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02

第二章-02

「信任我,我絕對不再有擺布妳的想法。」

信任他。他們之間從來沒有信任,只有激情和肉體的愉悅。然而,如果他真心誠意,那麼,更好的幸福遠景將超過她夢寐以求的任何事情。

「莎拉,回答我。」

「我信任你,暫時地。」她說得很慢,然後停頓一會兒。「但是,你如果要追求我,最好採取尋常的、每天持續的追求方式,取消那些私家偵探,你自己也停止到處跟蹤我。」

他臉上掠過一抹寬慰,原先繃緊的肌肉也不再緊張。「沒問題,妳不會後悔的。」

她迎向他的目光。「如果我後悔了,也將是最後一次。」她慎重地表示。「我不會重蹈覆轍,我不是被虐狂,喬頓。」

「別恐嚇,」他笑盈盈地而且突然顯得很孩子氣。「一切都會順利的,莎拉。妳儘管放輕鬆,讓我來操心。」

她嘆口氣。「你又來了,我喜歡分擔我這一部分的煩惱。它表示一種平等的關係而非主從的形式。」

「對不起。」他的藍眼睛奕奕有神地閃爍。「這是——」

「自動的反應。」她代他說完,並且發覺自己在笑。「你要走的路還長呢!」

「但是我總會抵達彼端,」他的笑容收斂。「只要妳稍微幫個忙。以前我從來不求妳幫忙,莎拉。但是,請幫我完成這件大事。」

他們之間的沉默突然充滿深情,莎拉發覺自己仰著臉凝望他,無法挪開視線。他對她提出的要求,超過言語所能表達的一切——意義更深的要求。她終於設法拉開目光並危顫顫的笑道:「呃,我也需要你幫個忙。如果你繼續把禮物送到辦公室,達文會氣得掀掉屋頂。在新聞室里,這種事情不太恰當。不要再送禮物,好嗎?」

「不再送禮物。」他憂心仲仲地瞥一眼莎拉進入房間時拋至沙發的黑貂皮大衣。「我猜妳不願意接受這些——」

「不願。」她斬釘截鐵地表示。

「可惜。噢,好吧,我會保留它們,等妳決定——」當他看見她臉上小心謹慎的神情時,戛然止住並露出靦眺的笑容。「我知道,妳不必提醒我,我又在勉強。我恐怕這是天生的獸性。」

「我早發現了,」她澀澀地說。「整整九個月。」

「這一次絕對不同,我保證,莎拉。」他突然轉身打開房門。「我七點鐘去接妳,準備好。我有東西給妳看。」

她顯然又被忽略了,莎拉滑稽地想著。「通常應該是請求女士賞光。」她輕鬆地說。「事實上,這是求愛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他露出笑容。「請妳今晚賞光,好嗎?」

「我很樂意。」莎拉走到門邊,轉身仰望他,問道:「我該穿什麼?正式的或非正式的?」

「牛仔褲、網球鞋和風衣,七點見。」

當她穿過門廳走向電梯時,可以感覺喬頓繼續盯著她。她究竟把自己捲入什麼漩渦?她憂心地揣測。事情再度重新開始,她又在喬頓的影響力之下,彷佛不曾離開他。

抵達電梯旁,她停住片刻,回頭瞥了一眼。喬頓仍然站在門廊上遠望她,彷佛正在猜測她會產生什麼念頭。討厭,他或許已經知道。

他露出笑容,那麼親切諒解,使她心頭的憂慮一掃而空。「放心吧,心上人,」他溫柔地說。「妳不至於犯錯的。」然後慢慢關上房門。

不知為什麼,她覺得深獲信心,按下電梯門鈕。畢竟,她並不是在做什麼無可挽回的蠢事。給喬頓一次機會,讓他證明她對他的觀點錯誤,並不會有什麼損失。

今晚他可能帶她去哪裡?她原以為喬頓會用燭光與誘人的柔和樂曲開始他的戀愛階段,而非牛仔褲與網球鞋。

莎拉目眩神移地望著晚霞斑斕的天空櫬托著雄渾壯麗的摩天樓鋼架。「這就是你要給我看的東西?」

喬頓點點頭,同時遞給她一頂鮮黃色的安全帽。「戴上它,我要帶妳登上最頂端的桁梁,從那裡可以欣賞到偉大的海灣景緻。」他戴上自己的安全帽,牽著她的手,扶她走下街道的斜坡。「還要四個月才能完工,但是妳可以看到它如何逐步的成型。」

「是一座新飯店嗎?」

喬頓搖搖頭。「是彭氏國際企業的總部新大樓。我準備把整個管理組織從雪梨遷到舊金山。」

她驚訝地睜大眼睛。「為什麼?」

「因為妳喜歡這裡。」喬頓沒有看她,只專心扶她走過崎嶇的地面,小心翼翼地避開堆土機與各種電動工具。「我想,住在妳自己的家鄉土地上,妳會覺得安全些。」他握緊她的手。「我希望妳和我在一起時有安全感。如果妳不必勉強住在陌生的國度里,或許更能順利達成許多事情。」

「你為了我而遷徙?」她喃喃地說。「萬一不成功——」

「我說過,這一次我們的婚姻會成功。」他拉著莎拉進入外側的施工電梯並激活開關,電梯快速上升。「對了,這才是一部升降梯該有的功能。妳何不讓我派一組工人到妳住的地方換掉那部老骨董?」

「我喜歡那部電梯,它有個性。」

他的臉頓時洋溢溫馨的笑容。「我記得妳也曾說過雪梨那輛老掉牙的福斯汽車有個性。」

她全身一僵,喬頓揭開了一道舊日的創傷。「我喜歡它,你沒有權利丟掉它再替我買另一部新車。」

「要命,我擔心那輛老破爛半路拋錨。」他顯然很懊惱地說。「有好幾次我在惡夢中發現妳躺在醫院或停屍間里。」

「真的?」她大為驚訝。「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在擔心?我又不是不講道理。我還以為你不願意自己的太太駕駛一部早該扔進廢鐵堆里的汽車。」

「我以為妳明白我……」他的聲音漸漸逸去,目光直盯前方。「每當談到對妳具有重要性的事情時,我就變成不擅辭令的笨瓜,彷彿所有的話都鎖在心裡出不來。」電梯停住,他往外跨上鋼架的桁梁。「小心。這裡的桁梁鋪得很密,而且還有安全欄杆。」他緊緊抓住她的手臂,謹慎地牽她越過結構鋼架的邊緣。「坐下來。」

她撲通坐下,兩腳懸在建築的外沿滿不在乎地搖晃。她呼吸著冷凝的空氣,凝望遠方紫藍色的海灣。「你說的不錯,景色真美,我很高興你帶我來這裡欣賞。在這種高度有種異樣的感受,可不是?」

「妳的意思是?」他在莎拉身旁坐下,再度緊緊抓著她的手臂。「挪后少許,妳太靠近邊緣啦。」

莎拉向後移動幾寸。「我說不上來,或許看到這些雄渾壯闊、堅固非凡的摩天大樓時,使我覺得自己渺小又脆弱,並領悟一切就象這樣開始的。鋼樑、電纜與空間……」

她無奈地揮揮手。「你明白我要表達的嗎?」

「妳是說裝飾的外表之下全都是原始與粗糙。」他注視她,臉上表情出奇的溫和。

「我們也一樣。」

她點點頭。「是的,不過還有些別的,必須有力量和耐心,否則建築不了任何束西,而我們也只能蹣跚而行。」

「妳不會,妳是個非常堅強的女人。」

「你認為我堅強?」她意外地看著他。「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並沒表現多少力量,

否則也不會讓你隨心所欲地主宰我。」

「我一向知道妳很堅強,」他遙望城市的上空。「而且把我嚇壞了。」

「嚇壞你?別開玩笑。」

他搖搖頭。「控制弱者很容易,控制強者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我知道,我若是不夠聰明,將永遠不能控制妳。」他轉過臉接觸她的目光。「還好我算聰明,懂得仔細觀察妳,並且集中每一縷力氣尋找觀察妳的機會。」

她目瞪口呆地盯著他。「為什麼?」

「我不想失去妳,」他尷尬地笑笑。「卻終究失去妳。這事證明我畢竟不是聰明的傢伙,是不是?」

「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為了同樣的理由,我想試著控制妳。我做的每件事都基於相同的基本主題。我如果不說實話,或許又會失去妳。」他指向遠方的海灣。「我在紹瑟多郊區買了一些土地。等妳準備選擇我們的住家時,我會帶妳參觀那片土地。」

她搖搖頭。「辦公大樓、住家。你的進度大快啦。」

「我已等了十八個月,所以目前的行動對我來說還嫌大慢。」喬頓站起來。「我們該下去了,天黑之後留在這些鋼桁上不安全。」他拉起莎拉靠近他的身邊。當他扶著她穿過屋頂走向電梯時,像老虎鉗般緊抓她的肩膀。不久之後,兩人又往地面降落。

她突然發現喬頓按在開關上的手微微發抖,她抬起頭迅速掃視他的臉,只昱片蒼白和不自然。「喬頓,怎麼啦?」

他笑笑。「沒事,只不過看妳在那些鋼桁上滑巨讓我、心驚肉跳。」

「那你為什麼要帶我上去?」

電梯停住,他跨出去並扶著她的手肘。「做個小小的試驗。」

「試驗我?」

「不,試驗我自己。十八個月前,我必定無法容忍看妳登上那裡。」他開始推她穿過施工現場。「但我做到了,而且這其中具有某些涵義,我猜想。」

「我不明白。」

他們已經抵達人行道,喬頓停住腳步,旋過莎拉麵對他。他脫掉她的黃色安全帽,手指徘徊在她光滑柔軟的髮絲間。「讓妳了解我還不夠,我必須了解自己。我必須明白自己的能力範圍。」

她迷惑不解地注視他。落日最後的餘暉在他臉部剛硬的輪廓上投下一抹古怪的嚴肅感。「也許我們倆都需要學習。」她慢慢地說。「現在,我似乎每一分鐘都在你身上發現新的事物。」

他扮個鬼臉。「我沒使妳逃之夭夭倒令我意外。誠實或許是上上策,卻不見得最安全。」

「的確不見得。」笑容使她一臉燦爛。「但我相信,我更喜歡你的盔甲上有幾個小洞。」

他咯咯地笑了。「妳是說像那輛褔斯汽車及那部嚇死人的升降機所呈現的慘狀?」

「個性很重要。」她鄭重地強調。「粗糙的稜角往往比光滑的更有趣。」

他摘下自己的黃色安全帽,舉步走向停在街頭的賓士。「走吧,我帶妳去咖啡店,

讓妳瞧瞧是否能夠再發現我身上其它的粗糙稜角。老天有眼,我身上可多得昊這種稜角呢!」

「我真的該回去了,明天還得上班。」

他轉頭瞇著眼睛刻意打量她。「工作對妳十分重要,對嗎?過去幾個月里,我曾讀了幾篇妳的專訪,發現它們相當吸引人。」

「謝謝你。我比較喜愛專訪,勝過傳統的報導文章。能夠深入挖掘並發現那些具有影響力的人們所懷的動機和驅動力,是一項挑戰。」她扮個鬼臉。「很不幸,這些人大多不需要宣傳,我必須花驚人的時間才能安排到採訪。譬如說,我一直深切盼望能採訪雷亞力或撒切爾夫人,但是始終沒有碰上運氣。」

「對妳這麼有決斷的女性來說,我相這這只是時間的問題。」他微微笑道。「那麼,不喝咖啡嘍?」

她遲疑不決。

「如果我企圖說服妳,妳必定又指控我想擺布妳。所以由妳決定,莎拉。」

她的決定而不是喬頓的。她覺得一陣突然爆發的喜悅,幾乎令她暈眩。「哦,是嗎?」她把兩手插入風衣口袋,悠閑地跟在他的後面。「我現在還不想馬上回家。」

他揚起一道黑濃的眉毛,靜靜等候。

「而且,我確實喜歡到咖啡店坐一會兒。」

他低下頭裝模作樣地一鞠躬。「真是我的榮幸,女士。」他打開賓士車門。「我會盡全力趁魔法的時刻降臨前送妳回家。」

「事情進展如何?」午夜後幾分鐘,喬頓一走進套房裡麥隆就問道。「成功?」

喬頓搖搖頭。「希望。」他橫過房間走向書桌上的電話,拿起話筒。「我猜以目前而言已經夠成功的。」

「喲,瞧瞧我們變得多麼謙恭。」麥隆的眼睛閃閃發亮。「是真正的彭喬頓在說話嗎?」

「別找我的麻煩,小夥子。」喬頓迅速按了幾個號碼。「此刻你不找碴我的壓力也已經夠大。我答應莎拉取消私家偵探。」

麥隆低聲吹個口哨。「你準備取消?」

「我答應過她,」喬頓抓緊話筒。「而且一定遵守。我必須想個方法保護她的安全,又沒有保鑣圍在四周。」

「你打算怎麼辦?」

「儘可能多陪她。」他翹起半邊嘴角笑著。「就這麼辦。」電話線路的彼端開始響起。「如果我不能保護她,就採取下一個妙計。我要安排馬蘭尼的手下在紐約監視朱利安。警方加上馬蘭尼的人員雙管齊下的監視,朱利安應該沒有任何可能溜出他們的防線。」有人接聽電話,是馬蘭尼的聲音。喬頓對著話筒說:「老馬,計劃有點改變,我要你這麼做……」

兩分鐘后,他擱回話筒,並站著俯視電話,若有所思地蹙著眉頭。

「任務達成了?」麥隆問。

「什麼?」喬頓的聲調顯得心不在焉。「噢,是的,他說他會馬上開始布署。」他又伸手去取話筒。「聖地卡哈的時間還早吧,是不是?」

「聖地卡哈?」麥隆驚訝地望著他。「我想是吧!我到一個地方几天以上,就會暈頭轉向。你幹麼打電話到聖地卡哈?」

喬頓沒回答,他已經在和國際台的接線生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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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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