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在接下來的那些個早晨,從她的窗口往外瞧,世界是既苦又甜。在一個並不是光明正大地屬於你的房間里醒來。你知道這一點——你知道另外還有一個人也知道這一點——你沒有權利住在這裡面。旭日的光芒蒼白無力地照在地上。在各種樹木底下,以及所有房屋的庇蔭處,還有著前一個夜晚的殘餘陰影,陰影讓陽光沖淡了,變成了藍色,但仍然顯得陰沉沉的,令人望而卻步。在過去幾戶人家的草坪上,有一個男子在給草坪澆水,那是個陌生人;你一眼就看出那是個陌生人。他抬起頭來,你忙不迭地趕緊從窗戶口縮回身子,和孩子一起,以防讓他看見你。過了一會兒,你卻希望自己沒那麼做,可太晚了,你已經這麼做了。
他就是那個人嗎?是他嗎?
為兩個人穿衣再也不像以前那樣令人有興味了。當你抱著休走下樓梯時,這些你已上下走了成千上百次的樓梯現在卻最終令你體會到了什麼叫心事重重、心亂如麻的味道,那是你第一個晚上走上這個樓梯時的感覺,而你說過有朝一日,你可能會不得不再次懷著這種感覺走下樓梯的。現在你走下樓梯時就是這種感覺。
哈澤德母親坐在桌邊,容光煥發;還有那些鮮艷的花朵;滲濾式咖啡壺面里反照出的怪模怪樣的人形。但你的眼中只注意一件事,緊張的眼光從一進門起就老是偷偷看著。甚至在還沒走到門口時就在注意著了;從一看見那餐桌時起就在注意了。桌上是否有白色的東西,就在你的位子一邊?在你的位子附近是否有什麼長方形的白色物體?這一眼就可看出,因為桌市是有彩色圖案的,上有紅綠色斑塊。
「帕特里斯、親愛的,你沒睡好嗎?」哈澤德母親關切地問道。「你臉色有點憔悴。」
剛才她走在樓梯上時臉色並不憔悴。她只是心事重重、心亂如麻。
她把休安頓在他的椅子里,花的功夫要稍長些。別老讓眼睛去往那兒看。別看著它,別想著它,別去想弄明白那裡面有什麼,你並不想知道裡面有什麼;就讓它呆在那兒,直到吃完早餐再去拆開它——
「帕特里斯,你把食物弄到他的臉頰上了。來,我來喂。」
從兩手空著之時起,她就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她覺得她面前就好像有許多封信一樣,至少有四五封。她伸出手去拿咖啡壺,卻碰到了信的一隻角。她伸手去拿糖罐,卻碰到了它的另一隻角。她把餐巾向自己身邊挪近些,餐巾卻使它更向她靠近了兩三英寸,就這麼停在那兒。那信就在她的四周,一時,到處都是它。
她真想放聲尖叫,她捏緊兩隻拳頭,兩手垂下,放在椅子兩邊。我不能那麼做,決不能。休好好地在我身邊,母親就在桌子對面——
打開它,儘快打開它。快,趁你現在還有勇氣。
信紙發出了一點撕裂聲,她的手指太粗太笨拙。
這次多了二個字。
「你從哪兒來?」
她又一次攥緊了她的手,垂放在椅子邊。白色溶化進了她的手裡,又通過手指縫隙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