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顧榮讓一批又一批人舉起手時,李向南已經來到了主席台上。
只有個別坐在前排的人注意到了他。森林般的手臂在會場舉著,黑壓壓地似乎佔滿了整個禮堂的空間,連斜射過來的陽光都透不過了。禮堂里的人顯得多了幾倍,頗為壯觀。李向南心中不由得想:顧榮靠什麼力量使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這樣服從地齊刷刷舉起手呢?靠什麼力量能這樣訓導群眾和威鎮場面呢?當然靠的是幾十年來鑄造成的傳統,靠的是「名正而言順」。如果讓人們表示對他個人的無條件服從和支持,就很難有多少人舉手了。
他不能不承認顧榮是個值得研究的人物。
但是李向南顧不上思索了。禮堂中轟響著的顧榮的講話把他拉到現實中。「……靠主觀熱情,血氣方剛,靠個人英雄主義,靠花花哨哨的小聰明,一點兩點書本知識,紙上談兵,在中國是行不通的。要栽大跟頭的。……」這話的針對性還不明白嗎?他掃視著煙氣瀰漫的會場。禮堂密匝匝坐滿了人。不管他們現在是什麼表情,但臉上都透露著某種關注。他們都關心自己的命運。這就是希望。
他看了看主席台上的縣委領導們,大都在沒有表情地聽著顧榮講話。他們面前毫無例外地擺著白瓷茶杯,如果那是思想的鏡子,那麼,現在一定可以看出,他們表面的沉靜下掩蓋著何等不同的、劇烈活動著的思想。矛盾鬥爭是尖銳的,誰也不能迴避。就像他和顧榮之間的關係一樣,雖然他倆似乎都想避免衝突,但是,一切都不依人的意志為轉移。此刻,他聽著顧榮洪亮的講話聲,心裡卻輕鬆地笑了一下。主流派之所以能成為主流,恰恰在於它能團結多數力量取得一個又一個勝利;而它越取得勝利,就越有力量團結多種勢力,包括自己的反對派。
會場響起了掌聲,而且越來越熱烈。顧榮講完了,離開麥克風。
剛剛發現李向南已坐在主席台上的全場群眾一排一排探起身子,用掌聲歡迎他。他朝台上的常委們笑笑,來到長桌中間的麥克風前。
掌聲潮水般退下去,會場安靜下來。
他沉靜地把一個小筆記本在講台上攤開擺好,壓上鋼筆,然後面向會場,露出了一絲親切的微笑。那是對自己將征服聽眾非常有信心的微笑。他對「提意見、提建議大會」是深思熟慮過的。這是他上任以來的第一個大行動,在幾天時間內,對全縣的情況、存在的矛盾,進行一次高效率的調查研究,應該是非常划算的。這是第一層意思。第二層,他就是要用來自人民群眾的意見和呼聲,造成一種要求改變現狀的強大壓力,用輿論的優勢壓迫保守勢力,從而在一個很寬的戰線上取得進展。第三層意思,他決定進行一次思想理論上的大發動,把改變現狀的藍圖交給全體古陵百姓。沒有思想理論的部署,任何一種戰略都有可能陷於小打小鬧,缺乏整體推動力。劇本不應該僅僅導演知道,劇本應該向全體演員公布。
「剛才,我會見了一個歐洲的代表團。」這種沒有任何開場白的講話,雖然使有些事事有慣例的人感到突兀,顧榮此時就略蹙了一下眉,在筆記本上劃了個問號,但這正是講演的藝術。「他們問我對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政策持什麼看法。我對他們說,這個問題我已經不感興趣了。因為這已經在成為事實了。他們接著問我,那你對什麼感興趣?我對他們說,我對一部分縣先富起來感興趣。我希望古陵縣更快地富起來,最好富成全國第一。」
人們領悟過來,會場的氣氛活躍起來。
「一部分縣先富起來?別出心裁的提法。」顧榮的筆記本上又多了一行字。
「同志們,使咱們古陵縣儘快成為全國兩千個縣中的富戶,最好是大富戶,這就是我的想法,這就是我們大家應該奮鬥的目標之一。」
會場響起熱烈的掌聲。
「我們能不能先富起來呢?我看能。我們不光是講我們的願望,光講願望,誰不願意富?我還要講我們有我們的條件,我們的優勢。致富要有致富的辦法,財,不是想發就發的。(眾人大笑)這幾天討論會上,同志們談得很多,特別是關於進一步完善農村的生產責任制,談得很好。縣委準備專門發個文件,把大家的建議歸納成幾條推廣。這是我們主要的經驗。同志們還談了以糧為綱,全面發展,談了進一步發展我們的養豬、養羊、養兔、養蜂、養蠶……共是二十養吧,包括辦一個鹿場,從東北引進鹿種,在咱們縣養梅花鹿。東山峪大隊已經有這打算了,是不是?(會場中有人高聲回答:「是。」)還講到進一步開發我們西山的野生資源,發展旅遊。香港東星股份公司的黃先生今天來了吧?(一位坐在台下第一排的胖老頭禮貌地欠身致了致意)來了。他還要捐款修築進西山的公路,對我們幫助很大啊。總之,同志們講得很多,很好。我初步統計了一下,「他看了一下筆記本,」我們有大大小小三百七十件事可辦。有三百七十個新的生財之道。包括恢複發展我們縣的特產古陵菜刀,這可是好東西啊。(眾歡笑)咱們縣在古代歷史上就是出刀出劍的地方,兩千年歷史了,祖傳的名工巧匠。咱們不光要出菜刀,還要出各種各樣的長刀短刀,還要搞好裝飾包裝,打到國際市場上去。要有這氣魄。咱們古陵縣要富起來,大家要群策群力,有錢的出錢,你那個銀行信貸社,就要集資投資,更好地確定投資方向;有力的就要出力;有腦袋的還要出腦袋。當然是出主意,想辦法,不是割腦袋。割尾巴不行,割腦袋更不行了!「
會場大笑。
顧榮僵硬地沉著臉,一動不動。小資產階級狂熱!他的筆記本上刀刻一般又增加了這樣一句話。
「同志們,這幾天,我請縣科委的同志搞了個統計分析。科委的庄文伊同志來了沒有?(坐在庄文伊旁邊的一個年輕人抓住庄文伊的手舉起來,替他答道:「來了。」)好。這個材料叫做《自然、地理、人口綜合經濟條件分析》。就是從自然、地理、人口等方面對我們縣經濟的先決條件進行全面估計。可耕土地的數量和質量,水面的面積和質量,氣象,山脈,有沒有樹林,畜牧條件,野生資源情況,礦藏、交通情況,離城市的遠近及交通,與城市的經濟聯繫,有沒有傳統的工藝技術,旅遊的條件,文化基礎,人口情況,勞動力情況……同志們,因素很多,可以列出來的,比較主要的就有九十五項。這每一項又可以從幾個具體因素進行分析。每一項都有一定的係數,整個綜合考慮,那就是個很複雜的高等數學問題了。科委的同志借用電子計算機計算的結果,論綜合的條件,我們在全國兩千個縣中,大約在前三百名之內。也就是說,光論客觀條件我們在致富程度上就應該進入前三百名。但是,我們現在的經濟收入情況,按人口平均在全國兩千個縣中論名次大概是一千多名。這說明什麼?說明我們潛力很大,說明我們遠沒有打出我們綜合的優勢來。我們古陵的優勢是綜合的,我們的經濟發展也要綜合搞。我們過去幾十年裡教訓是不少的,現在,我們有一個正確的政策,努力干,我們就應該進入前三百名。如果我們再聰明點,我們還要爭取進入前二百名,一百名。這就靠我們全縣人民一起奮鬥了。使古陵儘快富起來,這就是我要講的第一點。「
會場響起暴風雨般的掌聲。
在掌聲中,林虹靜靜地看著主席台上的李向南。這時他不大會注意她。他和十幾年前沒有太大的變化,還是短短的平頭,臉還是那樣清俊,但黑了一些;增加了粗硬有力的線條,絡腮鬍茬發著鐵青。眼睛還是炯炯有神的;說話比過去慢了,好像比過去多了點喉音。他這十幾年經歷了些什麼?他結婚了嗎?肯定應該結婚了。他今年應該三十二歲了。
在震耳的掌聲中,一個更冷靜的人是顧榮。李向南是在利用大會公布他的施政綱領,廣泛爭取人心,這一深刻意圖他是清楚地看出來了。他感到了咄咄逼人的聲勢。但他很鎮定。瓦解這樣一個貌似轟轟烈烈的潮流,往往只需要一個時機,一個環節,一個點上的準確一擊。需要的是等待和耐心。
「第二點,」李向南接著往下講,會場隨著他的聲音很快靜了下來,「我們對生活,不光追求富,還要各方面的建設。目前我看,咱們古陵縣有五件事應該馬上抓一下。」
他停頓了一下,整個會場都注意聽著。
「第一件,要抓好文化教育。第二件,要抓好社會秩序的整頓。經濟犯罪要打擊,社會治安要加強,社會風氣要改變。第三件,要抓好退休幹部的安置工作,不能人一走,茶就涼。第四件,要抓好農村的、集體所有制單位的老年人社會保險問題。第五,還要抓抓我們縣的建設,像東溝峪的小木橋就該修成一個像樣的大橋嘛。一下雨娃娃們就掉河裡,那還行?六個廠礦的多少輛汽車繞三十里地走,就不會把汽油錢用在修橋上?關於這五件事怎麼抓,我想放在後面再談。我想對同志們先提個問題:我們要乾的事情這麼多,靠什麼呢?」
他掃視著會場。會場很靜,等著他往下講。
「靠一條,提高我們的效率。」李向南繼續說道,「我們各級領導幹部,一定要提高解決問題的工作效率。大家這次提的許多意見都是針對這一點的。」李向南又停頓了一下,嚴肅地說道:「但是,為人民幹事的效率,是和我們是不是實事求是,深入實際,是不是聯繫群眾,克服官僚主義,是不是秉公無私,講究原則,是不是廉潔正派,遵守法紀相聯繫的。所以,領導幹部的工作效率問題,在很大意義上就是個黨風問題。群眾提的許多意見,恰恰是指向不正之風這個問題的。我今天要講的主要一點,就是四個字:敲山震虎。這個虎就是不正之風。」李向南講到這裡,把筆記本一合,臉色一下子變得威嚴。
異常的寂靜。禮堂里聽見有一個人在壓低聲音咳嗽。
「第一,是官僚主義。」李向南神情嚴厲地說道,「舉個例子,現在影響我們養豬大發展的是什麼呢?既不是政策限制,也不是缺糧缺飼料,而是賣豬難。(」對。「」就是。「會場中有些農民急不可待地劈里啪啦拍起手來。)過去買肉走後門,現在賣豬走後門,收購站的架子大得很,是不是?(會場上有人高聲喊道:「是。」)但我說的官僚主義不在這兒。為什麼賣豬難呢?收購站收回來也不能都他們吃了啊。他們也賣得難啊。他們賣得難,你們才賣得難啊。昨天,我跟長寧市的同志們談,他們說,一年前他們就對古陵縣提過建議,如果養瘦肉豬,他們長寧市就把咱們養的豬全包下來。咱們古陵去年就想了辦法。兩條:一個是引進瘦肉型豬種;一個是改進飼料配比,糧食加工廠加工綜合豬飼料,增加蛋白構成,大家可以拿糧食、谷糠去換。這兩個辦法都是切實可行的。可是一年了,這個問題還沒解決。為什麼?「
李向南嚴厲地掃視了一下會場,手撐著桌子從座位上站起來:「是新品種豬沒引進來源?」他慢慢問道,「不是。是加工綜合飼料無法進行?也不是。是群眾不願意、不歡迎?也不是。是我們在技術上、資金上、設備上或者組織力量上有困難?都不是。這些方面沒有任何原因。」
他又一次停頓住了。會場內鴉雀無聲,感到縣委書記要對誰發火。「惟一的原因,就是有關報告,一份叫某位局長壓了五個月,忘了批;一份叫某位副局長弄丟了,至今沒找著。同志們,請你們想想,這樣的官僚主義,誤國誤民,難道不是犯罪嗎?」
「怎麼辦?」李向南問道,「那兩位局長來了沒有?你們也可以站起來回答回答,該怎麼辦?。」偌大禮堂沒有一點聲息。縣委書記這話,雖然實際上並不需要那兩位局長站出來,但這種有針對性的發火,卻震懾著整個會場。
厲責於一人,威加於三軍,這是自古以來的治軍之道。沉靜使發問所含的嚴厲達到了足夠強度,李向南才沉穩地往下說道:「兩條。一條,以後再這樣因為官僚主義嚴重,破壞國計民生的,要辦瀆職罪。堅決辦。第二條,立刻糾正錯誤。這個大會結束之後,立刻採取行動,把那兩件事落實。總之,豬,今年內一定要做到讓大家放手養。以後有多少收多少,收購站全包下來。」
會場響起幾小片掌聲,許多臉龐黝黑的農民在興奮地用勁拍著手。
掌聲很快在嚴峻的氣氛中平息下來。
「那兩位局長同志,你們聽見沒有?群眾在鼓勵你們啊。」李向南慢慢說道。接著,又換了嚴肅的口吻,「對這兩位局長的問題如何處理,等養豬問題解決以後再決定。我們提倡將功補過。」他又加重了口氣,「對於這件事涉及到的縣委常委的問題,則不能不從嚴,懲前毖後。」
會場空氣一下有些緊張。
「我們常委中有位分管財貿的同志,看到有關解決賣豬難的報告一年了,當縣委書記問他時,他居然已經忘了。請他批示的報告,他扔到廢紙堆里,整整耽誤了一年。置國計民生於不顧,這樣的常委稱職嗎?」
馮耀祖在主席台上低下毛髮稀疏的胖腦袋。
顧榮冷冷地瞥了一下李向南,沒想到,從這裡開始開刀了。
「今天全體縣委委員都在,」李向南轉頭看了看主席台上,「大家也在,」他又看著會場,「可以說是個縣委全體會議,也可以說是一個大型的縣委擴大會。我現在提議,對那位常委,也就是馮耀祖同志,進行嚴肅處理,撤銷他的職務,大家有意見沒有?」
會場沒有人說話,一片寂靜。
「縣委委員誰有不同意見?」李向南又轉頭看著主席台上。
鴉雀無聲。在一千多人的注目下,連精通會議桌上縱橫捭闔的顧榮,也不知如何挽回這個局勢。什麼事一公佈於眾,手腕的較量就轉為道義的較量。
「馮耀祖同志,你自己有什麼意見嗎?」李向南問。
馮耀祖低頭拚命抽煙,把胖腦袋埋在騰騰煙霧中。這樣整他,太心狠手辣了。
李向南轉過頭,面向會場:「我今天提出撤銷馮耀祖同志的職務的建議,沒有人提出公開的反對。如果需要縣委會舉手表決通過的話,我相信,即使少數人不同意或者棄權,這個提議也是一定能通過的。」李向南停頓了一下,換了比較沉緩的口氣:「但是,我今天暫不做這樣的提議。」
全場震驚。顧榮、馮耀祖也抬起眼。
「我們除了懲前毖後四個字,還有另外四個字,那就是治病救人。」李向南說道,「必要的嚴厲是需要的,必要的寬仁也是需要的。所以,我現在正式提議,先讓馮耀祖同志在五天內寫出書面檢查,深刻檢查自己的官僚主義錯誤,聽候處理。這大家都沒有意見吧?」李向南看看會場又轉頭看看主席台上。
當然沒人能提意見。
「好,那這件事就這樣。」李向南擺了一下手,又說道,「這就是我剛才講的不正之風的第一點:官僚主義。大家記住,官僚主義作風不能再繼續下去了。過去從寬,今後從嚴。你如果認為自己幹不了,可以主動辭職,不要在那裡誤國誤民。」李向南停頓了一下,表示到此略告一小段落。然後提高了聲音,「關於不正之風的第二點,我要談談領導幹部的違法亂紀現象。」
禮堂的空氣像一張大弓嗡的一聲弦被繃緊了。
李向南把攻擊升級了。「現在有一件事,大家議論比較多,成了古陵縣的頭號新聞。那就是:幹部子弟犯了法,該捕的不捕,該判的不判。犯法的人逍遙法外,揭發問題的人受打擊報復。怎麼辦?」
怎麼辦?這個問題,李向南一到古陵就遇到了。因為涉及顧榮和其他兩個常委,並且敏感地牽動著整個古陵的輿論,他一直在慎重考慮策略。他幾次試圖和顧榮坦誠相談,卻碰在陰冷的臉上;而群眾的抨擊則日愈強烈。再模稜兩可就可能失民心。他昨天通宵未睡,最後決定採取一個果斷而大膽的行動:開誠布公。
怎麼辦?李向南當著千人大會向他開火了。顧榮臉上布滿深不可測的烏雲,腮幫子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搐動。他雙手捂著茶杯不露聲色地坐在那裡,像是一座雕像。看來,對古陵的事要做最充分的準備了。要冷酷。冷酷出手段。
怎麼辦?林虹也被這個懸念所吸引。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突然,她和李向南的目光相遇了。他發現了她,目光閃動了一下。
李向南收回目光,抬起頭面對整個會場:「同志們,三個辦法。一個辦法,就是公檢法的同志堅決依法辦事。自古以來有一句話,『執法如山』。如果你們不執法,就是你們犯錯誤,以後要追究你們的法律責任。如果有人再直接間接地找你們說情,你們不要為難。」他打了一個手勢,「很簡單,把他們的話記錄下來。當面記也可以,他們走了追記也可以,然後轉給我。我請縣廣播站的同志把這些話如實向全縣廣播出來。」
幾個穿白警服的公檢法幹部在筆記本上記錄著。
「第二個辦法,就是希望大家對我們領導幹部實行監督,敢於揭發問題,不怕打擊報復。老百姓有個最大的權利,就是對各級領導的監督權。如果老百姓沒了這個權利,其他權利就都難保障了。這種監督權,不是哪個青天能恩賜給你們的,要靠人民群眾自己掌握。」他停頓了一下,聲音變得平緩一些,「我們有的人就這樣做了,敢於投書報社,批評縣委領導。」
李向南又停頓了一下。林虹感到周圍目光的注視。
「我作為縣委書記,堅決支持她。只要我在古陵當一天縣委書記,就不允許對她、對她這樣一些同志打擊報復的事再有發生。可能有人反對這樣,認為這會給當領導的造成壓力。是的,這會造成壓力,但我們需要這種壓力。這種壓力是使我們幹部隊伍避免腐化、保持廉潔所必需的。感到有壓力的同志,我可以坦率告訴你們,只要我是古陵縣委書記,就將始終組織調動這種壓力。這是我的方針。你們可以據此決定你們對我的立場。」
這是強硬的攤牌。他清楚:實力以及使用實力的堅強意志,同是政治上威懾力的兩大因素。
「第三個辦法,可以說是一個最重要的辦法,」李向南的聲音又變得和緩了,「那就是希望這些領導同志親自做自己家屬的工作。有的是老同志,可以說是我的長輩。我願意在這裡談幾句坦誠的話。你們為人民做過貢獻,可以說德高望重。人民信任你們,才對你們有更高的要求。」他略停了一下,放低聲音,「從你一生的歷史來說,因為一件事不嚴於律己而使自己的名聲受到傷害是不值的。幹部子弟犯法不執法,這樣的事情早晚要解決的,不會永遠拖下去的。那麼早解決就比晚解決好,對人民,對自己,對孩子,都好。這個道理是很清楚的……」
縣委禮堂里寂然無聲,縣委書記的聲音還在迴響。
一直雙手捂著茶杯雕像般不動的顧榮這時拿下了白瓷茶杯蓋,垂下眼喝了一口水。因為血壓有些升高,他感到有些暈眩。
在他旁邊,馮耀祖一直低著頭抽煙,同時用力把一個個煙頭揉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