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第23節

他們生活得快樂而融洽,他們工作、休息、享受生活的樂趣,他們展望未來時雖然不是毫無憂慮,卻懷著堅定的、完全有把握的信心,相信會越來越好。他們這樣度過了前年和去年的時光,今年也是同樣,今年的冬天幾乎過去了,積雪已經開始融化。韋拉·巴夫洛夫娜問道:「還有沒有結冰的日子,哪怕一天,好讓我們至少來安排一次郊遊呢?」誰也回答不了她的問題。但是一天一天地過去了,儘是化雪解凍的天氣,冬季郊遊的希望一天比一天減少。可是終於盼來了(正當失望的時候,降下了一場真正的冬雪,也不再化凍了,卻是出現了令人心曠神怡的、微微的寒意)。天空清澈無雲,晚上定是個好天。郊遊!郊遊!太倉促了,來不及找別人,就舉行一次小規模的郊遊吧!不邀請外人來的郊遊吧。

當晚有兩輛雪橇駛了出來。一輛雪橇上有說有笑,另一輛雪橇上的人簡直是毫無顧忌:他們剛出門便放開喉嚨大聲唱起來,而且唱的什麼呀:

有個年輕的姑娘

走出了新大門,

走出了新的械木門,

走出了柵欄門,

「我的親爹可真叫人害怕,

他待我才嚴吶!

不許我遊逛到天晚,

不許我跟單身少年玩耍。

只要能讓你小夥子高興,

爹爹的話也去他的吧……」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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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引自一首俄羅斯民歌。

不必說,他們是找到了一支好歌曲!只是僅此而已嗎?他們慢慢地駛著,落後了四分之一俄里,但是他們卻突然疾馳起來,高喊著尖叫著趕了過去,他們趕過的時候,把許多雪球往那輛開心活躍可又不失其沉穩的雪橇上扔去。沉穩平和派吃了這麼兩三次虧以後,決定自衛他們放過豪放樂天派的雪橇往前邊去,自已抓起一把把剛落下的雪,他們小心翼翼地積攢著雪,因此豪放樂天派沒有發覺。這時豪放樂天派又放慢了速度,落後了,沉穩平和派頗有心計,雖然儲備了武器,可是追過的時候不顯山不露水。豪放樂天派又狂呼亂叫地追了上來,沉穩平和派準備出其不意地給他們一個狠狠的反擊。然而這是怎麼了?豪放樂天派的雪橇向右轉了,越過一條水溝,完全不當回事,從相距五俄丈的地方跑過去了。「是的,這是她猜到了我們的計謀,她親自抓起韁繩站立著趕車,」沉穩平和派說,「不行,不行,我們得追上!報仇!」是一場不顧死活的賽跑。他們能不能追上?……「追上!」沉穩平和派異常興奮地說,「不行,」隨後卻絕望地說道——「追上,」又是一陣興奮。——「他們追上啦!」嚎放樂天派絕望地說。「追不上!」接著又興奮地說。他們能不能追上呢?

沉穩平和派的雪橇上坐著基爾薩諾夫夫婦和比蒙特夫婦。豪放樂天派的雪橇上有四個年輕小夥子和一位太太,豪放樂派所以那麼豪放樂天,全因為她的緣故。

「你們好,mesdames和messieurs①,我們又看到了你們,非常商興,」她站在工廠門口的台階上說,「各位,扶兩位太太下雪橇。」旅伴們,補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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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法語:女士們和先生們。

趕快,趕快進屋去!大家的臉都凍得通紅了!

「您好,老頭!可是他根本算不上老頭!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您為什麼對我瞎說,說他是個老頭?他將來還會跟我調情吶。您會嗎,親愛的老頭?」那位豪放樂天派的太太說。

「會的。」波洛佐夫笑道,她親熱地摸了一摸他的連鬢白鬍子,他已經被迷上了。

「孩子們,他跟我調情,你們許可嗎?」

「許可。」小夥子中的一個說。

「不許,不許!」其他三個說。

但是豪放樂天派的太太為什麼穿一身黑衣?她這是服喪,還是想來個獨出心裁?

「不過我累了,」她說,隨即就撲倒在一張土耳其式沙發上,那張沙發跟大廳的一面牆同樣長短,「孩子們,再拿幾個靠墊來!不是光給我一個人用!我想別的太太們也累了。」

「是啊,您把我們也弄得筋疲力盡了。」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說。

「在這樣坑窪不平的路上,跟在您後頭猛跑,顛得我快散架子啦!」韋拉·巴夫洛夫娜說道。

「好在當時離工廠只有一俄里地!」卡捷琳娜一瓦西利耶夫娜說。

兩人都疲憊不堪地在帶靠墊的沙發上坐下來。

「你們真笨!大概難得乘雪橇快跑吧?要是像我那樣站起來就好了,有坑窪也沒關係了。」

「連我們也累得夠受。」基爾薩諾夫為他自己和比蒙特說話,他們坐在各自的妻子身邊。基爾薩諾夫摟住韋拉·巴夫洛夫娜,比蒙特握著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一隻手。好一副充滿詩情畫意的圖畫!看到美滿的婚姻是愉快的。可是穿喪服的太太臉上掠過一絲陰影,陰影轉瞬即逝,因此除了她的一位青年旅伴,誰也沒有發覺。他走到窗前,凝神注視著寒氣在窗玻璃上輕輕勾勒出的冰凌花。

「Mesdames,你們的經歷很有趣,可是我沒有完整地聽過,只知道它很動人,聽了開心,結局又美滿,我喜歡這個。老頭在哪兒?」

「他在忙家務活,準備小吃。他總是對那些事感興趣。」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說。

「噢,那麼就隨他去吧。你們請講吧,不過要簡短些。我喜歡人家講得簡短。」

「我可以講得很簡短,」韋拉·巴夫洛夫娜說,「從我開始吧。輪到別人的時候,再讓他們講。不過我要預先讓您知道,我的經歷結尾有些秘密。」

「那有什麼,到時候我們就把這些先生趕出去。要不要現在就趕呢?」

「不,現在他們還可以聽。」

韋拉·巴夫洛夫娜開始講自己的經歷了。

「哈哈哈!這個可愛的朱麗!我很喜歡她!她能屈膝下跪,也能破口大罵,行動舉止毫不拘禮!可愛!」

「好啊,韋拉·巴夫洛夫娜!『我跳窗!』好啊,各位!」穿喪服的太太鼓起掌來。彷彿一聲令下,小夥子們也發狂地拍起手,大聲叫喊「好啊」、「嗚啦」。

「您怎麼啦?您怎麼啦?」過了兩三分鐘,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驚恐地問道。

「不,沒有什麼,不要緊。給我一點水,不用費心,莫索洛夫已經去拿了。謝謝,莫索洛夫。」拿水來的是原先站窗前的那個青年旅伴。她接過水來,「你們看,我把他調教得多好,他什麼事都能早知道。現在我全好了,請繼續說下去,我聽著。」

「不行,我累了。」過了五分鐘左右,她又說,同時鎮靜地從沙發旁邊站起來。「我需要休息休息,睡一個到一個半小時。你們看,我不顧禮貌地走了。莫索洛夫,我們去找找老頭,他會給我們安排的。」

「請問,為什麼不讓我來安排照料呢?」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說。

「不必費心了吧?」

「您要丟下我們嗎?」一個年輕人做出演悲劇的姿態,說,「要是我們早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我們會隨身帶著匕首來。而現在我們沒辦法自殺。」

「小吃一端上來,我們就用叉子自殺!」另一個年輕人說,他為自己突然想出辦法而感到喜悅。

「不行,我不願讓祖國希望之所系英年早逝,」穿喪服的太太同樣悲壯地說,「想開些吧,我的孩子們,莫索洛夫,把那隻小些的靠墊擱到桌上!」

莫索洛夫把靠墊擱在桌上。穿喪服的太太擺出一副莊嚴的姿態站在桌旁,慢悠悠地將一隻手放在靠墊上。

年輕人都畢恭畢敬地吻了吻她的手。

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安頓這位疲倦的女客去睡覺了。

「可憐的女人!」她們離開大廳以後,其餘三個屬於沉穩平和派雪橇上的人齊聲說。

「她了不起!」有三個年輕人說道。

「這才說對啦!」莫索洛夫揚揚得意地說。

「你跟她認識好久了吧?」

「三年左右。」

「跟那男的①也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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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指她在獄中的丈夫。

「很熟。請你們別擔心,」他轉向三個屬於沉穩平和派雪橇上的人,補充道,「她完全是因為累了。」

韋拉·巴夫洛夫娜疑惑地跟丈夫和比蒙特互相交換了一下目光,然後搖搖頭。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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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他們認為,「穿喪服的太太」離開眾人不是為了去歇乏,而是要獨自排遣心頭的煩惱。

「別瞎說!什麼累了!」基爾薩諾夫說。

「我向您擔保,她完全是因為累了,睡一覺,就會好的。」莫索洛夫心平氣和地、用安慰人的口氣重複一遍。

過了十來分鐘,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回來了。

「怎麼樣?」六個人同聲問道。莫索洛夫沒有提問。

「一躺下就睜不開眼睛了,現在大概已經睡著了。」

「我不是對你們說過嗎?」莫索洛夫說,「沒有關係。」

「畢竟太可憐!」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說,「以後當著她的面,我們不要成雙結對,我跟你在一起,韋羅奇卡,查理跟薩沙在一起。」

「我們這樣也不受限制,」莫索洛夫說,「我們照樣可以唱歌啦,跳舞啦,大喊大叫啦。她睡得很熟。」

真的,既然她已經睡著,既然沒有關係,那又何必總惦著她呢?穿喪服的太太在那一刻鐘造成的悲戚的印象,雖然沒有完全過去、消失、被遺忘,可也差不多了。她不在場,晚會就漸漸恢復了以前一切同類晚會的活動,終於完全正常了,進行得挺愉快。

愉快,可是不十分愉快。至少,兩位太太露出憂心仲忡的神情,互相交換了五六次目光。韋拉·巴夫洛夫娜兩次悄悄地對丈夫說:「薩沙,萬一我碰到這種事,會怎麼樣呢?」第一次,基爾薩諾夫不知該怎麼回答好。第二次他才想出:「不,韋羅奇卡,你不可能碰到這種事。」——「不可能?你有把握?」——「是的。」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也兩次悄悄地對丈夫說:「我不會出這種事吧,查理?」第一次,比蒙特只是微微一笑,但是那微笑並不快活,不能叫人寬慰。第二次,他也想出了:「大概不會;大概。」

但這只是一瞬間的反應,而且僅僅是最初的反應。總的來說,晚會進行得很愉快,過了半個小時,簡直是十分愉快了。他們聊天、玩耍、唱歌。莫索洛夫擔保說,她睡得挺熟,於是帶頭玩起來。況且他們確實不可能打擾她:她睡覺的房間離大廳很遠,要經過三個房間、一條走廊、一座樓梯,然後又是一個房間才能走到。那完全是在住宅的另外半邊了。

這樣晚會氣氛完全好轉了。

年輕人像平常一樣,時而加入到其餘的人當中去,時而分開,時而全體一塊,時而不是全體。比蒙特有一兩次自己去找他們,韋拉·巴夫洛夫娜有一兩次把他們全體從他身邊引開,使他們離開嚴肅的談話。

聊天聊了很久,大家又聚在一塊議論,但是時間並不長。

所有的人都坐在一起。

「可是結果到底會怎麼樣呢:是福還是禍?①」做出過悲劇姿勢的年輕人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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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他們在談論「穿喪服的太太」的丈夫是否有希望出獄。

「禍多福少。」韋拉·巴夫洛夫娜說。

「為什麼呢,韋羅奇卡?」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問。

「不管怎麼樣,生活很難免掉災禍的。」比蒙特說。

「那是必然的。」基爾薩諾夫確認。

「否極泰來嘛。①」原先發問的人肯定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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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國內情況愈糟,革命來得愈快。

他們其餘三個同伴點頭說:「講得好,尼基京。」

年輕人都坐在一邊。

「我不認識他①,尼基京。你大概認識吧?」莫索洛夫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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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指拉赫梅托夫。

「我當時還小。見過他。」

「你現在回想起來覺得怎麼樣?他們說的可是真話?不是因為友誼關係才美化他?」

「沒有。」

「以後沒有人見過他?」

「沒有。不過當時比蒙特不是在美國嗎?」

「真的!卡爾·亞科夫利奇,請過來一下。您在美國碰見過他們說的那個俄國人嗎?」

「沒有。」

「是他回國的時候了。」

「是啊。」

「我心裡有個絕妙的想法,」尼基京說,「他跟她①正是天生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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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指拉赫梅托夫跟「穿喪服的太太」。

「各位,來一個人跟我一起唱。」韋拉·巴夫洛夫娜說,「來兩個?那更好。」

只剩下莫索洛夫和尼基京了。

「我可以讓你看一件有趣的事,尼基京,」莫索洛夫說道,「你以為她睡著了嗎?」

「沒有。」

「可別說出去。往後你跟她更熟些了,你可以告訴她。對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說。她會不高興的。」

住所的窗子挺低。

「你瞧,有燈光的地方一定是窗口吧?」莫索洛夫望了一眼。「是窗口。看見嗎?」

穿喪服的太太把一張扶手椅挪到了桌子旁邊,坐在那兒。她的左臂肘支在桌上,手托著稍稍歪著的頭,遮住太陽穴和一部分頭髮。她的右手平放在桌面,手指機械地抬起又放下,彷彿在彈奏一支樂曲。她臉上的神情有些木然,露出一種嚴峻多於悲傷的沉思來。兩道眉毛時而微微皺起,時而又稍稍分開來。

「她一直是這樣的嗎,莫索洛夫?」

「你看見了,可還是走吧,不然我們會著涼的。我們已經站了一刻鐘了。」

「你心腸好狠!」他們走過前廳中的一盞反射燈旁邊的時候,尼基京凝視了一下他同伴的眼睛,說道:

「我瞧慣了,這在你還是頭一回見。」

小吃端上來了。

「一定是上等伏特卡,」厄基京說,「味兒真沖!我喝得都快嗆著了!」

「嗨,簡直是個小姑娘!連眼睛都紅啦!」莫索洛夫說。

大家開始奚落尼基京。「要不是嗆了一口,我是能喝的。」他為自己辯解道。有人問現在幾點鐘。才剛剛十一點,還可以聊它半個小時,不用急。

過了半個小時,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去叫醒穿喪服的太太。太太在門口遇到她,太太剛睡醒,還在伸著懶腰。

「睡得好嗎?」

「好極了。」

「覺得怎麼樣?」

「挺好。我本來對你們說過不要緊:我累了,因為胡鬧得時間太長了。從現在起,我要矜持些了。」

不,她可矜持不起來。才過了五分鐘,她又在那兒挑逗波洛佐夫,對年輕人發號施令,用兩隻叉子把兒在桌上敲出進行曲或者此類的曲調。但是她催著要走,而其他的人看到她重又胡鬧起來,個個更加快活,並不急於走了。

「車馬準備好了嗎?」她從餐桌旁邊站起,問道。

「還沒有,剛吩咐套車。」

「真受不了!不過既然這樣,韋拉·巴夫洛夫娜,您就給我唱點兒什麼吧,我知道您有一副好嗓子。」

韋拉·巴夫洛夫娜唱了一曲。

「以後我要經常請您唱唱。」穿喪服的太太說。

「現在該您啦,現在該您啦!」大家磨上她了。

但是她不等人家磨,就在鋼琴旁邊坐了下來。

「好吧,不過我不會唱啊,可是這不妨礙我唱,沒有什麼能妨礙我!mesdames和messieurs,我唱歌可完全不是為了你們,我唱歌是為了我的孩子們。我的孩子們,別笑話媽媽啊!」她彈彈和弦,自己配了一支伴奏曲,「孩子們,不許笑,我是帶著感情來唱的。」然後她盡量提高調門,開始唱道:

一隻灰藍色的鴿子

年輕人出乎意料之外,聽到這支歌曲都噗哧地笑了,其餘的同伴也笑了起來,連歌手自己也忍俊不禁,但是她竭力抑制著,加倍高亢地唱起來:

不分晝夜地悲啼:

它那心愛的情人……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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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這是感傷主義詩人兼寓言作家德米特里耶夫(一七六○—一八三七)所作《小鴿子》(一七九二)中的一段,第四句是「已經遠遠飛去。」

唱到這個字的時候,她的聲音果真顫抖起來,隨後便中斷了,「唱不出來了,唱不出來最好,下一句本不該唱,還是唱點別的更好。我的孩子們,聽從母親的教導:別戀愛,要知道,你們本不該結婚。」她用雄渾的女低音唱道:

我們的山莊有許多貌美的姑娘,

星星在她們雙眸深處閃著光芒;

甜蜜地去愛,是可艷羨的好運道!

不過,——

「這個『不過』是蠢話,孩子們——

不過獨身的自由更加快樂美妙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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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見萊蒙托夫的《當代英雄》。

「這不是反對的理由,這個理由是蠢話,不過你們都知道為什麼:

不要結婚啊,年輕人,

你要聽我的話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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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見萊蒙托夫的長詩《伊茲麥爾—貝》(一八三二)。

「後面說的都是蠢話,孩子們,或許連這幾句也是蠢話。可以的,孩子們,戀愛是可以的,結婚也是可以的,只要經過選擇,不能撒謊騙人,孩子們。我要給你們唱一支講我自己怎樣出嫁的歌,這是一支古老的情歌,我也已經是個老太婆。我坐在我們達爾頓城堡的陽台上,要知道我是蘇格蘭人,白皮膚,淺色頭髮。附近有森林和布里納爾河。我的情人向陽台走來,當然是悄悄地走過來。他貧窮我富有,我是男爵的女兒,領主的女兒。但我很愛他,我對他唱道:

美麗的布里納爾有著陡峭的河岸,

周圍是一片綠色的林海;

在那裡白天隱藏著我和我的旅伴,

「因為我知道他白天要躲藏起來,並且天天變換住處。

它比我父親的老屋更可愛。

「我父親的老屋確實不太可愛。於是我對他唱道:我要跟你一起出走。你們猜他怎麼回答我?

姑娘,你願意做我的妻子,

願意忘掉你的門第和地位,

「因為我原是一個貴族。

不過你首先要能猜到

上天給了我什麼命運。

「『你是個獵人吧?』我說,——『不,』『是溜進人家領地的偷獵者吧?』——『差不多猜中了,』他說。

當我們這些歹徒聚在一起,

「因為我跟你們,孩子們,還有mesdames和messieurs,全是歹徒。

相信我,我們就應該忘記:

從前我們是什麼人,

現在我們又是什麼人。

「他這樣唱道。『我早猜到了,』我說,『你是強盜。』嗯,不錯,他是強盜。對嗎?他是強盜。他怎麼回答呢,各位?他說:你看,我不配跟你結婚:

姑娘啊,我不是你的好侶伴

我是荒野綠林中的一個居民;

「一點也不錯,他是荒野綠林中的一條好漢,所以他說:別跟我走,

我的生活充滿著危險,

「因為荒野綠林中有野獸,——

我的結局會是很悲慘

這不對,孩子們,他的結局不會悲慘,可是當時我和他都那樣想的。不過我還是回答道:

美麗的布里納爾有著陡峭的河岸,

周圍是一片綠色的林海;

在那裡白天隱藏著我和我的旅伴,

它比我父親的老屋更可愛①。

--------

①以上引自蘇格蘭小說家兼詩人司各特(一七七一—一八三二)的詩《羅比克》(一八一三),其俄譯者為女作家巴夫洛娃(一八一○—一八九四)。

「確實是這樣,可是我並不懊悔:他事先就告訴了我,我所選擇的道路。既然如此,那是可以戀愛和結婚的,孩子們,他沒有騙我。你們要善於選擇啊。

月亮升起了,

寧靜又安詳;

一個年輕的戰士,

即將赴戰場,

騎手將子彈上了膛,

姑娘對他講:

『聽天由命吧,

再勇敢些,我的情郎!』①

--------

①見萊蒙托夫的《伊茲麥爾一貝》,但與原詩略有出人。

「跟這樣的姑娘可以戀愛,也可以結婚。

(「忘掉我對你說過的話,薩沙,你聽她說!」一位太太握住對方的手,低聲說。——「為什麼我沒有對你說這些呢?現在我要說了。」另一位太太低聲說。)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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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韋拉和卡佳最初為各自丈夫的安全擔心,現在為「穿喪服的太太」的豪邁精神所鼓舞,贊成丈夫獻身進步事業。

「這樣的姑娘我允許你們去愛,而且為你們祝福,孩子們:

聽天由命吧,

再勇敢些,我的情郎!

「跟你們在一起,我心裡真舒暢,既然舒暢,就該喝它幾杯。

喂,我的酒店老闆娘,

倒點兒蜜,倒點兒酒,

「我們唱唱蜂蜜,因為不能把這個『蜜』字從歌詞中刪掉呀。還剩下有香檳嗎?有?好極啦!開瓶!

喂,我的酒店老闆娘,

倒點兒蜜,倒點兒酒,

讓我心舒暢

讓我心舒暢!

「誰是酒店老闆娘?我是酒店老闆娘:

黑眉毛的老闆娘

皮靴後跟釘鐵掌!」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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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以上出自一首烏克蘭民歌,其內容是記述一六三七年對波蘭人的戰役。

她霍地站了起來,摸了摸眉毛,又頓了頓腳後跟。

「我已經斟滿,準備好啦!mesdames和messieurs、老頭兒、孩子們,舉杯,讓心裡頭舒暢舒暢!」

「為老闆娘乾杯!為老闆娘乾杯!」

「謝謝!我為自己的健康於杯。」然後她又邊彈邊唱道:

讓憂愁消失得無影蹤!

「那一定會消失的。

讓無限的歡樂

充滿這復甦的心靈,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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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以上三句引自涅克拉索夫的《新年》(一八五一)。

「一定會這樣,這是很明顯的:

不祥的恐怖跑掉了,像個影子,

逃離開了明亮的白天;

光明、溫暖和芳香,

迅速地驅趕開黑暗和寒冷;

腐朽的氣息愈來愈弱,

玫瑰的芬芳愈來愈濃……」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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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見英國民主主義詩人胡德(一七九九—一八四五)的《詩篇》。此詩的俄譯者為車爾尼雪夫斯基的戰友、作家兼翻譯家米海洛夫(一八二九—一八六五),當時他正在西伯利亞流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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