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斯巴達克思獲得自由后的活動
前一章所描寫的事情發生以後,已過去了兩個月。
羅馬紀元六百七十六年一月半前一天(一月十二日)的早晨,狂暴的北風在羅馬城的街道上怒吼,被風吹集在一起的灰暗雲塊,使天空顯出一片慘淡景象。細小的雪花緩慢地飄落在潮濕而又污穢的石頭鋪的街道上。
那些有事上大議場一帶來的公民們,東一堆西一堆地聚集著。但是這—天站在露天廣場上的人並不多,好幾千個羅馬人,有的站在大議場的拱廊下,有的則站在好些大建築物的拱廊下,那兒有:荷斯季里烏斯元老院,葛列科斯塔西斯迎賓館,波爾齊烏斯貿易堂,傅里維烏斯貿易堂,艾米里烏斯貿易堂,薛帕朗尼烏斯貿易堂,維斯達神廟,卡斯托爾和波魯克斯神廟,薩杜爾納斯神廟及由傅利烏斯·卡米魯斯在他最後一次獨裁時期,為了紀念貴族與平民達成和平協議,在羅馬紀元三百八十八年建造的和平女神廟。他們也在羅馬那些保護神的廟宇的拱廊下閑逛。目前,偉大而又寬廣的大議場被許多出色的建築物環繞著,它的範圍,從特拉揚諾斯廣場起一直伸展到蒙泰納爾廣場,又從君士坦丁拱門伸展到邦丹拱門;但在從前,它卻佔據了卡庇托爾山、巴拉丁山、埃斯克維林山和維米納爾山之間的一大片區域。因此,現代羅馬的大議場和古代的盛況比較起來就顯得非常可憐了。有許多人聚集在艾米里烏斯貿易堂里。那所貿易堂是一座宏麗的建築物,由一座寬闊的拱廊組成,兩邊是成排的瑰麗的圓柱,從那座主要的拱廊那兒又分出兩座側翼拱廊。在這兒,貴族和平民,辯護土和公務人員,城裡人與商人,都混雜在一起;他們東一小堆西一小堆地站著,商議著各自的事情。人群不斷地來來去去,發出一陣陣喧鬧的話聲。
在那座主要的拱廊深處,正對著進口的大門,但遠離大門的地方,有一長排高高的欄杆,把拱廊的一部分與貿易堂其他部分隔離開來,使它變成一個單獨的地方。那就是訴訟的場所,因為外面的鬧聲不易傳到裡面來,那些辯護士就可以在法官前面發表他們的演說。在環繞整個貿易堂的成列的柱子頂部,是一道迴廊。從那兒可以很方便地觀察下面所發主的一切。
那一天,有許多石匠、雕刻師和鐵匠在迴廊的欄杆上工作。他們用青銅的盾牌裝飾欄杆,盾牌上面用精巧的技藝畫著馬略打敗森布里人的戰績。
艾米里烏斯貿易堂是瑪爾古斯·艾米里烏斯·列庇杜斯的祖先建築的。列庇杜斯與昆杜斯·魯泰齊烏斯·卡都魯斯一同被選為本年的執政官,他們已經在一月一日就職了。
瑪爾古斯·艾米里烏斯·列庇杜斯,正如我們在前面所說,是屬於馬略派的人。他擔任執政宮以後,第一樁事情就是下令在他祖先於羅馬紀元五百七十三年建成的貿易堂里,用上面所說的盾牌裝飾欄杆。他用這樣的行動來表示自已對平民派的忠誠和對蘇拉的抗議,因為蘇拉已經把所有紀念他那勇敢的政敵的拱門和紀念碑都毀掉了。
斯巴達克思正站在迴廊里,夾雜在那些觀看下面來來往往人群的人中間。他把時彎擱在大理石欄杆上,用兩手支著頭,冷漠而又心不在焉地看著所有這些忙碌而又急切的人群。
他穿著一套淡藍色的短衣,外面是一件櫻桃色的短短的罩袍,用一個雕工精美的盾狀銀扣子扣在右肩上。
離他不遠,有三位羅馬公民正在起勁地談話,其中的兩位我們的讀者已經知道了,那就是大力士凱烏斯·泰烏利維斯和驕傲的艾米里烏斯瓦林。第三位呢,是每天靠貴族的布施過活,不計其數的無業游民中的一個。這些遊民常常宣布自己是某個貴族的「門客」,他們陪著這個貴族上大議場,參加公民大會,按照他的意思和命令選舉他,讚揚他,拍他的馬屁,而且不斷地向他提出使他覺得討厭的種種要求。
那時恰巧是羅馬在亞細亞和阿非利加獲得一連串軍事勝利以後,羅馬社會沉溺在非常奢侈的風氣和東方的懶散習氣中,因此被羅馬用武力征服的希臘,反過來用文弱、淫佚和奢侈的風氣征服了羅馬。那時候,數也數不清的、愈來愈多的奴隸,代替做了以前勤勞的自由公民所進行的一切工作。所有這些因素合在一起就毀滅了勞動——但勞動卻是產生一切力量、一切道德和一切幸福的威力無比的源泉。在當時,這從外表看來還戴著偉大、富裕和強盛的假面具的羅馬,已經感到那在她的內部孕育著的、快要降臨的衰亡惡運的不祥萌芽了。特別是門客制,那是共和末期的可伯毒瘤。它急劇地促進了社會的腐化,而且引起了毀滅性的後果,這表現在格拉古兄弟、薩杜爾寧納斯和德魯蘇斯的新法律中,也表現在馬路與蘇拉自相殘殺的內戰中。這在以後,就更糟了:羅馬經常發生衝突,產生了卡提林納、克洛提烏斯和米洛的叛亂,而這—切終於發展到愷撒、龐培和克拉蘇的三頭同盟。任何貴族、任何執政官、任何富有的野心家,都可以收容五六百個門客,有些貴族的門客甚至達到一千左右。當時有些公民是完全有能力可以勞動的,可是他們還是選擇了這—門客的職業,猶如他們的先人選擇鞋匠、木匠、鐵匠,或者石匠為職業一般。所謂門客,其實是一批用驕傲的羅馬公民的寬袍打扮起來的衣衫襤樓的乞丐。他們善於犯罪而且可以被任何一派收買為忠心的走狗。他們靠著人家的施捨、靠著阿諛奉承、毀謗和陰謀過日子。
那個在艾米里烏斯貿易堂的迴廊上和凱烏斯·泰烏利維斯及艾米里烏斯·瓦林閑談的人,恰好就是上面所說的這批墮落的羅馬人之一。他叫做阿普萊烏斯·杜台爾季納斯,因為他的祖上是從社台爾遷移到羅馬來的。他是瑪爾古斯·克拉蘇的一個門客。
這三個人站在離斯巴達克思不遠的地方,正在談論當時社會上的種種新聞。但斯巴達克思因為陷於難堪的、悲哀的沉思之中,沒有聽到他們的談話。
自從斯巴達克思發現他的妹妹處在極其可恥的境況中以來,他的第一個念頭和最迫切關心的事情,就是想把密爾查從凌辱她和強迫她墮落的那個惡棍手中拯救出來。天性慷慨的卡提林納,雖然在他的內心中不無別的用意,但他把他那天從陀拉倍拉處京來的其餘八千個塞斯太爾司也全部交給這位釋放角鬥上去處理了:他想幫助斯巴達克思把密爾查贖出來。
斯巴達克思懷著感激的心情收下了這筆錢,並聲明以後一定歸還,雖然卡提林納曾表示不要他還。接著,這位色雷斯人就出發到他妹妹的老闆那裡去,準備把她贖出來。
自然,密爾查的老闆一看到斯巴達克思那副替他妹妹的命運擔心害怕和急於使她獲得自由的焦急神情,就格外抬高了價錢。他說密爾查使他花費了兩萬三干塞斯太爾司(他只扯了一半謊),又指出她年青、漂亮、溫和,而且,在總計了他的費用以後聲明:這位姑娘本身就是一筆至少值五萬塞斯太爾司的資本。他對著財神梅爾庫利斯和海沫中誕生的美神維納斯發誓,說是決不肯再減少一個塞斯太爾司了。
不難想象,可憐的斯巴達克思是如何的沮喪啊。他向這個可憎的、以出賣女人的肉體為職業的人不斷地懇求甚至哀求。但是這個惡棍卻深信自己的權利,知道有法律做他的後盾,認為自己處在極有利的地位,就絲毫也不肯讓步。
那時候,氣得發狂的斯巴達克思一下子就扼住了這個惡棍的咽喉,而且很可能把這個壞蛋活活掐死,如果不是有一個念頭突然阻止了他,——這對於這個妓院老闆真是運氣,要不然的話,他在色雷斯人的手指的可怕壓榨下早就靈魂出竅了——原來斯巴達克思不但想到了密爾查,想到了自己的祖國,而且想到了他們的秘密事業。對色雷斯人來說,這是—件神聖的事業,他明白,如果他去償了命,這事業缺少他就一定會遭到失敗。
斯巴達克思醒悟了過來,就放開了密爾查的老闆。但是這位妓院老闆的眼珠差一點兒就要從眼窩裡跳出來了,他的臉和脖子已變成了青色;他被搞得幾乎失去了知覺。斯巴達克思考慮了幾分鐘以後,這才比較平靜地問妓院老闆,雖然問的時侯由於憤怒和痛苦的激動還是渾身發抖:
「你究竟要多少錢?……五萬嗎?」
「我……什……什麼……也不……不要了……你滾……滾蛋!……你滾……滾到魔鬼那兒去吧!……要不然……的話,……我……我就把……所有的……奴……奴隸……叫……叫出來了!……」密爾查的老闆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
「對不起,請你原諒!……剛才我發了火。這都該怪我窮……請你原諒,我愛我的妹妹……聽我說,我們再商量一下吧。」
「跟你這樣的人商量嗎?你會一下子撲過來扼死我的!」妓院老闆表示反對。雖然他已經略微乎靜了些,還是不斷地摸著脖子說。「滾吧,滾出去!」
斯巴達克思竭力使這個惡棍平靜了下來,而且跟他商量好了這樣,個辦法;斯巴達克思馬上付他兩千塞斯太爾司,交換條件是:在他屋裡撥一個單獨的房間給密爾查,斯巴達克思可以跟妹妹住在一起。但是,如果在一個月以後,斯巴達克思還不能把他的妹妹贖出去,她就仍舊做女奴隸。
耀眼的金幣非常誘人,條件又極端有利:密爾查的老闆可以獲得一大筆凈利,他不要冒任何風險,至少可以穩穩到手兩千塞斯太爾司,因此他同意了。
斯巴達克思在確實看到為密爾查在屋子柱廊後面安置了一個小房間。
以後,就與妹妹分別,到蘇布拉區特萊龐尼的家裡去了。
他把一切經過都告訴了特萊龐尼,徵求他的意見並請他予以幫助。
特萊龐尼竭力安慰斯巴達克思。他答應他從旁協助和幫忙,說他一定儘快想辦法解除斯巴達克思的憂慮。特萊龐尼答應色雷斯人:萬一不可能使他妹妹完全獲得自由,至少也要做到以後任何人都不能凌辱和欺侮她。
斯巴達克思得到了特萊龐尼許諾的保證,就懷著感謝的心情出發到卡提作納家裡去,把八千塞斯太爾司的借款還給了卡提林納,因為他現在已經不需要這筆款子了。這位叛逆的貴族跟斯巴達克思在自己的書室里談了很久。從卡提林納小心地把他的客人接待到不受外人干擾的地方去密談的情形看來,他們談的事情顯然是非常秘密而且極其重要的……誰也不知道他們談些什麼,但是從那一天起,斯巴達克思就常常到這位貴族的家裡去了,現在他們之間已建立了一種友誼,而且彼此懷著互相尊敬的感情。
自從斯巴達克思獲得自由的那一夭起,他以前的角鬥士老闆阿克齊恩就寸步不離地到處跟著他。這位角鬥士老闆不斷地纏繞著他,對他描繪他現在的地位是如何的不穩定,說他必須建立一種穩妥可靠的生活來保障自己。角鬥士老闆談到最後,就直接提出請斯巴達克思去管理他的角斗學校,或者叫這位自由人重新賣身為角鬥士。他說他可以付給他一筆巨款,即使是購買一個自由人生的混血奴隸,他也不會付這麼多錢的。
所謂自由人生的混血奴,就是指那批自由的公民或者釋放奴隸所生的人——自由的男人與女奴隸或者男奴隸與自由的女公民所生的人。而且不應忘記,除了在戰爭中被俘淪為奴隸,而後被人出賣為角斗土以及有時候由於犯罪被罰為角斗土的人之外,當時還有一種叫做志願角鬥士的人。通常這些人總是一些遊民、浪蕩子或者是流氓。他們都是一些負債纍纍而且沒有錢滿足他們不良嗜好和慾望的傢伙,或者是一些對生命毫不愛惜的惡徒。他們賣身為角鬥士,對人起誓——誓言的那套形式一直流傳到現在——他們甘願在圓劇場或者鬥技場的角斗場地上結束他們的一生。
自然,斯巴達克思堅決地拒絕了他從前的主人所有的建議,而且請求這位角鬥士老闆以後再不要對他這樣關切。但是阿克齊恩還是不斷地釘著他,就象一個惡鬼或者是一個災禍報信人那樣地纏繞著他。
和這同時,特萊龐尼已經開始熱心地為密爾查的命運奔走忙碌。特萊龐尼歡喜斯巴達克思,但也許他對他的未來懷著某種期望。特萊龐尼是昆杜斯·荷爾頓西烏斯的朋友,也是這位天才的雄辯家的熱烈的崇拜者,因此他有可能向荷爾頓西烏斯的妹妹范萊麗雅推薦密爾查,叫她收買這個女奴隸。因為密爾查是一個受過教育而且很有教養的姑娘,她能夠說希臘話,能夠用香油和香水按摩身體,懂得貴婦人應用的各種化妝品的好壞,而且能夠特別細心地眼侍女主人。
范萊麗雅並不反對買一個新的女奴隸,只要這個女奴隸能夠稱她的心意。她表示願意去看看密爾查,接著,就跟密爾查談了一次。因為她很歡喜密爾查,立刻就用四萬五千塞斯太爾司把她買下來了。范萊麗雅把密爾查和自己的另外幾個女奴隸一起帶到蘇拉的宅邸里,因為她早已在去年十二月十五日與蘇拉結了婚。
雖然這與斯巴達克思原來希望他妹妹獲得自由的計劃不相符合,但無論如何,就密爾查本人的情形來說,這究竟不失為一個較好的出路:至少她可以暫時而且也很可能是永遠地從恥辱與不名譽的地獄中解脫出來。
斯巴達克思在自己已處在幾乎可以不必為密爾查的命運擔心的情況中以後,就開始為一件非常重大而且顯然是極其秘密的事業辛勤奔走。這可以從他常常與卡提林納進行密談而且繼續不斷地每天與這位貴族碰頭的情形看出來。除此之外,魚雷斯人還熱心地訪問所有的角斗學校。而且,每逢在羅馬進行角斗表演的時侯,他就常常到蘇市拉區和埃斯克維林區所有的小酒店和小客棧里去,不斷地在那兒跟好些角斗土和奴隸碰頭。
他的理想是什麼,他乾的是什麼工作,他念念不忘的事業究竟是什麼呢?
關於這一點,讀者很快就會明白的。
因此,斯巴達克思一方面站在艾米里烏斯貿易堂的上層迴廊里,另一方面卻陷入沉思之中。他對周圍人的談話一點兒也沒有聽見,而且對凱烏斯·泰烏利維斯、艾米里烏斯·瓦林和阿普萊烏斯·杜台爾季納斯高聲談話的方向連頭都不回一下,他甚至絲毫也沒有聽見他們的高叫和粗魯的笑謔。
「很好,好極了,」凱烏斯·泰烏利維斯繼續對他的朋友談話。「唉,這位普天下最可愛的蘇拉呀!……他不是下了決心一定要把馬略那光榮的紀念碑消滅乾淨嗎?唉!這位幸福的獨裁者以為把賓齊山馬略的紀念像和卡庇托爾區紀念戰勝條頓人和森布里人的拱門毀掉就足夠了——人們就會不再記得馬略了!真的,真的,他居然認為這樣就可以把紀念這位阿爾賓納姆人不朽功績的種種痕迹和人民對他的懷念完全消滅乾淨了。這可憐的瘋子!……由於他的殘暴和可伯的威權,我們的城市大概會落得沒有一個后民,整個義大利大概會變成一堆廢墟的,但無論如何,征服朱古達王的並不是他,而是馬略!而且在賽克斯特河與維爾采拉獲得大勝的也是馬略不是別人!」
「可憐的蠢貨!」艾米里烏斯·瓦林尖聲叫道。「現在執政官列庇杜斯用美妙的青銅盾牌裝飾了貿易堂,盾牌上面刻的馬略戰勝森布里人的功績將永垂不朽!」
「我曾經說過,這位列庇杜斯是幸福的獨裁者眼睛里的白障!」
「快不要說了!……列庇杜斯——他算是什麼東西!」那個克拉蘇的門客一個大肚子的胖子,用極其輕蔑的聲調說。「他憑什麼能使蘇拉感到不快?那還比不上蚊子叮大象呢。」
「難道你還不知道,列庇杜斯不僅是執政官,而且還是—個大富翁,比你的保護人瑪爾古斯·克拉蘇還要富呢。」
「我知道列庇杜斯很富,但是說他比克拉蘇還富我可不信。」
「列庇杜斯家的拱廊你看見過嗎?那不僅是巴拉丁區最漂亮最堂皇的一座拱廊,也是全羅馬最漂亮的一座拱廊!」
「原來僅僅因為他家裡有一座全羅馬最漂亮的拱廊,那又有什麼了不起呢?」
「你得明白,這所房子在羅馬城裡是獨一無二的,它的拱廊是用努米底亞的大理石建成的!」
「這又算得了什麼?難道他能用他的房子嚇倒蘇拉嗎?」
「這就證明他是一個很有威望的人,尤其是因為民眾都愛戴他,他就變得很有力量了。」
「平民是愛戴他的。但難道他們對他那無意義的窮奢極侈和毫無節制的揮霍,還責罵得不夠厲害嗎?」
「責罵他的並不是平民,是那批不能與他竟爭因此嫉妒他的貴族。」
「記住我的話,」瓦林打斷他們的話說。「今年一定要發生一件驚人的災禍。」
「為什麼?」
「因為阿利明納發生了一樁怪事。」
「那兒發生了什麼怪事?」
「范萊麗雅的別墅里有一隻公雞竟說起人話來了。」
「哦,如果這是真的,這倒的確是驚人的預兆呢。」
「如果這是真的?羅馬城裡的人都在談論這件怪事呢。那是從阿利明納回來的范萊麗雅和她的家人們親口說的。連他們的奴僕也證明這是事實。」
「真的是件不尋常的怪事,」阿普萊烏斯·杜合爾季納斯喃喃地說。他是一個腦子裡裝滿了宗教迷信的虔誠人。他對這事情感到非常震恐,因此竭力想探索蘊含在這—怪現象中的隱秘意義,因為他深信這是神的警告。
「卜鳥祭司們已經集合在一起,準備解釋隱伏在這件怪事中的隱秘意義。」艾米里烏斯·瓦林用他那刺耳的聲音說,然後向大力士眨了一眨眼,接下去說:「我雖然不是卜鳥祭司,這件怪事的意義我卻完全明白。」
「啊!」阿普萊烏斯驚叫道。
「這有什麼可以奇怪的?」
「啊!哦?」但這一次瑪爾古斯·克拉蘇的門客卻用嘲笑的口氣叫了出來。「那麼你給我們解釋一下,難道你對隱藏在這件怪事裡面的意義,真的比那些卜鳥祭司還要清楚嗎?」
「這是灶神維斯達的警告,因為供奉她的貞女中有一個褻瀆了她。」
「哦,哦!……現在我明白了!原來這是真的……你的想法真不錯……除此這外決不會有別的原因!」凱烏斯·泰烏利維斯笑著說。
「你們真有福氣,話還只說了半句就彼此明白了。可是我的腦子,我得承認,卻沒有這麼靈通,我什麼也不明白。」
「你還裝什麼呆啊?你怎麼會不明白這事情呢?」
「我不明白,真的,我對著十二位和平女神發誓,我真的不明白……」
「瓦林的意思,正是指你的保護人和侍奉灶神的貞女麗齊妮雅所發生的曖昧關係啊!」
「惡毒的毀謗!」這位忠心耿耿的門客憤憤地喊道。「這是彌天大謊!這不但不能說,連想也不能想!」
「我要說的正是這個,」瓦林顯出嘲弄的微笑,用揶揄的口氣說。
「但這是完全確實的,你有勇氣就用你剛才的話去規勸一下好心的奎林的子孫吧!他們會異口同聲地堅決地證實這—點,而且會批評你的保護人,責備他不該把褻瀆神聖的愛情獻給這位美麗的貞女。」
「我要再次聲明:這是毀謗!」
「我明白,最可愛的阿普萊烏斯·杜台爾季納斯啊,你是應當這樣說的。這很好而且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是你可瞞騙不了我們,不,我對梅爾庫利斯的令杖起誓!愛情是遮蓋不住的。如果克拉蘇不愛麗齊妮雅,他就不會在備種集會的地方和她並坐在一起,不會對她特別關切,也不會這樣多情地注視她了……好吧,我們互相心照不宣吧!就讓你說『沒有』,我們說『有』吧。為了感謝克拉蘇送你的財物,如果你有勇氣你就向莫爾西亞的維納斯禱告和懇求吧,叫她不要讓你的保護人落到監察官的爪子里去。」
正在這時候,有一個人走到斯巴達克思身邊。那人生就一副中等身材,但是肩膀寬闊、胸脯肌肉發達、臂膀和腿也很強壯有力。他臉上顯出一副精力充沛的神氣,流露出果決的英勇氣概。他的頭髮是漆黑的,鬍子是漆黑的,眼睛也是漆黑的。他在斯巴達克思的肩上輕輕拍了一下,色雷斯人就突然從沉思中驚醒過來。
「你這樣想心事,連周圍的人和東西都看不見了。」
「克利克薩斯!」斯巴達克思喊了一聲,用手在前額上一抹,好象要把盤踞在他腦子裡的念頭統統趕走。「我怎麼沒有看見你!」
「可是當我和我們的角鬥士老闆阿克齊恩在下面走過的時候,你卻眼睜睜地望著我呢。」
「滾阿克齊思的蛋!那邊的事情怎麼樣,快告訴我!」斯巴達克思想了一想問道。
「我已經和從外面回來的阿爾托利克斯磁過頭。」
「他去過加普亞嗎?」
「去過。」
「他跟什麼人碰過頭?」
「他跟一個叫做埃諾瑪依的日耳曼人碰了頭;那個日耳曼人在那邊的角鬥士中間,不論就精神和身體兩方面來說,要算他最強了。」
「好,好!」斯巴達克思叫道。他的眼睛里閃耀著由於欣喜而激動的光輝。「那麼怎麼樣呢?」
「埃諾瑪依滿懷著希望,而且也具有我和你一樣的理想;因此他接受了我們的計劃,而且對阿爾托利克斯發了誓。他答應在倫杜魯斯·巴奇亞圖斯角斗學校里最勇敢的一批角鬥士中間傳播我們這—神聖和正義的思想。請原諒我,我居然說是『我們的計劃』其實應當說是『你的計劃』。」
「啊,如果住在奧林比斯山上的神能夠保護不幸的人和被壓迫的人,我相信奴隸制度在人世間消滅的那一天就不會很遠了!」非常激動的斯巴達克思低聲說。
「但是阿爾托利克斯告訴我,」克利克薩斯說。「這位埃諾瑪依雖然是個勇敢的人,可是卻太輕信,不大審慎。」
「這就糟了,而且非常糟糕,我對赫克里斯起誓!」
「我也這樣想。」
兩個角鬥士沉默了一會兒。第一個說話的是克利克薩斯,他問斯巴達克思:
「那麼卡提林納呢?」
「我愈來愈確信,」魚雷斯人答道。「他是永遠不會跟我們合到一塊兒來的。」
「這麼說,他只是一個徒有虛名的人?還有人家稱頌他有偉大的靈魂也是胡扯了?」
「不,他的確具有一個偉大的靈魂,並且是絕頂的聰明,可是由於他所受的教養,純粹的拉丁式的教養,使他有了種種偏見。我認為,他想利用我們的理想來變更現存的統治秩序,但他並不想變到更那羅馬用來使自己成為全世界暴君的法律。」
過了幾分鐘,斯巴達克思又說:
「今天晚上我要上他家去,跟他的那批朋友碰頭,我得努力跟他們把共同進攻的事情談清楚。但是我擔心這不會得到什麼結果。」
「卡提林納和他的朋友們都知道我們的秘密嗎?」
「就是他們知道,我們也不會遭到什麼危險:即使我們和他們的意見不能一致,他們也不會出賣我們。羅馬人並不怎麼害怕奴隸,而對於我們這些角鬥士,他們更不認為對他們的政權能有什麼重大的威脅。」
「是啊,的確是這樣,他們一向都不把我們當人看待的。羅馬人對十八年前在西西里起義的奴隸們,也看得要比我們高一些;因為他們曾經在敘利亞人攸納斯的領導下跟羅馬人進行了無情的鬥爭。」
「是啊,羅馬人幾乎要把在西西里起義的奴隸當人看待了。」
「但他們卻把我們看作是某種卑賤的蠻族。」
「啊,斯巴達克思,斯巴達克思!」克利帕薩斯低聲說,他的眼睛里閃爍著怒火。「如果你能夠不屈不撓地克服種種障礙,把你為它獻身的艱巨事業進行到底,我要用比你在鬥技場上救了我的命更為感激的心情來感激你。你趕快把我們這些人統統團結起來吧,使我們能夠拔出短劍和這些羅馬強盜在戰場上較量一下,叫他們知道我們並不是什麼卑賤的蠻族,而是和他們一樣的人!」
「啊,為了我們的事業,我一定要用堅定不移的頑強意志、無限的精力以及我靈魂中所有的一切力量,把鬥爭進行下去,直到獻出我的生命!我要不屈不撓地為自由而進行鬥爭,直到勝利——否則就為這—事業象勇士一般地戰死!」
在斯巴達克思的話語中,可以感到一種堅強、深切的把握和信心。他握住了克利克薩斯的手,克利克薩斯把手舉到心口那兒,非常激動地說:
「斯巴達克思,我的救命恩人,偉大的事業正等待著你!象你這樣的人,生來就是為了建立偉大的功績和崇高的事業。你一定會從普通人變成英雄……」
「或者是烈士!……」斯巴達克思低聲說,他的臉上顯出凄慘的神色,他把頭垂到胸前去了。
那時侯,傳來了艾米里烏斯·瓦林尖利的聲音:
「凱烏斯,阿普萊烏斯,我們上紛爭女神廟裡去吧,去打聽一下元老們有些什麼決議!」
「難道今天元老會議不是在和平女神廟裡召開的嗎了?」杜台爾季納斯問。
「不錯,」瓦林回答。
「在新店還是在老廟裡?」
「你真是個大傻瓜!如果元老會議在傅利烏斯·卡米魯斯供奉真正的和平女神的神廟裡開會,那我就會對你說,我們到和平女神廟裡去吧。但是我剛才對你說的是紛爭女神廟,難道你還不明白我指的是那個不信神的盧齊馬斯·奧庇米烏斯在無恥而又卑鄙地殺死格拉古兄弟以後,在被壓迫人民的白骨上建立起來的神廟嗎?」
「瓦林說的對,」準備走開去的凱烏斯·泰烏利維說。「這所和平女神廟的確應該叫做紛爭女神廟才對。」
於是三個饒舌的傢伙向那架通到下面艾米里烏斯貿易堂拱廊在的樓梯走去,接著兩個角鬥士也跟著他們走了下去。
斯巴達克思和克利克薩斯剛剛走到拱廊里,忽然有一個人跑近色雷斯人說:
「喂,怎麼樣,斯巴達克思,你決定在什麼時侯回到我的學校里來呢?」
這個人就是角鬥士老闆阿克齊思。
「但願斯季克斯河的河水把你活活地淹死!」由於憤怒而發抖的斯巴達克思喊道,「你究竟還要用這討厭的話纏擾我多少時候?什麼時候你才肯讓我太太平平、自由自在地過日子?」
「其實我是為你擔心,」阿克齊恩用甜蜜的討好聲調說。「我是為了你的幸福才這麼關切你的前途,我……」
「聽我說,阿克齊恩,牢牢記住我的話。我不是一個小孩子,用不著監護人,而且即使需要,也永遠不會選中你。記住我的話,老頭子,你再不要在我的眼前出現,要不然,我對我祖先的神羅多帕山的朱庇特起誓,我要用拳頭狠狠地打你這個禿頭,把你一直送到地獄里去,然後不論你願意做什麼都好!」
斯巴達克思停了一會又說:
「我的拳頭的分量你是知道的。那一天你那十來個教角斗的科西嘉奴隸拿著木劍向我撲來,結果都被我打得屁滾尿流,這事情你大概還記得吧?」
角鬥士老闆連連向他道歉而且叫他相信他們原來的交情。但是斯巴達克思答道:
「走開,不要讓我再看到你。再也不要來纏我!」
兩個角鬥士把困惑而又狼狽的阿克齊思留在拱廊里,就穿過大議場,向巴拉丁區拐了過去——卡提林納曾經跟斯巴達克思約定,在那邊的卡杜魯斯拱廊下碰頭。
在羅馬紀元六百五十二年,也就是我們所敘述的事情前二十四年,與馬略一同做過執政官的卡杜魯斯的府邸,「大家公認是羅馬城裡最漂亮而且最豪華的府邸之一。在房子前面是一座壯麗的拱廊,裡面陳設著好些從森布里人那兒奪來的戰利品,以及他們發誓時用的青銅公牛。這拱廊變成了一批年青的羅馬女人晤面聚首的場所。她們常常在這兒遊逛而且舉行體育活動。可想而知,羅馬的一批年青的紈拷子弟——貴族和騎士的子弟——也會趕到這兒來欣賞奎林神的美麗的女兒們。
當兩個角鬥士走近卡杜魯斯拱廊的時候,他們看見拱廊周圍聚集著成群的貴族。那些人都是來欣賞女人的。那一天女人們在這兒聚集得比平常更多,因為天氣很不好,外面正下著夾雪片的雨。
好象奧林比斯山女神一般的粉妝玉琢的手以及幾乎是裸露著的迷人的胸脯和肩膀,華麗的裝束,黃金、珍珠、碧玉和紅寶石的閃光,各種時髦服裝的絢爛多彩的顏色,組成了一幅迷人的圖畫。在這裡可以看到最優雅的雅典娜式的寬袍,用極薄的絲綢以及別的奇妙的質料製成的長袍、罩袍和無袖女衣。
聚集在拱廊里的都是驚人的美女。這兒有卡提林納的情人阿芙萊麗雅·奧萊斯季拉;年青、美麗而又端莊的賽姆普羅妮雅,她那高貴的靈魂和超特的智慧使後人把她稱做偉大的女性:她後來用—個勇敢的戰士一模一樣,和卡提林納肩並肩地在庇斯托里亞戰死;這兒有愷撒的母親阿芙萊麗雅;蘇拉的妻子范萊麗雅;貞女麗齊妮雅;早就與蘇拉離婚的、蘇拉的前妻采齊麗雅;小卡圖的母親麗微雅;這兒有祖上在萊基里湖畔打敗過拉丁人的波斯杜米亞·萊基里雅。這兒有一對有名的法比烏斯·阿姆布斯杜斯大族出身的美麗姑娘。這兒還有:兩年前的執政官米尼烏斯·諾爾本的妻子克拉芙綺雅·普里赫拉;極其美貌的陀米齊雅,她是陀米齊烏斯·阿海諾巴爾勒斯(尼羅的曾祖)的女兒;艾米里烏斯·斯卡烏魯斯的美貌女兒艾米里雅;年青但是放浪的傅里薇雅;以特出的自皮膚馳名的貞女薇古麗雅,以及別的幾百個屬於羅馬最有名的大族的貴婦人和姑娘。
在寬闊的拱廊的內部,年青的貴族姑娘正在做體操,或者拍球——拍球是羅馬人不論男女老少最喜愛的一種遊戲。
在這一寒冷的冬日,聚集在兒的大部分女人為了使身體暖和起來,都來來往往地逛盪著。
斯巴達克思和克利克薩斯走近了卡杜魯斯拱廊,就按照當時下等人應有的規矩,在離開那批貴族和騎士的人群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但他們的眼光卻在搜尋盧齊烏斯·謝爾蓋烏斯·卡提林納。卡提林納正站在柱子旁邊和昆杜斯·古里奧談話。古里奧是一個耽溺於酒宴和荒淫生活的貴族,後來卡提林納的陰謀就是被他舉發的。在他們身邊站著年青的盧齊烏斯·卡里普爾尼烏斯·畢斯季亞。他是卡提林納陰謀政變那一年的平民階級的護民官。
兩個角鬥士悄悄地走近了卡提林納,竭力使聚集在那兒的一批貴人不注意他們。那時候,卡提林納正用嘲諷的口物對他的朋友們說。
「我想在這幾天之內去結識一下胖子瑪爾古斯·克拉蘇熱愛的貞女麗齊妮雅,把克拉蘇跟愛笑姬琵達廝混的情形告訴她。」
「對,對,」盧齊烏斯·畢斯季亞叫道。「把克拉蘇送給愛芙姬琵達二十萬塞斯太爾司的事情也告訴她。」
「瑪爾古斯·克拉蘇竟送了二十萬塞斯太爾司給一個女人?……」卡提林納詫異地說。「這真是比阿利明納的怪事還要驚人的大怪事。據說在阿利明納那邊,公雞竟說起人話來了。」
「的確,對貪婪而又慳吝的瑪爾古斯·克拉蘇來說,這是非常奇特的。」昆杜斯·古里奧說。「歸根結蒂說,二十萬塞斯太爾司對他是算不了一回事的,那跟他全部財產相比,只是光亮的第伯爾河沙灘上的一粒沙子罷了。」
「你說得對,」盧齊烏斯·畢斯季亞說,他的眼睛里閃露著貪婪的光芒,「真的,對瑪爾古斯·克拉蘇來說,這是渺不足道的小數。他的財產在七千泰倫脫以上呢!……」
「是啊,那就是說,他有十五億以上塞斯太爾司呢!」
「多富啊!如果不是真有這樣一筆財產,那數字簡直叫人無法相信!」
「這些靈魂卑劣的傢伙、笨伯和唐人,在我們這個幸福的共和國里生活得多舒服啊。走向光榮和名譽的大道,完全為他們開放。我感到自己有使任何一次遠征獲得勝利的才能,但是我永遠也不能獲得將軍的職位;因為我窮,我是個負債的人。如果克拉蘇在明天由於虛榮心想得還眼光亮,實際上它已經到處開裂,就要崩潰了。
「瞧,瞧,演說家昆杜斯·荷爾頓西烏斯多麼高興啊。」古里奧說,似乎他想把話題轉到另一方面去。「大概,他對西塞祿的離開感到非常高興。現在他在大議場召開的種種會議上就沒有敵手了。
「西塞祿真是一個懦夫!」卡提林納叫道。「他一發覺蘇拉對他青年時代崇拜馬略的情形表示不滿,就連忙逃亡到希臘去了!」
「他離開羅馬快有兩個月了。」
「但願我能有他的辯才!」卡提林納緊握著他的大拳說。「那我就能在兩年之內變成羅馬的統治者!」
「你固然沒有他的辯才,可是他也沒有你的威力啊。」
「但是,」卡提林納顯出優慮而且認真的神情說。「如果我們不能把他吸引到我們這邊來……但是把西塞祿拉過來是很困難的,因為他渾身浸一透了逍遙學派的哲學思想,而柏拉圖的道德觀念又腐蝕了他的靈魂,這就使他變成了一個沒有骨氣的小人——但如果我們不能把他拉過來,有朝一日落到我們敵人的掌握中去,那他就會變成一件反對我們的可怕武器!」
三位貴族都沉默了。
這時候,圍住拱廊的人群微微讓開了一條路,蘇拉的夫人范萊麗雅,在一群貴族陪伴下出現了。其中有透胖的傑齊烏斯·采季齊烏斯,瘦瘦的艾里維烏斯·梅杜里,昆杜斯·荷爾頓西烏斯以及其他的人。范萊麗雅向自己那頂前面用紫色的綉金絲簾遮住的軟轎走去。軟橋就停在卡杜魯斯拱廊的大門口,轎夫是四個強壯的卡帕陀西亞奴隸。
范萊麗雅一出拱廊,就裹上了一件天藍色的東方厚呢制的寬大披風,那就把她剛才還在拱廊中盡量展覽過的、大自然慷慨地賜予她的全部美貌,跟那批狂熱的仰慕者的貪婪目光隔絕了。
她的臉色是蒼白的,她那對睜開的又黑又大的眼睛動也不動地凝視著。她那寂寞的神情,對一個出嫁才一個多月的女人來說,似乎顯得非常奇特。
她用輕微的點頭和迷人的微笑回答在拱廓兩邊向她鞠躬的那批貴族,她那可愛的微笑淹沒了因為疲乏而引起的呵欠。接著她就握住了艾米里烏斯·梅杜里烏斯和傑齊烏斯·采季齊烏斯這兩個紈挎子弟的手。這是兩個緊隨不舍永遠粘住范萊麗雅的影子,當然,他們兩個是誰也不肯放棄扶范萊麗雅上軟轎的光榮權利的。范萊麗雅坐進去以後就拉下了轎簾,向奴隸們做了一個出發的手勢。
那些卡帕陀西亞奴隸拾起軟轎向前走去,一個開路的奴隸在轎子前面走,另外六個奴隸組成的一支光榮的衛隊,跟在轎子後面。
那些仰慕她的人落到後面去了,范萊麗雅輕鬆地吐了一口氣。她揭起了面紗,開始向兩邊眺望。她那憂鬱的眼光一會兒投向濕漉漉的街道,一會兒望著細雨蒙蒙的灰色天空。
斯巴達克思和克利克薩斯站在那批貴族的後面,斯巴達克思一看到那位上轎的美人立刻認出了那是他妹妹的女主人,他感到某種說不出的激動。他用肘彎碰了一下夥伴,在他的耳畔低聲說:
「瞧,這不是蘇拉的妻子范萊麗雅么!」
「她多漂亮啊!我對阿萊拉達的聖林發誓,就是維納斯女神本人也不見得比她更美啊!」
這時侯,退職獨裁者夫人的軟轎拾到了他們的身邊;范萊麗雅的眼睛從轎門中漫不經心地望出來,但她的眼光一落到斯巴達克思身上就停住了。
她感到一陣突然的衝動,好象身上通了電流一般,使她立刻從沉思中驚醒了過來。她的臉上泛起了淡淡的紅暈,她那對美麗的、光閃閃的眼睛,牢牢地盯著斯巴達克思。當軟轎已經從兩個卑微的角鬥士身邊抬過去的時候,范萊麗雅卻突然掀開了轎簾,探出頭來,又向色雷斯人望了一眼。
「你走運了!」克利克薩斯一看到那位美人對自己幸運的夥伴投來那絕對是表示好感的多情注視時,不禁叫道。「親愛的斯巴達克思,這位永遠是任性而又剛愎的福爾金娜女神抓住了你的額發啦,或者說得更確切些,是你抓住了這一變幻無常的女神的辮子了!……抓住它,緊緊地抓住它,即使是把它留在你手裡一忽兒也好,要不然,她會改變念頭逃走的。」克利克薩斯轉身對斯巴達克思說出上面這番話時,他看到色雷斯人的臉色已經變了,而且正顯得非常激動。
但是斯巴達克思很快地剋制了自己,帶著自然的微笑答道:
「閉嘴,瘋子!你幹嗎要提福爾金娜女神和什麼額發?我對赫克里斯的大頭棍起誓,你的眼光不會比任何—個蒙面角鬥士看得更遠些!」
於是,斯巴達克思為了擺脫使他非常窘迫的談話,就走近了盧齊烏斯·謝爾蓋烏斯·卡提林納,輕聲問道:
「卡提林納,今天晚上是不是要我到你的府上去?」
卡提林納轉過身來對他說:
「當然要去。但是你不應該說『今天晚上』——因為夭已經黑了;你應該說『我們等會兒再見』。」
斯巴達克思對這位貴族鞠了一躬,然後在走開去之前說:
「我們等會兒再見。」
他走到克利克薩斯身邊,開始非常興奮地對他低聲說話,克利克薩斯肯定地把頭點了幾下,接著他們就默默地向那條通大議場和神聖街的大路走去。
「我對地獄里的國王普魯頓起誓!我終於失掉了一向領著我在你心靈的迷宮中闖蕩的線索,」畢斯季亞驚異地看著非常輕率地與一個角鬥士進行談話的卡提林納說。
「發生了什麼變故呀?」卡提林納天真地問。
「一位羅馬的貴族,竟和下殘的、出身低微的角鬥士交起朋友來了!」
「多可恥啊!」卡提林納嘲弄地微笑道。簡直可怕,是不是?」接著,他不等對方回答,立刻改換了口氣顯出很認真的態度說:「等會兒我在家裡等你們:我們一起吃晚飯,快活一下子……然後談一件重要的事情。」突然看見前面來了一位衣著華麗的年青女人。一個年老的女奴隸陪著她,她們的後面是幾個跟班。那個姑娘是從兩個月鬥士走過去的那個方向過來的。
那個姑娘長得非常美。不但她那火紅色的頭髮和雪白的臉顯得很美,一對跟海水一般藍的大眼睛更是非常動人。克利克薩斯吃了一驚,他停了下來注視著她說:
於是神態抑鬱、心緒煩亂的斯巴達克思把低著的頭抬了起來,向那個姑娘瞥了一眼。但那個姑娘沒有去理睬興高采烈的克利克薩斯,卻注視著色雷斯人,並且用希臘話對他說:
「但願天神保佑你,斯巴達克思!」
「我衷心地感激你,」略微感到困窘的斯巴達克思答道。「謝謝你,姑娘,但願克尼特的維納斯賜福給你!」
那個姑娘走近了斯巴達克思低聲說:
「『光明和自由』,勇敢的斯巴達克思!」
色雷斯人一聽到這幾個字眼不禁哆嗦了一下,他詫異地望著那個姑娘,接著皺起眉頭,用一種明顯的不信任的態度答道:
「美人兒,我不明白你對我開的玩笑是什麼意思。」
「這不是開玩笑,你也不用假裝不知道。這是被壓迫者的切口。我是妓女愛芙姬琵達,從前我是一個希臘女奴隸。——你得明白我也是屬於被壓迫的……」接著她露出魅人的微笑,伸出她柔軟纖小的手來,親熱地拉起斯巴達克思的大手握了一下。
色雷斯人不禁又哆嗦了一下,喃喃地說:
「她不但說出了我們的切口,她還知道我們秘密的握手暗號……」
他默默地向那個姑娘注視了一會兒;那個姑娘呢,卻對他微笑著,顯出一副得意揚揚的神情。
「那麼,但願神靈保佑你!」他說。
「我住在神聖街雅諾斯神廟附近。到我的家裡來吧,也許,我對你著手進行的事業能有一點微小的幫助。」
斯巴達克思站著考慮了一會。可是她固執地重複道:
「一定要來!……」
「我一定來,」斯巴達克思回答道。
「向你致敬!」那位有名的妓女用拉丁話說,一面揮手向他表示敬意。
「向你致敬!」斯巴達克思回答。
「我也向你致敬,美麗的女神!」克利克薩斯說。他在斯巴達克思跟愛芙姬琵達說話時,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對這位美貌的姑娘目不轉睛地看了一陣。
克利克薩斯動也不動地站在那兒,目送著漸漸遠去的姑娘。他這樣獃獃地站著,真不知道會站到什麼時候,如果不是斯巴達克思拉了拉他的肩膀,說:
「喂,怎麼了,克利克薩斯,你不準備離開這兒了嗎?」
於是高盧人醒悟了過來。他和斯巴達克思並肩走去,但還是常常回過頭來。大約走了三百步光景,他停下來說:
「剛才你還不願意我把你叫做幸運女神的寵兒呢!唉,你這忘恩負義的人!……你應當替這位任位的女神建造一座神廟才是,她的翅膀已經覆到你的頭上來了啊!」
「這不幸的姑娘為什麼要來跟我說話呢?」
「我不知道而且也不想知道她是什麼人!我只知道維納斯女神——如果真有維納斯女神的話——也不能比她更美!」
但這時侯,一個護送范萊麗雅的奴隸跟班追上了這兩個角鬥士,向他們問道:
「請問你們兩位哪一位是斯巴達克思?」
「我就是,」色雷斯人回答。
「你的妹妹密爾查今天半夜裡在蘇拉夫人范萊麗雅的府邸里等你,她有要事跟你商談。」
「我一定在指定的時間以前趕到。」
那個跟班走了。兩個角鬥士繼續前進,一會兒就隱沒在帕拉丁山後面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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