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平時,溫菲爾德喜歡靜靜地駕著父親的豪華轎車進城,但是這個星期一早晨,早點出發是她計劃中的一部分。她離開時,凱里還在沙發床上熟睡。她沿著東邊的IRT到金融區,知道自己會在父親之前趕到那兒。
她發現凱文趕在她前面。他坐在凱里的辦公桌後面整理文件,好像很忙碌的樣子。乍一見他頗令人不安。她剛剛把他丟在家裡,光著身子,在她的床上。她發現自己在琢磨,對凱文的感覺是否可能有對凱里的感覺。他們的激情基於同謀關係:兩人都是里奇這座堡壘里的間諜,特洛伊木馬里的同伴。他們用性來互相撫慰。不過凱文就是另一回事了。領尖釘有紐扣的淡藍色襯衫、深藍色領帶、炭黑色淡細條紋的三件套西裝、認真的表情,他看上去比凱里更像凱里。
外面,129層樓下,警笛尖叫呻吟著。溫菲爾德想,這將會是曼哈頓典型的一天。她狠狠心,緊緊擁抱凱文,讓他離開座椅,給他個綿長熱情的吻。「嗯,」她呻吟著,「你說你叫什麼名字,陌生人?」
他擁抱並回吻她作為回答。溫菲爾德注意到,兩次吻他都沒有用舌頭。真是個奇怪的男孩子,凱文。這是另一個辨別孿生兄弟的方法。「爸爸很快到這兒來。」她打開凱里辦公桌上的小電視。
「……在這塊有著兩千五百萬人口、三州交界的地方,歷史上從未出現過這種恐怖局面……」一位紐約參議員對著攝像機說。他停頓了一下,把雙手緊緊抱在胸前。「我們只能跪下來感謝上帝,那位把犯罪分子繩之以法的聯邦調查局調查員非常警覺,揭發了聳人聽聞的真相。」
「參議員,您能否為我們的聽眾描述一下——」
「混亂。破壞。上帝眼中的惡行。可怕的死亡深深打擊了將近三千萬生活在普拉姆島陰影下的男人、女人和兒童。我可以保證——」
「對不起,參議員。我們來談談普拉姆島,那兒——」
「……數以千計生鏽的小罐子,」科恩對著攝像機說。
「是他!」凱文尖叫。
「誰?」
「用個雜種,給凱——」他停住了,「他在韋斯特切斯特的會議上刁難我們,而已從此以後沒給我們好日子過。」
「……意思是他們真的漂到長島海峽了?」一個人在問科恩。身材高大的科恩兩天沒刮鬍子了,賈利-庫珀般硬漢輪廓的下巴也開始變得柔和。再過一天,他也許就會像加比-黑伊斯了。一條惹眼的血痕從耳垂斜穿過臉頰。
「漁夫們經常撈到它們,又把它們扔回去。我相信他們不知道罐子里裝的是什麼。」
「那會是……?」
「你說是什麼,」科恩立刻反問道,「神經毒氣?還是炭疽?」
「炭疽!」採訪者看上去十分震驚,但是突然脫口而出,「白宮的指示,總統的特別聲明。」
「……我們對付犯罪的第一座堅強堡壘,聯邦調查局,在美國海岸巡邏隊的幫助和支持下,忠於職守,表現出卓越的勇氣,保護了四千萬美國人的生命。我想——」
「放屁。」凱文關掉小電視,手指在顫抖。他瞥了眼手錶。「查理叔叔遲到了。」
「因為交通。」她坐在他對面,小心地蹺上長腿。「我想知道聯邦調查局昨晚在那兒幹了些什麼。」
「我們有機會知道嗎?」
她聳聳肩。「我有自己的問題。溫切叔叔。」
「把他送進監獄的問題?」
「我發現——我的律師事務所發現——他成為MegMAO的癮君子。」
「溫切?難以置信。」
「他具有MegaMAO癮君子的一切精神分裂癥狀。糟透了,但是他這個星期要受到傳訊。他這種狀態沒法面對警察、地方檢察院或任何其他人。他一直在嘮叨,凱里。他出現了幻聽。」
凱文坐了很長時間,眼睛在凱里的辦公桌上掃來掃去。「為什麼告訴我?」然後他問道。
「因為我什麼事都告訴你。」她身體前傾,臉離他更近,「因為我對自己做過的事感到吃驚。溫切受到公正的審判是一回事。他受到第五條修正條款、最好的律師和自己智慧的保護。如果他狀態不好,成為自己最糟糕的敵人是另一回事。」她的聲音顫抖了一會兒。「我幫助他留在現在呆的地方,凱里。不過他再也不是那個能幹的溫切了。如果我幫助把一個病人送進監獄,我這一輩子都會內疚。家族永遠不會原諒我。」
他詭秘地微笑,迅速恢復常態。「你現在也並不那麼受歡迎。」
「剛開始我就知道會在這個工作上遇到麻煩。我問過我的搭檔,她是否有辦法以無行為能力為由讓溫切免於審判。他會說出一些我們根本不想知道的毫無價值的東西。」她看見自己已經完全吸引了凱文的注意力。「你了解我的尷尬處境了吧。我甚至不能提醒他。」
「有人可以」這句未出口的話懸在空中。她往後一靠,蹺上另一條腿。然後打開他的——凱里的——迷你電視。「……基本上是食草動物的疾病,像羊、馬和牛,古代希臘人就已經知道這種疾病。」一個女人的聲音說。小熒屏上,一群羊沉默地盯著攝像機。「……現實中極少。炭疽經常在加工羊毛時傳給人類,然後潛伏下來。它的孢子極為堅固,能在土壤環境中存活幾代。炭疽還可以由感染的人傳染給別人。表現為四種類型……」那群羊開始向攝像機移動,但不具威脅性。溫菲爾德關上電視。「早餐開胃的閑聊。提醒我。今晚一起吃晚餐?我發現第一大道上的一個新地方。羊排?」
「嗯……」他毫不介意地對她咧嘴一笑,「我8點左右來。」
她吻了吻他,進入隔了兩間的辦公室,安迪-雷德曾經工作過的地方。她重重關上門,然後又輕輕打開門。樓下的街道上,另一個警笛像個男人在清嗓子,不住咳嗽吐痰,然後尖嘯起來。
「……因為她認為我是凱里,這就是原因。」凱文的話先聽著模糊,然後聲音響起來,因為他變得激動起來。「齊奧,把溫切弄出來,這很重要——」辦公室的門關上了,她沒法聽到更多。
她走到窗前,盯著下面的城市。這是簡單的一部分,利用凱文的欺騙來欺騙他。其餘她得做的事需要精確計時和好運氣。有人在背後觀察她。她突然轉身。查理-理查茲站在開著的門口。
「你在策劃什麼,我的小夥子?」
「計劃。基金會選舉有什麼新消息?」
「計劃不是個實在的回答。」
「但我今天早晨確實一直在這麼做。」
「那麼,就基金會而言,我無可奉告。除非我希望失敗。」
「你怎麼會?有六個正式候選人,你是其中之一。」
「自填候選人的方式會讓我失敗。你不知道他們發起了一場什麼樣的戰鬥。」
「也許是拉緊伊莫金-拉斯普鏈子的時候了。」
他盯住她。「你什麼意思?」
「我聽說一些她私人生活的事。」
「不要告訴我。」
「加勒哈德①不敲詐色情王后?」
①加勒哈德是亞瑟王傳奇中的騎士,因品行高潔贏得聖杯。
他無法回答,然後說:「有時我想知道除了改進美國外,加勒哈德到底做了些什麼。」
「沒有人想要一個改進后的美國。」
「我要,」他向她保證,「我的血統——你的也是——是一個不遺餘力用不正當手段獲得美國的家族。我們得償還,溫菲爾德。」
隨後是一陣沉默,溫菲爾德想分析自己的動機,發現父親也許是為兩個人說的。不過她還不想向他挑明她在做的事。「爸爸,你辦公室里的那個男人。」
「凱里?」
「是凱文。別讓他知道你知道這件事,這很重要。」
「對你重要?」
「非常。」
「為什麼?」
「計劃。」
他做了個鬼臉。最近變尖了的下巴突出了他頭顱的輪廓。過去這一年,溫菲爾德意識到,他變成了另一個人。過去,你不用操心去操縱這個自信的老人,查理。不過現在,背著「教授」乾的念頭讓她內疚。
「爸爸?」
「好吧。他是凱里。」他慢慢地搖了搖頭。「溫菲爾德……」他頓住了。「你真的……」
「什麼?」
「太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