先飛呢!」
「因為心裡安定不下來,所以才會那樣的啊!」
「安定?」
智友臉上一副冷冰冰的表情,轉過頭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難道你不知道嗎?都是因為你,所以我每天才會生活在不安之中。」
「權智友!」
「你是不是又要教訓我?是!我知道,我只是個空殼子,我沒有忘記!但是,就算是個空殼子,我也是人啊,難道連不安這種個人的感覺也不允許有嗎?」
恩昊聽著智友那夾雜著不滿情緒的話語,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突然間,那香醇的咖啡似乎也變得苦澀不堪起來。
「所有這些都是你自作自受不是嗎?好了,不要再說了,謝謝你的咖啡,回去睡覺吧。」
冰冷的話語重重地打在智友的心上,她又一次感覺到了恩昊那如同陌生人般的冷淡,用盡全力才控制住自己鬱結在胸口,幾近爆發的怒氣,盡量平靜地問道:
「今天還要睡在這裡嗎?」
結婚才短短6個月,智友的體重已經直線下降了整整5公斤,為此慧因總是不斷地取笑她是不是現在的新婚生活過於甜蜜,讓她只要精神滿足就不重視口腹之慾了,每次聽到這樣的打趣,智友都只能強顏歡笑,慧因完全不知道內情。
在那個所謂的新婚之夜,智友被獨自拋在了賓館的蜜月套房裡,放聲痛哭之後睡著了,一覺醒來,智友終於明白了疏遠和虐待的真正含義。婚後開始的一兩個月里,兩人雖然在人前還是能像以前那樣說說笑笑,但卻已經沒有了以前那份內心的親密感,取而代之的是蒙著親密外衣下的生疏。意識到日益受傷的自尊心的同時,智友也感到自己對那個叫玄恩昊的男人的愛在與日俱增。就連看著恩昊漱口的樣子,智友都會禁不住心跳加快,一陣緊張。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才可以每天晚上枕著他的手臂入睡,在他的懷裡迎接早晨溫暖的陽光。每天晚上,一個又一個的幽靈般的問號盤旋在智友的腦海里,折磨著她。
「我能不能多待一會兒再走?」
「不是說現在是考試期間要用功複習嗎?」
「再待20分鐘就走。」
「隨你的便,別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惹人煩就行……」
恩昊盡量尋找著傷人的話語來回答智友的問題,這時放在書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恩昊拿起手機,確認了電話號碼之後,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智友疑惑的目光追隨著他。
「這麼晚,是誰的電話?」
但是回答她的,卻是冷冷的空氣和無論何時都讓人感到值得依賴的他那寬闊的背影。
「……還能在哪兒?當然是在家裡嘍。有什麼事嗎?是嗎?也就是說從秋天開始你就會一直很忙了?我?我有什麼時候不忙嗎?還不是和以前一樣,雖然沒有什麼特別忙的事情,但卻每天都要忙著到公司報到……這個周末?當然可以啊!……在你忙之前我們肯定是要見一面的……哈哈哈……」
背對著智友站在窗邊的恩昊發出一串爽朗而透明的笑聲,這一瞬間,智友如同偷聽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一樣,趕緊低下了頭,早就跌落一地碎成一片一片的自尊心像被火燙到一樣刺痛,他那能讓自己細嫩皮膚浮起一陣雞皮疙瘩的彷彿帶有強大殺傷力的笑聲,他那即使自己閉上雙眼也能想像出來的明朗笑臉,他那決不展現在自己面前的開朗明亮的眼神,似乎都在告訴智友這樣一個事實:在轉過身來的他和自己之間,有一段海天相隔般遙不可及的距離。智友的心為此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