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地處法國西南海岸的貝爾瑞茲已失去了半個世紀前的輝煌魅力,曾名噪一時的貝利維娛樂場因急需修葺而關閉。位於馬加格安大街的市政娛樂場也已變成一座頹敗的建築物,如今只開設一些小店鋪和一所舞蹈學校。山中的古老別墅仍保持著昔日的體面外表,內部卻早已凋零敗落。
然而,每逢六月到九月的盛夏季節,歐洲的達官顯貴仍蜂擁而至,享受那裡的陽光,追憶往日的時光並揮金賭博。沒有別墅的人們下榻在帝國大街一號的宮廷飯店。這座飯店位於一岬角之巔,瀕臨大西洋,原是拿破崙三世的避暑所在。它周圍的自然景色極為別緻:一側矗立著一座燈塔,塔身兩翼是犬牙交錯的巨大岩石,從灰色的海水中兀地拔起,宛若史前期的怪物;另一側是一條海濱棧橋。
八月下旬的一個下午,法國瑪格麗特男爵夫人一陣風卷進了宮廷飯店的大廳。她是一個雍容華貴的年輕女人,柔軟的亞麻色頭髮兜在網罩里。她身穿一襲白綠相間的綢裙,襯托出一副姣美的身段,女人看到她,不免要回頭再妒忌的看上兩眼,男人則為之咋舌。
男爵夫人走到接待台前。「請給我房間的鑰匙。」她說,一口迷人的法國口音。
「好的,男爵夫人。」侍者把鑰匙遞給特蕾西。
當特蕾西走向電梯時,一個戴著眼鏡、不修邊幅的男人突然從一隻陳列圍巾的玻璃櫃前走靠,撞到她身上,把她手中的皮包碰到地上。
「哦,天,」他說,「非常抱歉。」他拾起皮包,還到她手中。「請原諒。」他說話帶著中歐國家的口音。
瑪格麗特男爵夫人傲慢地向他點了下頭,立即走開。
一名侍者將特蕾西引入電梯,把她送到三層。特蕾西的房間是三一二號。她知道,房間的選擇往往如同選擇飯店本身一樣重要。在開普利,她住在奎西桑飯店帶游廊的平房五二二號;在墨約卡,她住在桑維達飯店的一等房間,能俯瞰群山和遠處的海灣;在紐約,她選擇了豪爾姆斯萊宮廷飯店的高層房間四七一七號;在阿姆斯特丹,她則在阿姆塔爾飯店包下了三二五房間,那裡窗外的運河水輕緩地拍打著兩岸,象催眠曲般地把人送入夢鄉。
宮廷飯店三一二房間可以盡覽海洋和城市的全景。透過每一扇窗子,特蕾西都可以觀看浪濤拍擊岩石的景色,那些永恆的巨石從海中隆起,象溺水的人形。窗子底下,是一座腎形游泳池,湛藍的池水與灰色的海洋形成鮮明的對比,游泳池旁,遮陽的蘑菇傘一直伸向遠方。房間的牆壁掛著藍白相間的錦緞,牆基是大理石踢腳板,地毯和窗帷都是玫瑰色。房門和百葉窗的木頭因年久而發出微弱的光澤。
特蕾西進屋后反鎖上門,取下緊箍的亞麻色假髮,按摩著頭皮。男爵夫人是她最喜愛扮演的角色之一。在《哥得年鑒》和《迪布萊貴族與爵位名冊》中,有幾百個貴族頭銜可供選用,無數公爵夫人、男爵夫人、伯爵夫人和公主遍布在二十多個國家中。因此,這兩本書已成為特蕾西的無價之寶。它們可以提供幾世紀之久的家族史,包括父母、孩子的名稱、所受教育的學府,以及家族宅邸的住址。選擇一家名門望族,成為該家族的一個遠方親戚——一個富有的遠方親戚——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人們都為頭銜和財產所惑。
特蕾西想到了在飯店大廳中與她相撞的那個陌生人,嘴角浮上一抹微笑。又開始了。
晚上八點鐘,瑪格麗特男爵夫人坐在飯店的酒吧里。與她相撞的那個人看到她,於是朝她桌前走來。
「對不起,」他怯怯地說,「我再一次向您表示歉意,我下午的大意實在是不可原諒。」
特蕾西莞爾一笑。「沒什麼,這不過是偶然的。」
「你真大度。」他稍事猶豫,「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想請您一杯。」
「可以,假若您願意的話。」
他坐到對面的座位里。「請允許我介紹一下,我是阿道夫-蘇克曼教授。」
「瑪格麗特。」
蘇克曼向侍者打了個手勢。「您想喝點兒什麼?」蘇克曼問特蕾西。
「香檳。但大概——」
他抬起一隻手打斷她。「我付得起錢。說實話,我很快就可以買得起世界上任何東西。」
「真的?」特蕾西微微一笑,「恭喜你呀。」
「是這樣。」
蘇克曼要了一瓶寶凌格,然後轉向特蕾西說:「我遇到了一件最奇特的事,我本不應該和素不相識的人談及這個,但我實在太興奮,以至不能藏在心裡。」他傾過身子,壓低聲音說,「實際上,我是一個普通學校教員——或者說不久以前一直是。我教授歷史。這門課蠻有意思,您知道,但並不令人興奮。」
她傾聽著,臉上現出幾分興趣。
「這就是說,直到幾個月前,並不感到興奮。」
「我能問一下幾個月前發生了什麼嗎,蘇克曼教授?」
「我一直從事西班牙無敵艦隊的研究工作,希望能搜集到一些奇聞軼事,以便在給學生講課時增加情趣。在當地博物館的卷宗中,我意外發現了一份摻雜在其他檔案中的舊文件。文條詳細記載了菲利浦王子在一五八八年秘密派遣的一次遠征航行。其中一隻船上載有一束條金,據說這條船在一次風暴中沉入海底,至今杳無痕迹。」
特蕾西沉思地凝視他。「據說沉入海底?」
「正是。但根據記載,船長和船員故意將船沉入一個無人去的海灣處,預備以後再度返回取走財寶。但他們在中途遭到海盜襲擊,積數被殺。由於海盜船上的水手都是文盲,所以這份文件倖存下來,海盜並不知道它的真正價值。」他的聲音由於興奮而顫抖,「現在——」他壓低嗓門,環視四周,看到無人注意,便繼續說——「文件在我手裡,上面寫著如何找到這批財寶的詳細說明。」
「你的發現真走運,教授。」她聲音里透出一份羨慕。
「那束條金今天大約值五千萬美元。」蘇克曼說,「我所要做的就是把它撈上來。」
「那麼什麼在阻止你呢?」
他窘迫地聳聳肩。「錢。我必須裝備一條船,才能把寶物撈出水面。」
「哦?需要多少錢?」
「十萬美元。說實話,我幹了一尖愚不可及的事。我身上帶了二十萬美元——我一生的全部積蓄——來到貝爾瑞茲的遊樂場賭博,指望能贏得足夠的……」他的聲音逐漸低下去。
「然而你輸了。」
他頷首。特蕾西看到他鏡片後面閃爍著的淚花。
香檳酒到了,侍著撬開瓶口,將金色的液體注滿他們的杯子。
「為了你的好運氣。」特蕾西舉杯祝酒。
「謝謝。」
他們啜著杯中酒,陷入沉思。
「請原諒我對您講這些惱人的事。」蘇克曼教授說,「我不該把心中的苦衷告訴一位美麗的夫人。」
「不過,我認為你的故事很動人,」她說,「你敢肯定金子在那個地方,是嗎?」
「毫無疑問。我有船長本人下的航海命令和他畫的海圖,我知道金子的確切位置。」
她若有所思地打量他,說:「你需要十五萬美元?」
他略微苦笑一下。「是的,為了得到價值五千萬美元的財寶。」他又呷了一口酒。
「也許可以……」她頓住。
「什麼?」
「你從沒想過找一個合伙人?」
他愕然地望著她。「合伙人?不,我一直打算自己干。不過當然,既然我現在輸光了錢……」他的聲音再度低下去。
「蘇克曼教授,假如我給你十萬美元的話——」
他忙搖頭。「絕對不行,男爵夫人。我不會接受,您會失去這筆錢。」
「你能肯定金子在那個地方嗎?」
「哦,這一點是無疑的。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這畢竟是不能保證的事。」
「生活中本來就沒有多少可保證的事。你遇到的問題很有趣。假如我能幫助你解決,恐怕我們雙方都可從中獲利。」
「不行。萬一您失去了錢,我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這些錢我不在乎。」她說,「而且我相信這筆錢投資一定能賺大錢,是不是?」
「當然,這是肯定的。」蘇克曼教授承認。他坐在那裡權衡此事,臉上布滿重重疑慮。終於,他說:「如果您真願意這樣,您將是百分之五十的合伙人。」
她綻開笑容:「同意,我接受。」
教授立即又加了一句:「費用不包括在內。」
「這是自然。我們什麼時候動手?」
「越快越好。」教授倏然充滿了活力,「我已經找到了所使用的船隻。船上有現代化挖掘設備,四個水手。當然,得到寶物后,我們還必須分一小部分給他們。」
「可以。」
「我們必須儘早行動,否則恐怕要失去船隻。」
「五天之內,我可以把錢交給你。」
「好極啦!」蘇克曼喊道,「我正好可以利用這段時間把一切準備就緒。啊,我們兩人的相逢很有運氣,是嗎?」
「是的,當然。」
「為了我們的冒……」教授舉起酒杯。
特蕾西也舉起杯,說:「願它能為我們贏利。」
他們碰杯。驀地,特蕾西的眼睛直視前方,身子僵直在座位里。在遠處犄角的一張餐桌旁,坐著傑弗-史蒂文斯。他臉上掛著一抹感興趣的笑容,正視著她。一個迷人的女人坐在他身邊。身上的珠寶熠熠生輝。
傑弗向她點頭示意,她嫣然一笑。她想起最後一次在馬提納莊園外見到傑弗的情景,當時他身旁站著那隻痴狗。那一次我戰勝了你,特蕾西高興地想。
「嗯,很抱歉,」蘇克曼說,「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去處理。我會再與您聯繫。」特蕾西衿持地伸出手,他在上面輕吻一下,然後離開了。
「我看到你的朋友把你冷落在這兒,實在想象不出為什麼。你簡直漂亮極了,金髮碧眼女郎。」
特蕾西抬起頭,傑弗站在桌旁。他坐到阿道夫-蘇克曼剛才坐過的椅子上。
「恭喜你,」傑弗說,「馬提納莊園的把戲幹得漂亮,出手不凡。」
「這話從你口中說出,算是過獎了,傑弗。」
「你破費了我不少錢,特蕾西。」
「你會習慣的。」
他玩弄著面前的酒杯。「蘇克曼教授想要幹什麼?」
「哦,你認識?」
「就算是吧。」
「他……唔……只是想喝一杯。」
「順便再告訴你他那些沉沒的財寶?」
特蕾西陡地警覺起來。「你怎麼知道?」
傑弗愕然地凝視她:「你不會陷進去吧?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騙局。」
「這次可不會。」
「你是說你相信了?」
特蕾西生硬地說:「我無權討論這個,教授不過碰巧知道一點內幕情況而已。」
傑弗疑惑地搖了搖頭。「特蕾西,他想引你上鉤。他要你出多少錢去打撈他的海底珠寶?」
「這你不必關心,」特蕾西淡淡地說,「反正是我的錢,我的事情。」
傑弗聳聳肩。「對。只是到時候可別說老朋友傑弗沒有勸過你。」
「你不至於對那束金條也感興趣吧,嗯?」
他雙手揮向頭頂,彷彿絕望地說:「你為什麼總是懷疑我?」
「很簡單,」特蕾西答道,「因為我不信任你。跟你在一起的那女人是誰?」她突然感到多餘問這個問題。
「蘇珊娜,一個朋友。」
「一定很有錢-?」
傑弗漫不經心地對她笑笑:「實話說,她的確有些錢。歡迎你明天同我們一起吃午飯,她在港口裡停放著一隻長二百五十英尺的遊艇,上面的廚師能做一手——」
「多謝。我壓根沒有想到要去打擾你們的午餐。你出賣給她什麼?」
「這是私事。」
「當然。」她說話的語氣比她的本意要刻薄得多。
特蕾西透過酒杯的邊緣審視傑弗。他的確很有魅力。五官清秀端正,一雙漂亮的灰色眼睛,長長的睫毛,身體里跳動著一顆蛇心,一條高智能的蛇。
「你從來沒想到去經營一門合法的生意,是不是?」特蕾西問,「說不定你會很成功哩。」
傑弗面露驚詫之色。「你說什麼?放棄這一切?你莫非在開玩笑?」
「你一直就是一個江湖藝人。」
「江湖藝人?我是企業家。」他責怪地說。
「你怎麼會成了企——企業家?」
「我十四歲時從家中跑出來,參加了一個巡迴遊藝團。」
「十四歲?」這是特蕾西第一次穿過傑弗那誘人、世故的表層,透視到他的內部。
「這對我很有好處——我學會了處世。那場堂而皇之的越南戰爭爆發后,我戴上了綠色貝雷帽,受到了一流的教育。我想我學到的主要東西是,那場戰爭是最大的騙局。與此相比,你我不過是業餘新手。」他突然轉換了話題,「你喜歡回力球嗎?」
「這就是你正在兜售的貨?不喜歡,謝謝。」
「這是項體育比賽。我有兩張今晚的票,蘇珊娜不能去,你想去嗎?」
特蕾西不由自主地肯首同意。
※※※
他們在城市廣場的一家小餐廳用晚餐。菜譜是當地酒和土豆、在蒜交汁烤鴨,味道鮮美可口。
「這是這家餐館的獨特風味。」傑弗對特蕾西說。
他們談政治,談書,談旅遊,特蕾西發現傑弗具有驚人的知識面。
「當你十四歲就開始立時,」傑弗說,「你學本事的速度很快。首先你學會要有自己做事的動機,然後去揣摩推動他人做事的動機。行騙與柔道相類似。柔道的竅門在於借用對方的力量,行騙則利用他人的貪婪。你先虛晃一個架勢,別人就會上鉤。」
特蕾西笑笑,不知傑弗是否意識到他們之間有多麼相似。她喜歡跟他在一起,但她清楚,一旦有機會,他便會不假思索地出賣她。他是一個須加提防的人,她也正是抱定這種心理與他相處的。
※※※
貝爾瑞茲山上的回力球競賽場地設在室外,面積和一個足球場相仿。球場兩端矗立著高大的綠色混凝土石板,中央是賽球區。場地兩側是四排石凳。黃昏降臨后,燃起了泛明燈。特蕾西和傑弗來到場地時,觀眾席上已人頭攢動,兩支球隊在球迷的喝采聲中已步進球場。
兩個球隊的每一名隊員輪流將球猛擲到混凝土牆壁上,然後用綁在臂膀上的長而窄的網子捕抓彈回的球。回力球是一種速度快,危險性大的體育項目。
每當隊員沒有捕抓住球時,觀眾席便發出一陣聲嘶力竭的狂叫。
「他們看得真上癮。」特蕾西說。
「還為比賽押下不小的賭金哩。巴斯克人是一個好賭的民族。」
觀眾仍源源不斷地入場,座位愈來愈擁擠。特蕾西發現自己正緊緊地貼住傑弗的身體。他意識到了這一點,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隨著時間的推移,球賽的速度和激烈程度似乎也在不斷地升級,球迷的喊叫在夜空中回蕩。
「回力球真的象看上去這樣危險嗎?」特蕾西問。
「男爵夫人,球在空中飛行的速度幾乎是每小時一百英里。如果擊在頭上,人便當場斃命。但運動員接不到球的時候是罕見的。」他漫不經心地輕撫她的手,眼睛一刻不離球賽。
運動員個個都是高手,嫻熟地移動著腳步,顯示出非凡的控制能力。但球賽進行到中場時,一名隊員突然把球投擲到石牆的錯誤角度,可怕的球徑直向傑弗和特蕾西坐著的觀眾席方向飛來。觀眾紛紛抱頭掩蔽,傑弗抓住特蕾西,一把將她推倒在地,然後伏在她身上。他們只聽到球從頭頂上掠過,砸到側面的牆壁上。特蕾西卧在地板上,感受到傑弗壓在自己身上的身體和他貼得很近的臉頰。
他抱了她一會兒,然後站起身,把她拉起來。一時間,兩人都感到有些窘迫。
「我——我想今晚的興奮已經夠了,」特蕾西說,「我想回飯店去。」
他們在飯店的大廳中互道晚安。
「今晚上玩得很痛快。」特蕾西對傑弗說,這是她的心裡話。
「特蕾西,你並末打算與蘇克曼去干那打撈財寶的蠢事,是不是?」
「不,仍要干。」
他注視她良久。「你仍舊認為你對那束條金也感興趣,是嗎?」
她直視他的雙眼。「難道不是嗎?」
他的表情變得冷峻。「祝你走運。」
「晚安,傑弗。」
特蕾西看著他掉轉身,走出飯店。她想他一定去找蘇珊娜了。可憐的女人。
侍者說:「晚上好,男爵夫人,有您的一份留言。」
是蘇克曼教授留下的。
※※※
阿道夫-蘇克曼遇到了問題,一個棘手的問題。當他坐在阿曼德-格蘭傑爾的辦公室里,意識到所發生的事情時,不由驚嚇得脊背沁出冷汗。格蘭傑爾是一家私人地下賭場老闆,賭場開在弗萊斯大街一二三號的一座豪華私人別墅里。對格蘭傑爾來說,市政娛樂場是否關閉沒有多大影響,因為弗萊斯大街的賭場從來都是闊佬盈門。這裡與政府辦的娛樂場有所不同,賭注額不受限制,因此大頭商賈樂意光臨此地玩輪盤賭、擲骰賭和紙牌賭。格蘭傑爾的客人中有阿拉伯王子、英國貴族、東方鉅賈和非洲國家首腦。半裸的年輕女子穿梭於賭場中,與其他階層相比,有錢階級白佔便宜的心理來得更重。格蘭傑爾送得起飲料,所有的紙牌戲和輪盤賭博都操縱在他的掌心之中。
賭場里常常擁滿年輕貌美的女子,由年老的紳士陪伴著。遲遲早早,這些女人便被吸引到格蘭爾的身邊。他個子矮小,相貌卻俊俏,一雙明亮棕色的眼睛,嘴唇柔軟而富有性感。他身高僅五英尺四寸,正是這短小的身材和漂亮的面孔象磁鐵般誘惑著女性。他無論對誰,都獻上一份虛假的殷勤。
「人發現您的美貌不可抗拒,親愛的,但對人倆來說都不幸的很,人正瘋狂地愛著另一個人。」
這是真的。自然,那「另一個人」每周都要換一次,因為在貝爾端茲,有源源不斷的美男子,格蘭傑爾願意讓每一個人都得到一番享受。
格蘭傑爾與黑社會和警察瓜葛頗深,因此開設賭場有強硬的後台撐腰。他最初只是一夥罪犯集團中跑龍套的,後來轉去販賣毒品,最後在貝爾端茲獨霸了一席之地;與他做對的人最終都會發現這個小侏儒心狠手辣,但意識到這點時卻都為時晚矣。
此刻,阿曼德-格蘭傑爾正在盤問阿道夫-蘇克曼。
「關於這個同意與你打撈寶物的男爵夫人,還有什麼更多的情況?」
從他憤怒的語氣中,蘇克曼知道一定是出了什麼差錯,可怕的差錯。
他咽了口口水,說:「嗚,她是一個寡婦,她丈夫留給她一筆財產。她說,她將拿出十萬美元。」他自己的聲音為他增添了點自信,他繼續說,「一旦拿到錢,我們自然就告訴她打撈船出了故障,還需要五萬美元。然後再索取十萬美元,然後,您知道,就按以往那樣做。」
他看到阿曼德-格蘭傑爾臉上現出鄙夷之色。「出了——出了什麼問題,頭?」
「問題是,」格蘭傑爾聲音粗暴,「我在巴黎的一個親信剛剛打來電話。他曾為你的男爵夫人偽造了一個護照。她的名字叫特蕾西-惠特里,是個美國人。」
蘇克曼頓覺口乾舌燥,他舔舔嘴唇。「她——她的確對此事很感興趣,頭。」
「夠了!蠢貨!她是個江湖騙子,你想在騙子身上去打主意!」
「那麼,她——她為什麼同意呢?她為何不當場拒絕呢?」
格蘭傑爾聲音冰冷。「我怎麼會知道,教授。但是我要探測清楚。一旦水落石出,我就把這位夫人送到海灣里去餵魚。誰也別想在阿曼德-格蘭傑爾的身上打主意。現在你立即打電話給她,就說你的一位朋友願意出一半的錢,並且馬上去見她。會說嗎?」
蘇克曼急切地說:「當然,頭。請放心。」
「我如何會放心?」格蘭傑爾慢慢地說,「我對你很不放心,教授。」
阿曼德-格蘭傑爾不喜歡解謎。海底沉寶的把戲已經演了幾個世紀,但受騙者往往都是易於輕信的人,江湖騙子絕不會上鉤。這正是攪亂格蘭傑爾的一個謎,他決定解開它,一但他找到答案,他就把這個女人轉手給布魯諾-維森特。維森特喜歡與上鉤者鬥智周旋,然後再把他們處理掉。
格蘭傑爾的小轎車在宮廷飯店前停下,他鑽出車門走入大廳,徑直來到朱爾斯-伯傑萊克面前。伯傑萊克是巴斯克人,從十三歲起便在這家飯店工作,如今已是鬢髮蒼白。
「瑪格麗特男爵夫人住幾號房間?」
飯店嚴格規定,侍者不得泄露客人的房間號碼,但阿曼德-格蘭傑爾並不受這條規定的限制。
「三一二房間,格蘭傑爾先生。」
「謝謝。」
「還有三一一房間。」
格蘭傑爾掉轉身。「什麼?」
「男爵夫人在她房間的隔壁還定了一套房間。」
「哦?誰住在那裡?」
「沒人。」
「沒人?你肯定嗎?」
「是的,先生。她要它鎖著,不讓侍者入內。」
格蘭傑爾困惑地蹙緊眉頭。「你有萬能鑰匙嗎?」
「有。」不假思索地,他將手伸到櫃檯下方,取出一把鑰匙,遞給格蘭傑爾。
朱爾斯望著格蘭傑爾朝電梯走去。面對格蘭傑爾這樣的人,無人會多嘴。
阿曼德-格蘭傑爾來到男爵夫人的房間時,發現門微開著。他推門走進去,起居室空無一人。「哈羅。屋裡有人嗎?」
一個女性聲音從另一個房間里傳出:「我正在淋浴,很快就完。請自己動手喝點什麼。」
格蘭傑爾在房間里踱步,這裡的布置他很熟稔,多年來,他曾安排不少朋友下榻在這家飯店。他踱步到寢室,感到梳妝台上零亂地散放著珍貴的珠寶。
「我很快就完。」聲音又從浴室里傳來。
「不急,男爵夫人。」
狗屁男爵夫人!他忿忿地想。無論你耍什麼花招,親愛的,到頭來定要讓你作繭自縛。他走到毗鄰另一套房間的門前,門鎖著。格蘭傑爾取出萬能鑰匙,打開門。房間里湧出一股無人居住的霉氣。侍者說沒人住在裡面,那麼她為什麼要包下它呢——?格蘭傑爾的視線被某種不協調的物體吸引過去。一根沉重的黑色電線蛇也似的蜿蜒橫貫地板,一頭連接牆上的插座,另一頭消失在一個櫥櫃里。柜子的門微張,剛剛可以使電線進入。格蘭傑爾好奇心起,走上前打開櫥櫃。
櫥櫃里橫貫一根鐵絲,上面用衣夾涼著一串一百元一張的濕漉漉的鈔票。一架打字機上鼓起一樣東西,用布覆蓋著。格蘭傑爾掀起布,露出一台小型電動印刷機,上面還有一張水濕的一百元鈔票。印刷機旁放著一摞白紙,規格大小與美國貨幣相仿,還有一太切紙機。數張邊緣切得不很規整的百元紙鈔零亂地丟在櫥櫃的底層。
格蘭傑爾聽到背後傳來一句憤怒的質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他急轉身,看到特蕾西-惠特里走進房間,她的頭髮濕漉漉的,裹在一條毛巾里。
阿曼德-格蘭傑爾緩緩地說:「偽造!你想用偽造貨幣矇騙我們。」他看到她臉上瞬間掠過各種表情,抵賴,憤怒,最後停駐的是蔑視。
「就算是吧,」特蕾西讓步說,「這有什麼關係,沒有人能辨別真偽。」
「騙子!」能擊敗這樣的對手,實在不失為一種樂趣,他想。
「這些票子象金子一樣可愛。」
「是嗎?」格蘭傑爾的聲音充滿鄙夷。他從鐵絲上取下一張水濕的鈔票,看過一面,又看另一面,然後再度仔細審視一番,做得很出色。「誰切的印模?」
「這無關緊要。我說,星期五我就能預備好十萬美元。」
格蘭傑爾凝視她,有些困惑。終於,他理清楚了她的思想,於是放聲大笑。「上帝,」他說,「你實在愚笨,壓根就沒有什麼財寶。」
特蕾西頓覺懵憧。「你說什麼,沒有財寶?蘇克曼教授對我說——」
「你就信以為真了?愚蠢,男爵夫人。」他再度看了一遍手中的鈔票,「這張我拿走。」
特蕾西聳聳肩。「願意拿多少儘管拿,反正它們是紙。」
格蘭傑爾抓了一把潮濕的百元鈔票。「你怎麼會知道女侍者不會進入這間房子?」他問。
「我付給她們不少錢,不讓她們進來。而且我出去時,就鎖上櫥櫃。」
她倒蠻鎮靜自若,阿曼德-格蘭傑爾想。但她遲早要為此付出代價。
「別離開飯店,」他說,「我有一個朋友想讓你見一下。」
※※※
格蘭傑爾本想立即把這個女人轉交給布魯諾-維森特,但某種直覺又阻止他。他再次拿出一張鈔票審視。他也曾經手過不少偽鈔,然而沒有一張製作得這樣完好。無論是誰切的印模,這人一定是個天才。鈔票的質感逼真,邊緣整齊質脆,顏色清晰柔和,即便處於水濕狀態,本傑明-弗蘭克林的頭像也全然無瑕。這個婊子說得對,要想辨別她手中鈔票和真鈔票之間的真偽,決不是一件易事。格蘭傑爾暗想,這樣的鈔票確實可以作為真貨幣來使用。這種想法誘惑著他。
他決定暫時先不告訴布魯諾-維森特。
翌日清晨,格蘭傑爾把蘇克曼召來,遞給他一張一百的美元。「到銀行把它兌換成法郎。」
「好的,頭。」
格蘭傑爾目送他匆匆離開辦公室。這是對蘇克曼愚笨的懲罰。倘若他被抓住,他將無法說出他從哪裡搞到的這張鈔票,即使他想活也沒辦法。但倘若他能成功的矇混過關……等著瞧吧,格蘭傑爾想。
十五分鐘后,蘇克曼返回辦公室,把兌換來的法郎如數獻出。「還有別的事嗎,頭?」
格蘭傑爾瞪視著法郎。「你可曾遇到麻煩?」
「麻煩?沒有。怎麼回事?」
「你現在再返回這家銀行去,」格蘭傑爾命令說,「你必須這樣說……」
阿道夫-蘇克曼步入法蘭西銀行的正廳,朝經理坐著的桌子走去。這一次,蘇克曼意識到自己面臨著危險,然而,他寧肯正視這危險,也不願招惹格蘭傑爾的暴怒。
「有事嗎?」經理問。
「對。」他極力掩飾內心的緊張,「是這樣,昨天夜裡,我和幾個在酒吧里相逢的美國人一道玩紙牌。」他頓住。
銀行經理領悟地點點頭。「你輸了錢,大概希望貸款。」
「不,」蘇克曼說,「實——實際上,我贏了。只是,這些人看上去好象要詐我。」他掏出兩張一百元的鈔票,「這是他們給我的錢,我擔心——擔心這錢是偽造的。」
銀行經理傾過身子,用一雙短而粗的胖手接過錢幣,蘇克曼頓時感到呼吸急促起來。經理仔細審視鈔票,兩面翻看著,最後把它們舉起,放在光下透視片刻。
他面向蘇克曼,笑著說:「你的運氣不錯,先生,這是真票子。」
蘇克曼深深吁出一口氣,感謝上帝!總算萬事大吉。
※※※
「沒問題,頭。他說這些貨幣是真的。」
竟然有這樣的好事,幾乎令人不可置信。阿曼德-格蘭傑爾坐在那裡沉思良久,一個朦朧的計劃逐漸在他腦中形成。
「去把男爵夫人叫來。」
※※※
特蕾西坐在阿曼德-格蘭傑爾的辦公室里,面對桌子後面的主人。
「你和我將成為合伙人。」格蘭傑爾對她說。
特蕾西站起身。「我不需要合伙人。」
「坐下。」
她注視著格蘭傑爾的雙眼,再度坐下來。
「我是貝爾瑞茲城的主人。只要你拋出一張你那些鈔票,你就會莫名其妙地被抓起來。懂嗎?漂亮的女人在我們的監獄里日子可不好過。在此地沒有我的認可,你將寸步難行。」
她凝視他。「這樣說,我從你那裡買到的僅是保護?」
「不對。你從我這兒買的是你的生命。」
特蕾西相信他的話。
「好,現在告訴我,你從哪裡弄來的那台印刷機?」
特蕾西躊躇不決,格蘭傑爾樂意看到她惶惑不安,他要看著她投降。
她不情願地說:「我是從一個居住在瑞士的美國人那裡買下的,他曾是美國造幣廠的鐫版師,幹了二十五年。他退休時,關於他的養老金出現了一些法律上的問題,所以他沒有領取到。他感到被人欺騙,於是決心報復。廠里有幾台一百元鈔票的金屬印板,人們以為已經報廢,他便設法將它們盜出,然後又通過關係,搞到了財政部用來印錢的紙張。」
原來是這樣,格蘭傑爾得意地想。怪不得偽鈔如此逼真。他變得愈加興奮:「那台印刷機一天可以製造多少錢?」
「一小時只能印一張。紙的兩面都需要加工,而且——」
他打斷她。「有沒有再大一點的機器?」
「有。他還有一台,八小時內可印出五十張鈔票——一天生產五千美元——但出售價格是五十萬美元。」
「買下它。」格蘭傑爾說。
「我可沒有五十萬美元。」
「我有。你何時可以把機器搞到手?」
她囁嚅說:「我想,不過我不——」
格蘭傑爾抓起電話聽筒。「路易斯,我急需價值五十萬美元的法郎現款。把我保險柜里的錢全部拿出,差額到銀行去取。然後把錢送到我的辦公室,要快!」
特蕾西惶悚地站起身。「我最好先回去,恐怕——」
「你哪裡也別去。」
「我的確應該——」
「坐下,安靜一會兒。我要斟酌一下。」
他在商界有一些同夥,他們肯定也願意介入這筆買賣。不過瞞著他們,於他們亦絲毫無損,他想。他要自己買下這台印刷機,然後印出鈔票去償付賭場向銀行的借貸。之後,他將把這個女人交給布魯諾-維森特去處置。她並不喜歡合伙人。
正好,阿曼德-格蘭傑爾也不喜歡與人合夥。
※※※
兩個小時后,一隻裝滿錢幣的大麻袋被送到辦公室。格蘭傑爾對特蕾西說:「你從宮廷飯店搬出來。我在山上有一座私人房子,交易做成之前,你先住在那裡。」他將電話機推到她跟前。「現在給你在瑞士的朋友要電話,就說你要買下那台大印刷機。」
「他的電話號碼在飯店,我可以在那裡掛。把你房子的地址告訴我,我讓他把印刷機郵運到那兒——」
「不行。」格蘭傑爾厲聲說,「我不想暴露任何蛛絲馬跡。我會叫人到飛機場去取機器。今晚吃飯時我們再詳談。我八點鐘去見你。」
這是逐客令,特蕾西從椅中站起身。
格蘭傑爾手指口袋。「好生保管這些錢。我不希望它——或你——發生什麼意外。」
「儘管放心。」特蕾西說。
他慢條斯理地笑笑。「好。蘇克曼教授護送你回飯店。」
兩人緘默地坐在轎車裡,中間放著裝滿錢幣的口袋。他們各自的心中都在緊張地盤算著,蘇克曼對所發生的一切不甚摸底,但他憑嗅覺感到事態的發展對他會有好處,而關鍵的人物就是這個女人。格蘭傑爾命令他監視她,這也正是他自己的本意。
※※※
當天夜晚,阿曼德-格蘭傑爾沉浸在欣喜若狂之中。此刻,大型印刷機的買賣大概已經敲定。那個女人惠特里說,這台機器每天可印刷五千美元,但,格蘭傑爾卻有更高明的主意。他預備讓機器每天工作二十四小時,這樣,每天將可製造一萬五千塊錢,一個星期即可超過十萬美元,十周就可達到一百萬。而這,僅僅是開端而已。今晚,他預備探聽出那位鐫版師是何許人,與洽談再多搞一些機器。倘若如願,他的財源將會源源不斷。
八點正,格蘭傑爾的轎車在宮廷飯店前的曲線型車道上嘎然停住,格蘭傑爾從車中走出。當他進入大廳時,滿意地看到蘇克曼正坐在入口處附近,警覺地注視著飯店的正門。
格蘭傑爾走到接待台前。「朱爾斯,告訴瑪格麗特男爵夫人我在這裡,讓她到大廳來。」
朱爾斯抬起頭,說:「男爵夫人已經結帳離開了,格蘭傑爾先生。」
「你記錯了,打電話給她。」
朱爾斯-伯傑萊克陷入一份窘境,與阿曼德-格蘭傑爾相互矛盾不會有什麼好處。「是我給她結的帳。」
不可能。「什麼時間?」
「她返回飯店不久。她要我把帳單送到她的房間,她用現款付的帳。」
格蘭傑爾的腦筋在急速轉動。「現款?是法郎?」
「是的,先生。」
格蘭傑爾發狂似地問:「她從房間里拿走什麼東西嗎?箱子或是盒子?」
「沒有。她說她以後再取行李。」
如此說來,她隻身帶著他的錢已前往瑞士,去購買那台大型印刷機去了。
「帶我去她的房間,快!」
「是,格蘭傑爾先生。」
朱爾斯-伯傑萊克從擱物架上取下一把鑰匙,尾隨格蘭傑爾匆匆奔向電梯。
格蘭傑爾掠過蘇克曼身邊時,忿忿地說:「你還坐在那兒幹嗎?白痴!她已經溜了。」
蘇克曼莫名其妙地抬頭看著他。「這不可能,她從沒有來大廳,我一直在監視她。」
「監視她,」格蘭傑爾譏諷地說,「你是否也在監視一名護士——一個灰白頭髮的老夫人——或一名少女,不讓她們走出大門?」
蘇克曼惘然若失。「我為什麼要那樣做?」
「回娛樂場去,」格蘭傑爾厲聲嚷,「回頭再跟你算帳。」
房間里和格蘭傑爾上次看到時一模一樣。連接另一套房間的門洞開著,格蘭傑爾走進去,衝到櫥櫃前,猛地拉開門。印刷機仍擺在原處,感謝上帝!這個惠特里女人逃得如此匆忙,以至忘記帶上它,這是她的一個失誤。但,這並非她唯一的失誤,格蘭傑爾想。她拐騙了他五十萬美金,他要復仇,讓她償還。他可以利用警察幫忙擒獲她,把她投入監牢,然後讓他手下人收拾她。他要讓她說出誰是那個鐫版師,而後就讓她在大牢里爛掉。
阿曼德-格蘭傑爾撥通警察總部的電話號碼,要求與杜芒警長說話。他一本正經地通過話筒敘述了三分鐘,最後說:「我在這裡等著。」
十五分鐘后,他的朋友杜芒警長來到現場。一起來的還有一個男人,長著一副女性身材和一副格蘭傑爾所見到過的最醜陋的面孔。他的前額過大,彷彿隨時會從臉上拋出來,一對棕色眼睛幾乎消失在厚厚的鏡片後面,但卻反射出一個狂熱者的犀利鋒芒。
「這是丹尼爾-庫珀先生,」杜芒警長說,「格蘭傑爾先生。庫珀先生對你在電話里提到的那個女人也感興趣。」
庫珀接住話題:「你對杜芒警長說,她捲入了一樁偽造案。」
「不錯。此刻,她正在去往瑞士的路上,你們可以在邊境截獲她。這裡,我掌握你們所需的一切證據。」
他以他們來到櫥櫃前,庫珀和杜芒警長向里張望。
「這就是她印鈔票的機器。」
庫珀俯身向前,仔細審視一番機器。「她用這台機器印錢幣?」
「我剛才對你說過,」格蘭傑爾語氣暴躁。他從衣袋裡掏出一張鈔票,「瞧,這是她給我的一張一百元的偽鈔。」
庫珀走向窗邊,將鈔票對著光線。「這是一張真貨幣。」
「看上去與真的一樣,因為印版是一個曾在費城造幣廠工作過的鐫版師偷出來的,她又從他手裡買下。她就用這台機器印鈔票。」
庫珀粗魯地說:「你真愚蠢。這是一台普通印刷機,最多能印信箋抬頭。」
「信箋抬頭?」房間開始旋轉起來。
「你真地相信這樣的童話,一台機器把白紙變成了百元的真鈔票?」
「我說過我曾親眼看到——」格蘭傑爾頓住。他看到了什麼?幾張掛在鐵絲上晾著的濕淋淋的百元紙鈔,一些白紙和一幅切紙刀,只此而已。他逐漸透視出這場騙局的高妙。根本就沒有偽造的過程,也沒有在瑞士等待的鐫版師。特蕾西-惠特里壓根就沒有陷入海底沉寶的圈套。這個婊子利用了他的誘騙當釣餌,拐走了他五十萬美元。倘若這件事傳出去……
另外兩個人在注視他。
「你想不想報案?阿曼德?」杜芒警長問。
他怎麼報案?他能說些什麼?說他在準備為偽造貨幣提供資金之際受到了欺騙?假如他的同夥聽說他盜用了他們的錢而且白白送了出去,他們將怎樣對待他呢?突地,一陣懼怕襲上他的心頭。
「不,我——我不想報案。」他的聲音充滿驚悸。
非洲,阿曼德-格蘭傑爾想,他們永遠不會在非洲找到我。
丹尼爾-庫珀心想: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要抓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