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只要有空,我就守在監視器前。但是我就像在審查一部冗長乏味的電視連續劇,千篇一律的畫面讓我哈欠連天。秘書長辦公室的那道隔門一直敞著,吳大德似乎沒有關那道門的習慣,可是我期待中的鏡頭久久沒有出現,吳曉露也一直沒有在屏幕上露面。吳大德在辦公室的時間不多,即使在也不是看文件就是打電話,偶爾地也接待幾個來訪者,說一些冠冕堂皇的官話。如此枯燥的工作很容易讓人產生同情,不過,有天見到一個人悄悄地給吳大德桌上放了兩條鑽石芙蓉王,那同情就轉變為羨慕了。且不說煙盒裡可能另有玄機,僅那兩條煙我
一個月的工資還買不到呢。
我有些懊惱,同時也覺得自己愚蠢,吳曉露若與吳大德苟且,哪裡不可以,何必一定要到辦公室來?幸虧買監視器的錢已由公家報銷,不然我真是費了苦心又折「兵」了。
但是,沒想到的是,就在我心灰意懶之時,少兒不宜的劇情突然就上演了。
那本是周六,大家都休息的日子,我也沒打算上班的,可我的摩托車鑰匙遺落在那間休息室了,就決定去取。到了我的小密室里,覺得閑著也是閑著,於是就打開了監視器。屏幕上剛剛現出影像,吳大德的粗喉大嗓就震癢了我的耳膜:
「你以為自己了不起是不是?」
當官的訓人是很平常的事,不訓人就不是當官的了。我無意觀摩吳大德的為官之道,欲關掉監視器,卻發現被訓的是一個熟人,《蓮城日報》的記者孫不韋。這就吊起了我的好奇心,這孫不韋是個桀驁不馴的人,寫過好幾篇有影響的批評報道,很有些恃才傲物的派頭的,在吳大德面前卻變得畢恭畢敬了。他俯首彎腰,殷勤地給秘書長遞煙,吳大德手一攔:「別跟我來這一套!你是組織部長是不是?你有權免掉我的職務是不是?你即使是組織部長也要常委通過才行!誰給你的這個權力?」
孫不韋滿臉堆笑,陪著小心:「秘書長消消氣,小的平民一個,哪敢免您的職呢!工作疏忽,下次不敢、下次不敢了!」
吳大德疾言厲色:「這是政治問題!你知道會給我造成多大的負面影響嗎?不知情的,還以為我出事了呢!」
孫不韋點頭說:「秘書長批評得對,我回去就跟總編說,一定按照您的要求,在明天報紙頭版登出更正啟事!我自己也一定寫出深刻檢查!」
我聽了半天,才聽出原委:前一天吳大德陪同市委書記到外資企業視察,孫不韋拍了照片,寫了一條消息登在《蓮城日報》上,結果照片上有吳大德,消息里卻沒有吳大德的名字。引得吳大德大發雷霆。
孫不韋點頭哈腰地走了。這並不是我要看的場面,所以有些失望,就摸了一把吳大德的臉。吳大德的臉在屏幕上只有一片樟樹葉大,在平時這張臉我當然是不敢摸的。我再次想關掉監視器,就在這時,吳大德掏出了手機,撥通后說:「曉露,我完事了,來吧。」
我心中一跳,我屏住了呼吸,瞪大了雙眼盯著屏幕。吳大德的神態顯得很興奮,在桌前不停地踱著步。他似乎跟我一樣期待已久。過了一會兒,門開了,吳曉露笑盈盈地走進來,順手推上了門。那張我熟悉的臉看上去是越來越豐滿圓潤了,它讓我的心有種說不出的鈍痛感。我也很想摸摸它,但是它在屏幕上移動,就像在生活中一樣,我無法捉住它。我以為吳大德會迫不及待地趨身上前,有所動作的,但人家到底是市級領導,只是笑了笑,就穩重地退回到桌子后坐了下來。而她彷彿也受此感染,鄭重地坐在了秘書長的面前。
「曉露,曉得我為什麼叫你來嗎?」
「嘻嘻,不會是想我了吧?」
「呵呵,想一個關係極好的家門小妹也很正常啊!見到你確實心情愉悅,有益身心健康哩!不過,見你哪裡都可以,不必約到辦公室來。」
「那就是秘書長有指示了!」
「不是指示,是有消息,和你有關的消息。」
「什麼消息?」她急切地站了起來。
「別急嘛,坐下聽我說。你的事我一直放在心上的,所以……」吳大德引而不發。
「您快說呀。」
「呵呵,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呢,你呀,還要學著點。」
「您故意逗我,壞!」
「好了,我不逗你了。是這樣的,市委要在春節後進行換屆選舉,為了穩定幹部隊伍,原本近期提拔調整一批幹部的事暫緩進行,要放到換屆之後去了。」
「後到什麼時候?」
「很難說。」
「也就是說我做了這麼多工作都白做了?夜長夢多,也許到時領導變了,就沒我的份了。」吳曉露頓時情緒低落了。
「那倒不至於吧,風險肯定是多些了。不過,有幾個關鍵的和急需用人的崗位,市委還是決定先行調整。」吳大德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哪些崗位?」
「比如市委接待處,處長一職一直空著,主事的副處長前不久又出車禍去世了,急需補缺。」
「接待處不是您分管的嗎?」
「是啊,」吳大德笑眯眯地。
「您的意思……」她驚喜地瞪大了眼睛。
「嘿嘿,我的意思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的機會來了!既然是我分管的單位用人,我當然就有相當的發言權了,再說組織部王部長和我關係還不錯,問題不大。別的常委那裡嘛,我也可以做做工作的。以你的特長,是很適合到接待處當個副處長的,現在,就看你願不願吃這嗟來之食了!」
「願意願意,我當然願意,能在秘書長手下工作,那是我最大的幸福了!」她高興得差點跳了起來。
「讓家門小妹幸福,那可是我最願意做的事啊!」
「秘書長,我一定好好謝謝你!」
「你打算怎樣謝我呢?」吳大德站了起來,慢慢地走到了她身邊。
「我……你要我怎做我就怎樣做!」
「哎,怎能這樣說呢,應該是組織上讓你怎樣做你就怎樣做嘛,一切聽組織上的嘛,是不是?」吳大德說著抓住了她的手。她順從地嗯了一聲,沒有動,吳大德便摟了摟她,開始動手解除她的衣服。天氣已經有些寒意,但他們全然沒有怕冷的意思。桌上的電話響了,他們也充耳不聞。
「秘書長,您說我能拿到這個職位嗎?」她閉著眼睛問。
「要有信心嘛,有我你就放心吧。」吳大德撫摸著她。
「您一定要幫我的忙。」
「不幫你我幫誰去?」吳大德低頭親著她,氣喘吁吁地,抽空抬頭道,「以後,你做好接待處的工作,那就是對我最好的支持和報答,知道嗎?」
「我知道……」
他們像在演一幕荒誕喜劇,他們的台詞和動作完全脫節,說的是一套,做的是另一套。但是他們的演技太高超了,兩種套路完全融合在一起,起承轉合,天衣無縫。也許由於這個原因,眼前的畫面有了間離感,使得我感到這不過是一場戲,因而大大地減少了心理衝擊。我盯著屏幕,視若無睹,好像成了一個局外人——實際上也是,吳曉露已經不是我的什麼人,她做什麼與我有什麼關係呢?她有使用她的身體的權利。我不過是個心理陰暗的偷窺者。是的,我只能這樣給自己下定義,我不想在這種骯髒的時刻打起愛情的旗幟。我們在說到愛情的時候往往是與愛情毫無關係的,就像他們在說工作的時候其實是在偷情一樣。
儘管我覺得監視器里的畫面與我無關,但我還是看不下去了。他們身上已經沒有一根遮羞的紗,雖然她的裸體不是很清晰,但我還是窺見了她屁股上那塊紫紅色的胎記。多年以前,我曾百般愛憐地撫摸過它,並且矯情地說,那是上天為我蓋上去的印記,我天真地以為,除了她的父母之外,只有我能見到它。我從沒想到,裸體的她會與秘書長醜陋的軀體糾纏在一起。即使是在裝備監視器的那一刻,我也沒想到會碰到這種場景。
我無顏再窺探下去。
我兩隻手心全是汗,我只能心顫顫地背過臉。
監視器此時變成了一隻巨大的眼睛,它盯著我的背。
我感到它窺見了我內心複雜的情感。
幾聲急促而零亂的腳步聲響過之後,監視器里傳來床的吱呀聲,看來床的質量太次。根據那聲音我腦子裡清晰地勾勒出了他們的情狀。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到他們應當完事了,才艱難地轉過身來。轉身的過程中我聽見自己的脊椎喀喀地作響,恍若我的尊嚴在開裂。我只朝監視器瞟了一眼,就完全呆住了。
撞擊我的視覺的是秘書長肥白的背。吳大德背對攝像頭站在床前,上身前傾覆蓋在她身上。休息室里沒有開燈,光線是從辦公室那邊投射過來的,她的臉和身子都隱藏在一片晦暗之中,只見到她的兩隻腳丫子翹在空中微微晃動。我的眼神模糊了。我不知呆了多久,等我目光清晰起來時,吳大德已回到辦公桌前,她也已經不見了。
我將這一段錄像保存了下來。我不想回味吳曉露的私情,但我更不想抹殺秘書長的身體給我的古怪印象。我可以將它刪除,刪除了它就只是一段記憶,一段不可告人的記憶,可如若保存了它,特別是將它製成光碟的話,它就可能是一顆炸彈了。
也許,我也有需要一顆炸彈的時候。
快下班的時候,見隔壁的人都走了,方為雄把劉玉香叫到自己的辦公室,輕輕掩上門,悶頭悶腦地說:「告訴你一件事,我離婚了。」
劉玉香點點頭:「我聽說了。」
方為雄問:「你有什麼感想?」
「你怎麼蠢得連老婆都不要了?」
「是她不要我了。」
「她有外遇了?」
「沒有。」
「何以見得?」
「她不會的,雖然她不會做人,在機關里四面碰壁,但在這方面我是最放得心的。」
「捨不得她了吧?要等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你們男人都這個德性!」
「還不是因為你!」
「因為我?跟我有什麼關係?」
「那天晚上我打電話時你亂笑什麼?結果被她聽到,我都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這麼說你離婚的事還要我負責嘍?」
「我沒這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難道想要我也離,我們來個重新組合?好啊,不過你養得起我嗎?我老公每月給我一萬,你拿得出嗎?況且,你即使有錢,也沒有好身體啊,你是伺候不了我的。」
方為雄臉色難看,不吱聲了,半晌才說:「我並沒有這種奢望,從來沒有,我們並不合適。我只是心情不好,想得到一點精神安慰,畢竟我們關係不一般……」
「你想要我如何安慰你?」
「我……我想喝你熬的雞湯。」
「我的雞湯要有心情才能熬的。再說,我也不想老當你的保健醫生,你自己的事情還是要你自己解決。有些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不可重複的,就像人的生命一樣。」
「其實,我不過是想聽你說幾句貼心體己的話。」
「對不起,以後我也不能和你多說什麼了,我們來往多了局長有看法的,不能影響我們的前途。」
「我懂了。」
「懂了就好,條條道路通羅馬,想開點吧。你現在是自由身,哪裡不能找到安慰呢?我們還是朋友,關鍵的時候我們還會互相配合的。我有事先走了,你開心點吧,再見!」劉玉香擺擺手,轉身扭著屁股出了門。
方為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他沒料到,連劉玉香這樣的女人也鄙視他,疏遠他。他的鼻腔里還殘留著她的香水味,於是狠狠地揉了揉鼻子。
看看天色開始發黑了,他才出了辦公室,沿著人行道慢慢前行。自從提了副處級之後,他經常泡在酒席上,與官員們相處他很小心,也很累,可他已經習慣了,在阿諛奉承和黃色笑話的海洋里他如魚得水,而一旦沒有飯局,沒有應酬,他反而無所適從。此時此刻,除了女人,可能就是酒桌能安撫他這顆失落的心了。他下意識地掏出手機看了看,既沒有信息,也沒人來電相邀,官場上的朋友們似乎約定了冷落他,要讓他難受似的。當然他可以主動給他們電話,這個時間他們大都在酒桌上大快朵頤,充分享受公款消費帶來的快樂,可他沒有心情主動。他不是少了一頓飯,而是袁真的離去讓他失去了心理依託。他一時沒法擺脫那種挫折感和空虛感。他既感茫然,又倍覺凄涼,只好踅入路邊的小餐館,匆匆地吃了一個盒飯,便急忙走了出來——他怕被熟人瞟見,他畢竟是個副處級,在這種簡陋的地方用餐有點丟面子。
方為雄實在不想回到他臨時租住的地方去,亂走了一通,不知不覺竟走回過去的家來了。抬頭一望,三樓陽台上隱約地晾著袁真的衣物,這普通不過的景象令他恍若隔世。鼻子不禁一酸,一陣傷感之情就湧上了心頭。剎那間他恨透了劉玉香,也恨透了自己,若不是一時沒有把握自己,做下了齷齪之事,哪裡會走到這步田地?
他一步一步往樓上走,那扇熟悉的防盜門出現在面前。他身上還有一片鑰匙忘了給袁真
,但他沒有權利使它了。他想了想,摁了一下門鈴。門開了,袁真有些意外地看一眼他:「是你啊,有事嗎?」
他舔了舔嘴唇說:「我來看看你,你好嗎?」
「我很好,謝謝。」袁真站著不動,沒有要他進門的意思。
方為雄摘下腰間的鑰匙鏈,將房門鑰匙取下來遞給她,問:「洗菜的龍頭還漏水嗎?我來修修。」
「不用費心,我已經叫人修好了。」
「噢,那就好。」
「還有別的事嗎?」
「……過去的事,還請你原諒。」
「那些事已經跟我沒關係了。」
「造成今天這個結局,我很不情願,也很遺憾……」
「現在說這些,沒有任何意義了。以後有事我們還是電話聯繫吧,你不要來我這兒,免得影響不好。我也不想有任何打擾,我只想過清靜的日子。」
「好吧。」
方為雄背過身,門在他背後碰上了,他的心為之一震。突然一股怨憤之情充塞他的胸。你有什麼了不起?連個科長都還沒混上!沒你我就不過日子了?他腳步很重地踏下樓梯,邊走邊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不管不顧地在樓道里大聲呼叫起來:「喂,趙主任,吃過沒有?喊一嗓子去不?到天上人間吧,選兩個漂亮小姐,就我們兩個,對,你買單,下次我請,OK!」
眨眼之間,他的失意,他的傷感,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回到了他熟悉的生活里。他在街邊派頭十足地招了一輛計程車,直奔天上人間娛樂城。剛進KTV包房,就有一漂亮小姐一臉燦爛地迎上來。小姐一點也不嫌他的臃腫,二話不說抱住了他的脖子。
他很快就陶醉在那一堆軟玉溫香之中,他上下其手之時,忿忿地想,人生不他媽的就這麼回事?袁真,你就當你的聖人去吧!
傍晚時分,吳曉露在步行街遊逛時收到了吳大德的簡訊:「你的願望實現了。」吳曉露愣了一下,就感到血往臉上涌,嘈雜的市聲頓時消失了,只聽見自己腦子裡嗡嗡的響。她臉頰發燙,喉嚨發緊,趕緊掏出手機給吳大德打電話。然而剛撥通就被掛斷了。過了一會,吳大德的又一條簡訊過來了:「不便通話,還在常委會上,提拔你的動議剛剛通過,如何感謝我?」
吳曉露稍稍一想,回了四個字:「隨你所欲。」
她沒有心思多想吳大德,她太興奮了,她有身輕如燕之感。很平常的街景變得格外亮麗多彩,陌生的人群也令她十分親切。她興沖沖地穿行在人群中,到寬敞處,她得意地張揚開雙手,似乎想飛起來。快樂在心中鼓脹發酵,憋得她怪難受,她極想將這消息傳給所有的朋友與熟人,但是顯然不妥,還沒有下文呢,組織部還沒有找她談話呢,別人會說你燒包。所以,就只好先與老公分享了。她撥了婁剛的手機,開心地說:「親愛的老公,告訴你一件事,今晚你要跟一個處級幹部睡覺了呢!」
「毛病!」婁剛在裡頭嘟噥了一聲,顯然沒有聽出她的意思。
「你才毛病呢,我提拔了,知道不?」她嬌嗔道。
「噢,那下一個目標是什麼呢?」
「不跟你說了,陰陽怪氣的,嫉妒我,故意掃我的興!」
她啪地合上手機蓋,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聲。婁剛的態度刺激了她,她的興奮並沒有因此消褪,相反愈發強烈了。無論如何,她需要一個分享快樂,展現得意的人。噢,她怎麼忘了表姐呢?她真是樂昏頭了,沒有比表姐更適合的人了。她迫不及待地打了袁真的電話:「姐,你快到步行街來!」
「有事嗎?」袁真問。
吳曉露隨口道:「我發現一套好衣服,最適合你穿了!」
「哦,我沒興趣。」
「哎呀快來吧,難得碰上合適衣服的,我買了送你!快點來吧,到了給我打電話!」
吳曉露掛了機,趕緊去找那件她發現的好衣服。可是到哪兒去找呢?她知道袁真對買衣服挺挑剔,袁真有自己的審美標準,許多的名牌都看不上眼的。吳曉露走進了一家韓國服裝專賣店,倒是發現了一套樣式新穎的淺棕色職業裝,不過她自己先喜歡上了。她想穿著它當接待處的副處長是再合適沒有了。她到試衣間換上了它,到鏡子前端詳了一遍,就不願脫了,經過一番討價還價,以一千二百元的價格買下了它。
這時袁真打來電話,她到了。兩人約好在肯德基前見了面。
袁真說:「你說的好衣服呢?」
吳曉露噘嘴道:「嗨,你來遲了一步,被人買走了,她出了高價,我攔都攔不住。我想買吧你又沒來試,怕不合身。」
袁真瞟瞟吳曉露,微微一笑:「好衣服在你身上嘛。」
吳曉露高興地原地轉了個圈:「你看,我穿著莊重不莊重?」
袁真道:「莊重又不是穿出來的。」
「怎麼不是?現在不是都講究包裝嗎,什麼氣質都可以包裝出來,」吳曉露扯扯衣襟,挺挺胸脯,「姐,你看我這樣子,像不像個處級幹部?」
「我看都像廳級幹部了。」袁真說。
「是嗎?那說明像過頭了。」吳曉露咧嘴笑道。
「怎麼回事?這樣喜形於色的!」袁真說。
「告訴你吧,我捷足先登了!」吳曉露挽住袁真的手,喜滋滋地說。
「什麼意思?」袁真不明究里。
「意思是表妹我提拔了,接待處副處長,常委會剛剛通過的!」
「你怎麼知道?」
「我有內線啊!」
「難怪要叫我出來,什麼買衣服,幌子嘛,是要向我顯擺,讓我當你的快樂見證人!」袁真道。
「姐真是冰雪聰明,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眼睛!不過,買衣服也是真的,我們好久沒見面了,邀你來一起享受消費的快樂啊。你沒聽說,男人一高興就喝酒,女人一高興就買衣服嗎?」
「好吧,就讓我高興你的高興吧。」
袁真說著,就隨著吳曉露沿著鋪面一家一家地逛過去。袁真很少說話,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眼神也是飄忽的。一連逛了十來家服裝店,也沒挑到合意的衣服。吳曉露就說:「姐,你好像挺孤單的,是不是要考慮找個對象了?」
「用不著,我一個人過得挺好的。」袁真說。
「我看你怎麼高興不起來?還說高興我的高興呢。是不是有點嫉妒我?」
「嫉妒你幹嗎?機關里每年都提拔那麼多人,我嫉妒得過來嗎?」
「倒也是。唉,我都為你抱不平呢,論能力,論人品,你都在許多提拔的人之上,當然也在我之上,可是每次都沒你的份。可見你在處理人際關係上是有欠缺的,甚至可以說,是太失敗了。你在市委大樓上班,四周都是領導,卻沒處理好關係,真的是資源浪費呢……」
袁真打斷她的話:「不說這個好嗎?你再說我可不陪你高興了!」
「好好我不說了,我給你買件衣服向你陪罪好不好?」
吳曉露說著將袁真拉進佐丹奴專賣店,給她買了一件休閑裝,又打的將她送回家。臨別時還特意說,感謝表姐陪她度過了這個歷史性的時刻。而袁真也笑笑說,她很願意給表妹的進步作陪襯。
吳曉露回到家中時已是晚上十點,打開門她就嚇了一跳:婁剛一動不動地歪在沙發上,額頭上有暗紅的血跡。她急忙跑過去,抱住他的腦袋仔細觀察,迭聲叫喚。婁剛卻推開她,說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回家路上抓小偷,被磚頭擦破了皮而已。吳曉露說,真是反了天了,小偷還敢砸警察?婁剛說,我沒穿警服。吳曉露責備道,誰讓你不著裝?自己吃虧不說,還讓我陪著心疼!說著她眼裡就泛起了淚光。她手腳麻利地拿來紗布和典酒,小心翼翼地為婁剛處理好傷口,又將他拉到浴室給他擦了個澡。
兩人正要上床休息,吳曉露的手機嘟的響了一聲。她低頭一看,是吳大德的簡訊:「共度良宵?」她趕緊將簡訊刪除,回了一條過去:「我睡了。」然後關了手機。
婁剛在她身後說:「誰這個時候還不消停?」
吳曉露說:「還不是單位上的,曉得我提拔了,就都發信息祝賀一下。」
婁剛說:「過去是別人指揮你,以後就是你指揮別人了,該沒有這麼忙了吧?」
吳曉露說:「那難說,也許更忙了,不過肯定是忙大一些的事情了。」
婁剛就不吱聲了。
吳曉露畢竟很興奮,摟著婁剛蠢蠢欲動,說:「你行嗎?我想慶祝一下。」
婁剛說:「行,輕傷不下火線。」
吳曉露便很主動地要了他,想到她的新身份,忍不住大呼小叫了一番,將她的快樂發泄得酣暢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