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天回鎮的熱鬧,好象被劉三金帶走了。這因為臘八之後,賭博收了場;過路客商也因臘月關係,都要趕路,天回鎮只是一個過站,誰肯在此流連?羅歪嘴又因傷風咳嗽,嫌一個人住在雲集棧的後院不方便,遂遷到興順號去居住。
他本要同土盤子住在樓上的。蔡大嫂說,一天到晚,上樓幾次,下樓幾次,多不好!害病的人,那能這樣勞苦!於是,把內貨間騰了一下,有些不常用的東西和笨貨,都架到卧室樓上。通後頭院壩的小門上,掛了一幅門帘,便沒有過道風吹入。原來的亮瓦,叫泥水匠來洗了一洗,又由羅歪嘴出錢,新添三行亮瓦,房間里也有了光。然後安了一張床,一張條桌,兩張方凳,——這都是老蔡興順遺留下來的東西,也是兩年前曾為羅歪嘴使用過的。——就算是羅歪嘴的行轅。過了兩夜,羅歪嘴說夜裡還是有風吹進帳子。蔡大嫂又主張:在夜裡,羅歪嘴到卧室架子床上去睡,她同丈夫孩子移出來,到羅歪嘴的床上。
羅歪嘴原本不肯的,說:「那有這樣喧賓奪主之理?我來養病,勞煩你夫婦隨時照料,已經夠了!」但她的理由也充足:「你害的既是傷寒病,那能在夜裡再感冒?你是來此養病,不是來此添病,若是我們不管,叫人聽見了,豈不要議論我們的不對?我們就不說是親戚,便是鄰居咧,也不能這樣的見死不救!設若你仍在雲集棧,我們沒法子照管,還可以推口,既在我們家裡,我們好只圖自己舒服,連房間都不讓一讓呢?況且又無妨礙,一樣的有床,有枕頭,有被蓋。……」
蔡興順也幫著勸,並且主張:「不管他答不答應,到夜裡,我們先就在他床上睡了。」他才無計奈何答應了,但附了兩個條件,其一,以他的病癒為止;其二,金娃子太小,也受不住夜寒,讓他在架子床上同睡,蔡大嫂可以隨時進來喂他的奶。房門自是不關的。
同時,蔡興順也很高興。他因羅歪嘴之來,公然得以順遂恢復了討老婆以前的快活習慣,而再不受老婆的羅唣。就是在關了鋪子之後,杯酒自勞,吃得半醺的,清清靜靜的上床去酣然一覺。
羅歪嘴日間也常出去干他的正經事。一回來,把鴉片煙盤子一擺,蔡大嫂總自然而然的要在煙盤邊來陪他。起初還帶著金娃子坐在對面說笑,有一次,她要羅歪嘴教她燒煙泡,竟無所顧忌的移到羅歪嘴這邊,半坐半躺,以便他從肩上伸手過去捉住她的手教。恰這時候,張占魁田長子兩個人猛的掀開帘子進來。羅歪嘴便一個翻身,離開蔡大嫂有五六寸遠,而她哩,卻毫無其事的,依然那樣躺著燒她的煙泡,還一面翹起頭來同他們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