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偉業控股於數日陰跌之後,開始破位下行,連續來了三個跌停。前兩個跌停量能沒放出來,屬於無量空跌,今天這第三個跌停,量能突然放出來了,一日成交量竟達兩千三百多萬股,似乎有機構資金接盤了。誰在接盤啊?是白原崴的證券投資公司自己在接,還是偉業的戰略夥伴在接?要不就是省國資委國字型大小資金進場護盤了?聯繫到納斯達克市場偉業中國的表現看,一場你死我活的大廝殺好像開始了。

作為白原崴的老師,湯必成老爺子太了解自己的學生了:不到最後時刻,這位剛愎自用的學生不會輕言放棄,即使最終放棄,也會鬧個石破天驚,給市場留下深刻記憶!這一點白原崴已經在他面前公然流露出來了。那麼,趙安邦和省政府就會讓步了嗎?決不可能。趙安邦不是那種只會照本宣科的老官僚,是新派人物,懂經濟,懂市場,又擁有國家賦予的權力資本,明顯占著上風。不過,在資本市場開戰,倒也未必就一定拼得過白原崴,目前的體制對這位省長有很大的束縛,不是他想咋干就能咋乾的。白原崴卻不同,是自由資本大鱷,海內外關係多得驚人,融資能力極強,只要有充足的資金做後盾,就算丟掉偉業國際的控制權,也會在證券市場的這番血火大戰中拿下偉業集團的國內旗艦偉業控股和海外旗艦偉業中國。退一萬步說,就算最後拿不下這兩隻旗艦,白原崴也必將賺個盤滿滿,席捲而去。

種種跡象表明,自己命令海天系一味做空偉業控股可能是個錯誤,他這個老超人怎麼忘記了中國股市的一個基本原則?消息不確定,就是投機機會嘛,在今天這個跌停板的價位上,似乎應該把拋出去的籌碼撿回來了!可面對K線圖,過細分析后,湯老爺子卻又十分猶豫:這麼大的成交量,有人接不錯,又是誰在拋呢?偉業控股做空動能到底還有多大?會不會再來幾個無量跌停?偉業控股流通盤一億五千萬,股權爭執發生后的換手率尚不足40%,套牢的風險還是有的,甚至很大。

漫漫熊途無盡期啊,海天系旗下三隻基金全慘遭套牢了,盡套在綠色田園之類的秀珍小盤股上,十二億的基金凈值,現在已不足八億了。明明知道鋼鐵和汽車板塊可能有好戲,他硬是拿不出資金來做!好不容易高位拋空偉業控股,逃出來五千多萬,如果再不小心套進去,可怎麼得了?他怎麼向基金持有人交待啊!

想來想去,湯老爺子給白原崴打了個電話,口氣親昵,透著師長的關切,「原崴啊,今天的情況好像不妙哩,偉業控股已經第三個跌停了,跟風拋盤不少啊!」

白原崴情緒明顯不佳,「老爺子,我哪還有心思看盤啊,正等趙安邦省長接見呢!我和趙省長說了,今天要和他來個不見不散!怎麼,你老那裡都清倉了吧?」

湯老爺子信口開河道:「前兩天出了些,今天一看這陣勢,又幫你接了點!」

白原崴開起了玩笑,「老爺子,你真讓我感動,關鍵的時候給我托盤了!」

湯老爺子很嚴肅,「哎,原崴,我不和你開玩笑啊,你那天走後,我認真想了想,覺得你說的挺有道理!偉業控股本身就控股文山鋼鐵嘛,三個跌停下來,價值有些低估了,我當然得進點!哦,產權界定怎麼說啊?是不是有爭取的餘地?」

白原崴沒細說,「不知道,談著看吧,我相信趙省長和省政府總有解決難題的魄力和智慧的!哦,不能說了,老爺子,趙省長好像回來了,我得過去了!」

通話匆匆開始,又匆匆結束了,一切都沒展開。湯老爺子從電話里只得到一個清楚的信息,那就是要明晰偉業國際的產權可能將有一個過程。是的,肯定會有一個過程。這個過程越長,越複雜,偉業控股的投機空間就越大,白原崴和省政府方面一定會有所動作,市場也會跟風炒作。那麼,在目前這種低位上,就算套住也是暫時的。於是,主意打定了:明天開盤后,讓小的們根據盤面情況,試探性吃進。

次日的操盤指令布置下去之後,綠色田園股票上的「同套」李成文過來了。

李成文不屬於湯老爺子的海天系,是條獨往獨來的野狗,手上也有隻時大時小的私募基金,被人稱做野狗基金。三年前股市走牛時,李成文的野狗基金有過一億三千多萬的規模。現在不行了,和他們海天系聯手坐莊綠色田園時吃了大虧,六千多萬巨資套在了綠色田園上。嗣後,海天系藉助熊市中的一次次反彈,陸續割掉一百多萬股,李成文卻不願割肉,硬攥著兩百多萬股綠色田園死挺,搞得連吃飯都成了問題。目前,海天系仍持倉三百多萬股,成本二十四元一股,李成文的持倉成本更高,接近三十元一股。湯老爺子注意到,今天綠色田園收盤價已不到十三元了。

雖說從心裡看不起李成文,可湯老爺子對昔日做莊綠色田園的盟友仍是很親切的,請李成文在對面沙發上坐下后,不無幽默地說:「小老弟啊,我們不是同志同學,是同套啊,你看看,啊,都套在這個綠色田園上了,得想法生產自救啊!」

李成文小眼睛里透出快樂的光芒,像個急待出獄的囚犯,「是的,是的,湯教授,我就是為這事來的!盼星星,盼月亮,這解套的機會終於被咱們盼到了!」

湯老爺子心裡一動,臉面上卻保持著平靜,「什麼機會啊?你知道不知道?就在前幾天,《漢江商報》上還發表了魯之傑的一篇文章,質疑綠色田園的業績!」

李成文道:「這我知道,綠色田園老總許克明親口和我說了,他們正準備打官司起訴《漢江商報》和那個魯之傑呢,這是誣衊、誹謗,他媽要負法律責任的!」

湯老爺子多少有些驚疑,「怎麼?聽你這口氣,好像和許克明合謀過了?」

李成文益發快樂了,急急道:「那還用說!湯教授,咱們是戰略夥伴關係,我瞞別人不能瞞您老!是這麼個事:綠色田園想搞增發,在股市上再圈點錢,決定改變原來的不分配方案,來個十送十!你說說看,十送十啊,是不是空前利好?!」

湯老爺子聽明白了,「什麼空前利好?狗屁!增發消息一出就是大利空!」

李成文小眼睛一擠,狡黠地一笑,「利空不屬於我們!送股之前,決不會有增發消息的。許克明和我說得很清楚,就是希望我們借這個利好把股價做上去,以利於將來的增發!而且,綠色田園增發也未必就完全是利空,知道他們增發圈錢幹什麼嗎?在文山買十萬畝地,搞大豆基地!說到大豆基地,湯教授,我又得介紹一下了:這可是農業部和省政府支持的試點啊,有優惠政策,有政府補貼!加上綠色田園本來就是生態農業概念,可炒作的餘地真是太大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湯老爺子想了想,眼睛也漸漸亮了進來,「哦,這確乎有點意思了,確乎!」

李成文叫道:「還有更有意思的呢:許克明透露說,大豆基地項目是錢市長親自牽線安排的,錢市長可是有話的,只准成功,不準失敗!這又算個利好吧?!」

湯老爺子頻頻點頭,「當然,當然!」趁勢故弄玄虛說,「你知道嗎?寧川投資公司老總白小亮挪用公款炒股出事了,據我所知炒的就是這個綠色田園啊!」

楊成文有些不解,怔怔地看著湯老爺子,「哎,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湯老爺子意味深長道:「可能有關係!白小亮是什麼人?前任寧川市委書記白天明的兒子嘛!別看白天明去世了,他的部下可全上來了,趙安邦、錢惠人、王汝成,誰對白家沒感情?尤其是錢惠人!白小亮可是給錢惠人市長當過秘書的!」

李成文手一拍,「明白了!教授,你的意思是說,錢市長想幫白小亮解套?」

湯老爺子說:「起碼有這個跡象嘛!你知道的,為了解套,我們過去不是沒做過許克明和綠色田園的工作,希望他們出點利好,給我們一些操作空間,讓我們有個逃命機會,他們一直無動於衷嘛!白小亮一出事,卻突然來了這麼多利好!」

李成文連連點頭,「厲害,厲害,湯教授,您這不是做股票,是做政治啊!您老這麼一點穴啊,我信心更足了:此役的目標不能只是逃命,得有所斬獲呀!」

湯老爺子沒再多說,微笑著點點頭,「好吧,那我們坐莊該股的盟約繼續有效,就在十三元的底部對敲,先拉它幾個漲停再說!另外告訴他們,大豆基地之類的利好儘快出,十送十的消息先私下傳,暫不發布,何時發布,聽我們的招呼!」

李成文一點就透,「這我知道,發布這個空前利好時,我們就該出貨了!」

這真是天賜良機啊,近三百萬股綠色田園竟然奇迹般得救了!也僅是得救而已,再高的目標,湯老爺子不敢多想,這種冷清的市道能在成本價附近出空就很不錯了。當然,這種喪氣話不能和李成文說,他反倒故意借白小亮的事弄了些玄虛。

李成文走後,湯老爺子給綠色田園老總許克明打了個電話,證實了李成文的說法,這才最後下定了操作決心。操作思路很清楚:今年的戰略決戰還在鋼鐵和汽車板塊上,綠色田園利好再多,也只屬於短平快的資金突圍。不過,既然決定打這場資金突圍戰,就得先把機動部隊拉上去。於是,便又操起電話,給手下的基金經理分別發布了最新命令:偉業控股暫時不接了,準備吃進散戶拋出來的綠色田園!

海虹基金經理方波不理解,「在這種市道炒綠色田園,有多大的把握啊?」

湯老爺子含蓄地道:「有多大的把握我也說不太准,但這是個解套機會嘛!」

方波爭辯說:「可偉業控股是政治股啊,白原崴和省政府正較著勁呢!」

湯老爺子道:「這我能不知道?我們從綠色田園突圍出來,再衝進去不遲!」

方波卻不這樣看,「老爺子,我勸你再冷靜地想想,偉業控股不但是只政治股,還是鋼鐵板塊,今天已經是第三個跌停了,我擔心日後很難撿到便宜貨了!」

湯老爺子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把心橫了下來,「你不要再說了,我不信就撿不到便宜籌碼了!據我所知,白原崴現在正和省政府談產權界定,還不知談成什麼樣呢!如果談崩了,沒準會再來一兩個跌停板的!好了,你們就這麼執行吧!」

請白原崴在套房會客室沙發上坐下,沒說幾句客套話,趙安邦的臉便掛了下來,「白總,你很厲害啊,怎麼?和我們省政府不宣而戰了?真想來個魚死網破啊?」

白原崴賠著笑臉,「趙省長,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趙安邦「哼」了一聲,譏諷地問:「你們偉業旗下的上市公司都是怎麼回事啊?偉業控

股還要來幾個跌停?納斯達克市場上的偉業中國是不是再跌個42%?白總,咱們可是老朋友了,我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任何時候都不會接受誰的訛詐!」

白原崴並不害怕,竟笑了起來,「趙省長,看你,怎麼扯到訛詐上去了?還說是老朋友呢,你怎麼對我這麼不了解呢?我這邊正和你們談著產權問題,一心想等產權界定完成後再創輝煌哩,我也不願看著自家股票這麼跌嘛!據我所知,這輪下跌是政府接收消息引起的。趙省長,我這話你肯定又不願聽:海內外投資者相信我和我手下的團隊,不太相信你們的接收,偉業國際如果你們接收過來官辦,前景莫測啊!怎麼辦呢?大家也只好拋售手上的股票,用腳投票了,這在意料之中嘛!」

趙安邦冷冷道:「這最大的一隻腳該是你伸出來的吧?是不是還有國內外其他一些基金、機構的腳啊?白總,你的那些招數我還不知道?該出腳時就出腳嘛,只要偉業國際的產權不落到你手上,你就把股價往地板上踹嘛!不過,我勸你不要太自以為是,不要以為我和省國資委會害怕,會因此向你讓步!我提醒你一下:股價是靠企業業績支撐的,只要這些上市公司正常運轉,繼續盈利,股價就算一時跌下來,以後也會再上去!退一步說,就算偉業旗下的中外企業全垮了,也嚇不著我!」

白原崴連連點頭,「是,是,趙省長,是嚇不著你,漢江省這麼大,垮掉一個偉業國際根本傷不了漢江的元氣,你照當你的省長,對此,我……我毫無疑義!」

趙安邦身子往沙發靠背上一倒,悠閑地呷起了茶,「白原崴,你還算明白!」

白原崴卻一下子從沙發上站起來,情緒激昂地道:「但是,趙省長,基於我對你的一貫了解,我覺得你不會看著偉業國際就這麼完了!你不是那種只會按章辦事的領導,你有主見,有辦法,敢擔風險,敢負責任,所以,我對你抱有很大的希望。我相信,如果我們都能尊重歷史,就一定能找出個解決辦法來!趙省長,你可能也知道,最近網上的消息和傳聞不少,甚至說我已經被你們立案偵查了!這真是天大的笑話!昨天我還在集團高管會議上說哩,只要我們趙省長在任一天,漢江省政府就不會對我和偉業國際這麼做!我還說了,我們的改革搞到今天,如果僅僅因為我提出了產權界定問題,就要立案偵查,那就不是我一個人的悲劇了!」

看得出來,白原崴為這場交鋒做了充分的準備,話頭一挑開,立即攻了上來。

趙安邦的準備也很充分,心裡有數得很,便也沒退讓,「是啊,白總,你說得不錯,這的確不是你一個人的悲劇,而是一批人的悲劇!雲南那個煙王就是個例子嘛!所以,當你提出偉業國際是屬於你和你們高管人員的私有資產時,已經涉嫌侵吞國有資產了,起碼有這個意圖嘛,就算立案查一查也很正常,沒什麼不可以的!」

白原崴一下子怔住了,獃獃地看著趙安邦,「如果這樣,我們就沒必要談了!」

趙安邦卻笑了起來,「別緊張,目前還沒到這一步,該談我們還得談嘛!我們是老朋友了,你白總的情況我比較清楚:你起家之初就和國家部委下屬京港開發公司簽過一千萬的投資合同,對不對?雖然這一千萬你後來還了,但這並不等於說現在偉業國際這三百多億資產就全是你們的了。我們在寧川打交道時,你不也一直說嗎?你們偉業國際是大型國有企業,否則,我和政府不會給你那麼多優惠政策!按你堅持的說法,你們的出色經營算投入,那我們政府的優惠政策算不算投入啊?」

白原崴思維敏捷,發現了討價還價的機會,「趙省長,聽你的意思,產權問題還是可以商量的?是不是?那我回答你:政府的優惠政策可以算投入,至於該佔多少比例,我們可以心平氣和地協商解決,不必搞得這麼劍拔弩張!我們和省國資委合理分配產權行不行?我不堅持全部股權了,只要求佔到控股的51%就可以!」

趙安邦心裡一動,對手讓步了,現在把第一張底牌亮出來了,然而,這只是開始,他不能以此為基準談判,於是,便道:「你不堅持全部股權就好,事情就向好的方面轉化了嘛!但是,你們佔51%合理嗎?政策依據在哪裡啊?」想了想,他提出了個反建議,「你們的胃口不要太大好不好?考慮到你和高管人員的歷史貢獻,我個人的意見,可以獎勵你們一些股權,不切實際的東西就別想了!我知道,你們掛在國家部委名下時就搞了管理層持股,加上這次獎勵一些股權,也該滿足了嘛!」

白原崴沒接趙安邦的話,卻回顧起了歷史,「趙省長,你說怪不怪?今天等你時,我一直在回憶你的指示,真的。我記得,你在前年的財富峰會上做過一個總結,贏得了大家的熱烈掌聲,你說:我們改革面對的無非是這幾種情況:上面有說法沒辦法,那就試一下,試出個辦法來!上面既沒有辦法,也沒有說法,碰到了新問題,怎麼辦?只能大膽闖,哪怕犧牲了自己,也要殺出一條血路來。對不對?」

趙安邦笑道:「不錯,這話我是說過,不但在前年的財富峰會上說過,也在許多公開場合說過,這二十五年,我們不就是在風風雨雨中這麼走過來的嗎?!」

白原崴激動了,「所以,趙省長,我服你,這些年就是和你斗也服你!一九八六年,當你和錢惠人在文山古龍縣劉集鄉冒險搞新土改,私下裡把土地分給農民時,我就服你了!你和錢惠人當年這麼分地,有政策依據嗎?你不也幹了嗎?」

趙安邦一怔,忙阻止,「哎,打住,白總,一九八六年的事你別提了!一九八六年分地,我嚴重違反了中央政策,犯了大錯誤,還搭上了錢惠人和一些基層幹部!」

白原崴道:「什麼錯誤不錯誤,不就是探索嗎?我就敬佩你探索的勇氣!」

趙安邦心裡清楚,白原崴這是在用他的矛攻他的盾,揮了揮手說:「行了,行了,白總,時間不早了,你別替我回顧歷史了,咱們還是回到正題上來吧!」

白原崴回到了正題,「偉業國際的產權界定算哪種情況?起碼算『有說法沒辦法』吧?搞市場經濟就是說法吧?就算是個新問題,也可以大膽闖一下吧?趙省長,我不相信你做了省長就沒這股闖勁了!剛才你也說了,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悲劇,是一批人的悲劇,這批人應該說全是精英啊!如果我們仍然固守著以往遞延資產概念,不承認資產經營者的出色貢獻,那麼,不但是一個偉業國際,許多戴紅帽子的企業都可能一蹶不振,國有資產保值增值只怕也是一句空話!趙省長,你想想看,就拿這個偉業國際來說,即使國有股權佔49%,也能實現保值增值,而落在一些無能的國有資產管理人手上,你給他再多的股權和資產也能讓他賠乾淨!」

趙安邦不得不承認,白原崴說得有道理,然而,他還是不能接受白原崴的方案。白原崴他們的歷史性貢獻應該承認,遞延資產的概念也必須堅持,有利於自己的談判籌碼為什麼要放棄呢?談判的目的就是爭取利益的最大化,況且,白原崴現在又在進攻,他這個省長豈能輕易退讓?便沒鬆口,只道:「白總,你別套我,我過去不論說過什麼,都和偉業國際的產權界定無關!我還是那個話,可以獎勵你們一些股權,份額不超過總資產的20%!我現在不要你回答,你回去后和你們高管人員商量一下,如果同意,我就讓國資委孫魯生他們搞個獎勵方案,咱們再坐下來具體談!白總啊,我希望你能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給我一個肯定的回答!」

白原崴長長地嘆了口氣,鬱郁地問:「趙省長,這是你和省政府的最後決定嗎?」

趙安邦起身送客,「談不上什麼決定,只是我的一個建議,請你考慮吧!」

白原崴也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嘆息道:「趙省長,你……你真讓我失望!」

趙安邦拍了拍白原崴的肩頭,頗為親切,「白總,那是因為你野心太大!」

白原崴點點頭,「也許吧!」又陰陰地說,「如此一來,一個經濟奇迹恐怕要消失了,也許我們都該記住這個日子!哦,趙省長,建議你有空時再看看《冰海沉船》,我覺得拍得比《泰坦尼克號》好,那麼一艘豪華巨輪,說沉就沉了!」

趙安邦仍是那麼親切,「白總,不要這麼危言聳聽嘛,偉業國際不是泰坦尼克號,漢江省也不是什麼冰海,偉業國際這艘船我看沉不了,不過是臨時靠岸!」

白原崴像似剛想起來,「哦,對了,趙省長,你不說靠岸我還想不起來呢!還得向您彙報個事啊:就在今天,偉業國際總部十八位高管人員,包括五位副總、財務總監、行政總監已向我這個大權旁落的董事長提出集體辭職,要求立即下船!」

這是明目張胆的挑釁!趙安邦火了,怒道:「白原崴,你以為你是誰?!」

白原崴不管不顧地叫了起來:「我是誰你不知道嗎?一個市場經濟的創業者,一個為漢江和寧川創造了巨額財富的精英,一隻被剝光了的豬,難道不是嗎?」

趙安邦心裡一震,怔怔地看著白原崴,一時不知該說啥才好,過了好一會才道:「談判就是談嘛,這麼激動幹什麼?在漢江敢這麼和我叫板的企業家還沒有!」

白原崴多少冷靜了些,「是的,趙省長,過去我也不敢和你這麼叫板,可現在我真是被逼急了,關係到偉業國際的生死存亡啊,所以,我豁出去了!」

趙安邦臉色緩和下來,「別說得這麼悲壯,情況並沒你想像的那麼嚴重!」

白原崴道:「那好,趙省長,那我就不說氣話了!既然你們還沒對我這個董事局主席立案偵查,我明天就正常飛香港,繼續我的商業談判!」

趙安邦想了想,以商量的口氣說:「先不要走好不好?現在謠言四起,你白總還是應該在這次財富峰會上露個面嘛,你一露面,一些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白原崴搖了搖頭,「趙省長,恐怕不行!國內資產全凍結了,海外好多已訂了合同的合資項目怎麼辦?接受違約罰款嗎?能做的補救工作不去做嗎?!還有平州港,聽說石亞南市長親自找了你,國內省內的正常資金流動,它國資委怕什麼?」

趙安邦心平氣和地說:「接收工作不是才開始嗎?你那個資產迷宮總得先搞清楚吧?你們註冊了那麼多公司,管理層又持股,股權關係如此複雜,國資委不怕資產流失嗎?話既說到這裡,我也提個要求:為了順利完成清產接收,你和你的團隊一定要配合,將來的產權分配或者股權獎勵,也得在搞清存量的基礎上進行嘛!」

白原崴眼睛一亮,試探地問:「趙省長,這麼說,還存在產權分配的可能?」

趙安邦未置可否,只道:「白總,有一點你說對了:我是不會讓偉業垮掉的!」

白原崴想了想,「既然如此,那我和我的團隊就和這艘大船共存亡了!」

趙安邦意味深長道:「我希望這是你的真心話!另外,我也提醒你:別光盯著我和省政府較勁,也小心證券市場上的那些大小鯊魚,別讓有些漁翁趁亂得利啊!」

白原崴怔了一下,笑了,「趙省長,你……你可真厲害,啥也瞞不了你!」

趙安邦進一步點撥道:「不過,我想,這些漁翁們也許不會得逞,偉業控股今天跌到五元多了,這麼便宜的籌碼你能不撿回來?將來你們還得靠股權說話嘛!」

白原崴這才說了實話:「趙省長,不瞞你說,我已安排自有資金進場了!」

趙安邦笑道:「這就對了嘛,你再不進場,我可要安排資金進場了!我們都在偉業國際這條船上,我便宜你白總這個盟友可以,不能便宜了其他機構啊!」

送走白原崴,錢惠人來了個電話,說是想過來彙報一下明天的會議安排。趙安邦很警覺,揣摩錢惠人也許要說些別的,就沒讓他過來,要他在電話里彙報。錢惠人便在電話里彙報起來,趙安邦握著話筒只是聽,不咸不淡地應著,沒表什麼態。

放下電話,趙安邦馬上打了個長途給省城家裡,和夫人劉艷說了說錢惠人的問題,要劉艷抽時間悄悄回趟文山,看看這位錢胖子是不是在老家蓋了座宮殿?到底花了多少錢?除了收白小亮的這四十二萬,是不是還向誰借過錢或者要過錢?

劉艷試探著問:「安邦,看你的意思,好像不是要對錢胖子公事公辦吧?」

趙安邦氣哼哼地說:「公事公辦還讓你查嗎?那是人家於副書記的事!」

劉艷也在電話里叫了起來,「那我查個啥勁?你還嫌我不夠忙啊?錢胖子是你的老部下,我的中學同學,他的為人誰不知道?清廉正派,會有啥問題?真是的!」

趙安邦火了,「叫什麼叫?讓你了解你就去了解,亂打什麼保票!我把話撂在這裡:搞不好錢胖子就有問題!於華北批了的事一般不會錯,這位同志你還不了解嗎?既講原則又穩重,沒十分把握,不會隨便做批示的!」說罷,掛上了電話。

掛上電話后,趙安邦看著窗外寧川牛山半島的萬家燈火,陷入了深思:不管錢惠人有沒有問題,有多大的問題,這都像一場政治偷襲。白原崴呢?則是經濟進攻,不給他51%的股權,不滿足他控股偉業國際的要求,他就要給你來個冰海沉船!可這51%的控股權能給嗎?法律和政策依據在哪裡?這不僅是經濟問題,也是個政治問題,搞不好於華北就會攻上來,指責他造成了巨額國有資產的流失。

不過,必須承認,白原崴這場進攻組織得很有水平,煞費苦心啊,有些話也的確擊中他的要害了,尤其是重提他總結出的改革實踐中必須面對的幾種情況,還有一九八六年發生在文山的分地風波。白原崴是在激他啊,看他身居省長高位以後還敢不敢像過去那樣大膽試、大膽闖了。真是的,過去人們總說改革者沒好下場,他卻不然,雖說不容易,終還是上來了,算是有了好下場,那麼,他是不是也該學學明哲保身了?宦海沉浮,磕磕碰碰,幾度風雨,幾度春秋啊,他的心其實已經很疲憊了!再說,老部下錢惠人這回又撞到了於華北手上,他當真要在省長的位置上不顧死活,和於華北再來一次不見硝煙的較量?他們難道還沒較量夠嗎?可不較量又怎麼辦呢?偉業國際的難題總要合理解決,錢惠人如果問題不大,沒觸犯法律,也必須保,他不能讓共過患難的同志傷心,讓人家罵他只顧自己,不管別人的死活!

曾經的歷史風雨飄然而至,趙安邦的思緒不禁回到了一九八六年的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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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主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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