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我把電腦列印件收集整理好,順手放進文件夾。肯特站在那裡看著,但沒有做聲。

辦公室內光線暗淡,只點了兩盞檯燈。我坐在那兒,幾乎看不清肯特的面部,但我感覺到他似乎在獰笑,也許是悶悶不樂。我記得他去教堂看過屍體。

他說話時嗓音低沉,幾乎沒有語調的變化。「貝克到處在偷偷窺探什麼?」他問道。

我站起來回答道:「她不是到處窺探,是在為我搜集我要的一些東西。」

「我是指揮官。你要什麼,向我來要好了。」

事實上,他說得完全正確,但除了這一次,因為這個案子中,我要的東西正和這個指揮官有關。我說:「只是行政方面的一點小事,上校。」

「這幢樓里沒有小事。」

「唔,違犯停車規則和交通規則的傳票還是小事。」

「你要這些東西幹什麼?」

「只是標準程序而已。要知道,如果什麼車子都到處亂停的話,那麼——」

「這我知道。你要的是憲賓巡邏報告和值勤軍士的值班記錄,還要了那天晚上的無線電通話錄音帶。你是不是在特意查尋某一輛車?」

說真的,確實如此,就是他的車。但我回答道:「不是。貝克去哪兒了?」

「我免去了她的職務,命令她離開了這幢大樓。」

「我明白了。那麼,我現在正式要求你取消這項命令。」

「我已給你另外派了一個書記員。我決不容忍任何人,以任何理由破壞內部安全。你違反了規定,也許還觸犯了法律。明天我將與軍法參謀一起著手處理這件事。」

「你當然有權這樣做,上校。不過,依我看,威姆斯上校這會兒沒心思管這件事。」

肯特好像明白我的意思。他答道:「軍事審判統一法典不會偏袒任何人,這兒的每一個人都要受到法律的約束,包括你們倆。」

「你說得很對。我對貝克所做的一切負全部責任。」

這時,辛西婭站起來:「應該由我負責,上校,是我讓貝克那樣做的。」

肯特看著辛西婭,說:「你該做的一切應是首先向我請示。」

「是,長官。」

肯特佔了上風之後,本可以繼續向我們進攻。不過,看上去他對此並無多大興趣。他對我說:「你把穆爾上校關起來時,我沒說過什麼,但是,我要就你如何對待他的事擬一份正式的報告。你不能用那種方式對待一個軍官。」很顯然,肯特說這番話時想到了自己的將來。他指責我們的那句話根本不是針對穆爾上校的。

我回答道:「軍官通常不應有那種行為。他玷污了他的軍銜和職業,也玷污了他的職責。」

「但是,你可以給他安排一個合適的住處,對他的活動做適當的限制,等調查有了結果之後,再決定是否有必要指控他犯罪。」

「上校,你知道,我個人認為,你的職務越高,所受的懲罰該越重。年輕軍人因無知糊塗、尚不成熟或一時衝動而闖了禍,要嚴加責備,而高級軍官只要犯法,就應該嚴加懲處,以示懲戒。」

「但職務還包括它應有的特權。特權之一就是軍官在受審之前不應關禁閉。布倫納先生。」

「但是,如果你犯了罪,你所受到的懲罰應該與你的地位、工作和對法律的認識成正比。與軍官的權力及特權同時存在的,應該是沉甸甸的責任。任何不履行職責或違犯法律的行為都應該受到相應的懲罰。」我是在說你,比爾,你知道我是在說你。

他回答:「還必須把一個軍人過去的表現考慮在內。如果一個人20年來的表現一直是正直而令人尊敬的——就像穆爾上校那樣——那麼,就該顧及他的面子和自尊。如果他該受什麼懲罰的話,軍事法庭會給他定罪的。」

我久久地注視著肯特,然後回答:「我堅信,一個軍官,因為他享有特權,因為他曾宣誓就職,所以就有義務對自己犯下的罪行勇敢承認,就有義務使軍法委員會免受公開審判的難堪局面。說真的,我倒是欣賞古代武士拔劍自刎的傳統。但是,現在的人哪還有這等膽量。不過,我還是認為,作為軍官,一旦犯了死罪,或褻瀆了自己的名聲和身上的軍裝,至少應該考慮用自己手中的槍結束自己的生命。」

「我看你是瘋了。」肯特說。

「也許是吧。也許我該和精神病醫生談談去了。穆爾可以離我遠去了。我告訴你,我已解除了對他的禁閉。你聽了一定很高興。現在他應該已離開這兒了,也許開著車找今晚睡覺的地方去了。要是你想找他,最好到心理訓練學校的軍官宿捨去看看。另外,他認為是將軍謀殺了自己的親生女兒。我知道那不是將軍。因此,無論是誰謀殺了她,那個人現在就得決定,是否該讓穆爾去告訴聯邦調查局自己的猜想,聽任一個誠實正直的人受到懷疑。或者,那個犯了罪的人會不會為了保持自己的榮譽而去自首呢?」

我和肯特默默對視片刻,然後,肯特說:「我想,無論是誰殺了她,他都不會認為這是犯罪。你喜歡談榮譽、道義、古代武士習俗以及軍官的權利與責任等等。而我敢打賭,殺人犯肯定認為根本沒必要為此動用軍事審判制度,因為他的行為純粹是一種……一種有關個人正義和個人名譽的行為。這與你的觀點完全不同。」

「不錯。但不幸的是,我們生活的時代是一個法治的時代。從我們的個人感情上講,是難以接受的。十多年來,我調查了多少殺人案件,你也看到了很多,上校。幾乎每一個殺人犯都認為自己是有正當理由的。地方陪審團也開始接受這一說法。問題的關鍵是,如果你覺得你有正當的理由,那就說出來讓我們聽聽。」不知不覺中,我們的談話不再只是泛泛而談,而幾乎是有所指了。這當然還要看你是如何理解這個人稱代詞「你」①字的。

①英文中的「你」既可直接理解為第二人稱單數,亦可能作泛指「任何人」。

肯特看著我,又看看辛西婭,然後開口說道:「我剛剛去了教堂。我不是教徒,但我為她做了禱告。對了,她面容很安詳。我想那是殯儀館的人處理的。我想她的靈魂一定恢復了自由,她的精神一定又充滿了歡樂……」他突然轉身走了。

有好幾秒鐘,我和辛西婭都沒做聲,就這樣靜靜地坐在昏暗的辦公室里。然後,辛西婭說:「現在,我們知道安-坎貝爾苦難的根源所在了。」

「是的。」

「你說他自己會承認嗎?」

「不知道。這就要取決於現在到明天早晨這段時間裡,他內心鬥爭的結果如何了。」

「我覺得自殺不是個好辦法。保羅,你不該對他講自殺的問題。」

我聳聳肩:「想到自殺會給人帶來巨大的安慰,它曾使人們安然度過許多不眠之夜。」

「瞎說。」

「不,是尼采說的。」

「可怕。」辛西婭說,「我們去找貝克吧。」

「是基弗。」我也站起來,拿起存有列印件的文件夾。我們離開辦公室,走出大樓,外面已是一片漆黑。

來到憲兵司令部大樓的台階上,我抬頭看到遠處的天空有道道閃電。起風了。「要下暴雨了。」

「喬治亞的天氣就是這樣。」辛西婭回答。「要是這場暴雨下在兩晝夜之前……」她又說。

「是啊,說得更確切一點應該是:要是男人不強姦婦女,要是各種機構都不拚命撒謊開脫罪責,要是父母與子女能夠互相理解,要是復仇不那麼令人神往,要是一夫一妻制是人類本能的需要,要是人人都用他希望別人對待自己的方式來對待他人,那麼,還要我們這些人幹什麼,而監獄牢房也可以用來餵養捕鳥的的獵狗了。」

辛西婭挽著我的手臂,我們走下台階,向追光牌汽車走去。

雨點剛剛落下,我們就鑽進了車裡。她問我:「我們怎麼樣才能找到基弗?」

「基弗會找我們的。」

「她去哪兒找我們?」

「她知道我們會去什麼地方——軍官招待所。」我發動了汽車,掛上檔,將車前燈打開。

雨下大了,我開動刮水器。駛過基地中心的街道時,街上空無一人。我們倆誰也沒有說話。我的表上已是午夜12點差10分了。儘管時間已這麼晚,而且前天晚上睡眠又少,可我還是精神挺好。幾分鐘后,車子開進了軍官招待所。

整個招待所像遭了水災。這是託了工兵部隊的福。一共就不到50米遠,等我們跑到門口時,已被澆得渾身透濕。說真的,這種感覺還真不錯。

到了小門廳,內務值班員,一位年輕的下士告訴我:「有個米德蘭警察來過,給你留下一些行李,長官。」

「我知道。有我的電話嗎?」

「有兩個電話。」他遞給我兩張電話記錄,是基弗和塞夫爾的。我過去拿行李,兩隻手提箱,一隻軍用旅行袋和一隻短途旅行包。辛西婭幫我提著一隻手提箱和那隻短途旅行包。我們一塊兒從內樓梯上去,不一會兒,就到了我的房間。我們把行李放在地板上。

辛西婭喘了口氣。說:「我去換衣服。你要給他們回電話嗎?」

「是的。」我趕緊將濕淋淋的外衣脫下,扔在椅背上,一屁股坐到床邊,一邊脫鞋,一邊按基弗留的號碼給她打電話。對方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憲兵連545,內務值班室。」

「我是赫爾曼上校。」我這樣說。一方面為了不讓對方知道我的身份,同時也是開個小玩笑。「請找一下貝克。」

「好的,先生。請稍等。」

辛西婭已離開了我的房間。我把電話聽筒夾在耳朵和肩膀中間,同時將濕漉漉的襯衣和領帶從身上拽下,又把襪子和褲子脫掉。貝克-基弗寧願住在兵營里。那兒倒是個理想的藏身之處,但生活卻不甚方便。

電話「咔噠」一聲,基弗的聲音傳了過來:「我是貝克,長官。」

「可以談話嗎?」

「不行,長官。等付費電話一通,我從那兒跟你聯繫。在軍官招待所,對嗎?」

「對。」掛上電話后,我坐在地板上,打開手提箱,開始翻找浴衣。亞德利那雜種把我的東西一古腦兒全塞在一起,裡面還有臟衣服、鞋子和剃鬚用具。「混蛋。」

「誰?」

我回頭一看,辛西婭走了進來。她穿著一件絲質和服,正拿著毛巾擦頭髮。我說:「我在找浴衣。」

「好吧,先把你給安頓好。」說著,她便動手忙起來,把我的東西整理歸類,摺疊衣物,將衣褲掛進衣櫥,等等。

女人真是不可思議,她們毫不費勁就能將衣物收拾得井井有條。而我自己,就連一條短褲都無法在衣架上掛得像模像樣。

穿著短褲坐在地板上,我感到有點傻乎乎的。我終於在鼓鼓囊囊的行李袋裡找到了浴衣。剛套上浴衣,電話鈴就響了。「基弗的電話。」我對辛西婭說。

我拿起聽筒:「我是布倫納。」

但這不是基弗打來的,是考爾-塞夫爾。他對我說:「保羅,那腳印圖把我的眼睛都快看瞎了,那石膏模型弄得我都要得疝氣了。我沒有發現其他的證據可以證明肯特上校比他所說的時間早到殺人現場。我原想,既然知道要找什麼,我可以讓腳印組明天再去取一次腳印。可惜這場大雨把一切都沖沒了。」

「你沒有在現場布置雨具帳篷?」

「沒有。也許我應該這樣做。但是肯特上校說了,他負責現場保護,把整個現場都用帆布遮擋起來了。但我剛才到那兒,連帆布的影子都沒看到,連個保護現場的憲兵也沒有。犯罪現場被全部破壞掉了。」

「當然,毫無疑問。」

「對不起。」

「沒什麼。你有沒有將模型送到奧克蘭?」

「送了,由直升機送到吉萊姆。他們將派一架軍用飛機把它送到西海岸。明天一早我就會得到消息。」

「很好。」

「你還要腳印組去取那些被雨水沖得不見蹤跡的腳印嗎?」

「你說呢?」

「我想那兒准已是一團糟了。」

「那就算了。有一點,我們至少是夠幸運的。格雷斯在哪兒?」

「還不是趴在她的計算機前。她要我告訴你,她發現了一封死者不久前寫給威廉-肯特太太的信——你曾經對肯特很感興趣。」

「現在仍然感興趣。信上寫些什麼?」

「大概意思是說,肯特上校的行為超出了他們之間本來應該有的柏拉圖式的純潔友情,希望肯特太太能夠就此事跟她丈夫談談,這樣她——坎貝爾上尉——就不必提出正式抗議了。坎貝爾上尉還建議他們進行婚姻諮詢。」考爾又加了一句:「我可不希望我妻子收到這樣一封信。」

「信上的日期是哪天?」

「8月10日。」

也就是11大前。我猜想,肯特太太一接到這信就憤然離開了貝薩尼山。顯然,信是在肯特不期造訪了安-坎貝爾之後寫的。毫無疑問,他將她那晚的男友粗暴地從她的住處趕走,然後強姦了她。於是安-坎貝爾決定對肯特採取一點行動,但她不知道她是在跟危險易爆物打交道,而那封信正是導火索。我對考爾說:「我要一份這信的複印件,給我弄一份。」

「行。另外,你走了大約半個小時之後,聯邦調查局來了三個人。」

「這幾個人怎麼樣?」

「可愛極了。他們對這兒的裝備讚嘆不已,對我採集的每一個糟糕的指印大加讚賞。他們來來回回,折磨了我一個小時。格雷斯躺在床上裝病。其中一個傻瓜在電腦上瞎忙乎了半天,但磁碟跟格雷斯一塊兒在床上躺著呢。」他接著又說:「他們說明天上午還要跟他們的法醫一起來。」

「好。等明天中午再說。還有什麼嗎?」

「沒有。天很晚了,又在下雨,太濕,不能出門,我也太累,不想去跳舞。」

「好吧。跟奧克蘭那個腳印專家聯繫一下。這個案子現在的關鍵問題在於,是誰踩在誰的鞋印上。明天再通話。」我掛掉電話,然後,一邊幫辛西婭收拾,一邊把通話內容大致介紹了一遍。

電話又響了,我讓辛西婭去接。是基弗打來的。我走進盥洗間,用毛巾把頭髮上的水擦乾。辛西婭已將我的洗漱用品放好。我梳了頭,刷過牙,把短褲從浴衣裡面脫掉。這是世上第二種大好感覺。

我將短褲塞進金屬垃圾桶,回到卧室。辛西婭兩腿交叉著,坐在床沿上,一手拿著聽筒,另一隻手摸著她的腳。我發現辛西婭的腿長得很美。

她抬頭朝我微笑了一下,又對著話筒說:「行了,謝謝。幹得很好。」她掛上電話,站起身來說:「基弗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肯特太太駕駛的好像是一輛黑色切諾基吉普車,憲兵無線通訊人員稱她為蝙蝠女士,她的吉普車被叫做蝙蝠車。基弗在無線電通話的錄音母帶上聽到有人提到蝙蝠車。不知哪一位憲兵在駕車巡邏時呼叫:『9號,9號,蝙蝠車帶著色狼6號停在圖書館旁邊,車頭朝北。』」辛西婭又說:「這是一個提醒士兵『軍官在此』的典型呼叫。而且,不知你注意到沒有,圖書館就在基地司令部對面。」

「對。那是什麼時間?」

「凌晨零點32分。到了1點左右,安-坎貝爾離開基地司令部,上了吉普車,開車到達第6槍射擊場。」辛西婭問我:「肯特坐在她妻子的車裡,在大街對面做什麼?」

「害相思病的笨蛋都做這種事,只是坐在那兒看著情人窗口的燈光。」

「也許。不過,也可能他在猶豫,是否該進去跟她打個招呼,也許他在等聖-約翰能有事離開,也許他在等他渴望的那個人能有事離開,而她後來確實離開了司令部大樓。」

「看來,肯特是在跟蹤安。」

「對。他也可能先在司令部停車場就與她爭執過,只是我們不知道。」

「但是,如果他在跟蹤她,她怎麼在射擊場路上沒有發現他的車子?」

「他開的是他妻子的車。」

「難道她會不認識肯特太太的車子?」

我回答說:「情人一般都認識對方妻子的車,只是這個基地上切諾基吉普車太多,不會引起她的注意。事實上,福勒家就有一輛切諾基。不過是紅顏色的。」

「但是,保羅,你說肯特在步槍射擊場路上離她多遠,才不至於引起她對後面車的注意呢?」

「不太遠,但也夠了。」我站起來,從短途旅行包的外面口袋裡翻找出一支簽字筆。這房間的兩扇窗戶之間有一塊白牆壁,我開始在上面畫起來:「你看,路從基地中心一直往南,到最後一個步槍射擊場就終止了。這段距離大約10英里。中間只有兩條岔道——第一條,在這兒,是珀欣將軍路,往左邊拐,第二條,在往前一英里處,向右,是喬丹機場路,在這兒。」我在牆上畫了一條線。「這樣,他亮著車燈,跟在她後面,與她保持一定的距離。他發現,到了珀欣將軍路她沒有往左拐,他就繼續跟在她後面。可到了機場路,她還是沒轉彎。他知道自己這時必須往右拐了,否則她就會發現有人在跟蹤她。對不對?」

「到目前為止,對。」

「所以,他轉上喬丹機場路。她從反光鏡中看到他拐彎后,鬆了口氣。但是,肯特現在知道她已成瓮中之鱉,除了把車開到路盡頭再回頭之外,她已無路可走。對不對?」

她看著我在牆上畫的圖,點了點頭:「聽起來有道理。那麼隨後他怎麼辦呢?把車燈關掉繼續跟蹤?步行?還是守株待兔?」

「讓我想想……換了我,我會怎麼辦?那天夜裡月光皎潔,即使不用車燈,也能從幾百米以外看到車子。另外還有發動機的聲音以及開車門時亮起的車內燈,從幾個特定的角度,還能看到剎車燈。因此,最可靠、最隱蔽的辦法是步行——或者最好是慢跑。所以,肯特開足馬力把切諾基開進了喬丹機場路與步槍射擊場路交接處的松樹林中,下了車,沿著射擊場路往南走去。」

「這只是推測。」

「一部分是推測,還有一部分是直覺加上偵查,同時,也是一種對這類實際問題合乎邏輯的解答。我們上過同樣的學校,受過同樣的夜間訓練。你必須考慮到自己的任務、當時的天氣、距離以及時間、安全問題等等。比如,你必須很清楚什麼時候該用車子,什麼時候該下車躲進樹叢里。」

「好吧。他下了車,開始步行或慢跑。」

「對。這時是凌晨1點15分至1點30分之間。穆爾上校的車早就過去了,他正在等安-坎貝爾。這些都是肯定無疑的。坎貝爾將軍此刻還沒有接到電話。肯特正在路上一邊趕路,一邊找前邊的吉普車燈。但是,這時候,安的車燈早熄了,她已來到第6射擊場,與穆爾上校見了面。」我在牆上第6射擊場的位置標上了「x」號。

辛西婭仍然坐在床沿上,似乎對我畫在牆上的「地圖」無動於衷。她問:「此刻肯特腦子裡在想些什麼?他有什麼意圖?」

「這個……他在想,她為什麼獨自一人到那裡。雖然他知道她可能只是去查最後一個哨所。如果是這樣,他就在她回頭的時候,站在路上,攔住她。幾星期前他才嘗過強姦的滋味,也許他此刻正想著再來一次。」

「她身上有武器。」

「他也有。」我說,「即使在現代的關係中,也決不該把槍對著自己約會的對象,尤其是如果她也攜帶著武器的話。不過,他認為他能處理好此事,也許他只是想跟她談談。」

「也許。我可不想在一條人跡罕至的路上碰上從前的情人。我會用車把他撞倒。」

「我會記住你這句話。但是肯特不知道女人的想法。他不知道安對他的跟蹤和攔截會怎麼想。只知道他是她的情人,這對他具有特殊的意義。他的妻子已離家出走,而且他正害著相思病。他渴望與人交談,也確實渴望與她做愛,無論用什麼方式。他真的是色迷心竅了。」

「所以他沿著冷清、昏暗的大路走著,認真地尋找她的汽車。」

「對。他頭腦中還有一個念頭,她是不是在那兒跟另一個男人約會。這並不違反安-坎貝爾的個性。肯特想到給她和她的情人來個驚嚇,心就怦怦直跳。他嫉妒得都快發瘋了,你說對不對?」

「就算是這樣吧。」

「好。現在的時間大約是凌晨2點15分。穆爾上校已經給坎貝爾將軍打了那個錄音電話。這時,他已把安-坎貝爾綁了起來,正在公用廁所旁邊等候將軍的到來。肯特正忙於他自己的使命。依據工作手冊,他知道,在這條筆直、昏暗的路上,他能看到至少半英里以內的車燈。如果他不能首先看到車燈,那麼,一輛時速45英里的小車就會在一分鐘之內撞到他身上。因此,每隔半分鐘左右,他就要回頭看看。實際上,在大約2點15分時,他發現身後有車來了,便急忙跳到路邊的水溝里,等車子開過去。」

「他以為這車上的人是她的情人。」

「對。那車亮著車燈,2點15分左右從路上過去。這就是一等兵羅賓斯看到的車燈。穆爾在最後那一英里左右的路上熄滅了車燈,安-坎貝爾的車燈也是熄滅的,可將軍的車燈沒有熄滅。將軍的車開了過來。肯特站了起來。他也許認出了那是坎貝爾將軍夫人的汽車,也許沒有。」

辛西婭說:「現在可以確定有兩個人——肯特上校和坎貝爾將軍——開著自己妻子的車在夜裡偷偷摸摸地活動。」

「對。要是每個值班人員都認識你的工作配車,而你又有個非正式的無線電呼叫代號,這樣你也許會選用其他的交通工具。」

「我也許就呆在家裡。好吧,這時,肯特加快了腳步。同時,穆爾正沿著原路往回跑,在第5射擊場上了車,順著步槍射擊場路往北駛去,回到營區去了。但他沒有看到肯特向他走去。」

「對。」我回答道,「現在,肯特不是已經過了第5射擊場,就是看到了穆爾開車經過砂礫路面時的車燈,所以又跳進了溝里。這時候,肯特想象著他的女友正在每隔15至20分鐘,一個接一個地連續招待著她的情人;或者,他很可能給搞糊塗了。」

「往下說吧。」

我靠在椅背上,想了一會兒:「好吧……問題是我們不知道那一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肯特繞過第5和第6射擊場連接處的那個彎,借著月光,看到正前方有兩輛車停在路上——一輛是安的,一輛是將軍夫人的。我們知道,此刻,父女的會面正在進行,但也許已結束。」

辛西婭說:「不管是哪種情況,肯特呆在原地沒動。」

「是的。我們可以肯定,肯特沒有當場衝上去,也就沒有發現是將軍開著夫人的車到了第6步槍射擊場。肯特在遠處——也許是在200米或300米遠處——觀察著。他也許聽到了什麼聲音,因為當時是南風,但他不想讓自己出醜,也不想與另一個男人發生武力衝突。」

「也許,」辛西婭說,「父女見面已經結束,現在,將軍已回到了自己的車裡。」

「很有可能。這時,將軍的車向肯特這邊駛來,車燈沒亮。肯特又一次跳進溝里。這是唯一可能的結果,因為穆爾和將軍都沒見過任何其他車輛。」

「將軍的車過去之後,肯特站起來,向安-坎貝爾的汽車走去。」

「對。他走得很快,也許手槍就握在手裡,準備去——強姦、談情說愛、和解、殺人。」

我們默默坐了一會兒,她在床上,我在椅子上,聽著窗外的雨聲。我在想,辛西婭一定也在想,我們是不是關在自己的房間里,悄悄為一個清白無辜的人憑空設想了一樁死罪。就算我們設想的細節不完全準確,但那個人自己已詳細告訴了我們,或者是向我們暗示了是他幹了那件事。他的語氣、他的舉止、他的眼神都明白無誤地說明了這一點。但他還告訴我們,是她自作自受,而且我們永遠也無法證明那是他乾的。這兩點,他都錯了。

辛西婭變換了她的坐姿,讓雙腿在床沿處晃蕩著。她說:「接著,肯特發現安-坎貝爾被綁在射擊場的地上,也許還在哭泣。他不清楚她是被人強姦了,還是在等她的下一個情人來赴約。」

「嗯……在那種場合誰弄得清楚?但他一定是慢慢地走近了她,正如考爾-塞夫爾說的那樣。他肯定在她身邊跪了下來,可是她不願見到他。」

「她嚇昏了。」

「這……她不是那種人,但她處於劣勢。他說了些什麼,她也說了些什麼。她以為她父親拋下她不管了,她也許做好了長時間等待的準備。她知道7點左右,會有一輛警衛卡車從她身邊經過。她想這可以很好地報復一下父親的第二次無情無義。20名衛兵親眼看到將軍的女兒赤身裸體躺在射擊場上。」

辛西婭點點頭。她說:「她知道她父親最終也會意識到這一點,不得不趕回來,免得這種丟人的事真的發生。因此,無論出於哪種考慮,她都希望肯特離開。」

「有可能。他在妨礙她的計劃。他看到插在地上的刺刀——假設將軍沒有把它拿走——提出為她鬆綁。或者,肯特認為在這種情況下,她無法逃避他,無法不理睬他。他問她發生了什麼事,或者向她求婚,或者還問了別的什麼。他們肯定談了話。安曾被多次捆綁在地下室的床上,因此,她不是害怕也不是窘迫,而是煩惱和焦急。我們只是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

「是的,但我們知道這次對話是如何結束的。」

「對。為了讓她集中注意力,他也許勒緊了繩子;或許他在使她產生性窒息的同時,還對她進行了性刺激,這手段也許是從她那兒學來的……但是從某一刻起,他又勒緊了繩子,一直沒再鬆手。」

足有一分鐘,我們靜靜地坐著,把這些在頭腦里又仔細地推敲了一遍。然後,辛西婭站起來,說:「大概就是這樣。隨後肯特回到路上,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一路跑回他放吉普車的地方。他也許在福勒夫婦出發前就回到了停車地點。他飛快地離開了那兒,當福勒夫婦正離開家門的時候,他回到了貝薩尼山。他也許還在某一條街上從他們的車邊駛過。他回到家,把妻子的吉普車放進車庫,走進屋裡,也許還清洗了一番,然後就等著他手下的憲兵給他打電話。」她又加了一句:「不知道他睡覺沒有。」

「不知道。但我在幾個小時之後見到他時,他看上去很平靜。現在回想起來,他是有點心煩意亂的樣子。」

「我們能證明這些嗎?」

「不能。」

「那怎麼辦?」

「去找他。現在是時候了。」

「他要是全部矢口否認,我們就要去民政部門找工作了。」

「也許。誰知道呢?我們也可能弄錯。」

辛西婭在房間里踱來踱去,內心十分矛盾。她停下步子說:「我們去找那個地方,就是他開著吉普車離開大路的地方,怎麼樣?」

「好啊,可5點36分天才破曉。要我叫醒你還是推醒你?」

她不理我,繼續說道:「輪胎痕迹肯定被雨水衝掉了,但是,如果他的車碰掉了樹枝,我們就能找到停車的地點。」

「對。這會消除我們的某些疑惑,但還是沒有確鑿的證據。我們需要確鑿的證據。」

她說:「他的車子沒準會沾有樹皮或松針,能和那些折斷的對上號。」

「除非那傢伙是個白痴,可惜他不是。那輛吉普車會像一輛等著接受監察長檢查的吉普車一樣,一塵不染。」

「唉呀!」

「我們只能與他當面較量,而且我們必須選擇適當的心理時機與他較量……明天,葬禮過後。那將是我們第一次,最後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讓他招供的機會。」

辛西婭點點頭說:「如果他願意說出來,他會在那個時候說出來。如果他要坦白以求解脫,他會向我們坦白,而不會去找聯邦調查局。」

「完全正確。」

「該休息了。」她拿起話筒,讓值班軍士早晨4點鐘叫醒我們。如果我能在10秒鐘之內進入夢鄉的話,我可以有三個小時的睡眠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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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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