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去舒茲恩大樓有各種各樣的途徑。18路電車正好經過,6路電車在一個街區以外有個站,33路公共汽車也經過這家飯店所在的那塊小三角形公用場地。
年輕人來參加今晚在這個古老的建築物里的一間大包房中舉辦的晚餐,要麼是坐司機開的車,要麼是自己開車。這就是為什麼在這個巨大的T形飯店後面的停車場上,有各種各樣的車,從小勃斯車到乘員七人的梅塞德斯大轎車。
這塊停車場是幾十年前,當巴塞爾進行街道系統現代化,重新規劃路線的時候,舒茲恩大樓從附近的舒茲恩馬特公園強行割占的。舒茲恩馬特公園本身被整齊地切割成幾乎是對等的兩部分。一半有橢圓形賽場,還有某個用德國話來說就是老人運動宮的東西。另一半就是公園,有小路、花床和凳子。
在可以追溯到文藝復興時期的最古老的巴塞爾風景畫中,藝術家們就試圖從城牆外來表現這棟現在被叫做舒茲恩大樓的建築物。製作於1615年的著名的梅利安地圖把這棟樓描繪得非常清晰,所以理所當然地被印在了飯店的菜單上。
艾里希-洛恩一直非常討厭這個地方。舒茲恩大樓曾經是一個貴族家的狩獵房。這家貴族原是羅馬天主教顯貴中的一支,宗教改革終於一個世紀一個世紀地將它消磨殆盡。
在巴塞爾行會和主教的多次鬥爭當中,舒茲恩大樓終於落入自由民的手中。這些自由民主要是些加爾文教徒。在繼之而來的巴塞爾與其周圍的州(州里的農民還主要是天主教徒)之間的戰爭中,頑固的自由民依然抓著舒茲恩大樓不放,儘管當時大樓坐落在城牆外有爭議的土地上。
在艾里希看來,不值得為這塊地方打仗。這地方也不值得在似懂非懂的巴塞爾人中間有這麼大的口碑(舒茲恩大樓極少做廣告)。真正了解這裡的人,除了參加像今天晚上這樣有組織的晚宴,或者由市政府舉辦的官方晚宴之外,能不來就不來。
他到達舒茲恩大樓的時候,七點已經過了,太陽已經落入地平線很久了,空氣也涼爽了一些。這棟綠樹環繞的古老的大樓正在沉入墨綠色的夢鄉中。
艾里希指點著出租汽車司機在停車場的一個入口處讓他下車。當他走進后廳的時候,他抬頭看著通向二樓房間的大樓梯。和往常一樣,他非常惱火地看著牆上掛著的沒完沒了的武器:像那支完全虛構的威廉-退爾可能曾經用過的弩,槍尖帶著讓人噁心的鋸齒的矛,準確性很值得懷疑的燧發槍,甚至還有幾尊阿爾卑斯後膛炮。
在舒茲恩大樓所代表的諸多哲學觀點中,就有瑞士男性的噬殺。艾里希在那裡站了一會兒,想趕走這樣的錯覺:從他上次來這裡到現在,用作裝飾的殺人工具的數量已經翻了一倍。
和每個成年瑞士男性一樣,艾里希在軍隊服役期間花了大量的時間爭神槍手的級別。和大多數瑞士男性不一樣的是,他沒有參加過星期日的打靶活動以保持自己的技術。這種打靶活動充斥著這個小國的休息日。從法國邊境到奧地利邊境最深入的地區,到處都響著來福槍的噼啪聲。
他之所以放棄了他作為瑞士人向鄉村潑灑子彈的不可剝奪的權利(儘管他還是有可能打中一面靶的),原因是打靶似乎把他的瑞士男性同胞本性中最壞的東西給暴露出來了,就是那種在沒頭沒腦的純粹的噪音展示中,骨瘦如柴的銀行職員和壯如蠻牛的山民之間所表現出來的假裝豪爽、拍掌擊股、豪飲啤酒、聲氣相通的同志情誼。這樣做只是為了每個周末一次地不斷證明瑞士的邊境是鄰國那些軟弱的進攻所動搖不了的。
艾里希走進酒吧。酒吧位於包房和公共進餐區之間。在那裡有幾個文里希兒時的同伴,雖然他們已經過了而立之年,並且已經牢牢地把自己縫入家族生意和財富的熱被窩中,但是他們也和自己一樣討厭他們認為瑞士已經變成的樣子。
如果他們參加這樣的晚餐的話,首先可以在酒吧里找到他們。他們適量地喝著比費爾德施洛森啤酒,或者卡迪諾啤酒勁還要大的飲料。這兩種啤酒都是在離施蒂利城堡不遠的萊因河岸上出產的。
艾里希沒有看見一個老同學或者老朋友,便走進專用餐廳。他有點兒遲到了,但是還沒有晚到錯過晚餐的第一道菜,這通常都是一道非常體面的湯,濃濃的豆汁湯。他打開門,發現晚餐實際上已經開始了。
舒茲恩大樓的這間包房佔了測樓的一層,寬度大約有五十或者六十英尺,兩面外牆安著窄玻璃窗,光線雖然可以射進來,卻都變形了。
當艾里希在長桌的中間坐下來的時候,他看見外面越來越昏暗的光線中灌木和樹都變形了,看上去很陰險,就像是瑞士幻想家弗塞利這樣的人畫的畫。他想知道在過路人的眼中,桌邊坐著的這三十或者三十五個男人是副什麼樣子。這些巴塞爾的資產階級花朵各個穿著西裝和白襯衣,可能很像巴塞爾的霍爾拜因在他的《死亡之舞》中畫的變了形的倒霉的鬼魂,他們真實的痛苦表情被散光變形成駭人暴怒。
艾里希要了一份蘇格蘭威士忌加蘇打加冰,記在自己的賬上。然後他轉向坐在他身邊的那個人。「漢瑟,你胖了?」
那個胖乎乎的年輕人沖他冷笑了一聲。「天知道我有多長時間沒有見到過你了,一見面你就這麼跟我打招呼?而你看上去瘦得跟鸛似的。青春療法。我知道那療法消耗了你不少。」
艾里希咧著嘴沖他惡狠狠地笑了笑,刻意露出他臉上所有的撒旦式的V字形。「你說得太對了,漢瑟。」他說完,很粗魯再轉向另一個餐友。「普茲,怎麼樣?」
普茲-西格頭禿得很厲害,儘管他和艾里希一樣大。他為了儘可能地彌補這個缺憾,於是蓄了一口真正的大鬍子,又密又黑,用潤發膏塗得鋥亮,鬍子的兩角上了一種散發著強烈的松香味兒的蠟,硬硬的,往上翹著。他小心地看著艾里希。「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他用粗啞的聲音問道。「阿尼-尤勒的發言?」
「太對了。我們都知道他的思想是多麼的偉大。」
普茲知道這是諷刺,便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只有那蓬大鬍子抖得神氣活現。然後他又小心翼翼地呱呱問道:「我聽到關於你的一些了不起的事,你這狗日的。」
「什麼事?」
「我們有多少人都想在那個永恆的青春泉中洗澡。」那口大鬍子微微垂了垂。「至少,是我們中間的一個人達到了目的,你這狗東西,嗯?」
我們中的一個人,艾里希默默地重複著。親愛的基督啊,我是他們中的一員嗎?他環視了一下屋子。那兒坐著沃爾特-施蒂利,像他那個月亮臉的父親一樣臉上閃爍著自我滿足的光輝。他偶爾深深地點一點頭。這個動作對他來說已經不是習慣了,而是肌肉痙攣。
他的旁邊坐著這個部落的小成員,保羅-伊瑟林。他是有名沒錢。他正設法夠到沃爾特的耳朵。他看上去臉色蒼白,佝僂著身子。他坐的那把椅子對他來說太大了。他在巴塞爾的日子屈指可數了,除非他討個好老婆。每次伊瑟林想吸引沃爾特的注意時,這個頭髮沙黃、面色蒼白、眼睛像牛奶一樣的白鼠便似乎故意打斷他的話,轉過去和桌子對面的餐友說話,也就是今天晚餐的發言人。
艾里希發現自己很想知道,到目前為止,沃爾特已經把他那個小攜帶型計算器的大商業計劃中富於啟發性的秘密透露給了多少人。他現在是不是又在拿這件事煩阿尼-尤勒?
第一道菜端上來的時候,證明是典型的瑞士菜,就像在座的這些人都是典型的巴塞爾上流社會的男人。艾里希喝完了自己的蘇打威士忌之後,看到上來的酒是度數很高的格威茲拉米那酒,便又為自己要了一瓶度數低的納沙泰爾紅酒。
艾里希啜了一口他的勃艮第黑葡萄酒。那麼說,他和米歇爾的事全城的人都知道了,如果這些獃子都知道了的話,那就有可能已經傳了幾個月了。在一般的情況下,這會讓艾里希很開心,並且會微妙地影響到他,讓他突然地結束這場風流。和米歇爾就不行了。他發現自己很想知道人們都在說他們倆些什麼。
年齡上的差距,或許?地位上的差距?還有,如果她能多少長期地把文里希從他未婚妻的身邊吸引開,由此產生的醜聞?這件事對施蒂利家的男人和馬吉特之間的矛盾的影響?對歐洲米歇爾國際有限責任公司投資的可能性?
可能巴塞爾的上流社會一個夏天都在談論這些有滋有味的珍聞,加上某種對艾里希是否終於棋逢對手的好奇。
是啊,他找著了,艾里希想著,眼睛盯著吃了一半的食物。他瞥了一眼那瓶納沙泰爾紅酒,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喝得太多,吃得太少。待會兒還要在講話之後的社交酒會上拍沃爾特的馬屁呢。
毫無疑問,米歇爾對他的控制是任何其他的女人所不及的。這有可能是個經驗的問題,但是更有可能是她那種完全自信的結果。和大多數曾經和他風流過的女人(不管是單身的還是結了婚的)不同的是,米歇爾在這個大世界和巴塞爾的上流社會裡有非常堅實的基礎。
她就是她。不是某個政客的討厭的妻子,尋求刺激,搞點小動作報復她丈夫,也不是職業女性,在自己的職業中一步步地往上爬。在許多方面她已經做到馬吉特-施蒂利想要做的,自己做自己的主人。
在瑞士,這很新鮮,但更多的是一種力量。這給艾里希很深的影響。甚至他坐在這裡,他一心想的還是米歇爾(他這一個夏天從來都沒有跟她分得這麼開),就好像她是瀰漫在這間屋子裡的香氣一樣。
他的思緒轉到了他的未婚妻。他一點也不知道她生活中的那個男人是誰,這就是艾里希痴迷於米歇爾的標誌。他肯定她不會莽撞行事的。只要她一有不慎,就會給她的叔叔可乘之機。
還有她那些親愛的表兄弟。艾里希抬起頭看著桌子對面的沃爾特。艾里希喝得越多,就越覺得沃爾特像一隻得了白化病的耗子。喝完那瓶酒之後,他對自己說,如果不先朝沃爾特的臉上吐口唾沫的話,你會發現簡直無法開口和他說話。
他發現伊瑟林的舉止有些奇怪,好像他已經厭煩了去吸引這個大人物的注意,但是又依然在固執地糾纏他。伊瑟林的臉上帶著厭惡的神色,可能是厭惡自己吧,艾里希想。他了解這種神色。
甜點端上來了,而且在沒有進一步的預兆的情況下(青年領袖協會最自豪的就是某種古板的隨便),阿尼把他那把沉重的椅子往後一桶,在鋥亮的地板上擦出很大的聲響,提醒大家注意。
艾里希把紅酒推開,試圖把注意力集中到尤勒那瘦骨伶仃的身子上,他留著一把他近年來非常鍾情的稀稀拉拉的紅鬍子。尤勒的祖上可以追溯到那位十八世紀的數學天才,但是阿尼的家族是旁系,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因為管理石油酋長們儲藏的黃金而發了大財。
在那遙遠的無知的年代里,那些長著梅毒、半瘋半癲,從這塊出產石油的土地上賺取大筆利潤的阿拉伯獨裁者們就喜歡金子,金子鑄成的磚,或者可靠的倫敦銀行中的英國金鎊,直到英鎊的價值大跌,他們才不再對金鎊抱有幻想。
新一代的酋長的兒子們,他們不再有白內障和局部麻痹,也不再喜歡不加選擇地雞姦,他們中的大多數都在哈佛受過你死我活的金融戰的訓練,他們的出現使擁有阿拉伯的十幾個家族才把投資的領域擴大了。如果有誰對他們現在較為複雜的投資需要了解得一清二楚的話,那就可能是阿尼。他在經濟上是相當地有保障,以至於除了鬍子之外,他實際上穿了一件綠白條的襯衣,跟他的鬍子太不協調了。當然,還有領帶。
艾里希鬆開自己的領帶,靠在椅子背上。「先生們,」阿尼開始發言了,「正如我們大家所知道的一樣,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所宣布的美國世紀已經提前大約七十年結束了。」
屋子裡傳來一陣咯咯嘎嘎的曬笑。每個人都放鬆了。看起來阿尼是要逗大家開心了,至少按照巴塞爾的標準是這樣的。
「我在世界銀行的消息人士,」阿尼-尤勒用一種類似非常隨便的安慰話說道,以表明他的確有這樣的消息人士,「告訴我說,毫無疑問,到1980年,酋長們將擁有超過一萬億法郎的盈餘利潤。這個數字,準確地說,預計是一萬零二億法郎。」
在霧——的變形窗外的遠處,一輛電車敲了一下鈴。艾里希眨了一下眼睛。他極少眨眼睛。就連他也被一萬億瑞士法郎給鎮住了。
「讓我換一種方式來描繪這筆錢。」尤勒說,「到1980年,阿拉伯的石油生產者們將擁有世界上的貨幣儲備的百分之七十還多。」
艾里希不再聽演說了,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沃爾特身上,要想出個什麼辦法在演說和提問結束之後接近那隻白鼠。可能他應該把沃爾特引到包括普茲在內的一伙人中。普茲在其家族銀行中爬升得比沃爾特要快。這個人正好可以用來刺激沃爾特做出某種自吹自擂的姿態,迫使沃爾特在普茲-西格面前扮演有決定權的角色。對。
「……但是在所有的日子不好過的工業國家中,」阿尼接著-唆著,「問題最嚴重的既不是美國也不是西德。是日本。對於日本工業家們所面臨的巨大的經濟問題,我怎麼說都不過分。他們——」
當著普茲的面,艾里希想,我問沃爾特他是否已經就那份新的美妙的貸款計劃做出決定了。普茲會豎起他的耳朵,問道:「你為什麼不把計劃送到我的銀行,艾里希?」而沃爾特會出出風頭,當場答應負責貸款。
「普茲,」艾里希小聲說道,「講完話——」
「噓,好——好。」西格的鬍子倒豎。
「等會兒再說。」艾里希向他保證此時不打攪他。他靠在椅子背上,假裝聽演說。
「……所知日本工業的重要成分與那些右翼政治組合,包括該國大多數的有組織犯罪成分的緊密關係,我們必須清楚——」
艾里希閉上了眼睛。他可以想像出米歇爾躺在她那張放著許多枕頭的床上。如果他睜開眼睛,那影像還在。她不是歐洲最漂亮的女人。她實在是讓文里希心猿意馬,但是即使他被米歇爾弄得魂不守舍的時候,他也清楚她不如他眼中的她那麼好看。她也不比,比方說馬吉特,更聰明。或者就性知識來說,他這一生遇到的女人中有半打比她強。
他坐在那裡,耳朵里是阿尼-尤勒的嘮叨,心裡在想,這可能是契合的問題。他讀過些這方面的東西,這和動物識別其他動物、判斷敵與我或者同類與天敵有關。是第一印象的問題。米歇爾身上那種獨特的東西正好和艾里希這些年來內心中一直想著的女性類型合拍。
「……而且在舉國上下的那種絕望的情緒中,某些工業分子和某些有組織犯罪的分子會聯手保證那種非法的商業優勢,可以使日本脫離——」
人有沒有可能測出這些內在類型的秘密?一個人心裡懷著多少種自己不知道的類型,直到他看見那棟房子、那棵樹、那座城或者桌子或者畫。就像柏拉圖山洞裡的那些人一樣,看現實世界總想通過……什麼的反射來著?他酒喝得太多了。原型。
「……提醒你們中那些處理日本人投資和日本人貸款問題的人要拿出比平常多得多的小心來檢查全部的附屬——」
我通過沃爾特辦的事她永遠也不會滿意,艾里希對自己說。她真的很像馬吉特。在她的遊戲中還留著一手牌。還有一圈或者兩圈。她手上的牌還有很多,而他卻連這些是什麼牌都不知道。
這輪掌聲很客氣,但是卻很實在,即使在已經停止了胡思亂想的艾里希聽來,也清楚地表明阿尼-尤勒的演講很受歡迎。繼之而來的是普通提問者提出的一輪問題,他們中很少有人是想多了解些東西,多數僅僅是想引起大家的注意,其中就有沃爾特。
「……但是肯定,」沃爾特打著向尤勒提問的幌子說道,「肯定我們中的這些人有足夠的商業敏銳,可以察覺出哪怕是一丁點的變了味的東西——」
艾里希也不去聽他說。沃爾特提的這些問題僅僅是為他的天才做廣告。酒杯空了。艾里希斟上酒,慢慢地呷著。
對,米歇爾的遊戲遠不止這些,他警告自己。她想從施蒂利那裡得到的不僅僅是一大筆貸款。她想尋求的是某種有機的東西。這就是為什麼她一直想拉馬吉特進來的唯一原因。
七個問答之後,尤勒宣布晚餐結束。一些人站了起來,聚成小團體,喝著杯中的酒。艾里希轉向普茲-西格。「你能幫我個忙對付沃爾特嗎?」他問道。
「施蒂利?」那鬍子垂了下來。「那沒法幫。」
「咱們呆上一會兒。你什麼也不用做,站在那兒就行了,普茲。」
「是跟白鼠耍花招嗎?」
「沒錯。」
「算我一個。」
但是那隻耗子呢?艾里希擠過站著的人群。有人記得沃爾特上廁所去了。艾里希離開房間走到最近的廁所。他開始推門,但是裡面低低的說話聲讓他停住了。聲音其實不是從廁所里傳出來的,而是從隔壁的四室里傳出來的。這裡在冬天用作衣帽間。裡面通常有燈,幫助那個小壞蛋找到你的帽子和外衣。現在,從這回進去的地方傳出沃爾特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聽得見。
「你已經發現她去哪兒了?」
艾里希朝衣帽間櫃檯的一邊挪了挪,更接近聲音,但又不會被看見。他躲在上行樓梯的下面。有人回答了沃爾特,聲音太低,聽不見。
「宣誓證詞,嗯?好。磁帶呢?」
咕噥聲。
「我很滿意。」沃爾特用較大的聲音說道。「在本案無懈可擊時告訴我。不,在這兒不要多說。」
白鼠自己闊步走出衣帽間,走進廁所,沒有看見艾里希。艾里希已經躲進樓梯井下陰暗的地方。過了一會兒,他看見保羅-伊瑟林從衣帽間里冒了出來,又瘦又小,鬼鬼祟祟。當伊瑟林回到包房時艾里希覺得他看上去很沮喪。想到他是在幫施蒂利們做事,他也活該如此。
艾里希慢慢地走回到餐廳。他靜靜地站了好長一會兒,目光掃視著一群群站著和坐著的人。這就是他的巴塞爾,不管他想要不想要。過了一會兒,普茲-西格找到了他。
「沃爾特在哪兒?」他問道。
艾里希抬頭看著他,一開始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他盯著普茲的鬍子,時而模糊,時而清晰。「哦,那事。」他最後說道。
「走,咱們干吧。」
「普茲。」艾里希慢慢地說道。他吸了一口氣,發現自己心裡在顫抖,但是不知道是因為對沃爾特和伊瑟林感到氣憤,還是替馬吉特擔憂。
「出了點事,普茲。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