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01
結果這個"絕對不會"的事在整整八個星期之後發生了。
修格男爵的病已完全康復,在前一天離開了修道院。院長告訴妮可說,她曾聽到羅伊男爵要求他這位朋友留在城堡里,等他把獎賞帶到倫敦去再回來敘舊。
"我相信他所謂的獎賞就是指你,妮可。"院長以同情的口氣說道。
"他只是在唬人。"妮可咕噥著說。
接下來那一整天她都在心裡重複著這句話,那天晚上她也一直無法成眠。就在天黑之前,羅伊派了一名信差來到修道院,傳令要妮可小姐把東西都收拾好,準備在第二天早晨離開修道院。
院長不相信這個諾曼人是會唬人的一型,但她沒有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她將妮可的小旅行袋收拾好,拿到前門口,以備男爵萬一真有什麼行動計劃即可上路。
"如果你都準備好,也許到時候什麼事也不會發生。"院長說道。
天剛亮之際,妮可已經穿戴妥當,焦躁地在那裡踱著步子。她穿著一件奶油與藍色相配的衣服,這是她最喜歡的一件衣服,因為是她母親幫忙縫製的。每次只要穿上這身衣服,她的心情就會好起來。雖然這衣服料子太薄,不適合這樣冷的冬天,但是她反正不到外邊去,所以也沒什麼關係。
她沒有跟其它修女一起參加晨禱,她知道自己無法安坐,只會打擾別人。
她的親信女僕艾麗在一個小時後來向她做每個星期的例行報告。這位年紀較長的女僕脾氣又好,對主人也極為忠心,大事小事都記得非常清楚。她比妮可大十五歲,但仍有年輕女孩一樣的習慣,在緊張的時候就會咯咯笑。
艾麗衝進房間里的時候就會咯咯地笑著。"就跟我們所想的一樣,小姐,"艾麗喊道。她匆匆行一個禮,就繼續說下去。"修格男爵已經在城堡里待了下來,同時羅伊男爵正準備來接
你。"
妮可握住艾麗的手,把她拉到窗前。她示意艾麗在長凳上坐下,然後自己也在旁邊坐了下來。
"你能不能查出來他究竟打算怎樣說服我離開這裡?"她問道。
艾麗猛搖著頭,辮子上的髮絲都散了。"我們都在猜,小姐,可是誰也想不出來會是怎樣的。羅伊男爵把他的親信找去開會,嘉莉負責偷聽他們兩個人談話,可是他們都沒有提到這項計劃,小姐。連修格男爵都很想知道羅伊男爵到底打算怎樣把你帶離這裡。"
"嘉莉會很小心吧?我不希望她為了我的緣故而惹上麻煩。"
艾麗又咯咯笑了起來。"嘉莉跟其它人一樣,都對你絕對忠心。她會不顧性命確保你的安全的。"
妮可搖著頭。"我並不要她為我而死。你也一樣,艾麗。事實上你來這裡已經是非常冒險的事了,不過我真的很盼望知道家裡的消息。"
"現在那裡叫玫瑰庄了。"艾麗低聲說道。
見到妮可的驚訝神色,她又點了點頭。"他們給我的家取了一個名字?"
"是修格取的,你的羅伊男爵似乎並不介意。在你知道以前,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叫它玫瑰庄了。聽起來還不錯,不是嗎,小姐?"
艾麗等不及聽女主人的回答又說:"我必須把真相說出來,小姐。那兩個男爵現在就把那裡當成他們自己的家一樣了。"
"他們還更動了哪些地方?"妮可問道。
"他們發現北邊牆內有一個通道可以接到外面,於是把它封了起來。不過到目前為止他們只發現那一處。"
妮可發現自己在扭著雙手,於是強迫自己停止這種情緒緊張的動作。"我的房間呢,艾麗?"她問道。"哪個異教徒佔用了?"
"沒有人,"艾麗答道。"羅伊男爵把門鎖了起來,不讓任何人進去。修格生病的時候分配到你的房間,可是他回到玫瑰庄以後分到另一間比較大的。嘉莉和露絲奉命幫那個諾曼人打掃房間。你要聽這些事嗎,小姐?"
"當然要,"妮可說道。"你不可以瞞我。"
"要我們恨羅伊男爵很不容易。"艾麗坦承著,卻又發出頗不適時的咯咯笑聲。
"恨是一種罪惡,我們不能恨那些諾曼人,"妮可說道。"不過我們可以極度討厭他們,艾麗。"
這位女僕點點頭。"可是就連那樣也很難,"她說道。"他把我們都找去,我們讓賀康躲在最後面,怕見到他會使男爵想起他曾經扯謊說你有雙生姊妹的事。結果你知道怎樣嗎,小
姐?羅伊男爵把我們找去是要當面稱讚賀康保護女主人的行為。男爵問他願不願意向他宣誓效忠。他不是命令,而是用問的!"
艾麗說完又發出笑聲。她以手撫胸,深吸一口氣。"賀康宣誓以後,男爵扶他起身。那情形讓我們都大惑不解。我們原以為那個諾曼人會砍掉賀康的頭,沒想到卻是要他效忠。"
"誰知道那些野蠻人到底想要什麼?"妮可說道。
"男爵也從來不曾對人大聲說話。嘉莉說那是因為他年紀比較大,可是他並不像他的朋友修格男爵那麼老。那天美桃打翻了一大杯麥酒在桌上,結果你知道嗎?他居然沒有出手打她,只是換一個地方坐,又繼續跟朋友談話。"
妮可不想再聽羅伊的事情了。"修格男爵怎麼樣了?"她問道。
"稱讚了你許多好話,小姐。"艾麗答道。"他告訴羅伊男爵是你照顧他的,說他發燒的時候你日夜守在他身邊,把濕毛巾敷在他額頭上,給他安慰。"
"我沒有給他安慰,"妮可加重語氣說道。"我只是幫菲莉修女的啦。你知道她又老又累的,艾麗。而既然我晚上要照顧傑堤,就順便做一點事,如此而已。"
"修格男爵說你有一副仁慈心腸。不要皺眉頭,小姐,這是真話。修格也說你下棋的反應很快,而且讓他輸得心服口服。"
妮可微笑起來。"修格悶得無聊,"她解釋著。"總是對院長發脾氣,要求下床。我跟他下棋是為了幫助院長,並不是陪那個諾曼人玩。"
"修格男爵每次提到你的時候都帶著笑,但是說起傑堤就大皺眉頭。他說到你弟弟是怎樣對你摔盤子,結果羅伊男爵也皺眉頭了。他生氣的時候可真怕人,不是嗎?"
"我沒有注意,"妮可答道。"那些諾曼人都不明白傑堤所受的折磨。"她低聲說道。"現在,請你告訴我尤里的情形。我那個親愛的侄子怎麼樣了?"
艾麗微笑起來。"他可真難管馴,現在已經會到處亂爬了。前天他又長了一顆新牙。"
"那不是太快了嗎?"妮可問道。
"不會呀,"艾麗答道。"在他這年齡的孩子都是這樣的。你對小孩子沒有經驗,所以你得相信我的話。"
妮可點點頭。"我真希望當初把他也帶來這裡。我很為他擔心,艾麗。懊,我知道你和嘉莉會把他照顧得很好,可是我……"
"你的決定是對的,"艾麗打斷她的話。"你當時並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安全逃到修道院,"她提醒著女主人。"而且那時候天氣那麼冷,會把小尤里凍壞的。此外,你要對護送你的諾曼人怎麼說呢?他們以為你是丹妮修女呢,記得嗎?不要皺眉頭了吧,小姐。尤裹在玫瑰庄很安全的。一切都跟我們所預料的一樣,"她點著頭說道。"那些諾曼人根本沒有注意孩子。他們始終相信你說的他只是一個僕人的孩子,嘉莉一直都讓他待在樓上,我想羅伊男爵根本不記得他在那裡了。"
"我祈禱他爸爸還活著,"妮可低語著。"我們越得不著消息,我就越相信桑頓已經死了,艾麗。"
"別存這種悲觀的想法,"艾麗說道。她用衣服拭著眼角。"聽我說,老天不會那麼殘忍得要奪走尤里的父母二人,你的哥哥一定還活著,你不能放棄希望。"
妮可點點頭。"對,我不能放棄希望。"
艾麗拍拍女主人的手。"羅伊男爵以為你結過婚了,"她說道。"那個傻瓜詹姆也以為你跟洛夫的婚禮已經舉行過,我們都在心裡暗笑。那個自以為無所不知的叛徒其實也不是什麼都知道,不是嗎?我希望當羅伊男爵發現真相的時候,會把詹姆四腳朝天地丟出去。"
在馬廄工作的班尼和歐卡來了,要送艾麗回去。等這三個忠僕離開以後,妮可就連忙回到病人房間,去陪在傑堤的身邊。
她弟弟的心情就跟天氣一樣惡劣,後來見他好不容易睡著了,妮可就俯身為他把被子蓋好。他的右手打到了她的側臉,這是意外,因為他已經睡著了,然而這一擊的力道還是強得使妮可跌坐在地板上。
傑堤這一下正打在她的右邊眼睛下。從那裡一陣一陣的劇痛看來,她知道等到晚上就會有一個黑眼圈了。
她離開了傑堤,又開始踱著步子,並不時停在窗口前,往外面看出去。到了下午過了一半的時候,她相信羅伊不管有什麼計劃一定已經打消了。
她正想把遮窗口的獸皮拉上時,一陣雷聲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一群人騎馬賓士的聲音,聽起來至少有五十個人。他們在通往修道院的路口停了下來,本來在四周守衛的士兵也加入他們的隊伍中,整個隊伍的數目就變成了七十幾個人。
有一個人離開了隊伍,策馬沿著陡峭的小路走上山來。從那匹馬和騎上的體形判斷,她知道來者就是羅伊。
他還是來接她了。
妮可的身子退開窗口邊,但目光仍然望著他的方向。陽光照在他的盔冑上,現在是嚴冬,然而他卻光著雙臂。妮可打了一個寒顫。在她看來,羅伊似乎突然變得刀搶不入了。
她好不容易搖搖頭。他只是一個人而已,她提醒著自己。一個隨時可能凍死的人,這是她的希望。妮可看見他佩著劍,卻沒有看見盾牌。他仍然是全副武裝準備應戰的樣子,或者他是準備要穿行過充滿敵意的地區到倫敦去。
羅伊走到半路的時候停了下來,坐在馬上停了許久,抬頭望著修院。
他在等什麼?他難道真以為她會自己出去?她搖著頭微笑起來。只要她高興,可以讓那個諾曼人在外面坐上一整天。她才不會那麼容易被嚇著呢。
羅伊派了一名信差到修院的鐵門前通報,然後他就等著,直到他相信時間已經足夠把話傳給妮可,讓她知道他已經到了。
院長發現妮可站在窗前。"羅伊男爵請你從窗口望出去,妮可。他說他有一個訊息要告訴你。"
妮可走到窗口好讓羅伊看見她。她雙臂交抱胸前,盡量使自己看起來一副清明而有自信的樣子。她不確定他看得見她臉上的表情,不過她仍然願意一試。她很擔心。不錯,可是那個諾曼人不會知道的。此外,她再度告訴自己,他是在唬人而已。
羅伊看見她在窗口出現以後,就緩緩揭開胸前的毯子,露出他懷中抱著的孩子。
尤裹在睡覺,但冷空氣接觸到他的時候,他還是皺起了眉頭。"馬上就會讓你暖和一點的。"羅伊對他保證著。
他把孩子高高舉起來,等著接下來的反應。
他並沒有等很久。妮可突然由窗口消失,她那憤怒的尖叫聲仍然在房間內回蕩著。
尤里正要鼓足氣哭喊出來的時候,羅伊已經溫柔地用毯子把他里好了。暖意使孩子安靜下來,開始熱切地吮著自己的小拳頭。
尤里發出的滿意聲音使羅伊笑了起來。他揭開毯子一角看看孩子的臉,得到尤里回報的一笑,露出上下各兩顆小小的白牙齒。他的臉蛋上儘是口水,羅伊笨拙地為他擦乾淨,然
后又把毯子蓋好。
但是尤里另有主意。他拱起背部,尖聲叫了出來,並且開始不安地踢動著。
羅伊從來沒有對付小孩子的經驗。他的三個妹妹都有孩子,但是他從來沒有跟他們相處過。更過份的是,他甚至連自己有多少個外甥都不知道。他不知道尤里為什麼要鬧,他已經又暖和又安全,這應該已足夠。無論如何,羅伊曾經耐心地等著讓嘉莉把孩子餵飽了才帶他出來的。
他拉開毯子,看著孩子的小臉。"睡覺吧!"他輕聲命令著。尤里又抬臉對羅伊露出笑臉,頭髮每一根都是直立的,這副可愛的模樣令羅伊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他認為自己哄孩子已經哄得夠久了,於是又把毯子蓋住孩子的臉。"現在你可以睡覺了。"
尤里又哭了起來。這時羅伊看見了妮可。她已經過鐵門朝這裡跑過來,長發在身後隨風飛揚。她匆匆跑來接尤里,連披個斗篷的時間都等不及,也無暇顧及外面的寒風了。
他的計劃生效了。羅伊鬆了一口氣,不過若是能把這個哭鬧的小孩子打發掉會更好。
妮可飛快地跑下山,喘著氣衝到羅伊的前面。"把孩子給我!"她吸聲說道。
她氣憤得忍不住拍打著他的腿。
"尤里是你的兒子嗎,妮可?"她只遲疑了不到一秒鐘就點點頭。"他是我的兒子。"
他知道她在說謊,但她眼中的俱意使他保持沉默。他現在不想刺激她。她扯謊是因為她害怕。她不可能了解他的,他知道她只是想保護這個孩子。羅伊是她的敵人,他可以想見她一定聽了許多關於諾曼人的謠傳。
"尤里很安全,妮可,他不會受到傷害的。"
他作了這個保證以後,就對她伸出手。
她把他的手擋開。"把他給我,馬上給我。"
他倒是十分想把孩子交給她,因為尤里又在哭鬧了。但是他不願意讓妮可佔上風,她沒有資格發號施令,她越早明白這一點越好。如果她一直反抗,他們一路上會很辛苦的。
尤里鬧得十分厲害。羅伊把注意力移到孩子身上,開始哄著他。他輕輕把孩子翻了一個身,貼在他的胸前。然後他又把毯子掀開一點,因為這孩子似乎非要看見外面不可。他再為孩子擦擦臉,才把目光移回妮可身上。
她的怒氣消失了。羅伊對尤里竟然出乎意料之外地溫柔。這個戰士雙手這麼粗大,對孩子卻並不粗魯。尤里也喜歡他,一直抬著頭看著他笑。
尤里只是一個孩子,並不能分辨是非善惡,她告訴自己這個事實。她好不容易把目光移到羅伊身上。他們互視著。尤里發出了滿意的嘰咕聲。
妮可無法與他對視太久。她開始發抖,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他的注視。
"比賽結束了,妮可。我贏了。如果這是一局棋賽,我要說'將軍'了。"他說道。"認輸吧,我對你會很寬宏大量。"
他那開玩笑的口氣比他的吹噓更讓她生氣。她再度抬頭看他,見他正在強忍著笑。
這個男人有點得意忘形了。她又用手拍打他的腿。"如果這是在賽棋,你還沒有將我的軍,只是把我逼到一個角落而已。嗯,這局棋還沒有結束呢。"
他搖著頭。"你是大勢已去,妮可。別再傻傻地頑抗吧,接受這已無法改變的事實。"
他還有膽對她笑,她最討厭他這一點。她怎麼還會認為他竟然頗英俊呢?這個人利用一個小孩子來達到目的,簡直是一個惡魔。他任尤里處於危險之中好利用機會。
但妮可明白,這孩子並沒有任何危險。她還算老實,肯承認這一點。尤里是安全的,安全地被保護在這個諾曼人的懷抱里。
不錯,尤里並沒有危險,可是她有。只要再過幾分鐘,她就會在風裡凍成冰塊。
妮可操著手臂,同時拚命跺著腳,她的腳趾頭凍得刺痛。
"把我的兒子給我。"她再度說道,但是口氣已經不像剛才那麼堅定了。
"他是你的兒子嗎?"
她還沒有開口回答,尤里卻咕噥著說出來了:"媽咪。"由於孩子正在看她,她便抓住這個機會。
"當然是,"她說道。"你聽到他叫我媽咪了。"
他誇大地說:"小姐,在剛才的五分鐘里,這個孩子對著我、我的馬和他自己的拳頭都喊媽咪。你是在故意考驗我的耐性。"他皺著眉頭說。"你是想要站在那裡凍死,還是要認輸呢?"
她咬著下嘴唇,許久之後才答道:"我認輸,不過只是因為你使詭計的緣故。"
這已經讓他很滿意了。他脫下自己的斗篷給她。"把這穿上。"
"謝謝你。"
她說得很小聲,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聽對了。"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謝謝你。"
"為了什麼?"他困惑地問。
她聳聳肩。"為了人家對我的善意。"她解釋著。"粗魯永遠是不必要的,男爵。我們撒克遜人是知禮的民族,不過從你的表情看來,我想你們諾曼人並不明白。這也是你們應該離開英格蘭,回到自己老家的理由之一。我們的文化不同,根本不能融合在一起。"
老天,她在故意激怒他。他嘆一口氣。"撒克遜人都跟你一樣瘋狂嗎?"
她緊緊抓住厚斗篷的邊緣,盯著他說:"我們並不瘋狂,我們很文明。"
他笑了。"文明的撒克遜人要在身體上塗漆?你不必對我搖頭。我看過撒克遜士兵手臂和臉上的異教徒圖案。就連你們教會的領導人也認為那是極頹廢的象徵。"
他的話是有道理,但她不願意承認。她自己也認為某些撒克遜人那種作法有一點荒唐,不過現在要談論這種事情似乎也是很荒唐的。
"你為什麼不能不要管我?讓我一個人清靜一點。"
她的口氣令他吃驚。一分鐘以前她還在和他爭辯禮貌問題,下一分鐘她又用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懇求他了。
"我也很想丟下你不管,可是帶你到倫敦是我的職責,你也有責任要……"
"當某個男人的獎賞?那難道不是我被拖到倫敦的真正原因嗎?"
她又氣得臉紅了。這女人的心情改變之速著實讓他驚訝,同時也很高興。他不喜歡女人哭,比起來一個生氣的女人還比較好一點。
"我可沒打算一路把你拖到倫敦去,不過這個主意倒是不錯。"
他那開玩笑的口氣令她想尖叫。"你在考驗我的耐性。"她咕噥道。
"你也一樣!"他說道,同時對她伸出手,但她又把他推開。
"如果我要去倫敦,我也要走路去,我不要……"
她根本沒有機會把話說完,他已經先下手了。她尚未了解他的意圖,他已由鞍上俯下身來,一把攬住她的腰部,把她抱起來放到他的腿上。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她連驚呼的時間都沒有。她的臀部落在他堅實的腿上,背部撞到他胸前,然後腰部被他的手臂緊緊箍住。
他把尤里換到另一隻手臂抱住,尤里高興地笑了出來,顯然非常喜歡這樣子被人抱來抱去的。
妮可憎恨自己必須這麼靠近俘擄他的人,他的高大讓她無處可躲,由他身上所放射出來的熱度和力量令她感覺到自己脆弱得可怕。
一股新的恐懼感又自妮可心中升起,她的顫抖令她明白自己又輸了這一場。然而令她將恐懼拋到一邊的,卻又是這個抓住她的人。他把尤里交給她,然後好整以暇,而且相當小心地(她無法不注意到)為她調整好斗篷。他用厚斗篷把她的肩膀包好,然後又里住她的腿部,甚至把她拉近胸前貼著,使她更暖和一點。他對待她的表現極其溫柔,就跟他對小尤里一樣。
他的氣味也很好聞。她輕輕地嘆一口氣,他絕對不是什麼惡魔。老天,這個事實令她無法呼吸,也逐走了她的恐懼。她發覺儘管自己努力想要討厭他,卻怎麼也辦不到。既而她又發覺自己在微笑。老天幫助她吧,她向來不知道應該怎樣討厭一個人的。
她把這個念頭反覆思索了一、兩分鐘,結果想出了一個替代的辦法。她不能夠很他,因為那是一種罪惡。然而,當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她可以設法使他的生活變得像地獄一樣痛苦。真奇怪,這個念頭竟然令她愉快無比。像這樣的機會實在太多了。
這個諾曼蠻人活該受她折磨。是他堅持要帶她去倫敦的,所以如果她千方百計給他找麻煩,也都是他罪有應得。
妮可把注意力移到孩子身上。她把他緊緊摟在懷裡,親吻他的額頭。尤里高興地咯咯笑。她不經意地攏著頭髮,想把它撫平,但是那細柔的金髮卻很快地又直立了起來。
羅伊看著她。"他的頭髮為什麼會那個樣子?"他問道。
他這句話如耳語一般,距離她耳邊如此之近。她強迫自己把目光盯在孩子身上。"會怎樣?"
"直立起來,"他說道。"他看起來好象見到鬼了一樣,頭髮都豎了起來。"
她忍不住微笑起來。尤里那樣子傻呼呼的,但是他很可愛。不過她沒有讓這個諾曼人看出她的笑意。"他什麼問題也沒有。"她說道。
他不置可否。
"你該不會打算把尤里一起帶到倫敦去吧,男爵?這路程對他來說未免艱苦了些。"
他不睬她的問題,只是策馬前行,直到鐵門之前才停下來。他敏捷地下了馬。"你在這裡等著,"他命令著,同時將手放在她的腿上。"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