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兩天後的一個下午,男人都去打獵了,可琳結實的小屁股坐在一間無窗閣樓的小凳子上。她把針穿過手中刺繡的綳圈,卻完全不留意針腳的尺寸和樣子。此時此刻她只希望能有片刻獨處的平靜。

和所有盡責的女主人一樣,她把卧室讓給國王和王后,和許多朝中女士像孤兒一樣擠在通常用來給來訪的僧侶或朝聖者暫住的一間又小又悶的房間。

問題是她們睡覺以外的時間也必須在一起。可琳不像她們對彼此都很了解。她與她們格格不入。和她們同處時,她覺得自己像個異教徒。

「老天!無聊死了。」國王十二歲的表妹蘇菲小姐,出其不意的丟開針線,坐在一張羊毛毯上,瘦削的雙臂倔強的交抱在胸前。

「不可以說粗話,孩子。」艾蓮王后斥責她。「你知道愛德華不會同意你說這種話。」

「為什麼?」她急躁地說。「除了大步走路和吐痰,我的粗話都是從他身上學到的。」

「他是男人,偉大的男人可以說粗話。」

「我真希望自己是男人,」蘇菲說。「男人可以打獵、脫光衣服游泳、在大太陽下待好幾個小時。我也想要有古銅色的肌膚。」她掐了掐自己蒼白的手臂,皺起眉頭。「我簡直像個死人。」

一位有一頭紅髮和雪白肌膚的女人抬起頭說:「昨天晚上,我和洛傑爵士在外面散步的時候,他告訴我羅馬教廷不允許女人站在陽光下。」

「嗯,」一位黑髮女士接著說。「洛傑爵士昨天和我共騎一匹馬兜風的時候也告訴我,教宗說陽光會使頭髮褪色;既然頭髮是從頭上長出來的,我們的大腦就會受損。」

「真蠢,」年輕的蘇菲憎惡地說。「你不會相信這種胡說八道吧?如果頭髮是從大腦長出來的,所有的男人都應該是光頭。」

小房間里的女人全都因為這句年輕坦率的話而哈哈大笑。

「孩子氣。」艾蓮王后帶著甜甜的微笑低聲道,顯然她具備了迷人的幽默感,一點也不像她嚴酷的婆婆。

「真希望我是國王。」可琳渴望地說,出神地注視著身旁閃爍的燭火。

「我也是,」蘇菲說。「那我就可以任意做想做的事。如果我是國王,就沒有人敢命令我什麼該做,什麼不能做。」

艾蓮笑了。「如果你是國王,孩子,每個人都會告訴你什麼該做。」

「我不在乎,」蘇菲仰著頭驕傲圩說。「我只做我想做的事,不會聽別人的。」

「嗯,就和你現在一樣。」艾蓮說。

大家都笑了,每個人都太清楚蘇菲是個精力旺盛的女孩,她的反抗每每使國王火冒三丈。

連蘇菲也靦腆地笑了。

可琳發現這位艾蓮王后並不會因為年幼無知的舉動而把精力充沖沛的蘇菲逐出宮廷。

她自己的宮廷之行似乎已是很遙遠的事了。時間似乎消逝得極為緩慢,但她卻又無法確切說出時間到哪裡去了。可琳覺得自己彷佛用了一輩子在等待生命中某些重要的事。

她變得沉默,埋著頭,不管什麼花色圖案胡亂的做著手上的女紅。她必須做點什麼,才不會覺得自己像一堆寶石中的一顆石頭。

王後轉頭瞄了可琳一眼,然後低頭綉了幾針。

當其它女人聊著男人和自由,財富和婚禮,及最新傳起的緋聞,王后靜靜地站起來,走向可琳沉默地做著刺繡的地方。可琳抬頭,勉強的對王后笑了笑。

艾蓮挺直身子拍了拍手。「你們出去吧,去大廳上聊天,我想和新娘獨處。」

除了蘇菲以外,其它人都離開了。她以一雙聰明得不像十二歲女孩擁有的眼睛看著可琳和王后。「我可不可以留下來?」

「不可以。」王后斷然反對。「我要和可琳小姐談結婚的事。」

「噢,我懂了,你們要談床上的事。」蘇菲壞壤地笑著。

「出去!」艾蓮手指著門。

「這沒什麼好神秘的,」蘇菲邊說邊走向門。「約翰和亨利已經把所有的都告訴我了。」

「我得好好說說我兒子。」艾蓮喃喃自語。

「我已經決定當修女,」蘇菲堅定地宣布。「我寧可嫁給上帝,也不願讓男人對我做那種事。」

艾蓮笑了。「愛德華不會讓你嫁給上帝的,孩子,雖然有時候他確定很想把你交給上帝,但你最好還是忘記那些進修道院的胡扯,這絕不會發生的。」

「你不會喜歡那裡的,蘇菲。我曾住過修道院,」可琳大方地說。「那裡生活比和一群女人一起刺繡還無聊。」

「沒有事情會比刺繡更無聊。」蘇菲抱怨著走到門邊停下。「如果愛德華表哥決定替我選個丈夫,他最好做出最適當的選擇,我可不會隨便接受任何人。他的地位和我一定要平等,他必須是個英勇具有騎士精神的戰士,他還必須寵愛我。」蘇菲走出去,又把頭探進來。「而且,就算是英國國王親自為我挑選的丈夫,也不能把我當成他的私人財產。」

「蘇菲!」

女孩消失了。艾蓮不住地搖頭。

可琳笑了,她忍不住,曾經她也擁有相同的想法。

艾蓮在她旁邊坐下。「她年輕又固執,愛德華曾說她這種浪漫又特立獨行的作風總有一天會把他逼瘋。」

「我有過同樣的想法,」可琳坦承。「天真的相信著所有關於榮譽、騎士精神、英勇事迹的事。」

現在,這些想法已不那麼重要了。如今她渴望從丈夫身上得到的,是更重要的愛和尊重。

「你不快樂。」艾蓮直視她。

可琳聳聳肩。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不快樂。事實上,她害怕、困惑而且凄慘。

「你不喜歡伯爵嗎?」

可琳又聳了聳肩。

「你可以忘記我是王后,告訴我實話。我希望你這麼做,這很重要。」

可琳努力的找些愉快的事來告訴她。「他很勇敢、很富有,不大吼大叫時也還算英俊。」

「我知道。」艾蓮似乎忍著笑意。「還有呢?」

「他的騎術很好。他把我從威爾斯野蠻人的手中救出來,還照顧我直到我痊癒了。」

艾蓮似乎很專心的聆聽。「你覺得自己愛他嗎?」

「他的吻感覺很好。」可琳坦白地說,想起他吻遍她……全身而臉紅。

「你不喜歡他什麼?」

「他的頑固、自大,固執和遲鈍。」

艾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懂了,所以你並不想嫁給他。」

「嗯。」可琳同意,沉思了一會兒。「不,也不盡然。」她嘆口氣。「噢,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我想嫁,我想嫁給他的嘴唇。」

艾蓮仰頭大笑,搖了搖頭。「我想我懂了。」

「是嗎?」

她點頭。「我十歲,愛德華十五歲時我們就結婚了。結婚之前我們從來沒見過面。這是亨利與我哥哥艾豐訂的婚約。」

「對你的婚姻你也沒有任何機會表示意見。」

「我哥哥愛我。他是個受過教育、思想開明的男人。我家有一間圖書室,裡面全是阿拉伯的星象圖。他一向也支持詩人、音樂家和醫師。城堡里擺滿了新發明——觀象儀、日昝、滴漏、甚至還有水銀時鐘,和許許多多新奇的事物。總之,他告訴亨利,他一定要檢查過愛德華才肯同意婚事。」

「檢查他?王子?」可琳格格笑。

艾蓮也笑了;她傾身貼近可琳低聲說:「其實,他是想讓我看過他,再讓我決定要不要和他結婚。他不希望把我交給一個不值得他尊敬的男人。我丈夫的家庭……」她停口,似乎有點難以啟齒。

「我了解,」可琳說。「約翰是個惡劣的國王,也是個可怕的男人。」

「嗯,愛德華的父親,亨利國王也不是個重承諾的人。他反悔與我母親的聯姻,而選擇了老艾蓮王后。我哥哥很在乎我會不會快樂。」

「你同意嫁給王子了。」

「是的,他是我見過最英俊的男人。當時,他騎著一匹西班牙軍馬,修長的雙腿使他顯得十分高大。他有長及耳下的頭髮,和一雙清澈的藍色眼睛。他穿著一件硬邦邦的粗呢大衣,背挺得直直的,還穿了一雙長筒皮靴。他說話的神情充滿了活力與熱情。」她嘆了口氣。「我同意了,毫不考慮的同意了。但是我從來沒有後悔過這個決定。」

「大家都知道國王敬愛你。」

「他並非打從一開始就愛我的。」她仔細觀察可琳的表情。「你似乎很驚訝。」

「我以為你們一向都如此相愛。」

艾蓮搖了搖頭。「一個十歲的女孩和一個十五歲的王子怎麼會懂得什麼是愛?在他等待我長到適合成為妻子的年齡時,他總帶領一群單身武士尋歡作樂。在我為他生了兩個孩子之後,他還是沒有愛上我。直到我二十歲那年,抵達多佛港上岸時,我才在他臉上看見了愛。」

她沉浸在回憶中,可琳靜靜等著她繼續說下去。她的故事是如此動人。

「這就是我想告訴你的。愛並非永遠在相遇的那一刻產生,很多時候是相反的。生活不像小時候的騎士、宮廷情愛的幻想,那些只是故事,不是愛。愛比這些都深刻許多。」

「我不懂。」可琳說。

「愛是從其它事情中發生的。這很難說明,但我知道是在這裡。」她把手放在心臟上方。「一個男人要愛上個女人,並不是件容易的事。這對女人來說是比較簡單的,因為我們不一定在了解男人之後才會愛上他。我們可以只因為他是他而愛他,即使我們不喜歡他的某些特質。女人比較能愛男人的缺點。」

「男人不能?」可琳問。

「這對男人而言是不同的,有一天你會明白的。」她站起來。「我說得夠多了,現在蘇菲可能已經把當修女的計劃告訴全世界的人了。我最好在亨利聽到這些傻話前找到她,否則他會把她指婚給下一個敵人。」

可琳也站起來,伸手拉住了王后,對王后深深的行了個屈膝禮,誠心的低著頭。「謝謝你。」

艾蓮轉個身,點了點頭,拉起可琳握住她的雙手。「我是你朋友,可琳。雖然宮中全是女人,卻很少能和我敞開心胸交談,更沒有幾個能讓我信任。」

可琳微笑,一份一輩子的友誼就此孳長。

可琳站在一面光亮的銅鏡前面,這是她的結婚禮物之一。像這樣從掛在牆上的怪東西裡面,而不是低頭從水面看見自己的感覺還真是奇怪。

這天早晨,黛西用當天收集的露水替她洗頭。之後又趁頭髮半乾的時候,拿了一些香精油抹在她頭髮上。黛西告訴她,萊蒂保證這會使她的頭髮比夏天晚上的星星更耀眼,也當然會擄獲她丈夫的心。

她的女僕變得浪漫許多,尤其在城裡來了一個年輕英俊、聲音迷人、準備在伯爵的婚禮上獻藝的吟遊詩人之後。

前一天,可琳還親眼看到黛西和這個年輕人消失在貯藏室轉角。她聽見黛西的笑聲。

她迷惘的目光從女僕移到她自己的倒影上。這就是她在別人眼中的樣子嗎?

麥威呢?

她無法說明白己對鏡中年輕而嚴肅的臉有什麼感覺。她沒想到自己是這副模樣。

她的頭髮很美,她無法否認這點。她的發色明亮而與眾不同。她一直以為自己頭髮是亞麻色的,和一般人一樣。

但它不是亞麻色的,而是幾乎像珍貴的白麵粉的淡金色。

她站在那裡端詳自己的容貌,小巧直挺的鼻子和下巴上的溝。有人在她還是嬰兒的時候打了她一拳嗎?

她父親的下巴也有一道同樣的溝痕。她的思緒回到遙遠的兒時,她坐在父親腿上,問他為什麼會有這道溝。他大笑后回答她,是維京人刺傷的,她為此嚎啕大哭,於是他將她緊緊摟在懷中。

她的臉真是奇特……每一部分都看得到遺傳。她有父親的下巴,母親的鼻子,祖母發色與眼睛,以及祖父的倔強。她想起過去,那段父母親取笑她的五官的日子。

一瞬間,她感到寂寞、脆弱。她渴望今天她的父親能在場,一如從前渴望母親那般。

巨大的敲門聲驚動了她。「誰?」

黛西走了進來,看見可琳仍然坐在那裡,頭髮微濕披散在肩上,只穿著薄薄的內衣。她像只咯咯叫的小雞在房裡奔走。

僅僅眨眨眼的時間,黛西已經拿起象牙梳猛力梳著可琳的頭髮,像要用這把梳子替可琳驅魔。

「噢!黛西,有點同情心,我懷疑麥威會想要一個光頭新娘。」

「沒有時間了,小姐,你應該下樓騎上新娘的馬了。我聽說伯爵已經在小禮拜堂了。」

「別擔心,伯爵知道我會遲到的。」她打了個呵欠、伸了伸懶腰。

「如果我要嫁給伯爵,我不會遲到的。」

「如果要嫁給伯爵的是你,昨天我就可以安穩的睡個覺了。」

「你沒睡好?」

可琳聳聳肩。

「你害怕嗎,小姐?」

她的內心在顫抖,腦中一片空白。唉,她的人生大事就要發生了。

「你需要……忠告嗎?」

「忠告?」可琳不解地問。

「關於晚上,」黛西不敢看她的眼睛。「關於床上。」

可琳看著黛西微紅的臉,禁不住笑起來。黛西繼續梳她的頭髮,彷佛這是最重要的工作。

「黛西。」可琳抓住梳子令黛西停下手中的工作。她有點好奇,但不確定黛西對床上的事懂的是否比她多。「你和男人睡過嗎?」

黛西嚇壞了,連忙畫個十字架。「我發誓我是處女。」

一個處女能告訴另一個什麼?這不就像要個天使談論罪惡嗎?

可琳決定試一試她。「你聽說過男人用舌頭親吻嗎?」

女僕臉更紅了,低頭瞪著腳趾頭。「嗯,去年五月節的時候,大衛就把舌頭伸進我嘴裡。」

「那個吟遊詩人呢?」

黛西抬起頭,羞怯地笑著。「他也是。」

接著是漫長的沉默。「你有沒有聽說過,男人可以像那樣親吻其它地方?」

女僕皺眉問:「什麼地方?」

「你的乳房。」

黛西激烈地搖著頭。「那裡是給你的孩子親的,小姐,不是你的丈夫。你從哪裡聽來這種騙人的話?」

可琳對她微笑,決定不告訴黛西麥威曾經親吻過她其它地方。她不會相信的。老實說,如果有人這麼告訴她,她也不會相信的。

她有了一種平靜的感覺,就像你突然明白自己不如想象中那樣害怕的時候。

她舒服多了。她不再頭昏不安。特別是想到和麥威成婚後,他們就可以自由地吻遍全身。

她偷偷微笑起來,靜靜的讓黛西替她將長發編成髮辮,用一條銀色絲帶結在後腦下方。

她站起來,黛西拿起一頂綉著銀色絲線和淺灰毛皮的白色頭紗在她頭上。

聽到敲門聲,黛西開了門,艾蓮王後走了進來。

「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她拿出一條綉工精美、鑲著珍珠的銀色腰帶。「這是愛得華的禮物。」

「好美。」可琳畏怯地說,這是她看過最美麗的腰帶。

「這是我的禮物。」艾蓮將一把插在刀鞘里的銀色短劍固定在腰帶一側的扣環上。這把鑲了寶石的短劍看起來充滿了暗示。

可琳抬頭,看見她朋友眼中慧黠的光芒。「真是邪惡得可愛。」她們相視大笑。

她的女僕把一個綴滿晶瑩淚珠般的珍珠飾環放在她頭上,長長的飾帶垂下來披散在她發間。

「你好美,小姐。」

「她說的對,可琳,」艾蓮微笑道。「每個見到你的男人,不管已婚未婚,今天都會希望自己是麥威爵士。」

可琳又羞又窘,只好想些反嘲的話。「只有今天?其它時候他們就不羨慕伯爵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的。」

「嗯,開個玩笑。我覺得沒什麼不同,我還是我。漂亮的衣服、華麗的短劍和珍珠,並不會使我有所改變。」

艾蓮點點頭。「你是新娘,今天之所以特別只因為這個原因,這是女人等候、夢想、賴以生存的大事。」

「那麼我不該更快樂一點嗎?不該想從塔上大叫今天是特別的嗎?」

「我想或許你應該更……」王后思索了一會兒。「比大部分女人更願意。那些平民婦女只要伯爵看她們一眼,就樂壞了,更別提結婚了。」

可琳想象麥威和別人結婚的情景,不禁拳頭緊握一臉不悅。

她不曾如此想象過,也不願去想象。她開始希望麥威只屬於她。

「我還以為這麼說會讓你開心一點,」艾蓮笑著說。「沒想到你卻一副想殺人的樣子。」

「有嗎?」

「你明知道的。」

她想笑,也很慶幸自己有這樣的朋友。

「可琳,我相信你會很快樂的。」

可琳希望自己能和艾蓮一樣有信心。

國王的傅令官吹起喇叭,空氣中忽然充滿了期待的肅穆寧靜。

麥威筆直地站在小禮拜堂門前,在這樣特別的儀式的場景中,神聖而非同小可的婚禮,生平第一次,他因為處在事件中心而感到不自在。

他突然特別的敬重起愛德華,他在加冕典禮的表現實在值得嘉許。

麥威想放鬆心情,但這實在太難了。他盡量不著痕迹的深呼吸,卻也沒什麼用。他呼吸急促,汗水從頸后一直流。他的驕傲使他表現得平穩鎮定。

他為自己的脆弱、今天的表現,以及對這個女人的反應而震驚不已。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感覺,這令他沮喪,像沒有穿戴盔甲就上戰場。

他是個騎士,是國王的武士,是伯爵,但他卻覺得自己像個懦夫,遇到戰鬥只想轉身逃跑。

他再次深呼吸,他最想做的其實是仰頭長嘯,只想打破這似乎永不停息的肅靜。

但就在下一秒,他潛意識中一直等待著的聲音出現了——清脆的鈴聲。

人群發出了一聲驚嘆,他像挨了一拳而屏住呼吸。

她騎著一匹雪白的馬接近他,這是國王的禮物,也象徵了純潔。

是的,他想,她還是處女……勉強算是。他幾乎對自己微笑。凝視著她,他感覺平靜安詳。突然他覺得自己並不孤單。

這匹白馬的鬃毛和尾巴都綁上了銀色緞帶,馬鞍上也披掛著一塊雪白的織品。

人群自動分開,讓出一條直通往站在小禮拜堂拱門前的麥威的通道。

銀色的鈴鐺發出清亮的鈴聲,帶來了歡樂的氣息,就像夏天清晨平和的將人喚醒的鳥鳴。

四周的人開始唱:

帶領我的愛到我身邊,

Bringmylovetome.

我的愛,噢,我的愛,

Lady-O,Lady-O,

她就要成為新娘。

Abrideshewillbe.

白馬,白馬,

Whitehorse,Whitehorse,

我給了你我的心,

MyheartIgivetothee

我的愛,噢,我的愛,

Lady-O,Lady-O,

永遠獻給你

Foralleternity.

他聆聽這首歌,其中的句子和意義首次打動他的心。他也參加過婚禮,也吟唱過同樣的歌曲。但是這對他來說一切背誦告解的詞句,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復誦,因此到後來他腦中根本是空白的,直到今天。

他驚愕而迷惑地站著,感受到他不想感受的情感。白馬把她帶來,鈴聲越來越清晰甜蜜。他可以清楚的看見她的臉。

上帝,她真美。

他帶著一絲好心情和一點自私的輕鬆想,她看起來似乎比他更害怕。

她的頭髮全部往後梳,頭上戴著他特地在羅馬為她打造的飾環;頭紗上的珍珠襯托出她綠色的瞳孔。那雙野性而充滿笑意的眼睛曾經日夜吸引他,這是其它女人對他沒有、也不可能的影響。

他的思緒回到多年前在沙漠的那個夜晚,他和其它士兵目睹了滿天的流星。那是個奇迹的、令人難以忘懷的夜晚,一切彷佛是昨天晚上才發生的。

一陣微風吹起她的長發,揚起她的髮絲落在她胸前,垂落在馬鞍上。她即將成為他的妻子,他一個人的,這念頭使他全身酥軟無力。

她來了,停在他前面,低頭注視著他,等待開啟他們共同的人生。他上前一步,雙手扶著她的腰,她的表情變得柔和,不再像原先那麼害怕。他微笑了,她在他身邊覺得安全,使他感到驕傲。

他將她從馬背上抱下來,她把雙手放在他肩耪上,他們的目光相遇,強烈而無以名狀的情感在他們之間交流。這種感覺如此真實,穿透了他的心。

雖然有點頭暈目眩,他還是努力將她溫柔的放在小禮拜堂的台階上。他等待了一下,深吸幾口氣,低頭看著她,挽起她的手。他們一起步向小禮拜堂,大主教已經在裡面準備主持結婚儀式。

陽光從窗戶穿透進來,燦爛的光芒使他睜不開眼睛,但是就算瞎了也不要緊,他滿腦子只有他的新娘。

許多年之後,即使他已經老態龍鍾、頭髮灰白,他的孫子都已長大成人,這一幕仍然會清晰鮮明的印在他的腦海里。

她的眼神、她唇邊的微笑,和他們之間神秘的聯繫,一瞬問,他領悟了上帝賜給亞當的禮物,以及上帝對人類的愛,上帝給了他比任何金銀珠寶更珍貴的寶物。

她賜給他這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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