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尊敬的薩格斯先生:
得悉科恩調查員病假歸來,欲參加我們的春季研討會,倍感榮幸。如果不通知您是我的失職,我們研討會成員的平均年齡在二十多歲。這個年齡的聯邦調查局僱員需要更適合的行為榜樣。一個年輕點的僱員是否會在集團犯罪上同樣有經驗?也許如此。
您真誠的,
A.科德,研討會主任盧特詹斯,范克弗和阿瑪泰丁案件組。
J.拉弗納-薩格斯把信從書桌上推到科恩面前。「簡單點說,他們要別人。把這個歸到你多疑症的剪貼簿里。」
「證實了我平時一直說他們的話。」雖然有六英尺高,科恩還是喜歡穿高跟的弗賴伊皮靴,賈利-庫珀①的標誌。他在椅子里扭動身體時,靴子發出與地板摩擦的響聲。
①美國著名影星,他的西部牛仔片家喻戶曉。
薩格斯搖搖頭,阻止了科恩下面要說的話。「你們這些猶太人都是怎麼想的?」薩格斯問道。「你到這兒來,好像是到地球上來,向我們其他人解釋世界上的一切。」
「你說我們不是嗎?」科恩微笑著問道,表現出希伯來幽默式的回答。
「我們得注意這樣的信。」薩格斯的目光移來移去,就是不與科恩美國元帥般堅定無畏的目光相遇。「所以我臨時調派你到新組建的城市突擊隊去。」
「什麼?」
「這些爆炸。毒品戰爭。人民在呼號。司法部組建了特別城市突擊隊來對付毒品。你是從長島來的,他們從那個地區開始。他們正在嚴密注視從思羅格斯內克到奧連特角的北岸沿線。」
「真是狠狠一記耳光。」
「你在局裡提升了一級,以和你海岸巡邏隊隊長的身份相稱。你不配得到提升,但是我為你爭取到了。謝謝我給你的恩惠,然後滾開。」
「給我的恩惠?」科恩問道,「或者是給里奇家族的?」
「哦,親愛的上帝,希伯來的預言把我的意圖說中了!」
現代藝術博物館的會員休息室里,佳尼特和溫菲爾德相遇時,兩人之間似乎充滿神秘的氣氛。「他在哪兒?」佳尼特問道。
「爸爸?我以為你知道。」
佳尼特瘦瘦的臉變得蒼白。「我以為你肯定知道。我已經二十四小時沒有他的消息了。」
溫菲爾德沉默片刻。「前天晚上他從華盛頓給我打過電話。你的意思是——你的意思是,從那以後你就沒有他的消息?」
佳尼特點點頭。她把頭扭到一邊,盯著斯奇埃勒的速寫——一個飢餓的裸體維也納妓女,梅毒患者,大大的眼睛和乳頭,坍塌的鼻樑。佳尼特的眼睛滑向一邊,似乎不願面對速寫和她們談到的問題。「打電話給凱里。」
溫菲爾德搖搖頭。「今天早晨他打電話到辦公室找查理,秘書告訴他沒有接到查理的電話。我們打電話到他在華盛頓住的酒店。他的房間沒人睡過。他的旅行手提包還在那兒。」
佳尼特迅速跳了起來,引起兩個正在喝馬提尼酒的女人的注意。她開始踱來踱去,一雙長腿繞著溫菲爾德坐的椅子畫著小三角,眼睛轉來轉去,似乎正踩在雷區上。「他從沒有——」她停下腳步,然後又開始,「他總是——」她重新坐下,右手伸到背後,撫摩著右臀下面的部位。「溫菲爾德,我不肯定自己能理解這件事。」她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她的目光掃視著房間,注意到盯著她看的女人也有同樣的斯奇埃勒坍塌的鼻樑。這預示著什麼呢?陰謀的一部分嗎?佳尼特憂傷地搖搖頭。
「我和查理從沒這樣過。我們不是那種整天像膠水粘在一起的一對。我們都很忙。不過我們總是知道對方的日程安排。我們總是互相包容。我們總是——」她又停住了。她的嘴慢慢張開,收縮成個O型。「我的背。」
「什麼?」溫菲爾德問道。
佳尼特搖搖頭,目光被房間那頭的女人吸引住了。同謀。生命陰暗面的使者。佳尼特又搖了搖頭。「不可能。我一直嚴格地鍛煉。」
「怎麼回事?」溫菲爾德堅持問道。
「該死的背疼。我會好的。」她想要站起來,卻跌進椅子里。那個有著斯奇埃勒鼻樑的女人看到了這一幕。
巴茨緊張地環視了一下溫切在「安全島」的豪華辦公室,這個摩納哥的產業成為二十一世紀度假村的典範。
在這個物品繁雜的經理室的某個地方——辦公桌上的東西像火星上外科手術的器具,雖然溫切痛恨也不相信電腦,四台顯示器閃現著不同的顏色——勒諾-里奇把一個魔鬼般的火柴盒竊聽器放在那兒。巴茨知道在幾十碼內,只要竊聽器捕捉到人聲,錄音設備隨時會開始工作。
溫切早晨巡視還沒有回來,而且他也不知道巴茨在等他。自從他和愛琳在彼此懷抱中痛哭以來,巴茨不止一次覺得自己太瘋狂魯莽了。由於勒諾的出現才促使他這麼做,而該死的她根本就知道會這樣。她用黑手黨式的威脅對付他,足以把他嚇得只能合作。顯然勒諾憎恨溫切——或者手臂中的小尤金讓她感到強大有力——用他們之間的秘密來脅迫巴茨。她的威脅已經說得很清楚,按愛琳說的做,否則我們同歸於盡。
由於答應了愛琳,似乎他的一切都可能得到原諒。太好了,巴茨心想,愛爾蘭人就是這樣:他們非常生氣、非常傷感、心存怨恨,但是如果他們愛你,就會原諒你。想著愛琳的好處,他發現自己又開始啜泣起來。耶穌啊,這件事完全擾亂了他的思緒,改變了他的個性。他還在賭博,但是站在二十一點牌桌前,他不再感到自己像十字架上的耶穌。旁觀者的無心一瞥也不再像是羨慕的目光。輸錢也不再刺激。
「你他媽的在這兒幹什麼?」溫切問道,「你已經把今天早晨的籌碼都揮霍光了?」他把手指插進整齊的黑色鬈髮,迅速按摩一下頭皮,然後坐在書桌后。他的書桌像個重新設計的747飛機的飛行員坐艙。他可怕地皺著眉頭,把所有的電腦熒屏關掉。做完這些,他移開了目光。「什麼事,傻瓜?」
「我在想——」巴茨開口說,「你還記得上個星期你問我——」他的喉嚨又一次堵住了。「你記得嗎?關於妓女和愛滋病?」
「他媽的,去死吧。我再也不幹婊子的生意了。」
「什麼?」
「你也應該這樣,巴茨寶貝兒。真正的男人該做什麼,用舌頭舔娘們兒的陰部嗎?」他粗野地格格大笑。「不,他媽的,我準備逐步放棄妓女的生意。只會給我惹麻煩。你來找我幹什麼?」
「我只是……」他舔了舔嘴唇。他發現自己在想,勒諾到底把那該死的火柴盒放在哪兒。「想……你知道……」
溫切的電話鈴響了。「誰?好,說吧。」溫切聽著電話,臉色變得蒼白。他掛掉電話。「我的堂弟古多。上個星期的利潤。」他試圖表現出毫不在意,「紐約的事態正在破壞我們的決算表。這些中國倫正在扭掉我們的雞巴。」
「我想要說的,」巴茨勇敢地開始說,「是——」他的喉嚨又卡住了。
溫切拿起另一部電話,敲了三個數字。等待時他說,「巴茨,你像我的兄弟,但是這個電話高度機密,所以……」他做了個出去的手勢。
巴茨站起身來,既失望又大大鬆了口氣。他努力了。竊聽器會錄下來的。但是,感謝上帝,他失敗了。
「……偵探指出對立幫派之間的毒品戰爭使曼哈頓陷入混亂,」年輕的女電視播音員說。「這座城市的歷史上從沒有……」她穿著件淺桃色襯衫,領口開在頸項,露出了胸溝。她的紅頭髮在耳朵上方扭結在一起,像變化無常的雲彩。
「迄今為止,」她繼續說,畫面切換到117街和百老匯大街的殘骸現場,「已有三家戒毒中心被炸毀。曼哈頓街頭擁滿了急需毒品的吸毒者。」畫面切換到醫院病房,「特別護理病房裡擠滿了其他襲擊中的倖存者——」
申勞關掉電視。他那突出的眼睛沒有放過任何細小的信息。尼科爾在綉一塊椅墊,剛才的幾分鐘里,她的眼睛不時看看手上又看看熒屏。她無法得知兒子與這些事件的關係。不過申那麼專註地看,顯然這比一般事情更吸引他。她放下手中的刺繡,「來杯咖啡?」
「謝謝。」申看著她離開。他打開公文包,拿出一疊傳真。一些是巴克斯特-周從紐約發來的。其他的是從華盛頓發來的。都是些報紙剪貼的傳真:防禦供應商失蹤。華盛頓報紙的大標題下是個長篇報道,記者沒有進行調查,全部是五角大樓新聞官員提供的消息:
為防禦部提供電腦的主要電子公司的首腦昨天在市中心失蹤。查理-A.理查茲,四十八歲,里士通公司主要行政官員,昨天沒有出現在約定的會面地點。五角大樓官員著手進行調查。理查茲先生的酒店套房原封未動。根據……
申勞抬起頭,尼科爾拿著個托盤迴來。「本妮想把勒奧帶來給你。」
「沒有什麼比這更讓我高興的了。」申很快又看了一份傳真:理查茲之謎加劇。紐約報紙花了二十四小時確定失蹤的巨頭是「美國最傑出的企業領導人之一,」還有「儘管有與里奇家族犯罪集團有牽連的謠傳。」
電話鈴響了。在大巴哈馬的別墅里,晝夜有埋伏的保鏢守護,申裝了部保密無線電話。他把保密器鎖定,不一會兒,他和巴克斯特用保密器開始對話。
申開始說:「今晚的電視新聞已經為你做了報告。」
「但是最好的消息,」周向他保證,「是我們的年輕朋友適應得非常好。他表現出極大的魄力和熱情。」
「我很高興。對手怎麼樣?」
周猶豫片刻。「官方的對手重新組織了一支突擊隊。暗中的對手暫時給遏制住了。」
申勞半天沒有說話,冥思苦想著。下一步是他對里奇蘭發動最後攻擊的第一步。「你說過一次那個——你叫他什麼?黑客?」
「里奇蘭上周把他開除了。我還有很多其他事要做。」
「其他事都擱下來。你現在必須發動最後攻擊。我希望你把這個電腦黑客控制在手中。」
「能讓我們的新主管來幫我嗎?」周問道。
申聽見有人走近,抬頭看見本妮抱著孩子。「完成之前不要向他透露這個計劃。他肯定不會同意。讓他立刻回到我身邊。」
「是,先生。」
「先是什麼黑客,」申那雙突出的眼睛似乎要吞掉整個房間,本妮和小勒奧,「然後是大幹一場,」他淡淡地微笑,帶著絲寒意,「最後是宴會。」
「我們只是無法接受理查茲先生的名聲。」金黃色頭髮的女人說。她穿著昂貴的外套,披著赫耳墨斯披肩,男低音般的嗓音似乎有些緊張。她面容憔悴,被加勒比海陽光晒成皮革般的深褐色,像經過技術極其嫻熟的整容手術,只需要略微加工就可以做只精美的手提包。
佳尼特從第一排椅子上慢慢回過頭來,看著眼前的女人,想要了解她的真面目。後背的劇痛使她的每個動作都顯得遲緩。她一直用普通的止痛片控制,但是看來越來越嚴重。如果她能不來參加這個會議,她就可以幫溫菲爾德守著電話,綁架者隨時會提出他們的要求。他們應該很早以前就打電話來了。但是佳尼特不得不來參加這個會議,即使僅僅為了反對這個女人表現出的敵意。
她是陰謀的一部分嗎?像那個有著斯奇埃勒鼻樑的女人一樣?佳尼特眨眨眼睛;當你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出現多疑症時,一定會大吃一驚。「但是候選人名單已經列印好了,」會議主席指出,「而且寄給了全國的成員。」他是個瘦高的年輕人,在出版界地位低下,所以他沒有午餐費用賬戶。
佳尼特把思緒從陰謀上移開。她舉起手。「我們並不是在此談論什麼大問題,」她指出,「每年我們十八人的董事會要提名六個新成員。他們服務三——」她停住了,後背的刺痛讓她喘不過氣來。「三年,然後必須辭職。這並不是什麼特權。更大程度上是種必須有的災難,如果你和理查茲先生一樣熱衷於教育。」
「我不懷疑他的誠意,」金黃色頭髮的女人用低沉的聲音說,「我只是說他被綁架的名聲不是我們董事會成員所需要的。」
「伊莫金,」主席怯懦地打斷她,「我們太草率了。」
「因為是他們要放棄查理-理查茲,不給我們找麻煩?」
現在佳尼特把她定位成一個有權勢的出版界女強人,主席隨時樂意拍她的馬屁。意識到查理面臨更深的災難,佳尼特振作精神加以回擊。她斟酌了一下成功的機會。不管後背是否疼痛,不管是否有潛伏的多疑症,她得保護查理。只有一條路可走。拖。「顯然這是個人特權問題。下個月再討論吧。」佳尼特說。
「第二,」有個人繼續說。
「一個月後?」伊莫金-拉斯普問道。
「一個月後,」主席推測說,「我們會知道更多有關理查茲先生的事,嗯,他的命運。都同意嗎?」
提議通過後,佳尼特往後一靠,審視自己暫時的勝利。這種感覺真糟,一個走動的病人受到陰謀理論的左右。一旦查理回到她身邊,他們就會消失,只有他們兩個,到一個太陽永遠明媚,人人互敬互愛的地方去——
一旦他回到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