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相聚
在九月下旬的一天,莎倫背了一大包書從加利娜妮書店出來,正走在路得利佛大街上,她幾乎是瘋了。她自言自語,看到任何東西都買。除了一大本有關室內裝修的書,她還忍不住買了一些小說和傳記。她給帕瑞特買了一些他喜歡的巴伯和修斯博士的書。最後她給阿米杜選了特別精緻的禮物——一本有關中國瓷器的書,感謝他讓她參加了八月的旅遊。她甚至已想好了說辭:「親愛的阿米杜,這只是為了表示我的一點謝意,謝謝你讓我經歷了最難忘的一次旅遊……」想到在這次旅遊中他們之間滋生的親近情緒,她該署名「給我的最愛。莎倫。」一起度過的日子意想不到的快樂,他們沿著長長的岩石突起的海灘緩行遊玩,海濱沙灘被輕柔的海水沖刷得非常美麗。
阿米杜只是邀請了他的幾個朋友.這些人她都很熟並且很樂意與他們呆在一起,凡布瑞斯也去了。他們沿著長長的海岸渡過了一個又一個漫長、酷熱的日子,哪兒有趣就停下來,並從漁夫那兒買些新鮮的魚,帶到鋪滿松葉的沙灘上烤著吃。當他們想換一換口味時,他們走進小山莊和教堂.看看人們的生活情趣。阿米杜教帕瑞特游泳。她站在甲板上替他加油,阿米杜在水中等著,帕瑞特在小船弦邊平衡好自己,準備跳下水去。他結實瘦小的身子被太陽晒成褐色。
「加油,加油,往這邊來。」阿米杜大聲叫著,臉上滿是笑容,伸出強壯的手臂等著。帕瑞特勇敢地跳到水裡,象個海豹一樣敏捷。他的頭髮上的水珠閃爍著,他高興地大叫大嚷,覺得自己很勇敢。
她幾乎每天都和阿米杜在甲板上呆到深夜,聆聽著海浪拍打快艇的聲音,滔滔不絕地說話,好象一下子彼此了解很深,很多。當航行快要結束時,有一天晚上,她注視著他黑暗中的側影時,她覺得有一種無意識的想靠近他的生理渴望。那時世界上一切該發生的都自然地發生了,他們在他的卧室中度過了餘下的半夜,胳膊緊緊摟抱在一起。她比以前時候都想要他,而他呢。只要有她的一個手勢和嘆息就須會到了,他一直在等,多年來第一次,她為他帶給她而她又無法抗拒的強大的誘惑力而無限痛苦,拋開了桑的愛給她帶來的痛楚,她就象個新生嬰兒一樣毫無抵抗力。那天晚上,她拚命抵制她體內的顫動,告訴自己她不會是阿米杜唯一的女人。
當莎倫遇到瓊·奎爾時,她正由荷納利大街向凡都姆公園轉彎,打算回她的辦公室去。「瓊·奎爾,你好!」莎倫喊道,這麼多年以後再次碰到她確實令她感到激動、高興。
「哦,我親愛的莎倫——你看上去多美啊。」瓊·奎爾驚叫道,萬分高興,「親愛的女孩你怎麼樣。」
「你來巴黎幹什麼呢?」熱情擁抱之後,莎倫問。
「我來換換新鮮的空氣,買一點東西。我住在利茲,現在事實上我正在回家途中。
「太好了——我能和你一起走了。我回辦公室,離這兒不遠。我趁午休時間出來買些書。」
「我說,你看上去很不安,」瓊·奎爾說,看了看莎倫的恍惚沮喪神態,「我還沒機會祝賀你在伽倫特取得的巨大成功呢!我為你驕傲。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好多次我想提筆給你寫信——」她突然窘迫地打住,這些話對她們的友誼不利。
「瓊·奎爾,太謝謝你了。我想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對我的恩情。」
當她們走過兩邊林立著服裝店的有拱頂的街道時,莎倫暗暗地想,雖然瓊·奎爾已漸漸變老,而且手指頭也發胖了,但在那條火紅的系帶子的編織披肩的襯托下,她仍顯得和以前一樣眩目。她輕巧地快步向前走著,穿了一雙纖細的無帶低跟女鞋,頭髮還象以前那樣盤成泡沫狀的小捲髮,並飾了好些小金屬亮片,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走到一個該分手的轉彎處時,他們之間忽然有種奇異的沉默。瓊·奎爾覺得她應該主動打破這種沉默,於是熱心地說:「你能來旅館喝杯茶或別的嗎?也許可以吃午飯,當然,如果你有空的話,我們之間有那麼多話需要好好聊聊。」
莎倫猶豫一會兒但是當她看到瓊·奎爾臉上期盼的神色時,所有過去回憶都涌了出來。無論瓊·奎爾曾做了些什麼,她都不是出於惡意的,而巨,最主要的是這些事都已過去了。
「我想,最好的是,今晚你幹嘛不上我那兒吃晚飯呢?就我們兩個?」莎倫建議她。
「妙極了——我很樂意。我已和另一人有約了,但是我不管這麼多了。」她高興地說。
「這是我的名片,現在我住在路易斯大街。11點左右來,行么?」
「太棒了,親愛的,等我以後告訴你有關愛麗娜的事。你決不會相信的。她和一個比她年輕二十多歲的巴里尼西王子結了婚,她和他一起住在一座有名的沙漠島上。他們是為了對方而存在的。
莎倫發出一陣大笑,「我實在是想念你,瓊·奎爾。」她說著吻了吻她的臉頰。
多麼可愛的抱怨啊!她一邊輕快地向前走,一邊給了莎倫一個飛吻,「晚上見。」
當莎倫回到辦公室后,頗有興趣地想起了桑。在羅斯瑪麗之死這個悲劇發生后,她居然一點兒也沒想到他。他怎麼樣了?她想到。她是不是真的想知道?
那天晚上,當芬納帶著帕瑞特進來道晚安時,她和瓊·奎爾正在客廳喝茶。帕瑞特已經四歲了,他臉上那種表情常使街上的人們停下來,對他那雙又黑又大,閃爍明亮的眼睛大加評論。
「過來,親愛的,不要害羞。」她說,伸出了手,「我希望你認識一個從倫敦來的我親愛的老朋友。瓊·奎爾,這是我的兒子——帕瑞特。」她驕傲地說。
當瓊·奎爾來吻著帕瑞特的臉頰時,她控制不住臉上驚奇好笑的表情。莎倫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
「多麼可愛的孩子啊!那雙眼睛——他們那鈕扣一樣閃閃發亮。看看他又濃又黑的頭髮,」她叫道,又吻了吻帕瑞特的臉,「莎倫,他真是你的傑作。」她看看兒子,再看看母親,突然驚奇得不得了。有沒有可能帕瑞特是桑的兒子,在那個五月的吉爾斯頓欄之後?羅斯瑪麗一直小心翼翼地使自己傾向於公眾的一方,瓊·奎爾最後一次看到她是在好久以前她動身去愛爾蘭時。
當勞納領著帕瑞特去睡覺時,莎倫向後靠了靠,仔細觀察著瓊·奎爾,好象想讀出她的思想。她覺得沒有隱藏事實的必要了,她有種向瓊·奎爾傾訴一切的衝動,因為她曾在整個事件中扮演了一個戲劇般的角色,最後導致了現在的樣子。
「你猜對了——他看上去不象他父親,是不是?桑那麼英俊,而帕瑞特隨我……」
「這麼說,我猜對了。」瓊·奎爾說,幾乎驚呆了。
「那麼,我覺得我還應該告訴你,瓊·奎爾,」莎倫說,「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從那時起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你還記得有一次你飛到巴黎看望我,和我商量桑的事嗎?那時我就懷孕了——就是這個孩子
然後她開始講述這個她一直隱藏了好長一段時間的事。從最初開始起,在科瓦勒的時候。
那天深夜,瓊·奎爾從她在利茲的家裡向倫敦掛了個長途。當她聽到長途電話鈴響起來時,她清清楚楚地感到就象以前一樣又介入了莎倫和桑的生活中去了,而以前她一直覺得那是她份內的事。現在,或許她能夠補救一點。
「桑嗎?謝天謝地,我總算在你動身去克爾加材前找到了你。我希望你有準備接受一個新的消息——好消息啊——那將會令你大吃一驚的。」
在第二天晚上七點,門鈴響了起來,芬納去開門。
「是誰?」莎倫一邊走進客廳一邊問。她穿了一件絲質的黑色睡衣,帶了圈鑽石項鏈,對著鏡子梳理頭髮,她從鏡子里反看,想著可能是阿米社從紐約回來了,比預期的早。
「桑!」當她從鏡子中看到他的影子時,驚叫起來,覺得有些暈眩。
他停在門檻邊,被從她身上所發出的迷人香味所陶醉,止住了腳步。在飛往巴黎的途中,他記憶中的莎倫一直是他在塞倫所熟悉的那個樣子:穿著牛仔褲,T恤,披著瀑布般的頭髮;但是現在,看到她穿著那麼華貴的睡衣,帶著耀目的珠寶,他有點畏懼了。她看上去那麼遙不可及,看來他回到她身邊是不太可能了。
「莎倫,你看上去非常可愛,非常優美。」他喃喃地說。
「你怎麼會來這兒?」她軟弱地問。
「你當然該知道。瓊·奎爾昨天打電話給我,告訴了我一切事情。親愛的莎倫,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他請求地問道。他的聲音因激情而粗暴起來,「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你和我?」
她覺得血湧上了她的臉,「桑,相信我,我並不是泄密給瓊·奎爾,然後讓你趕到這兒來的。無論怎樣,現在要解釋都已太晚了。」她悲傷地說著,急切地想使她的話具有說服力。過去的經歷使她認識到桑其實很脆弱,不值得她為他奉獻一切。但一看到這個她曾經那麼深深愛過的男人,滿臉風霜,憔悴不堪,她又覺得很虛弱。她跌坐在壁爐旁的一把椅子上,兩個人互相一言不發地獃獃地對視了好一會兒。
「莎倫——請,我能看看帕瑞特嗎?」桑猶猶豫豫地問。
這個場面她已經幻想了好多遍,幻想著她的兒子見到父親時的激動情景。她在塞倫時曾經常描繪起一付美麗的畫面:她和兒子坐在門口,等著桑爬上山來。這是個愚蠢,浪漫的戲劇場面。好象是直接從小說中搬出來,安放在法國南部的盛夏之中的一個故事,有花,有蟬鳴,還有蔚藍的天空。她曾經多麼傻啊,多麼可憐的夢中人。但現在事情並不會有多大的不同,尤其是當她和桑面對面時,一種陌生的隔閡存在於他們之間,而以前的傷口也並未完全癒合。莎倫覺得很是沮喪,厭煩眼前的一切。當她看到他眼中的痛苦神情,他嘴角的緊張神情時,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權來懷疑他,哪怕是一分鐘之久,看著桑痛苦緊張的神情,以及尋找從未見面的兒子的渴望表情,她懷疑幾年前她的決定是否錯了。
「我去把他帶來。」她低聲說,她的睡衣隨著走動而沙沙作響。
不一會兒她帶著帕瑞特出來了。他穿著睡衣,頭髮零亂,使勁擦著睡意朦朧的眼睛。
「帕瑞特,我希望你認識一下桑。」
「我很樂意。」他一邊疑惑地瞥了他媽媽一眼,一邊猶豫地向桑伸出手去。
「親愛的,你可以說英語。」她輕柔地對帕瑞特說。
「晦,帕瑞特。」桑一邊說,一邊彎下腰。他的眼睛滿含感情,似乎激動得不知說什麼好。
帕瑞特禮貌地抽回了手,覺得有一種陌生的感覺。他媽媽臉上有種他從未見過的表情,他不太理解這表情,也無法理解這個男人所流露出來的家人般的親近。
「現在和桑吻一下,道個晚安。」她低聲說道,「然後再去睡覺,或許你明天早晨還能見到他。」
帕瑞特聽話地把兩面臉頰轉向桑,接受他的親吻。桑輕柔地吻著他,他知道他必須控制自己的感情,直到帕瑞特真正喜歡上他。
莎倫把他送回床上后,回到客廳,關上她身後的兩重門。她靠在門上,雙手緊緊握住門柄。她努力使自己集中精神,但是最終失敗了。她無助地笑了起來,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
桑站在那兒,雙手不自在地插在口袋衛,幾乎不知身處何地了。
「他是個好男孩,那麼有禮貌,那麼漂亮。」他說。
「今晚他有點害羞,通常他是非常友好的。孩子們總是很敏感的,是不是?他們好象能看穿大人的偽裝。」
「是的,他們能。」
「莎弗倫怎樣了?她有沒有從羅斯瑪麗的死中恢復過來?」
「還沒完全恢復,而且我想她不可能完全恢復的,但她試著去做,瑪麗的去世令我們親近了好多。」
「她是個多麼可愛的女孩啊!我一直很喜歡她——」莎倫突然停住了。當他們一把彼此當成陌生人時,談話就特別乏味,無話可說。
「我不想再打擾你多久了,看來你正想換好衣服出去,我在一個不適合的時間來了。」讓他從倫敦趕到這兒來的強烈激情使他處於一種陌生的遊離狀態,他的將來似乎掌握在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里。
「現在我不會出去。如果你喜歡,請再呆一會兒。」
「莎倫,」桑說,「也許我來這兒太衝動了,也許我應該先打電話來。但當我一聽到這兒的消息后,我便想趕來,你是不是不希望我來?」
「我不知道我現在該怎麼回答,這是實話。哦,不。你來了,我並不生氣。」
她想起了瓊·奎爾,不知道她是否下意識地把帕瑞特的消息告訴了桑,因為她一直希望他們能和好。想到他曾經因春天的那個下流新聞而馬上責罵她,而現在又如此相信她的話,她覺得有種受傷的感覺。
「也許你自己想來杯飲料。我自己也想要。」她說。
「是的,我很樂意。一杯白蘭地就行了,要是你有的話。」
他熱切地注視著她拿起一個水晶酒瓶。她的黑色睡衣在燈光的照射下把她的奶油色皮膚襯得如金子一般。
他們通過壁爐默默相對。當她遞給他一杯酒時,他抓住了她的手,「莎倫,我有那麼多的話要講,那麼多。」
如果她避免了這次談話的話,她知道什麼將會發生,桑將永遠從她的生活中消失。是的,她知道。看來是該由她來決定他們的將來了。十幾年前自然地發生在他們之間的一切已經變得複雜了,而且他們還有了個兒子。他們曾幻想、渴望的、簡樸平常的生活已變得複雜,混亂,就象一所房子好多年來一直修補,以至於最後無一是處了。她突然覺得他們應該感謝帕瑞特給他們一次重新戀愛的機會。她有一種無法抗拒的衝動,想把她一切呈現在他的面前,包括她赤裸裸的熱切的感情,她覺得虛假的驕傲正是多年來給他們帶來麻煩的原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說:「桑,請過來坐下。我想從最初的地方講起。」
當她敞開她一直封閉的思想時,覺得她一下子從過去的重負下解脫出來了。由於對真實和坦率的一種嶄新的渴望,她敞開了她隱藏了許多年過去。她告訴桑在巴黎的情況,當時她幾乎快死了。阿米杜是怎樣挽救了她,並且在她整個懷孕期間始終保護著她。他幫助她,使她有機會管理伽倫特。決定了什麼都不保留,她告訴他阿米杜長久以來對她的無法解釋的肉體吸引力,就是現在她也承認,畢竟那確實發生了。對這個她欠了那麼多的男人,她始終保留了一份喜歡。
「你愛上他了嗎?」當她講完后,桑靜靜地問。
「沒有,但曾經有過,當時我比現在年青。經過好多年,我終於明白,儘管我和他在許多方面是對立的,我們仍是好朋友。阿米杜不具有那種我想要的長久的愛——除了我以外,他生活中有大多的女人。」她停了一下又說,「你呢?你生活中有其他女人嗎?今年夏天,我聽到羅斯瑪麗的事後,給你打了電話,有一個女的接了電話。我想她不僅僅是個一般的朋友,所以我覺得你可能是陷進去了而沒有回電話。」
桑的眼睛蕩漾了一樣,然後回答「是的,有一個人。那是瑪麗死後而你和我一切都已經結束以後開始的。我們並不是有意的,一切都自然而然地發生了。我欠她很多,她多情,善良熱心。但當我聽到瓊·奎爾的話時,我就打電話告訴她一切該結束了。她很傷心,等我回去后我會向她解釋一切的。她已經結婚,有一個孩子,我想這樣做是最好的結局了。但是莎倫——不要對我有任何顧忌,請不要。那些我都不管了,其實,我只是想說如果你要我,我一直在這兒。」
莎倫沉默了一會兒,望著爐火發獃。後來她說,「你知道,我經常後悔我去年五月來了英國。我打破了我們口頭上的不走出塞倫的約定,而現在都發生了什麼啊,反過來說,如果我沒有,你和我將仍在同一條船上漂流。那個山村裡的氣氛就象毒藥一般,讓我們都變得冷漠。事實上,我們已經習慣了周圍的環境。以後仍得這樣」
「天知道你竟會這樣想,但我必須讓你相信。事情的巨大變化和悲慘結局時常令我痛苦不堪,莎倫。但是請相信我,我曾試過離開瑪麗,任何方法都試過。在吉爾斯頓事件爆發前,我是從未有過地想離開她。那件事把我的整個生活都擊碎了,你不能想象對我來說那有多殘酷。但當我看到你,帕瑞特和本格拉在一起的照片時,我還能想些什麼?難道你現在不覺得你把我的兒子藏了四年不讓我見,有點太不可思議了嗎?」
她堅定地對上了他的眼光。「我現在知道這是我一生中干過的最糟糕的事。但是,桑,從那時起,生活對我來說就不一樣了。我並不想利用孩子來勒索你。難道你看不出來,我希望你來找我是出於愛而非內疚或義務?」她嘆息道,「我對自己一點信心都沒有。」
「你是對我沒信心,對我的愛沒有信心。」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抓住她的手,把她拉近,「莎倫,也許這太早了點,但我就是為這而來的。我從沒需要其他東西象現在希望你我能重新抓住逝去的幸福那般熱切。為了我們和帕瑞特的利益,我們還是有機會的。經歷了那麼多的苦難后,我們之間應該牢固到沒有任何東西能分開和破壞,而我們也不能輕易把它扔掉了。只要你願意,我希望我們能結婚,越早越好。說你要和我一起回克里格林,現在,這個周末。」
「哦,桑,我比要任何東西都想要重新開始,」她低聲說,讓他擁著她,「但這實在不容易,你一定得耐心等待,這需要很長時間。」
他緊緊摟住她,「莎倫,親愛的,我真高興,太高興了。從現在起。我將試著不再讓你從我生活中走出去。還有帕瑞特——你給了我一個多美妙的禮物啊!他還很小,我們有機會一切重來。」
她對他笑了笑,「當他走進屋裡時,你看到他臉上的表情了么?他不知該怎樣才能了解你。」
「他與你以前想象的一模一樣。我不能想象你一個人是怎樣把他帶大的,你一定吃了好多苦。」
「桑,讓我們現在起誓,不要再防備彼此了,要永遠象今天晚上一樣忠誠。」看來她開始用新的眼光來看桑了,看得更清楚:她不再象以前一樣盲目崇拜他,但她並不想這樣。「答應我,你將再也不會把我當成神般供養起來,從現在起,我想自己養活自己。」
他捧起她的臉,彎下腰去吻她。他取笑道:「你現在在要求一件不可能的事。」
當凱麗睜開她的眼睛,環視了一下這個陰暗的睡房時,她用了好久時間去想這是什麼地方。最後她想起來她是在家裡。她在深夜上床睡覺時,吃了兩粒安眠藥,她不能忍受又一段時間的失眠了。現在,當她清醒過來時,她想忘掉的一切都重新回到她眼前。當她回憶起桑昨天打來的電話時,她覺得有一種控制不住的噁心與痙攣的感覺。他用歉疚而快速的語氣告訴她,他們之間的一切都已結束了。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會有多可怕,凱麗,但現在沒時間解釋……凱麗?你在聽嗎?等我回來后我們會進行一次長談,我會告訴你一切我原該告訴你的事。我知道在你為我付出了那麼多以後這麼待你是卑鄙的,但這是最好的辦法了。如果你不是為了我,馬克不會離開你,我希望你們的關係能很快恢復……」
拋開她的自尊,她不顧羞恥地肯求他,「不,不,你不要這樣對我,請不要!」她象一隻受傷的動物一樣哀嚎著。
「凱麗,請試著接受它。我馬上就得走了。我講得太多了,我的飛機已經來了。」
他語言中的無奈成份對她來說毫無用處,她想對著他尖叫,哭喊抽泣,但她現在所能做的只是無力地,痛苦地聽著,就象他急急的話語已粉碎了她的整個世界一般。
「凱麗,還有一件事。我知道,這會讓你非常痛苦失望的,但我必須請求按照我們計劃的一樣不要再來克里格林了。等以後我告訴你一些事就能明白了。請原諒我,但我確實是得走了。」
經過二十四個小時后,凱麗仍不能確信他們之間美妙的關係會象她與馬克的婚姻結束一樣突然結束了。當六月底她丈夫宣布說他將離開她時,她冷靜地接受了這一消息。
「馬克,你會找到比我更好的,好得多的。」當時她說,當馬克承認說他和秘書貝妮有了關係時,她曾真心祝福他能過得愉快。
他從這兒搬出去時,凱麗有一種解脫的感覺。與一個她不能回報予他的愛的男人生活在一起令她覺得內疚,不安。
與桑越接近,凱麗與他在一起呆的時間就越長。他們能那麼快地達到用心交流而不發一言的,快樂的親密程度曾讓凱麗驚奇不已。經過了錯誤的婚姻,他們體會到能享受不受外界干擾的簡樸、悠閑的生活是多麼愜意。與他們輕鬆安寧的生活相輔相成的是,他們每一次手指的接觸和每一個對視都能喚起他們的身體本能。不一會兒,他們便會上床,野蠻又溫柔地做愛。對凱麗來說,做愛僅僅是愛情的一小部分。他們每次都能達到同一高潮,這是多麼令人激動啊。凱麗的幽默性格減弱了桑的過於嚴肅,她美國式的坦率和他英國式的保守正好互補。桑對她的毫不掩飾的強烈需求引發了她體內的一直隱伏著的巨大火山。桑的自信和牢固不動的社會地位給她一種安定感。她不必要再向上爬了。不用吹捧和偽裝,她就已經達到了,她已經停棲在她所夢想的港灣里了。但這是愛,並非僅僅是財富和地位,這些東西以前曾是她的目標。這應是命運的安排。隨著時間的流逝,桑對於羅斯瑪麗之死的歉疚之感已漸漸淡化,他又開始充滿生活情趣了。凱麗對自己那麼自信,對她在桑生活中的地位那麼確信,她設法讓自己忘掉在六月曾接到的莎倫讓人害怕的電話。最終,當桑準備在今年的克里格林的獵人舞會上邀請她和他一起度過第一個周末時,凱麗知道社會對於他倆關係的承認表明桑不再懷疑他們是否該生活在一起了。他開始準備回報她的愛。整個夏天,他都在考慮以前羅斯瑪麗在春天計劃的在城堡里舉行的化裝舞會該不該舉辦下去。但是在凱麗的建議下,他決定舉辦,她認為這次舞會將使桑重新贏回他的一些好朋友,並且抹去曾加在他身上的污穢評論。
她蜷縮在床上,覺得心隱隱作疼。上個月中預料的幾種可能性中最可怕的一種終於發生了。回想起他的聲音,她反覆著他說過的每一個字,想找出一點頭序。這怎麼會發生在這個特別的時候?當她一段段回憶過去時,她感覺到越來越明顯的難受與痛苦。桑的突然變心只有一個解釋——莎倫,應該是她。她或許已經重新走入了桑的生活,重新施展她過去曾使桑如痴如醉的魅力。她又想到了那個電話,那個她能確信是莎倫的聲音。經過了相當長的一斷時間后,她最終又回到了他身邊,重新獲得做未來的女伯爵的地位。莎倫這個女巫曾經創造了一起醜聞,現在她無疑想讓桑相信那個實際上是阿米杜的兒子的黑黑的小傢伙是他的兒子。
失望的淚水充滿了凱麗的眼睛,她直到現在才真正理解一個男孩能控制一個男人這一俗語。承認自己的骨肉這個想法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是十分有誘惑力的,凱麗從她的親身經歷中體會到這一點。甚至象林頓這樣強壯的男人知道他有了一個親骨肉以後,也願意聽從自己的支使。當林頓聽說了她與馬克婚姻破裂以後,仍提供了她經濟支持,就因為他是小林頓的父親。
問題是,她怎樣才能戰勝一個有著孩子的女人?這簡直是不可能的。「可是我不會放棄,我不會。」她堅定地喃喃自語。
不一會兒,凱麗從床上坐起來,災難漸漸轉化為她以往所具有的毅力和決心。扔下睡衣,她趕緊下樓找一本指導書,這本書,她這個周末要帶到愛爾蘭,它是她行事的準則。明天她得按計劃離開這兒去愛爾蘭和桑一起生活在克里格林。所有的一切都準備好了,她不想改動。馬克將要來帶走小林頓,所以她這個周末有空,而她——凱麗,將要去愛爾蘭。
凱麗衝上樓,推開窗戶,感覺到了灰濛濛的倫敦早晨的陽光。她緊張地坐在電話機旁,撥通了多利山村的天鵝醉漿草旅店,就在克里格林附近。如果她不能住在城堡里她會住在一個旅店裡。她會把桑贏回來的,她會讓他驚奇地發現他愛的是她。當她想好什麼東西該屬於她以後,她精神恍惚起來,她有種衝動想游過愛爾蘭海到愛爾蘭的西南部去,在利梅力克附近有和她同名的凱麗大草地。
在桑到巴黎的第二天,他和莎倫雙雙回到克里格林。當他們向城堡駛去時,莎倫對多年的夢想突然變成現實有一種意料之外的恐懼的預感。感覺到她的不安,桑靠近她,抓住她的手以減除她的恐懼。
一路上,她被愛爾蘭的迷人風景所吸引,為她的奇異美麗所陶醉。這是一個充滿矛盾的地方,喬治時代房子兩邊林立著好多工廠,而長滿野生樹木的鄉間全是些貧困得不可想象的小農場。她看到一個漂亮的鍋匠趕著一輛驢車,車上滿是黑眼睛,光腳板的孩子,他們好象是屬於另一個世紀的。人們漂亮的臉龐,充滿了艱辛和幽默,令她記憶深刻。她悲傷地回想起布萊德地區克里特人們的特殊魅力。
他們向正西駛去,穿過了翠綠的村莊。這些村莊掩映在淡紫色的遠山中,山中細雨蒙蒙。他們從一座被雨洗白的茅草屋邊經過,煙從煙囪中緩緩升起,在屋頂上瀰漫開來,然後走過一座白橋,黃褐色的水從橋洞里噴濺而過,流到了克里格林周圍的廣闊土地上。當他們快接近城堡入口時,桑減慢了車速。
「親愛的,現在我們快要到家了。」
「我知道——我愛多疑真是一種痛苦。」她笑了笑。
終於,她看到了克里格林城堡,她多年來一直魂牽夢繫的地方。
透過車窗,透過濛濛細雨,她盯著那個黑黑的長方形物體。他們從兩條巨大的石龍中穿過,來到了鋪滿細沙的前院。
「有些塔保留了古代十六世紀的風格,但中間的那些是在19世紀早期被大火毀掉后重建的。」桑向她介紹著。
他們走出了小汽車,莎倫停下來,想好好看看這個在天空下顯得黑乎乎的巨大建築。一塊塊岩石被青苔和藤蔓侵蝕腐化了。她看了看建築在綠色斜坡上的壁壘,這使她想起了中世紀當時山上的人能有利地向企圖爬上山的陌生人射箭。
一個胖胖的,頭髮灰白,雙頰紅潤的愛爾蘭婦女已出來迎接他們。
「莎倫,這是我的管家,弗萊赫提夫人。」
「歡迎到克里格林來。我希望你能愉快地和我們一起度過美好的時光,我相信會的。」只瞥了一眼,她便把莎倫的樣子看得清清楚楚了,認定她會是新的女伯爵。「我們想這樣的天氣可能會延誤你們的行程。剛剛一個多月沒下雨。」她高興地說,「但是下雨能滋潤土地和皮膚,你們想在客廳里喝杯茶嗎?先生和夫人?最好靠著壁爐。」
「親愛的,你想先幹什麼?看一看城堡還是先喝茶?」
「哦,讓我們先看看城堡,我簡直追不及待了。」
桑把莎倫帶進了輝煌的大廳,燈光把大窗昏暗的方形影子投在地板下。
「來看看這棵家傳樹。」他說著,用手圍住她的肩。
莎倫盯著那棵大樹,樹已被裁修得小巧玲瓏。象徵著克里格林家族的已故的女伯爵們,樹的枝椏幾乎回伸到了伊麗莎白一世的時代。
「看樹的頂端,看到俄法萊思的字樣了嗎?瑪麗·俄法萊思在1635年嫁給了塞得里克,第二個女伯爵的哥哥。在十七世紀,俄法萊思又被改成范林。所以你看,我們可能是遠親。」
「有可能。」她一邊笑著說,一邊觀察著懸挂的帷幕,「這多好笑啊。」
「你來到這兒,就一定要騎馬去看看莎倫城堡的遺址,離這兒約一英里。你的祖先們曾生活在那兒。」
他們回到大客廳中,欣賞著栩栩如生的肖像畫。莎倫的注意力被畫中的一個年輕男子吸引住了。那個男人魔鬼般迷人的笑和強壯的體魄使她想起了桑。這張畫畫於十九世紀二十年代,那個畫家就是在這壁爐旁完成這幅傑作的。
「那是我父親,」桑看到莎倫注視著那張畫,就介紹著,「這是在很久以前他碰到我母親時畫的,我母親的肖像在那兒,沙發上方。」
莎倫走過褪色的波斯地毯,看著他媽媽的畫像。這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但是蒼白傷感,有夢幻般的眼睛和淺褐色的頭髮。
「你倆有點相像,我想是你們的眼睛。」
「這個屋子還得好好裝修,一些椅套和窗帘還沒有安上。他們完全配得上這些保存了一百五十多年的錦緞飾品。」
莎倫四周環視了一下,有點不敢相信。這些古老而精緻的畫像四周用絲緞圍住,整個房間裝飾得高雅華麗。所有的桌子和大木箱都放滿了各個年代的伯爵們收藏的紀念品——從攝政時期的鐘到維多利亞時代的瓷器都有。她停下來觀察陳列在櫥柜上的一個鼻煙盒和一些畫在塗了瓷的象牙上的兒童微型畫像。
「這是我祖父在印度打獵老虎時,一位印度國王送給他時。」當桑看到莎倫在研究一把柄上飾滿珠寶的匕首時,便向她介紹說,「你覺得這個客廳怎麼樣?」
「太可愛了,桑,這麼古典,很有歷史意義。我能想象在一個寒冷的夜晚,拉下窗帘,坐在壁爐旁會是什麼樣的感受。」她一邊說,一邊抓住他的胳膊,努力想象著一個月以後帕瑞特和他們呆在一起的畫面。
當他們走進擺滿書的圖書館時,他說,「據說這個房間鬧鬼,一個克里格林家族的人在十八世紀曾因負債而在這裡自殺了。
「還有其它的鬼魂嗎?」當他們步入長長的畫廊時,她問道。
「事實上還有,來看一看。」他帶她走向一畝高高的被雨濺濕的窗戶,這兒能看到城堡另一側的花園。一塊修剪得很嚴整的棒球場被一條寬闊的小徑分成兩半,小徑兩邊種著筆直的紫杉,一直延伸到了湖邊。
「你可能會在仲夏夜晚聽到絲質睡衣掃過小石子路的沙沙聲,在無風的晚上還能聽到手風琴的聲音。」
「知道嗎?這是我最喜歡一間屋子。」他說著,向四周看看。這長長的畫廊里有種輕浮而浪漫的氣息,是城堡中其它富麗堂皇的房間所沒有的。窗戶上都掛滿了蠟染的絲質窗帘,似乎把愛爾蘭灰濛濛的陽光變得甜密而輕柔了。
「看起來有點亂吧?他們已經在著手準備禮拜天的舞會了。」
一聽到舞會的事,莎倫把臉埋進他的胳膊中呆了一會兒。一想到她不久便得碰見那麼多人,她感到緊張,但當她意識到她和桑在一起對桑來說意味著什麼時,她最終同意來克里格林堡了。所有星期天要來的客人都認識羅斯瑪麗,莎倫會被認為是個侵入者。
「樂隊將呆在那兒,平台上。」桑比劃著說:「當年維多利亞女王來觀看凱拉尼湖的時候,這個房子榮幸地為女王開了一個舞會。事實上開晚會前一個小時,工人們仍在油漆著天花板。這個故事後來流傳下去了。
「我希望禮拜天我們不會出醜。」她說著,他們都大笑起來。
桑抓住她的手,在屋裡跳了一會兒華爾茲,然後停下來輕柔地吻她。「來,我們去喝些茶。告訴我,克里格林和你想象中一樣嗎?」
她覺得他很為他的財產而自豪,這個房子正好襯他伯爵的身份。「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好得多。桑,說實話,我並不打算在這兒呆太長時間。」
「但是你喜歡嗎?」他堅持問道。
「當然喜歡。誰會不喜歡?但事實上,在我印象中它始終是把我們分開的象徵。」
「我知道了,但是從現在起,一切都會變得不同了。克里格林將是我們共同的家:你,我,帕瑞特和莎佛倫,還有一些其他的家族中人。」
他們從來沒提及過再要小孩的事,但現在,意識到他們之間彼此互相毫不保密的情形,這件事就顯得重要起來。
「你還想要孩子嗎?」她問道。
「越多越好,就象帕瑞特一樣有亮眼睛的漂亮孩子。」他低聲說著,吻了吻她。
他們在樓上起居室的壁爐邊上喝茶。這裡有一個前邊有些損壞的大書架,上面擺滿了用羽毛做書籤的書,牆上還掛了好些愛爾蘭有名房子的古舊照片——從克爾達郡的城堡到華特佛的貝倫特利的房子和西邊的牛仔城堡——所有的名字都是莎倫所熟悉的。
「也許在天黑前你樂意去花園中散一會兒步。」
「太好了,為什麼不呢?雨已經停了。」
「我想停了吧。」他說著,走到窗戶前向外看著。
他注視著窗外,莎倫看著他映在窗玻璃上的側影。那天凌晨在她家裡談完話后,他們覺得非常疲憊,一直在床上並排躺到天明,什麼也沒做。如果經過這麼多年以後他們再做愛會是種什麼感覺?她想著,對前景很是惶恐。一到克里格林堡,莎倫就後悔他們做了個魯莽的決定,不應該來的,而是應該等待機會直接去塞倫的。她覺得她又在重蹈覆轍。在倫敦和克里格林,他們得現實地生活,不象塞倫那樣。
後來,他們踩著小石子路向湖邊走去,談論著桑改修克里格林堡的計劃,打算擴大城堡周圍的土地。
「這麼說,你大部分時間得呆在這兒了——我是指我們,親愛的?」她自己糾正道。
「估計會是這樣,你是否覺得那樣的話大可怕了?」
「那簡直是受罪。」當他們走進湖邊時,她帶著恐懼說。這條路一直通向了一個有梯田狀台階的平台。在平台前面,有兩隻長了翅膀的石馬,正對著水中的一個塑像吼叫著。
莎倫靠著欄杆想了一會兒,又仔細觀察著菊樹、榆樹和柳樹掉落在黑色的水中的葉子。她還沒真正想過她該怎樣調整自己的生活來適應桑的生活,這個問題她其實已經考慮了好多年了。她讓芬納給阿米杜送了一封信,想結束以前的一切,告訴他她將與桑結婚。當她和桑注視著湖水時,她又想起在萊斯托勒利斯的那個秋天。那時她告訴阿米杜,她和桑總有一天會破鏡重圓的。而現在確實是這樣,她從未想過告訴阿米杜這個消息會這麼困難,她甚至後悔那封信的語氣大樂觀了。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她毫無反顧地告別了過去的生活。她不知道那封信是否寫得太樂觀了,但現在一切已為時太晚了,她無法改變這一切。
當他們手拉手地走回城堡時,她忽然有種家的強烈感覺這是克里格林家族的地方,而有一天他的兒子會成為其中一員。
那天晚上,他們在玫瑰色的餐廳里吃了晚飯,閃爍的燈光照射在亞麻桌布和英國斯波德瓷器古董上。他倆坐在大桌子的頂端,桑穿了件煙灰色茄克,莎倫穿了件長長的珊瑚色的開司米晚裝。她看了看這張長長的空蕩蕩的桌子,這桌子明天得用來放舞會所需的酒菜。克里格林的每一樣東西都過於巨大。這是個需要笑聲、孩子和朋友的地方。
「你在想什麼?」他親切地問,幫她把杯子倒滿。
「我只是在想克里格林和塞倫是多麼不一樣啊!看到你那樣打扮我覺得有種陌生的感覺:我想象中的一直是我們兩個人在廚房的小桌子上吃飯,就我們兩個。」
「知道嗎?我剛到巴黎的那一夜看到你時也有你現在這樣的感覺。看起來象好多年前一樣。我簡直被你的照人光彩所震懾的說不出話來了。我一直很傻,我以為我會找到一個穿牛仔褲,圍著一條舊圍裙的女孩——過去我所熟悉的那個。」
「她仍是她。那時她剛好準備去度假。」莎倫低聲喃喃著,桑吻著她的手。
「莎倫,我一直在想,讓我們在明天的酒會上宣布訂婚的消息。我的一些老朋友會來,我想這正是我把你介紹給眾人的時候。我想讓所有的人知道我們的事,讓自五月份起一直存在的流言蜚語從此銷聲匿跡。另外,這件事定下越早對帕瑞特越有利。」
「哦,桑,你不覺得明天有點太早了嗎?」她惴惴不安地說。桑說的是她多年來一直想聽的話,但真聽到了,她又覺得難以接受,「我們甚至沒機會好好了解一下彼此。」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我知道我自己。」他溫柔地說,「莎倫,你看上去很不安。親愛的,請不要這樣。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以前報紙上的那些誹謗的話,是不是?但人們很容易淡忘,相信我。他們會喜歡你的,就象弗萊赫蒂夫人和其他僕人一樣。他們已經開始尊敬你了。」
「我想弗萊赫蒂夫人無論在哪兒都能抓住你。」她諷刺地反駁道。
「這個雙關語太可惡了。但無論怎樣,我還是愛你。」桑說著吻了她一下。
他們大笑著從桌子邊站起來。手挽手地走出餐廳,向桑卧室旁邊的那一間屋子走去。莎倫對這個卧室已很熟悉了。他一關上門,便把她摟在懷裡,熱切而渴求地吻著她,這一切激起了他們身體深處的火焰。他們擁抱在一起時,她感到他在解開她的扣子。莎倫脫去衣服,一種混亂迷茫的感覺吞沒了她,撲滅了好久以來一直潛伏在她內心深處的激情。桑正躺在那張四面掛著畫的大床上等她,她鑽進涼涼的被窩裡,躺在他身邊。十八個多月以來,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桑光滑的身體貼著她的感覺。當他們親吻時,莎倫發現她自己在尋找一種相互的激情和愛慕,它曾使他們以前的做愛那麼完美、銷魂,她帶著冷淡的激情慢慢地迎合著他,再一次被過去那痛苦的記憶所吞沒,她感到有一種陌生的害羞感。當他的手熱切地撫摸著她的身體時,她感到的不是激情而是失望,她痛苦地意識到他們所有的希望在這一瞬間全破滅了。
當一切結束時,莎倫清醒地躺著。沉思著,桑枕著她的胳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激情都到哪兒去了?她自問著,與他們在塞倫曾經享受過的那種極度快樂的愛的感覺相比,這只是一次毫無激情的過程而已。誰也不知道再次戀愛是不是得用很長的時間,或者感情一旦破裂,就不會再癒合。當她迷迷糊糊之際,莎倫想起了阿米杜。他現在已經回到巴黎,該看到她的信了吧。她嘆息著,慢慢靠近了桑,輕輕地用手梳著她的頭髮。
感到莎倫的輕微動作,桑假裝睡著,害怕她會和他講話。在巴黎時,她就一直想檢查分析迫使他們分手的原因。現在他知道他不可能回答她。他獃獃地在黑暗中瞪著雙眼,感受到這就象他爬上了一座山,原想看到極美的風景但只發現了一片霧氣蒙蒙的綠地而已。這不是他把莎倫帶回家時所想象的情景。原來存在於他們之間的激情已消褪,一片空白了,不再有他們那個春天在塞倫曾經感受過的那種魅力。他們的做愛毫無激情,沒有感覺。他相信莎倫也已感到這一點。他們的做愛已只是一種形式了。這一切讓桑非常困惑。他一直希望能重新找回原來的一切,但他沒能夠。令他吃驚的是,他發現他在和莎倫做愛時一直在想著凱麗。凱麗在他懷中滿足地顫動的樣子不知不覺地浮現在他眼前。他用力推開她,但她又返回來。這美妙的象花一樣的回憶令他現在感到一切都索然無味。他儘力使自己不要被幻想所迷惑。現在他在家中,身邊躺著莎倫——他兒子的母親,他十多年來一直夢寐以求的人。但他知道自己並不快樂。怎麼辦?而這一切都需要時間。他只好聽從命運的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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