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雙重間諜之死
邦德琢磨,如果死了,就不會感到疼痛了。他記得「羅賓遜」拿著盧格爾對準他的頭,就站在幾英尺之外,準備為了解除他的痛苦給他一槍,然後,就是爆炸聲。我看到了,我也聽到了,我肯定死了。但是,他還能感覺到陣陣的噁心,也能感到左臂上的劇痛。他知道他能夠活動,他的眼帘就在活動。他聽到有人叫他。
「邦德先生?邦德先生?你沒事吧,邦德先生?」
他睜大眼睛。黑漆漆的夜色正在讓位給第一道黎明。他側身躺在那裡,一雙黑色運動鞋鞋底恍恍惚惚映入他的眼帘,還有躺在他眼前的一堆灰東西。在他身旁,他看到另一雙運動鞋的鞋頭。他的眼睛順著鞋子向上看去。
「你沒事吧,邦德先生?」
從這個角度,他無法看清楚那個面孔。那人單腿跪下來。
「我認為應當儘快離開這裡,」一個黑頭髮的中國男孩微笑著說。「還記得我嗎,邦德先生?理查德-韓。斯威夫特的人。我跟在你後面,跟對了。斯威夫特先生說如果出了什麼事情,你有很多需要幫忙的地方,請別介意。他說你可能會到這裡來,到長洲島來。我還要看著你回去。」
「是你打死了『羅賓遜』?」邦德的左臂感到明顯地好轉了,那種令人無法忍耐的疼痛已經緩解。
「他叫『羅賓遜』?這是他的名字?啊,是的,是我殺死的。你殺死了那個拿鐵兵器的傢伙。用槍打死了他。」韓的右手握著一支大號0.45口徑柯爾特。「我殺死他對不對?」
「他媽的太對了。狗日的!」
邦德的頭扭動一下,斜眼看了看左手腕。勞力士手錶指著五點一刻。還有45分鐘,齊爾諾夫就要開始對其他人下手了。他顫巍巍地站起來,小心翼翼地試了試自己的體力。除了手臂,似乎一切都沒有問題。
「把手槍遞給我——地上那支。」
韓伸手去拿盧格爾。
「那邊應該還有一支,」邦德說,凝視著灰濛濛的晨光。敵人的手槍躺在屍體的一側。韓把它揀起來。
「快,」邦德催促道,「把彈夾撤出來,把所有子彈都裝到一個彈夾里。好了嗎?」
「好了。斯威夫特先生教給我很多手槍射擊技術。他說我是個神槍手。」
「我同意他的看法。韓,你知道東灣北面的那幢房子嗎?就是他們把我關在那兒的那幢房子?」
「不知道,」男孩坦率地說。「斯威夫特說你將到那裡去,我等著你回來。因此,我到這裡來了,沒有人看見你。我待在那裡一動不動,後來,我看到那兩個人,在黑夜裡鬼鬼祟祟的。非常奇怪。我想,跟著他們,他們准沒幹好事。」
他還要說下去,邦德制止了他。「聽著,韓,那幢房子……」他詳細地告訴他房子在什麼地方。「去叫警察。告訴他們這是涉及安全的大事……」
「斯威夫特告訴過我一個香港警察局的電話號碼。他說那是特別警察。」
「特別警局?」
「對。我犯傻了。開始我就想它很神秘。後來他給我解釋了。」
「好啦。你能在這個島上找到電話嗎?」
「我四姑就住在這兒。開了個小店,她有電話。我可以把她叫醒。」
「用你的電話號碼打電話,告訴他們讓當地警察趕快到那幢房子去,越快越好,媽的。行嗎?」
「他們很快就會來。你走嗎?」
邦德用力喘了一口氣。「我緩緩力氣,這就走,是的。你去找警察。告訴他們把所有人都抓起來。」韓已經上路了,邦德在後面喊:「告訴他們房子里的人都有武器。他們非常危險。」
「好了。我會告訴他們的。」
韓轉身走了,舉起一隻手臂。然而,在第一道霞光之中,這場景卻變成了一幅血肉橫飛的景象。砰砰兩聲槍響,理查德-韓的頭顱炸開了,一團血霧高高地噴到空中。那屍體又走了三四步,倒在地上。
突然響起一陣手提機槍的咯咯聲。子彈打在邦德身邊的寺廟牆壁上。他自動地做出反應,憑著條件反射和訓練保持平衡。噴著火舌的槍口就在他右邊,離得相當近。邦德知道隨時都會射來第二陣子彈,他打了一個旋,朝著噴出火舌的方向打出兩發子彈。那兒傳來一陣駭人聽聞的尖叫聲,接著是金屬撞擊石頭的聲音,後來是屍體倒地的聲響。
邦德單腿跪下,等待著,沉默著,靜悄悄地,豎起耳朵傾聽著,但是,只傳來不斷的呻吟聲。他慢慢地舉起右手,又一次感覺到另一手臂上劇烈的疼痛。他咬緊牙關,仔細聽著。呻吟聲停止了,於是他站得更高了一些,向前邁了一步。就在這時,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他獃獃地得住了。
「你敢動一下,就敲掉你的腦袋,邦德。把槍扔了。」
她離得非常近,就在他右側。
「我說把槍扔掉!」命令極其嚴厲,盛氣凌人。
邦德鬆開手指,盧格爾落在台階上,這時海澤爾-戴爾——或者,艾爾瑪-瓦根——從陰影中走出來。
「啊?」邦德喘著氣說,感覺到她的欺騙是那樣可怕。
「是的。啊。對不起,詹姆斯,但是,難道你沒有想到將軍還會另有安排嗎?你幹得相當不錯。我沒想到你能佔了這幾個人的上風。但是,齊爾諾夫很擔心。他預感到這種可能性了。」
「庫拉-齊爾諾夫真是絕了。」
他咒罵著自己,為什麼以前沒有看出來呢。在倫敦的白色雨衣——那時曾經讓他感到擔憂,因為即使是受過最基本訓練的人也不會穿著這樣的外衣逃跑的。後來,她提出要和她一起上床睡覺。那太令人討厭了,尤其是當他看到她和斯莫林在一起的時候,這對相思鳥。
「難怪將軍對我們的行動了如指掌,」他大聲說道,希望她能靠得更近些。
「我帶著他就像帶著一個舞伴一樣,帶著你也是這樣,詹姆斯;正像我想方設法勾引斯莫林叛變一樣。我們最好算賬吧。我得到命令就在這兒把你殺掉,儘管我原以為那幾個寶貝『羅賓遜』會替我干這事的。」
「多長時間了……?」邦德開始問道。
「我當克格勃?很久了,詹姆斯。我十二三歲的時候就參加了。『奶油蛋糕』剛一開始,就暴露了。當我們不得不撤退時,我接到命令,要當時就把馬克西姆和迪特里希甩掉。可以在任何地方把他們抓起來,但是,中心認為,一旦我回到英國,倫敦還會用我。正如你看到的那樣,他們沒有被抓起來,於是中心決定乾脆一網打凈。你是個意外收穫。齊爾諾夫冒險出來就是為了你,詹姆斯。你感到榮幸吧?」
「非常榮幸。」
「那麼,跪下。我們按照盧布延卡的規矩辦事。從腦袋後面送你一顆子彈。」
他朝前走了一步,彷彿在調整自己的身體。「那麼,在倫敦要謀殺你是……?」
「那是個小小的騙局,好讓你相信我。但是,米沙低估了你。他非常生氣。現在他該高興了。」
她向他又走近了一步,邦德聳聳肩,痛苦夾雜著疼痛,咬啃著他的手臂。
「如果我要跪下,可能就要失去平衡了。那個雜種狠狠地砸到我的手臂上。」
「那麼就轉過身,慢慢地。」
她比他想象的要平靜些,不過,她走得更近了,彷彿要聽清他說的話。他開始慢慢轉動,尋找機會,要用一隻手臂把她捉住。她走近了,右手高舉著手槍,這時他行動了。
轉過來。轉彎總要朝著身體轉,而且要躲開手槍。這是專家教的,任何人拿著手槍傻乎乎地走近了,都得倒霉。邦德掄起右臂,就像舞場上跳舞的人在做一個複雜的動作,他知道已經站好了位置。雖然由於手臂受傷,他的反應稍微有些走樣,但還是得手了。海澤爾拿槍的那隻手還很有力,因為還要一段時間才能克服她的力量。他貼得更近了,她的手臂和手槍都在他脖子的右邊了。他用力抬起膝蓋。這一招對女人來說沒有效果,但是,卻讓她感到很疼。她疼得直喘氣,他聞到她的氣味,感覺到她的身子緊緊靠著他。
由於挨了這一下,海澤爾彎下了腰,這時邦德抬起右手緊緊抓住她的手腕。即使用一隻手,他也能狠狠地把她扯下來。當他用膝蓋把她的手臂折斷的時候,她輕聲叫起來。手槍落到地上,在台階上滾了出去。
邦德又用膝蓋一撞。她站不住了,把脊柱露了出來,成了理想的攻擊目標。他的膝蓋猛地撞到她腰部最細的部位,他甚至聽到脊柱折斷的聲音。她癱了,呼吸變成了微弱的氣喘吁吁的抽動。現在她肯定失去了知覺,只是喉嚨里還傳出大聲的嗚咽。
他本來應該知道這個雙重間諜就是海澤爾。她已經抓到了最有價值的目標,馬克西姆-斯莫林。他應該從一開始就看破了。邦德伸手去拿盧格爾。他沒有遲疑。只剩一顆子彈了。照準那個可愛的腦袋射出去。他絲毫不感到內疚。一瞬間她就死了,他的噁心只是因為陣陣做痛的左臂引起的。
他慢慢向另一具屍體走去。這是兩個看守之一。那個男人已經死了,兩顆彈擊中了他的胸膛。他原本希望那就是米沙。
他又看了一下手錶,也看了看迅速明亮起來的天空。時間現在簡直就是在奔跑。如果他走運,還來得及。他又深深吸了一口氣,咬緊牙關。他可真要跑上一陣子了,天知道他到了別墅還能幹什麼。當然,任務已經完成了一部分——叛徒已經查出,而且已經幹掉。解救其他人的可能性是很小的,但是,必須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