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單行線
有人說愛情是一條雙行道,可過去兩年裡我走的卻是一條泥濘的單行道。我決定放棄拉賽爾,這個卑鄙下流的騙子,我終於明白他是不會跟我結婚的。
當我第一次問他我們什麼時候結婚時,他說:「不要著急,寶貝。」於是我耐心地等著。六個多月過去了,他仍然隻字不提結婚的事。我漸漸意識到,跟他同居一輩子都不會有結局。
去年一月,我們去看電影《意外遊客》,回到家裡又上床了。乘他正在勁頭上,我又一次提出結婚的事,你猜他怎麼說?——「結婚,別嚇我,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我一把推開他坐起來:「你到底怕什麼?」
「什麼都怕。」他伸出手撫摸我。我推開他的手:「有什麼好怕的,又不是要你進監獄。再說我們同居都整整一年了,這跟結婚有什麼兩樣?」
「那可不一樣。」
「拉賽爾,你真的愛我嗎?」
「當然愛你,」他開始吻我的胳膊。
「我沒能讓你幸福嗎?」
「不,很幸福。」
「我不能讓你滿足?」
「很滿足。」
「那我就更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你今年已經三十七了,拉賽爾。」
「我知道。」
「再過幾個月我也滿三十六了。」
「是的。」他用食指摳我的肚臍。
「那你說我們什麼時候才結婚呢?」我拍著他的手背。
「快啦。」他翻過身去,「魯賓,我是想娶你。但結婚是個很大的承諾,我正在努力接受這種事實。相信我,一旦有了心理準備,我會馬上讓你知道的。」
就這樣,我又被吊了半年。我不想失去拉賽爾。在過年的七年裡,我先後認識了五個男人,其中有兩個與別的女人好上了,我也就跟他們斷絕了來往。我不想讓這種事情再發生在自己身上,於是盡一切手段要贏得拉賽爾。我振作精神,每星期工作四天,盡量獨立。每次跟他約會,我都會認真打扮一番,花一大筆錢把頭髮做得跟珍妮·傑克遜一樣。我經常自己塗指甲油,後來伯納丹說我把自己搞得很俗氣,格洛麗亞給了我一些洗甲水。我很注意保持指甲的整潔,每個月還專門去修腳趾甲。我把屋裡打掃得乾乾淨淨,而他甚至連煙灰缸都不倒。我早就告訴他我不會做飯,他並不介意。他喜歡戶外活動,經常去露營、徒步旅行或釣魚。我不喜歡在外面過夜,因為漱洗很不方便,而釣魚更是枯燥,但我都陪著他,從未抱怨過。我事事遷就他,即使有時累得半死,他怎麼折騰我都毫無怨言。我真不知道他還想要我怎麼樣?
第一次認識拉賽爾時,他正和一個女人同居,住在一家豪華的公寓里。有一天,拉賽爾下班回家才發現那個女人已經搬走,並把所有的東西都捲走了。我不想提這事,但我打心眼裡高興,因為我已煩透了跟他偷偷摸摸、躲躲閃閃的生活,也不喜歡他經常三更半夜地趕回去。而且,平時只要那個女人在家,還不能給他打電話。我曾去過那個公寓數次,但從來沒有跟拉賽爾上過他們的床,我不願意。我有我的尊嚴。拉賽爾告訴我說他自己可以租得起那個公寓,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回事。他無數次地許願:他將儘快與那個女人友好分手,因為他太愛我了,他要每天二十四小時都跟我呆在一起。他說:「親愛的,你應該知道,每件事的發生都得有個時間過程,你說是嗎?」他的話跟上個星期我去找過的那個巫師講的差不多,她說時間能解決一切問題,還安慰我有些事情很快就會水落石出。她說得不多,但好象很靈驗。
我不想知道那個女人為何離開他,只是為自己能完全擁有他而感到高興,所以四天後就讓他搬到我這兒來住了。我覺得自己很幸運,因為拉賽爾是一個很出色的男人,我想幾乎所有的美國黑人婦女都會象我一樣為擁有這樣一個男人而驕傲,他現在是我的了。
當然,他確實也有不少問題,但我相信自己能幫他解決。當時,他還欠著許多債,我從父母那裡借了三千多美元幫他還清了。接著他開車又出了事,而汽車的保險資格又被保險公司取消了。我利用自己在鳳凰城最大保險公司工作的便利幫他解決了保險問題。禍不單行的是,他的車子也被偷了。我出了一部分錢幫他買了一輛新的,因為我不能讓他騎電單車去上班。
我們的關係進展得很順利,直到有一天我無意中發現他的包里竟然裝有其他女人的襯裙,而我買給他的內衣也開始不翼而飛了。接下來,正如電視劇里的情節一樣,他每個星期五晚上都說要去和別人打牌。我總是裝作不知道,因為我不願相信他實際上是去和另一個女人幽會。我母親也總是對我說,事情往往並不像你想象的那麼壞,最好不要亂猜疑,我也就不逼問他襯裙的由來。我盡量反省自己哪裡做錯了,以至於他要去找別的女人。伯納丹說我應該狠狠地捧他一頓,要是約翰膽敢騙她,她肯定會這麼做的。格洛麗亞要我睜大眼睛,不要裝瞎。我母親要我從此記住用安全套,而得了老年痴呆症的父親卻不明白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我不願就此放棄,反而越來越小心地去迎合他。我愛他,我想嫁給他,想跟他生個孩子,做夢都想。我知道自己的毛病。命相書上寫著我這種人的性格太散漫,而且不善於表達自己,因為我容易產生邏輯混亂。書上還說我最好考慮重新起個名子以求得一種和諧,但我不想這麼做。拉賽爾的命相比我更糟,照書上看來,他是個沒有責任感的人,而且很懶散,浮躁不安,不知足,多變。我的命相跟他很相似,所以我認定他是我的歸宿,這也是我一直無法離開他的原因。
接下來又發生了一些令我越來越無法忍受的事。有個女人往我家裡打電話,等我拿起話筒她又馬上掛了。後來,在辦公室里我又收到一封匿名信,上面標明「機密」。我的秘書說她沒看清楚,便把信給拆了。信中說「你是個愚蠢的女人,你可知道,拉賽爾搬到你那兒去是因為和他同居的那個女人在棄他而去時從公寓租賃契約中將他的名字一筆勾銷。他信用很差,房主不讓他續租,把他從公寓里趕出來了。你知道嗎?還有另一個女人曾助他一臂之力,分期付款和他合買了一輛車,可是由於他連續三個月拖欠付款,那女人只好把他的名字劃掉了,把車收為己有。我打賭他一定會騙你他的車被偷了。你借了他多少錢?他是否也承諾要娶你?是否也找一大堆借口拖著不跟你結婚?別做夢,寶貝。我勸你還是趁早抽身吧。」信的落款處還寫著「閱后一次性銷毀」。我把它撕得粉碎。
當我把這事告訴拉賽爾時,你請他怎麼說?——肯定是哪個對他不滿的前任女友想重新得到他而使用的卑鄙手段,但他不知道是哪一個。我要是相信這個女人的話,那就是對他不信任,而他怎麼能和一個不信任他的人結婚呢?我再也不想聽他重複多遍的解釋,一氣之下讓他捲鋪蓋滾蛋。
他一離開就再也沒回來。我馬上又覺得生活中缺了點什麼,心裡很亂,半個月下來就瘦了八磅,至今還補不回。我的生活本來就很枯燥,現在更是乏味。工作上我開始丟三拉四,真不明白我為什麼沒被解僱。一到晚上我就守在電話旁等著電話鈴響,但偏偏沒有他打來的。
我厭倦了這種令人沮喪的日子,為了使自己好受一點,我開始瘋狂購物。從7月到聖誕節,一有空我就去逛商店。哪裡有大降價我都會如期而至。我還郵購了許多東西。每個星期快遞公司的郵差至少會上門兩三次,郵件堆滿了我門前的台階。一回到家看到有這麼多東西等著我拆,感覺好多了。我常忘了所訂購的東西,每次打開包裝前我都會像做遊戲一樣先猜猜裡面到底是什麼。我的信用卡支付已到底線,上個月只能申請貸款,但拉賽爾欠我的錢一直沒還。
我不習慣一個人過日子,我害怕孤獨,需要男人陪伴,給我激情,要不我會瘋掉的。於是我開始忙於交際,到處拋頭露面。這次我要學會識別真正的男人。我甚至償試著一晚與幾個男人約會。
在交往中我發現90年代的新男人都對我這樣的女人敬而遠之。因為我想結婚,想生孩子,他們聽到這些就像耗子見了貓一樣,個個嚇得倉惶而逃。真見鬼!
我常想,有一天結了婚生了孩子會是怎麼樣的情形。應該很美,就像電視里演的那樣。我會跟我的男人愛得死去活來,我們的結婚照甚至會被登到雜誌上。我們會有一大群小孩,因為我不喜歡做獨生女的滋味。我會是個很稱職的母親。我們可能也會吵架,但很快就會和好如初。我們的愛日久彌堅,因為我們彼此忠貞不渝。會有很多人羨慕我們,幾十年後還會有人問我們,如何才能維持如此完美的婚姻。很長時間了,我一直在做這樣的痴夢。最後,我終於不得不面對這樣的現實——我經常挑錯男人。
我不明白自己為何三番五次地犯同樣的錯,但我終於知道自己最大的弱點就是太喜歡英俊的男人。拉賽爾就是個好例子。我一直想克服這一點,但實在本性難改。
我真該好好琢磨星座專家給我的建議,盡量少跟那些和我命相不合的男人在一起。我不否認我還想著拉賽爾,即使是這幾個月來他已把我給煩透了。他說他想死我了,為了我他已變了許多,我無法證實他所說的一切,不過我又再次上當了。我真不該在我孤獨時又收容了他。上個星期格洛麗亞告訴我一件事,差點把我氣瘋了。她說在她髮廊里幹活的一個女孩看見一個叫卡洛琳的女人開著我買給拉賽爾的車,還說如果沒搞錯的話,那個女人還挺著個大肚子,顯然懷孕了。我跟格洛麗亞說,鳳凰城裡有那款車的人不只拉賽爾一個,但她的回答給了我重重一擊:「除了他,誰還會有那樣的車牌?」
現在我雖沒權管他的事,但還是想聽聽他狗嘴裡能吐出什麼樣的象牙,所以我往他辦公室里打了個緊急留言電話。過了兩天他才回復說他根本不認識什麼叫卡洛琳的女人,而且也沒人懷著他的孩子。我知道他在睜著眼睛說瞎話,便臭罵了他一頓,把電話掛上了。他馬上又打過來說他不知道是誰在背後散布這些謠言,但信不信由我。他說他仍想跟我結婚,而且還希望我們的婚禮最好是在今年舉行,甚至說我們還可以生個孩子。但他太蠢了,以為侮辱了我這麼多次之後還能讓我相信他的鬼話。我真想好好報復他一次,因為他太過分了。應該讓他償償苦頭,讓他明白一個女人對他的愛是一種特殊的禮遇,而不是他理所當然的權利。
我不想掩飾我絕望的心情。我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跟男人在一起了。我想讓自己相信我還是個搶手貨,但我越來越不自信。這些天來我頻頻地照鏡子,在臉上找新斑紋,同時又盡量地安慰自己,現在看上去還像二十來歲那麼年輕是不可能了。我知道不應該太注重男人的外表,今天晚上我決定放寬我的要求。
現在,我正坐在家裡等邁克來吃晚飯。他長得並不帥,但他是個單身漢,而且很好相處。這是我第一次約他到家來,可他已經讓我等了半個小時了,連個電話都沒有。可能他手頭上有事走不開,我真不希望是這樣,這可是我們第一次約會。我們在同一家保險公司的不同部門工作,老實說他為人很厚道。平心而論,邁克一開始並沒引起我的興趣,直到我在電話本上把和我約會過的所有男人都勾掉之後才輪到他。有一天,我在公司新聞通訊上看到他的照片,他當時剛被提升。我最近碰到他時發現他手指上的結婚戒指已經消失了。自從參加了黑人婦女運動組織后,我自信了許多,於是給他寫了張字條,對於他的提升表示祝賀。通過內部交換把這封信發出去之後不到兩個小時,邁克就給我來了電話,說要請我吃飯,地點就在他的辦公室。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因為我似乎從來沒跟共事過的男人約會過。
他訂了兩份火雞和瑞士三文治,還有比薩餅之類的東西。我得承認我有點喜歡他這種有點專橫、能夠控制局面的男人。他的牙齒矯正過,整齊潔白,矮胖身材,一雙睡眼,有些女人會認為那樣子很性感,但看上去有點貪杯。我估計他有三十八九歲,因為即使不笑他臉上也有皺紋。我從沒見過哪個男人的手像他這樣又短又胖。我聽說過關於這種手相的男人的秉性,但也並不全信,這次希望能從他身上找到驗證。
他跟我談了他兩次失敗的婚姻,以及婚姻帶來的兩個孩子,離婚時的財產糾紛,還有辦公室里的勾心鬥角。顯然,他就是年輕人所說的那類卑微的人。但當他傾過身來問我:「告訴我,魯賓,為什麼像你這樣漂亮的女人到現在還沒有結婚?」我一下子被他吸引住了。我只能說:「因為還沒有遇到一個我想嫁的男人。」我不敢實話實說——到現在,還沒有一個男人向我求過婚,拉賽爾當然不算。我也不敢相信邁克會說我漂亮。
「那麼你呢?邁克,你難道不打算再結婚嗎?」
「當然想。」他說:「婚姻本身不是什麼壞事,只是兩個不適合的人結合才使它變糟。」他突然樂起來,「我想現在的我已經學聰明了,下次結婚我會先做些評估。」
評估?評估女人嗎?男人是這麼做的嗎?現在若要我給他一個評估,如果十分是滿分的話,他頂多只得五分。首先,我並不怎麼喜歡他。他膚色很淺,簡直就是蒼白,而且還有雀斑。他的頭髮呈鐵鏽色,個子比我還矮兩英寸,頂多也就五尺七寸(英尺)高。看他這種身材,顯然很少運動。但他也並非一無可取,他那男中音的聲調和豐潤的嘴唇是最精華的部分。
第二天中午,他再次向我發出邀請,這回是在外面吃飯。大多數男人通常喜歡先談自己,直到你沒有什麼問題可問為止。邁克恰好相反,他對我的事很感興趣。
「魯賓,」他說,「談談你自己吧。」
我已經告訴他,我大學畢業,學的是人類學,父親是個軍人,自己是獨生女。「你還想知道些什麼?」
「你多大了?」
「你覺得我有多大呢?」
「二十七歲吧。最多也只有二十九。」
「我三十五歲了。」
「你開玩笑。」
「真的。」
「你老家是哪兒的?」
「圖森。
「那你要經常回家看父母。」
「是的,我常回去看他們,但回去我並不開心。我父母這幾年日子不好過。我母親身體不好,父親兩年前得了老年痴呆症。」
「我很抱歉。他仍然呆在家裡嗎?」
「是的。這就是為何我每個月都要回去兩趟的原因,我得幫我母親照顧他。他自己基本上沒有自理能力。好了,我們能不能談點別的?」
「行。」他喝了一口咖啡:「你有什麼嗜好?」
「什麼嗜好?」
「你通常喜歡做些什麼事?」
「我過去喜歡縫紉,縫被套,但現在沒時間了。還喜歡收集黑色的布娃娃。」
「真的?你喜歡什麼樣的顏色?」
「橙色。」
「喜歡去什麼地方?」
「夏威夷。」
「喜歡吃什麼水果?」
「李子。
「電影呢?」
「說不上,好象有部叫《危險時刻》什麼來著。」
他笑了:「我只想以一種輕鬆的方式進一步了解你。如果你覺得煩,我可以不再問。」
「不,讓我想想。我最喜歡的一部電影好像叫《體溫》,當然還有……」
邁克在微笑,這時我才注意到他那種笑既充滿自信,又真的很性感。他笑著問:「你有關係確定的情侶嗎?」
他真是個鄉巴佬,那麼俗!可一轉念,他既然想知道就讓他知道吧,只是不能告訴他真相。
「嗯,……我和一個人保持正常的接觸,但這種關係到底有多深我自己也說不清楚,也不知道這是否就是你所指的情侶。你問這幹嘛?」
「我想知道我是否能進入某種角色。」
難道我已經給了他什麼暗示?我不知道,也許我無法拒絕他貪婪的眼光。他雙眼死死地盯著我,神色迷離,有點曖昧。我對自己說:夠了,我要離他遠點,千萬不要跟這個胖子有任何瓜葛。但他提到了嗜好和那麼多的事情,我是否也該問問他相關的問題:「那你有什麼嗜好呢?邁克。」
「事實上,我有很多嗜好,比如拔河啦。」
我笑得幾乎把口裡的食物噴出來。他居然是個拔河選手?
「還喜歡深海游泳和跳水。」
「你在哪裡做這些運動?」
「在墨西哥。我有隻小艇,一有時間我還喜歡開著它四處轉轉。」
我勉強把食物吞下去,真令人難以置信。「你的小艇就在鳳凰城?」
「不,我把它擱在白山那邊。」
「你不會為了吸引我而騙我吧?」
「如果我要騙你,可以編出更好的謊言。」
接著他又大談保險業。他想知道我從業多久,但我對這話題不感興趣,所以就索性打斷他:「你什麼時候生日?」
「6月2號。」他邊吃邊問,「怎麼啦?」
「我只是好奇。」我從水果沙拉中挑起一塊梨片,嘆了口氣——我又遇到一個跟我命相不合的男人。在別人看來,邁克可能還是個挺不錯的人。他很聰明,有一份好工作,也有些可愛之處,而且還是個單身漢。我盯著他看了好幾分鐘,還好,我並不討厭他。我是否該忘掉星座那一套東西,給他一個機會,在了解他之前不去妄做判斷?
第二天一上班,我就發現桌上放著一大束鮮花。我還搞不清楚到底喜不喜歡邁克。當我認識到自己對他還真有點好感時,卻說不上這種感覺由何而來。我明白他的肉體對我並沒多大的誘惑力,但這可能也就是我考慮跟他繼續交往的原因——他並不是那種令女人愛罷不能的男人。他只是個普通男人,也還算體面。但他會不會又是個偽君子?不管怎麼說,得跟他繼續交往才知道是怎麼回事。於是我約他今晚到我家吃飯。
今晚我穿了橙色的套衫。朋友告訴我,想要表現出熱情最好就穿暖色調,我照做了。但我不知道邁克是不是會覺得這種顏色太艷了,說不定他會把我當成那種女人。想到這裡我衝進卧室換了套淺黃色的,還在口袋裡塞了塊厘絲手帕。我望著鏡子中的自己,心想格洛麗亞和伯納丹會給我這身打扮打多少分?當我扣到最上面的三顆珍珠扣子時,我似乎聽見她們在耳語。她們認為我對男人的品味太差了——她們看不起拉賽爾,還開玩笑說我是個色情狂,有點風塵味。她們嫉妒我,伯納丹對自己的丈夫提不起興緻,格洛麗亞幾乎沒人要。我們像親姐妹一樣吵吵鬧鬧,我真離不開她們。每次我母親住院,她們都會趕過去幫我。當父親得了老年痴呆症,我母親急著找我要回那三千塊錢,要不是伯納丹給我開了張支票要我別擔心,我真不知該怎麼辦。當我跟拉賽爾分手時,她們對我更是關懷備至。她們是那種會在我生日時送花給我的朋友。她倆年齡都比我大,經常會給我一些我不想要的建議。在她們看來,我可能跟這裡的一半男人都上過床,但事實並不是這樣。我只跟我的情人們上床,但這鬼地方就這麼小,你說能有多少男人?也難怪她們會這麼看我。
我不否認在跟拉賽爾交往的前前後後,我的確有點放縱。我也承認有時在一些社交場合,會發現其中有不少男人跟我上過床。不幸的是,這個世界太小了,就這麼些人,總會低頭不見抬頭見。
我過去真的跟本單位的男人沒什麼,但這次會不會是例外?邁克說我工作能力不錯,因為我在公司里提升得很快。可他不知道我一直入不敷出。有時候我真怕電話鈴響,因為很有可能是來討債的。自從我父親生病後,他跟我母親的養老金差不多快用光了,我目前還沒能力幫他們,但他們很需要錢。再說我很厭倦成天沒日沒夜地工作,要是能做個家庭婦女我會很滿足的,只要我的男人尊重我。我真想試試被人養起來的滋味,那種不用擔心交不起電話費和房租的日子真令人嚮往。我起碼會要兩個孩子,但可不想像伯納丹和其他女人那樣一大早就要送他們進學前班,下班高峰時還得衝過去接他們放學。她們的孩子在家裡呆的時間比在外面還要少。我想呆在家裡繼續做點縫紉,讀點書。我還想在孩子們放學后帶他們去上鋼琴課、進芭蕾學校,並及時回家等丈夫下班。當別人都上班之後,我就去健身。我還可以做點慈善工作,而到了周末就出去度假。做個家庭婦女可以在任何一天下午去購物都無所謂,無須非得趕在星期六的早晨。我還希望能有自己的房子,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有足夠的錢可以實現這樣的夢想。
門鈴響了。開門之前我查看了自己買的那束花上我用一個男人名義寫的卡片是否插好了,我要讓邁克以為他還有個情敵。我專門換了張更有情調的唱碟。屋裡已噴了些空氣清新劑,我還在靠墊上灑了點香水,萬—……我趕緊用紙巾輕輕將唇上橙色的口紅拍淡,免得他進來吻我時染得他滿嘴都是。一切準備就緒,我打開門,「嗨。」
他這次看上去好像高了點兒,也不那麼笨頭笨腦了,真神!我有點驚訝。
「對不起,我來遲了。路上塞車,無法打電話給你。」他說著擦身徑直走進屋裡,並沒吻我。
他的頭髮也跟往常有點不同,梳了個大包頭,還做了點發波。還行!「我心裡一直不安,擔心你出了什麼事。」
「這話讓我聽了很舒服。」他坐到沙發上:「什麼東西這麼香?」
我差點忘了我準備的晚餐,想了一會才搞清楚我都準備了些什麼——有海鮮,番茄醬,義大利麵包,還有我自己做的沙拉,兩瓶葡萄酒已經開了一瓶。
「你這裡挺不錯的。」他打量著我的房間。
「謝謝。」
「這花真漂亮。」他摸著花瓣,沖我微笑著說:「魯賓,這花是你自己買的,還是我的競爭對手送的?」他對我眨眼:「你可以不回答。」
「你餓了嗎?」
「餓壞了。」
我想也是,但我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那好,我們吃飯吧。」
在吃乳酪蛋糕之前我們已喝完了一瓶葡萄酒。音樂聽起來很美,我和邁克開始有點把持不住。我問他:「要不要來點甜食?」
「要。」我還沒來得及起身去拿蛋糕,他揚了揚濃密的雙眉說:「我想嘗嘗你。」
「嘗我?」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站起來,拉起我的手走向沙發……
「你真是個好廚師。」我說,「謝謝。」我想我當之無愧。我還沒坐穩,他就開始吻起來。他個子不高,舌頭倒挺長的,也很帶勁。我推開他,用我的嘴壓著他的唇,我可不想讓口水從他嘴角流出來倒了我的胃口。重新坐好后,我吻起他的耳朵,但裡面有硬發,很不舒服。我把下巴擱在他肩膀上,身子跟他緊緊地貼在一起。突然間我感到自己好像抱著個女人,他那軟乎乎的胸肌好像兩塊厚厚的海綿。我往後退,解開他的衣服,把手伸了進去,盡量把他胸前的兩團肥肉想像成性感的胸肌。他軟綿綿的胸像是一個38尺寸的女人。我感到有點噁心,但不能說出來。他把我拉到他身上。我看見他閉上了眼,我也閉上了眼,但心裡想的可不一樣。我盡量想像自己抱著的是拉賽爾,但他實在太胖太軟了,我無法進入狀態。
「你摸起來比想像中的還要舒服,」他說。我真不知該說些什麼。我很想說:「放開我,滾吧,你這隻又矮又胖的蠢豬。」可我不能這麼說,這會傷害到他的感情。
我正想著該如何拒絕他,他已把我抱了起來向卧室走去。看著他額頭冒出的汗珠,聽著他像哮喘似的急促呼吸聲,我真為他感到難過。我的腳接觸到浴室的地板,我告訴他:「卧室不在這兒。」又為他指了路。卧室里很黑,他一進去就撞到床上,把我扔了下來。我輕聲說:「等一下。」出於習慣,我走進浴室,把胸墊高,又點了支香味濃馥的蠟燭。當我回到卧室,邁克只脫剩一條短褲。他似乎不想幫我脫衣服,我自己解開裙子,除掉胸罩。他的眼睛突然睜得老大,我為自己並不豐滿的胸部感到難為情。他穿著短褲鑽進被窩裡,我還來不及看清他內里乾坤。
我躺在那兒象塊木頭,心想:真見鬼,他還真以為自己很威猛了?過了一會兒,他抬起身看著我的眼睛說:「你真是個尤物,感覺可好?」
「什麼感覺?」
「對我、對這一切。」
「還好,不過我想抽支煙。」
「我不介意女人抽煙。」
我真想說:「我問你介意了嗎?」但說出口卻是另外一番話:「你真太恭維我了,其實我並不會抽煙。」我從床上起來,到廚房倒了一杯葡萄酒,一飲而盡,又倒了一杯,走回卧室,靠在門口看著床上那個航空母艦般龐大的軀體,心想:怎麼做才能擺脫他?天哪,我以後還要跟他共事。
「你在想什麼?」他沖著我微笑。
「沒什麼。」
「你知道嗎?」
「什麼?」
「我喜歡你,非常喜歡你。」
「可你還不怎麼了解我呀,邁克。」
「就我目前對你的了解,我喜歡你。」
「一旦你真正了解我,你可能就不會這麼說了。」
「告訴我你想要什麼,你需要什麼?」
「說吧。」他自我陶醉的樣子好像我要什麼他就有什麼。
「你幻想什麼?」
「你是什麼意思?」我喝了一口酒,向床邊走去。此刻,我有一種感覺,這一切好像都是假的,像是在演戲。我放下酒杯,把掉在床上的幾根頭髮掃去。這時我體內燃起一種莫名的衝動,我的心怦怦亂跳,靈魂好像離開了軀體。我彷彿看見自己出現在一個巨大的屏幕上,正在扮演某個角色。我伸出舌頭舔著嘴唇,望著邁克,直到把他幻想成拉賽爾。對,還可以是丹澤爾·華爾頓。我進入角色,還給他拋了個媚眼。我用另一隻手撫摸著自己的大腿,呼吸開始急促進來……
「我是說,」他突然開口:「你最想要的是什麼?你想從一個男人那裡得到什麼?希望他為你做些什麼?」
我真希望他閉嘴安靜一會兒,別破壞我的感覺。可是,他的話馬上使我從幻想中回到現實。「你是認真的嗎?」我問。
「非常認真。」
「我什麼都想要。」我邊應付著他,邊償試著去留住那一瞬間的感覺,但已經太晚了,那種感覺已蕩然無存。
「具體一點,你要什麼?」
我看著坐在床上的他,覺得他確實很認真,便把酒杯放到地上,坐回床邊說:「你真想知道嗎?」
「要不我於嘛問你?」
他雙手合十放在腦後。很奇怪,這樣子看上去又順眼了許多。我在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既然他問了,我想我該如實告訴他,說出來我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我想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
「這太容易了。」
「房子要在斯科茨代爾。」
「我在那裡就有一座房子。」
「真的?」
「當然,你還想要什麼?」
「我想出去度周末。」他從被子底下把腳伸出來放在我胯上,大腳指緊緊地壓著我。
「還要什麼?」
「我希望每星期至少下一到兩次館子。」
「還有呢?」
「結婚,生兩到三個孩子。」
「嗯?」
「把工作辭了,呆在家裡直到孩子能上學。」
「還有什麼?」
「對我來說,這已經足夠了,你說呢?」
「你的要求並不高。」他向我招招手。我開始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緒,膝行到他身邊。我認真地望著他,他含笑看著我。我突然覺得他也還過得去。而且我也該現實點了,他再怎麼說都還是個單身漢,是個不錯的人選。我掀開被子坐在他身上。或許我可以讓他減肥,教他一些做愛的技巧,教他接吻。還可以讓他去做日光浴,去參加健身運動。我們可以一起干許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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