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關於死亡與災難的談話

13 關於死亡與災難的談話

到齊普利亞諾酒店只能通過水路。有些威尼斯酒店的大門和一條小街或不大的廣場相連,而齊普利亞諾酒店是坐落在一座獨立的島嶼上,任何時候都需要乘船往來。

遊艇駛向前面一排頂部金黃、下部塗滿黑白條的旗杆。像從水裡伸出的一排大個兒的花炮,為慶祝七月四日美國國慶而準備的。在威尼斯所有的水路上都可以看見這些杆子,裝飾得色彩艷麗,也是在為威尼斯特有的一種平底船——貢多拉導航。沒有太多的貢多拉來往於朱帝卡和齊普利亞諾,酒店的客人一般都乘坐酒店自己的遊艇,從酒店門前到聖馬可廣場的往返,依照客人的要求,隨叫隨到,並不額外收費。

遊艇拴在一個石台階的樁子上,上面是一面鑄鐵的大門,幾個侍者在門前徘徊,還有兩個客人在等著去聖馬可廣場。邦德和溫普爾在攙扶下出了船艙,由一名穿黑色西服的酒店代表領路,他扔掉了帽子,變成了一名經理助理。他們隨著他進了大門,裡面是一座迷人的花園,走在一條格子拱道下面,兩邊是灌木、蕨類和各種各樣的花草。他們的左邊是一個小小的噴泉,在一片霧氣中水花飛濺,更增添了傍晚的寒意。

又是一名經理助理,他準確地稱呼著他們的名字,向他們問候,似乎他有第六感官,可以一絲不差地說出誰是誰。「班楊先生,克拉里先生。歡迎。一切都為你們準備好了。」

「你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叫克拉里。」邦德斜眼看了看溫普爾。

「你的太太,她用她娘家的姓登的記,給你留了個字條,班楊先生。」經理遞過一個信封。「你的朋友們出去吃飯了,我想是這樣的。」

邦德點點頭,在他接過信封時,心裡有一種預感。但克制住了想要當場打開的衝動,匆匆填完了登記表,然後拿出了美國運通金卡,但經理擺了擺手。「我們不要求查看客人的信用卡。」他聲音很輕,卻並不顯得卑微,保持著得體的社交禮儀。他到底要說什麼呢,邦德想,是不是說如果你付不起房費,他們早已知道了,根本就不會讓你住進來。

在溫普爾填寫他的登記表時,邦德打開了信封,看到伊絲用她渾圓的、幾乎是美國中學生的筆跡寫的字條。

親愛的——她寫道——我們全體決定過海去觀光,然後在「三帆船」吃晚飯。你如果到達時還來得及,就過來加入我們的慶祝活動。我相信你會找得到我們的。如果來不及,咱們在床上見。我們全都餓得像一群狼。永遠愛你的,伊。

最後一句話刺激了邦德的胃,但是他立刻注意到了倒數第二行的「狼」和「咱們在床上見」肯定有什麼別的意思。

一位完美的經理走了過來,站在接待桌子旁他們的一邊,準備帶他們去看房間。

「你的太太和朋友已經出去了?」溫普爾看了他一眼,意思是「我早就說過了嘛」。「班楊先生,咱們在這兒一起吃飯好嗎?我很願意有個人一起吃飯,我敢說你會歡迎這麼做的。出去一定不會愉快的,而且我一點也不想在這個大霧天去逛威尼斯。」

「你說得對,先生。在這種天氣里很可能會不愉快。」經理正急切地請他們走。「我想他們關於臭氧層和生態學的理論應該是正確的。我們好像已經快到冬天了。以前的十月份從沒有這樣過。」

邦德點點頭,像是表示經理說的對,然後轉向溫普爾:「當然,咱們一起在樓下吃飯,那麼,一個小時怎麼樣?」

「一個小時甚好。我會恭候大駕。」

一個侍者帶著溫普爾的箱子出現了,另一個身穿黑色西服的經理走過來,帶德國人去看房間。

邦德的嚮導帶著他穿過走廊,上了一段台階,來到一間大套房門前,「先生,這是我們的普通套房。」他打開門,開始列舉諸多舒適的環境。伊絲的衣服放在壁櫥里,房中還有其他一些她呆過的痕迹。他還從未真正考慮過和她同住一間房間,但是顯然聖約翰女士替他拿了主意。

這是一間挺大的房間,有一張大號雙人床,舒服的椅子、沙發、飯桌和辦公桌。法式玻璃落地門打開后是一條小小的通道,在兩個房頂之間精巧地連接著一個自用的陽台。「如果這種氣候繼續下去,恐怕你無法使用它了。」經理似乎把所有的錯都推給了惡劣的氣候。

在床的右邊,一面用厚厚的、不透明且打不破的深棕色的玻璃製作的巨大的彎曲的屏幕,一直接到天花板,並標誌出浴室的範圍。他跟隨經理回到房間的前廳,經理向他顯示浴室的設計,浴室顯然使經理很得意。那面彎曲的屏幕一直伸到這裡,使浴室里有了一個小型游泳池——不小的扎庫西——一種旋轉水流的浴池。他們很聰明地利用了房屋面積。舒適的環境成了這次旅行中一件愉快的事,他會享受酒店為他提供的這些設備的。

這間房間一直保留到最後。讓經理最自鳴得意的是一張放在床腳邊的玻璃面的桌子。當按下床上的一個按鈕時,一架電視機無聲地從桌子的中間升了起來。這完全是60年代的拙劣把戲,但邦德克制著讓自己臉上不帶任何錶情。

經理剛剛離開,邦德就開始翻那張床。伊絲的字條里指示的是這個方向,等他把單子都抻出來后,他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一張紙,被團成了一個小球,他拿到了辦公桌前。

他打開紙團並展平了它,密密麻麻的小字寫滿了一張紙:

我很擔心。事情完全不對頭。普莉克希和哈里堅持我們應該去威尼斯城裡,但有件事讓人反感。普莉克希把800電話放在存放行李的柜子里,鑰匙交給了前台,而且我已經發現兩個衣著筆挺的流氓在附近閑逛。他們在機場就一直跟著我,在這裡他們用多米尼克-傑林奈克和多瑞安-克勞恩的名字登的記。聽名字像是英國人,但他們說話帶有某種口音,把歐說成伊,如果他們是一對雅皮士,那可是非常強壯的雅皮士。普莉克希和哈里都沒有看出任何問題。我們是不是又騎錯了馬?我將試圖在前台給你留下一個字條,讓你找到這個。緊急建議你使用某一個神奇的電話號碼,設法得到指示。感覺完全不對,就像我們馬上會被人拋給沃爾費和他的手下。再見到你我會感覺好些。

伊。

顯然,伊絲留下這個沒有加密的信是在冒險,邦德在把床收拾好之前先在煙灰缸里把它燒了。

我們是不是又騎錯了馬?他想很可能的,但他首先必須承認,他自己的腦子裡已經是一片混亂。溫普爾的故事,一封M的推薦信確實有些份量,他已經開始對哈里-斯普瑞克重新考慮了,他完全相信普莉克希。自從他開始與卡鮑爾打交道以來,似乎沒有一個人是他們應該是的那個人。

邦德坐下來,望著在法式門外越來越濃的夜色,腦子反覆思考著當前的這些事情。沒有800電話,他找不到最安全的方法和倫敦聯繫,只有一條特殊的線路,卻是他們極不願意暴露的。

他撥打了義大利國際長途的號碼和英國的國家號,然後是電話號碼。一個平靜的聲音回答道。「懺悔熱線。」

「能否讓主席接電話?」邦德問道。

「可以。請問哪一位?」

「告訴他是個歐洲辦公室的老朋友。」

M在幾秒鐘后拿起電話,說了一聲「是我?」

「給你個驚喜,」邦德說。「我在威尼斯,我想應該向你打聽一下我剛剛聽說的一個孤兒①。」

①奧凡(Orphan)在英文中有「孤兒」之義——譯者

「百分之百的可靠。最高的信譽。」M不會在電話里多說,也許線路並不安全。

「那麼咱們用過的那個試驗員②呢?」

②泰斯特(Tester)在英文中有「試驗員」之義——譯者

「還不清楚,要等我們知道更多之後,我不認為他有任何信譽。」

「那麼那個有一股硫磺③味兒的人呢?」

③蘇菲(Sulphur)在英文中有「硫磺」之義——譯者

「一樣,百分之九十九的可靠。比你剛剛見到的傢伙稍差一些,我們仍舊在調查更多的有說服力的證據。」

「謝謝你,閣下。」

「你什麼時候都可以使用800電話,如果你需要更多的細節。」

「恐怕現在辦不到,閣下。有些行李丟失了。」

「很抱歉。我知道今天下午有一起齷齪的事故。」

「比你知道得更糟,閣下,已經完全結束了。」

「就這麼完了?」

「謝謝你,閣下。是的。」

「除非你回到英國,否則請不要再用這個號碼。祝你好運。」M出其不意地掛斷了電話。是啊,像他猜想的,他本是可以被拒絕的。就是說,在法國和義大利,沒有任何間諜活動是官方認可的。M對他已經很寬鬆了。他的上司是個從來不在通訊方面冒險的人。他曾向邦德吐露過,在他作為英國情報局頭目的初期,由於一個糟糕的失誤,在一條不安全的電話上的一系列談話,導致損失了兩名特工。從那以後,M就對用電話討論敏感的話題表示出一種不可理喻的固執。為他在歐洲其他國家工作的特工取得官方許可是一件敏感而耗費大量時間的事情,M對此沒有興趣。

邦德惱怒地嘆了口氣,只得轉向手中的事情。

新的公文箱是兩件合在一起的行李:一個普通的公文箱和一個附加部分,由一個鉸鏈和一把鎖連在一起。他把密碼撥到正確的四位數,然後取出一個皮革的大盒子,裡面是他全部換洗的衣服和刮臉用具。然後他打開公文箱部分,從口袋裡拿出銀色的筆,已經用它對付過埃克賽爾-瑞特了,把兩個半截擰開,從為公務設計的那部分的很多的小格子中的一個拿出了備件。如果他再需要不致命的武器,那麼這裡已經準備好了。

他脫了衣服,進入浴室,這一天第二次淋浴並颳了鬍子。半個小時后,他已經在前台等候著溫普爾了,那人就像在為男士時裝雜誌作廣告,換了一身黑色的名牌西服,兩千美元大概不會有什麼找頭。讓邦德感興趣的是德國人打了一條老式伊頓公學的制服領帶。沒準他喜歡的是它的顏色。

他們徑直向餐廳走去,餐廳有著大教堂的氣派,而供奉的則是食物。事實上這種宗教氣氛的感覺在看到服務員后又增強了,他們在桌子之間走動就像侍祭,壓低了聲音說話,很少露出微笑。食物在齊普利亞諾可是非常嚴肅的事情。

餐廳里只有兩對客人在用餐:一個無聊的、看上去有些虛弱的義大利姑娘,有著黑色頭髮和一雙無精打採的眼睛,和她作伴的是一個老得可以作她的祖父的男人。從那個男人不斷地把手伸過桌子去撫摸她的手來看,他們不會有什麼固定的親屬關係。另外兩個是一對老年的美國人,很少說上一句話。也許是長久的習慣,或是一種友好的默契。

溫普爾和邦德挑選了一張遠離那兩對客人的桌子,要了龍蝦和牛肉餡餅,用1985年的比利牛斯山激流酒配龍蝦,用1983年的一流的加帝納拉葡萄酒配牛肉。龍蝦是海神尼普頓的特別禮物,而且牛肉鮮嫩得可以用叉子切開。邦德想,這裡的食物和環境是那麼樣地諧調,真是一種名副其實的享受。

他們把正事留在上了咖啡后再談,隨咖啡上來的是一塊漂亮得讓人垂涎的巧克力奶油凍,上面澆了白蘭地。

「我的主席證實了他的信,」邦德開始了正題。在離開他的房間時,他作了決定,假如他必須信任某一個人,溫普爾是他現在最好的選擇。「事實上,他告訴我,你的信譽度是最高的。」

溫普爾似乎受到了傷害。「你懷疑我?」

「現在我懷疑所有的人。你已經知道其他的人都出去了。他們應該在聖馬可廣場的『三帆船』吃晚飯。」

溫普爾點點頭。「對那個地方我非常熟。像一個帆船,尤其是頂部。他們的菜單是寫在羊皮紙上的,但是飯菜挺好,尤其是假如你喜歡他們不停地鞠躬和擦桌子。我聽說,美國人很容易對那種事情感興趣。」他停頓了一下,動了一下嘴唇,擺出一付拘謹的微笑。「你不是真的相信他們會到那兒吧?」

「我現在確實不相信。」

「那麼你認為他們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希望你能夠知道答案,但我現在首先需要的是另一個答案。」

「問題是?」

「你是怎麼成為卡鮑爾主要叛徒的頭號嫌疑犯的?」

拘謹的微笑變成了一種愉快的笑容。「莉絲——伊格知道,就這樣。我作為一個雙料間諜。莉絲把這件事藏在她的胸前,實際上,是在她的胸罩里。我們非常親密地合作……」

「這我相信。」

「噢,是的。有那麼回事。我們違反了規定,她也付出了代價。」他的眼裡閃現出憤怒。「我每天都在詛咒我自己,我沒能夠救她。」

「你是在馬路兩邊跑?」

「那是我們希望達到的效果。我和威森曾非常接近,但並不很成功。我倒寧願認為威森同志,還有那個乖戾的與他姘居的女人,他們對我已經有所察覺。我個人工作的目標是找出真正的內奸,如果真的有一個。我們肯定驚動了他們,並且以莉絲的生命作為代價。」

「你想談談這件事嗎?」

他輕輕聳聳肩。「我相信你已經猜到了。最後,小個子沃爾費對我來說是太精明了。他確實還有什麼人在卡鮑爾內部。或者,我應該說,他最終又收買了另一個人。」

「泰斯特?哈里-斯普瑞克?」

「我猜想是的。」

「那麼普莉克希呢?」

「斯普瑞克對她的影響很大,但是我認為她是安全的。當然,他可以把她作為一個不自覺的特工。卡爾斯霍斯特的老衛士們是非常精於此道的。」

「可哈里肯定是叛徒。」

溫普爾點點頭。「是的,雖然我不知道他到那兒有多久。」

「你能猜猜嗎?」

「我認為是近一段時間的事。也就是說在毒矮子把著名的『夜與霧』的信號發出之前。當他在卡爾斯霍斯特的時候,是個很好的秘密通訊專家,我說的是泰斯特,他完全知道所有的克格勃的花樣,和東德情報機關那套舍卒保車的把戲。」

「因此,他能夠實施『夜與霧』,是嗎?」

他停頓了一會,眼睛望著別處。「你如果都知道了,恐怕你就不會那麼喜歡我了。」

「莉絲-賽恩斯喜歡你,是她讓你去當雙料間諜。你說的就是這麼多。」

他又點了點頭,有30秒鐘沒有說話。「你知道嗎,詹姆斯,怎麼才能成為雙料間諜?」

「我已經為我的老闆幹了很久了,我知道是怎麼回事。」

「那你是否知道怎樣才能擺脫掉那種負疚感?」他的臉上和眼睛里出現了一種痛苦的神情。

「要想打進威森的圈子,你是不能空著手去的。我猜想你會零打碎敲地給他一些真實的情況。」

「呀,是的。是的,我給了他們『夜與霧』信號,這是一個。看上去是很安全的。我們覺得也許從來不會用得上的。還有,我給了幾個真實的名字。三個,如果要數的話。他們是第一批死的。」

「這種事情會發生的。」邦德不希望溫普爾太傷感了。在任何戰爭中都有傷亡,在戰爭中,有些陣亡者死於自己的火力。在他自己的經歷中同樣有這種事,在冷戰期間,到處都有各種情報機構的交叉火力,威森不過是冷戰的一種延續罷了。

「那麼他們真正的目的是什麼?我是說沃爾費。不會僅僅是報復,也不會僅僅是要置卡鮑爾於死地?」

「當然,不是的。他們告訴了你多少有關沃爾費的事情?」

「足夠了。」

「就是說你知道他的童年?」

「在貝利亞的身邊長大……」

「在身邊長大!」溫普爾的聲音提高到了在這座修道院似的殿堂里無法接受的程度,這是對這裡的食物的褻瀆。一名侍者在為美國人上菜時僵在了那裡,那個黑頭髮的義大利女孩在她的椅子上轉了一下,用她懶洋洋的眼睛輕蔑地看了溫普爾一眼,而這之前,這種眼光一直是留給與她共進晚餐的那個人的。

「在身邊長大,」他重複了一遍,這次聲音低得幾乎是耳語。「他認為是他完全繼承了那個主子的衣缽。」

「一個左派的水果蛋糕。」

「可能,我的朋友。可能。但是,請不要低估了這個人。實際上,他手裡有一支小型的部隊。假如他能夠在這個分裂的歐洲立足,他就會找到機會的,雖說我認為是不大的機會,他可以把冰川期帶回來。他相信總有一天,昔日的一切會再回來。那裡現在仍然很不穩定,是否歐洲已經開始傾斜,威森已經把腳步邁到門口了。」

「真有這麼嚴重嗎?」

溫普爾微微一笑,意思是邦德太不了解情況。「你沒有見過他。他具有一個獨裁者所必須具備的所有優秀性格。他可以非常有魅力,讓你相信黑的就是白的。他在很多方面都具有魔力,而且他似乎完全地開放,一切為了他的人民。在他五彩繽紛、迷人的假相背後,這個人是一個行走著的夢魔。」

「那麼你認為他已經識破了你?」

「我敢打這個賭。我應該在歐洲為他作兩件事的。把一些莫名其妙的指示傳達給他的特工……」

「什麼樣的指示?」

「噢,有關二次大戰的東西。你知道那種東西。我打一個電話然後說,『婀娜斯塔西婭沒有死。』或者『灰色的天鵝將停留在風車上。」

「然後呢,出現了些什麼?」

「就是說威森有某種行動要進行?親愛的老兄,威森永遠都有某種行動在進行。好好想想吧,雖說這一次的信息好像更緊急。是的,他很可能有什麼事在暗地進行,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就可能是件大事。」

有那麼一會兒,邦德的思想回到巴黎。他和冷酷的克羅帝及大胖子米西爾坐在車上。又一次他幾乎觸及到了什麼:一個詞,一句話?但是還是溜掉了。不去管它,很快會再出現的。他看著溫普爾。「那麼他叫你來這裡?」

「我應該是明天下午到,所以我想早一天溜過來。我沒有想到在馬可-波羅機場會有一個接收委員會。」

「真的有嗎?」

「我猜想是為你設立的。那也是為什麼我讓你在遊艇里等了那麼久。還好,他雇的槍手沒看見我。我肯定他還不知道我已經到了這裡。」

「但是他確實知道我的情況。」

「噢,是的。沒準知道你的一切。實際上,甚至當你進到洗手間里,尤其是有人走進他的伏擊點。我懷疑哈里-斯普瑞克是個牲口販子。把他們都趕進了圈裡。過些時候就會有人來找你,所以我建議咱們先住進來。」

邦德舉起一隻手。「稍等一下……」一名侍者走近加了些咖啡並提問,用的是教士的語調,問是否滿意。他們告訴他,沒有比這更滿意的了,但是他離開時並沒有因此而顯得愉快。這實在是一件嚴肅的事情。

「你的手邊已經有了某種計劃,」邦德繼續說,「可我還有兩個問題要問你。」

溫普爾向後靠在他的椅子上,用指尖點著桌子沿,像是在說,「說吧,開火。」

「你知道有兩個威森的人叫多米尼克-傑林奈克和多瑞安-克勞恩的?」

溫普爾笑了一下。「他們在這兒?」

「是的。你知道他們?」

「弗雷德-阿斯特爾跳舞嗎?①當然我知道多米尼克和多瑞安。一對,用英語怎麼說的?前途無量的小夥子?」

①弗雷德-阿斯特爾(1899-?)已故美國著名舞蹈家和電影演員——譯者

「差不多吧。」

「實際上,我不應該覺得好笑。他們可不是那麼有趣的,這是抬舉他們。他們為錢工作,而且他們有傷人的嗜好。他們覺得只要和老闆相處得好,幹什麼都無關緊要。他們為威森賺錢,也為他們自己。假如他的伯父是希特勒,他們就是納粹,實際上,我這麼想。」

「他們製造金錢和痛苦?」

「同等的份量。我希望威森沒有把他們安排在咱們朋友的身邊,因為那兩個雜種是虐待狂。我相信他們能冠冕堂皇地欺騙。他們想像在威森東山再起時會任命他們為他的秘密警察的聯合執政。真要是有那麼一天,那會是神遺天罰遭受劫難的一天。也是死亡與毀滅共存的一天。」

「到現在,你在威森那邊幹了多久了?」

「1987……1988。」

「你在接受命令,向他彙報等一切問題上是如何進行的?」

「常用的那些複雜的秘密方式,情報點、電話密碼,偶爾面對面,間諜書上的那些玩藝兒,實際上,你都知道的。」

「你最後一次見他的時間是……」

「在巴黎,9周之前。沃爾費有露面的習慣,在你認為他不會出現的時候,他就像一股煙一樣地出現了。巴黎之前,今年夏天我在倫敦見過他。在那以後,我和他通過幾次話。你知道的,那種可笑的電話密碼。」

他確實知道。「是他把你招來的?」

溫普爾陰險地笑了一下。「我懷疑就像貝利亞的翻版。喜歡把人招到莫斯科,實際上,給你一顆子彈,可你是知道這些的。是的,是沃爾費命令我到這裡來見他,是的。」

「這裡?確切說是什麼地方?」

「實際上,在他小小的私人宮殿里。」

「你以前來過這裡?」

「你是說威森的宮殿?當然。實際上,這也是為什麼我考慮今晚咱們可以對他進行一次私人訪問的原因。沒準兒可以在他沒有準備的時候抓住他。沒準兒不行。」

「咱們倆?」

「是啊,我還不想把憲兵招來。我不知道他那裡會有些什麼人。」

「那麼你知道怎麼進去?知道如何躲過威森宮殿里的保安嗎?」

「噢,親愛的老兄,實際上,不是真正的宮殿。那是說笑話。不過是個小宮殿。正面臨著大運河,在里阿爾托橋南邊一點,實際上是里阿爾托-迪拉。」

「迪拉?」

「你對威尼斯有多熟悉,詹姆斯?」

「只是表面上。我進出過幾次。看過市容:大公府,聖馬可廣場,到過嘆息橋和里阿爾托橋……」

「我來給你解釋,關於里阿爾托橋……」

「我知道那曾經是個偉大的商業中心。」

「是的,而里阿爾托橋在某種程度上說是醜惡的、粗糙的橋,有許多的鋪子建在橋上,市場弄得亂鬨哄的。整個這片地區是里阿爾托。運河穿過里阿爾托時大運河的聖-馬可一側,就叫作里阿爾托-迪誇。另一側才是里阿爾托-迪拉。『這邊』和『那邊』。威森的小宮殿在『那邊』。」

「這對咱們有什麼好處呢?」

「從某一點說,有的。實際上,我建議咱們不要試圖從運河上摸上去。那樣會像是攻克一個堡壘。但是,如果我們跨過里阿爾托橋,從左邊穿過迷宮一樣的街道,我們就可以到聖西爾維斯托廣場。那是一個小廣場,在聖西爾維斯托教堂的前面。自從史泰龍先生成功后,我猜想,聖西爾維斯托教堂就成了拳擊手們的守護神。」他覺得那是一個沒說完的笑話,可是邦德沒有一點笑的意思。

「這些對咱們有什麼用處呢,古斯?你給我上了一堂地理課。」

「那個教堂,聖西爾維斯托,有一幅美麗的丁托列托①的畫。實際上,非常戲劇性。」

①丁托列托(1518-1594),著名義大利畫家——譯者

「喊的聲冉大,能幫咱們嗎?」

「可以的。沃爾費的威尼斯巢穴的后牆,是構成那個廣場的四面牆之一。你能不能爬房?」

「如果有合適的工具,我能夠隻身爬上去。」

「我干那個挺棒。如果我們在凌晨一點離開這裡,我們可以在三點左右爬上威森小廣場的房頂。然後就一路向下了。我對裡面了如指掌。」

「確切說,我們怎麼一步步到那兒呢?」

「我們偷一艘酒店漂亮的遊艇。我還知道一個人,從他那兒我們可以搞到繩索和其他東西。他欠著我的情。實際上,你有什麼武器,詹姆斯?」

邦德告訴了他。

「我可以用我的烏齊槍,看來我們應當好好準備一下。」

「如果不又會怎樣?」

「噢,實際上,我覺得將會帶來死亡和毀滅。不只是在這裡,而是在整個歐洲,現在我得花點時間看看對我傳出去的信息有什麼反應。是的,大量的死亡和毀滅。」

面對著溫普爾悲壯而嚴肅的表情,邦德微笑了。他記起了兩行詩:

這就是世界的末日

沒有義憤只有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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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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