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天一早,皮特趕在上午的交通高峰時間之前半個小時,把洛倫送回她的市區住所,接著便向海洋局的總部大樓駛去。首都到處都是瘋狂的司機,他伯那輛阿勒德車會被人撞壞,因此不敢開它,而是開了一輛有些歷史但卻沒有一點毛病的1984年產運貨大吉普車。這輛車曾被他改裝過,裝進了一具從一輛在全國短程高速賽中出過事故的改裝車上拆下來的署戴克500馬力V一八型引擎。遇到紅燈時,停在他旁邊的高級車司機們絕對不會料到,皮特可以把車速從零一下子就升到100,而他們那些高級調速器和風動系統則必須花一個小時才能趕上他。
他把吉普車停在海洋局那高聳的玻璃帷幕辦公大樓前的車位上,然後搭乘電梯前往耶格爾的電腦樓層,右手則一直緊緊地抓住盛有玉石匣子的金屬箱的把手。當他走進秘密會議室時,看見桑德克上將、喬迪諾和格恩已經在等他了。他把箱子放在地上,跟他們握手。
「真抱歉,我來晚了。」
「你沒遲到。」詹姆斯-桑德克上將的聲音很尖,鋒利得彷彿可以切開凍豬肉,「我們都來早了。我們都對那幅地圖——或者不管你把它叫作什麼——又擔心又充滿希望。」
「繩結,」皮特耐心地解釋,「這是印加人記事的方式。」
「有人告訴我,那東西能帶我們找到一大批財寶。是真的嗎?」
「我原本並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麼。」皮特說,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如果你佔用辦公時間和公費辦私事,而且是背著我乾的話,我就要考慮登廣告,另外聘個工程處處長了。」
「先生,你真是多慮了,」皮特說,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沒笑出來,「我早就準備好向你作完整的彙報。」
「如果我會相信這些話,」桑德克哼了一聲,「我就會去買老爺車廠的股票了。」
有人敲了一下門,進來一個臉色蒼白、蓄著蓬亂鬍鬚的禿頭男子。他穿了一件皺巴巴的白色實驗工作服。桑德克向他稍微點了一下頭算是打招呼,便又轉身面對著其餘的人。
「我相信你們都認識比爾-斯德雷特博士。」
皮特伸出手去。「當然認識。比爾負責海洋文物保管部。我們一起做過幾個計劃。」
「我的人還在埋頭苦幹地研究著那兩卡車拜占庭貨船上的古物呢,那是你和艾爾幾年前在格陵蘭的冰層里發現的。」
「關於那個計劃我只記得,」喬迪諾說,「我整整有3個月都沒暖和過。」
「讓我們看看這回你們弄到了些什麼。」桑德克說,他不再掩飾不耐煩的情緒。
「當然,沒問題,」耶格爾說,手中擦著他那老式眼鏡的鏡片,「我們來看看吧。」
皮特打開箱子,輕輕拿出玉石匣子,放在會議桌上。喬迪諾和格恩在從雨林飛往基多的飛機上已經看過了,這時他們都站在原地沒動,而桑德克、耶格爾和斯德雷特則走上前去仔細地觀看。
「雕刻得很精緻。」桑德克說,欣賞著盒蓋上那張臉的複雜特徵。
「造型別具一格,」斯德雷特說,「這種安詳的神態和柔和的眼神具有亞洲人的特徵。跟南印度的卡霍拉王朝有近乎直接的關係。」
「你提到這點倒是提醒了我,」耶格爾說,「這張臉跟大多數的佛像都很相似。」
「怎麼可能呢?兩種毫無關聯的文化都有刻在同一種石頭上的相似雕像?」
「是前哥倫布時期的跨太平洋接觸?」皮特推測道。
斯德雷特搖搖頭。「除非有人在西半球發現了能確切證實是來自亞洲或是歐洲的古文物,否則所有的相似處都只能說是巧合,沒有別的可能性。」
「同樣地,在地中海沿岸和遠東地區所發掘出的古代城堡里從來沒有早期馬雅或安地斯藝術品。」格思說。
斯德雷特輕輕用指尖摸了摸綠玉:「這張臉還帶來了一個謎。印加人不像馬雅人和古代中國人,他們不把玉當成寶貝。他們寧可用金子來裝飾活著的和已經死去的國王和神祗。他們認為,金子代表使土壤肥沃並為生命帶來溫暖的太陽。」
「打開來看看裡面的東西吧。」桑德克命令道。
斯德雷特沖著皮特點點頭。「我把這項榮耀讓給你。」
皮特未發一言地把一個金屬薄片塞到匣蓋下面,然後小心翼冀地撬開蓋子。
繩結仍舊躺在裡面,它已經在這個匣子里躺了幾百年了。他們好奇地盯著,看了足足有一分鐘,每個人都想知道繩結語之謎能否解得開。
斯德雷特拉開一個小皮袋的拉鏈。袋子里整齊地排列著一套工具:幾把大小不等的鑷子、小卡尺和一排看上去像是牙醫的的洗牙器般的東西。他戴上一雙柔軟的白手套,挑出一把鑷子和一把小磁鑿,然後把手伸進盒子里,開始輕巧地摸索繩結,看看能否把幾股繩分開又不會弄壞繩結。
他開始講解檢查的過程,就像個正在利用屍體向實習醫生講課的外科醫生。「這不像我所想像的那麼脆弱易碎。這個繩結是用不同的金屬所做的,大部分是銅,有些是銀,其中有一、兩股是金的。看起來是先用手工加工成金屬線,再擰成繩,有的粗有的細,各有各的結數和顏色。繩子仍保持著一定延展性和驚人的彈性。總共大概有31根不同長度的繩子,每一根上有一串小得驚人的結,間隔不等。大部分的繩子是分別染色的,但也有幾根顏色相同。長一點的繩子上系著具有修飾從屬句作用的附屬線,這有點像英語課上的句子結構圖示。毫無疑問,這是個很難譯出來的複雜訊息。」
「阿門。」喬迪諾小聲嘲嚷道。
斯德雷特停下來對上將說:「如果您允許的話,先生,我想把繩結拿出來了。」
「你是說如果你弄壞了這東西,責任應由我來負。」桑德克皺起了眉頭。
「唉,先生……」
「動手吧,夥計,現在就開始。我可不能整天都站在這兒盯著這臭今今的老畝董看。」
「再也沒有什麼東西比腐植質的氣味更讓人惱火了。」皮特開玩笑地說。
桑德克溫怒地瞪了他一眼。「省下你的幽默吧。」
「我們越快理出點頭緒來,」耶格爾不耐煩地說,「我就能越早寫出解碼程式。」
斯德雷特活動了一下戴著手套的手指,活像一位鋼琴家正準備開始演奏。接著,他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把手伸進匣內,小心冀翼地把手指伸到幾根繩子下面,輕輕地把它們抬起幾公釐。「我方得了-分,」他舒了一口氣,「這些繩圈雖然在匣子里放了幾百年,但卻還沒有熔在一起或是黏在木頭上。很容易就能把它們分開。」
「它們似乎極為成功地躲過了時間的腐蝕。」皮特若有所思地說。
斯德雷特從各個角度觀察了繩結之後,把兩把大鑷子從相反的方向插到它的下面。他稍微猶豫了一下,像是在為自己加油,然後就開始把繩結向上抬出來。沒有人說話,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直到斯德雷特把五顏六色的繩子放到一塊玻璃板上。他把鑷子放回小鑿子旁邊,耐心且細緻地把繩子一根根地分開來。最後這些繩子終於全被平攤開來,擺得像把扇子。
「好了,先生們,」他寬慰地舒了口氣,「現在我們把這些金屬繩浸在溫和的洗潔劑里,好去掉上面的污漬和銹斑。然後,我們將在實驗室里對它進行化學防腐處理。」
「你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把它交給耶格爾研究呢?」桑德克問。
斯德雷特聳肩。「6個月,也許1年吧。」
「你只有兩個小時的時間。」桑德克在說這話時眼睛都沒眨一下。
「這不可能。這些金屬繩團之所以能保存這麼久,是因為它們被密封在幾乎不透氣的匣子里。現在它們已完全暴露在空氣中了,很快就會腐蝕掉。」
「那些金質的應該不會被腐蝕。」皮特說。
「對,金質的東西事實上是不會被破壞的,但我們不知道其它著了色的繩子的確實成分。比方說,有一種銅合金一旦被氧化就會化為粉末。如果不做防腐技術處理的話,這些東西就有可能被腐蝕,那上面的顏色就會褪掉,這樣原先的訊息就再也解譯不出了。」
「找出解釋顏色的辦法對於解繩結語至關重要。」格恩加了一句。
房間里的氣氛一下子就變得緊張起來。只有耶格爾看起來絲毫未受影響。他看著斯德雷特,臉上掛著一絲狡猾的微笑。
「給我30分鐘,我的掃描系統可以量出結之間的距離並詳細記下繩結的結構,然後你再把它帶到實驗室去,放多久都行。」
「這點時間夠嗎?」桑德克不相信地問。
「我的電腦可以形成三維數字式圖像,因此也能生動地再現這些繩結,看起來就像四百年前剛剛做好時一樣。」
「啊,它也能撫慰猛獸,」喬迪諾誇張地裝作發怒樣,「讓它能在現代世界里生存。」
耶格爾花了將近一個半小時的時間掃描德雷克繩結,等他全部完成時,圖像看起來要比嶄新的繩結還好。4個小時之後,他發現了解釋訊息的第一個突破性進展。「簡直讓人不敢相信,這麼簡單的東西也能搞得如此複雜。」他說著,眼睛盯著太監泅儀上呈扇形鋪開的、顏色逼真的繩結模擬圖。
「有點像算盤。」喬迪諾叉開腿半躺在耶格爾機房裡的一張椅子上說。只有他和皮特留下來跟耶格爾待在一起。斯德雷特帶著繩結回他的實驗室了,而桑德克和格恩則去參議院參加一個水底採礦新計劃的聽證會。
「還要複雜得多呢,」皮特俯在耶格爾的肩膀上,研究著監測儀上的圖像,「算盤基本上屬於教學用具,而繩結語,則是一種微妙得多的工具。每種顏色、粗細、結的位置和種類以及簇狀繩端都是有意思的。幸運的是,印加人和我們一樣,用的都是十進位數字系統。」
「這在同類東西裡面是屬於第一流的了。」耶格爾點點頭,「這個東西除了用數字記錄下數量和距離外,還記下了一個歷史事件。我仍在黑暗中摸索,但是,比方……」他停下來在鍵盤上打進指令。於是繩結中的3根繩從主環中脫了出來,並在熒幕上放大了。「我的分析相當肯定地證明,這3根棕色、藍色和黃色的繩代表越過一般距離所花費的時間。而眾多的橘色小結均勻地分佈在所有的這3根繩上,則代表太陽或是一天的長度。」
「是什麼讓你得出這個結論的?」
「線索是稀疏地插在中間的白色大結。」
「在橘色結之間?」
「對。我和電腦發現它們與月亮的盈虧恰好一致。只要算出16世紀月球的運行周期,我馬上就能得出大致的起始日期。」
「這想法很好,」皮特越來越樂觀了,「你很快就會有所發現的。」
「下一步就是要找出每一根繩原來代表的意義。事實證明,印加人是使用簡單方法的行家。根據電腦的分析,綠繩代表陸地,藍繩代表大海。黃繩則還沒有結論。」
「那麼譯出來是怎樣的呢?」喬迪諾問。
耶格爾敲了兩個鍵,然後往後仰靠在椅背上。「在陸地上走了24天。在海上航行了86天。無論黃色代表是什麼,在那兒又是12天。」
「在目的地度過的時間。」皮特試探地說。
耶格爾贊同地點點頭。「大概是這樣。黃繩能代表不毛之地。」
「或是沙漠。」喬迪諾說。
「或是沙漠,」皮特重複道,「我們最好看一下墨西哥北部沿岸的地圖。」
「在繩結的背面,」耶格爾繼續說,「我們發現了與同一藍色和綠色對應的繩,但結的數目不同。根據電腦的分析,這似乎意味著回程所用的時間。根據增加的結和結之間稍短些的距離來判斷,我敢說,他們在回家路上走得很艱難,大概是遇上了風暴。」
「我覺得你已經不是在黑暗中摸索了,」皮特說,「我應該說,你已經抓住了關鍵。」
耶格爾笑了笑。「奉承的話總是悅耳的。我只希望我不會憑空造出太多的分析結果,然後掉進自己所設的陷阱里。」
皮特不同意這種觀點。「這可不是寫小說,海勒姆。是什麼樣說是什麼樣。」
「我知道。你想要的是個有10個手指和10個腳趾的健康嬰兒。」
「最好還要有一個寫了『在這裡挖』的牌子,」皮特用一種冷冷的平淡語調說,讓耶格爾聽了幾乎毛髮直豎,「否則我們到最後可能會發現自己正盯著一個什麼都沒有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