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有些時候,日子像是永無盡頭,費瑞回想著。太陽落下之後,他們的事依舊沒有得到解決。
百葉窗抬起,迎接傍晚的到來。他在紡錘形的沙發上坐下,望著坐在瑞斯書房另一端的薩迪斯特。這位戰士和他一樣,長久未發一言。
薩迪斯特剛剛在一片狼藉上投下了另一顆炸彈。首先是托蒙特、薇爾絲和那個年輕女孩。現在,又多了這一件。
「上帝啊,阿薩……」瑞斯揉著眼睛,搖頭說道,「你覺得現在提這個合適嗎?」
「我們還有其他的事要處理。另外,不管你們說什麼,我會跟這個次生人殺手單獨見面。沒什麼好討論的。」
「阿薩,兄弟……我不允許你這麼做。」
費瑞為孿生弟弟的反應捏了一把汗,屋內的其他人也是。他們很疲憊,但也十分了解薩迪斯特。他還有足夠力氣來搗亂。
這位兄弟只是聳了聳肩:「那個次生人只想找我,況且,我也想招待招待他。為了貝拉,為了托蒙特,另外還有那個女孩人質。我不可能不去,讓我當後援我絕對不幹。」
「我的兄弟,你這是自掘墳墓。」
「至少在他們弄死我之前,我會造成儘可能多的傷害。」
瑞斯雙臂抱在胸前:「不行,阿薩,我不能讓你去。」
「他們會殺了那個女人的。」
「還有其他的方法來解決這件事,只是我們需要考慮好怎麼去做。」
薩迪斯特頓了一下,說道:「我希望所有人都出去,讓我一個人和瑞斯談談。你除外,費瑞,你留下。」
布奇、維肖斯和瑞基互看了一眼,然後盯著國王。在他點頭之後,三人起身離開。
三人離開后,薩迪斯特用背一頂,關上了房門:「你阻止不了我。我要為我的謝嵐復仇,我還要為我的兄弟的謝嵐復仇。你沒有任何理由來制止我,這是我作為戰士的權利。」
瑞斯口中不善:「你根本沒有和她結合。」
「我不需要什麼儀式來證明她是我的謝嵐。」
「阿薩……」
「那托爾怎麼說?你要說他不是我的兄弟嗎?我被引薦到黑劍兄弟會的那天晚上,你也在場。你知道,托蒙特的血肉就是我的血肉。我同樣有權利為他復仇。」
瑞斯靠回椅子,他的體重讓椅子發出「咯吱」作響的抗議聲:「上帝,薩迪斯特。我沒有說不准你去,我只是不想你一個人去。」
費瑞來回望著兩人,他從未見過這麼冷靜的薩迪斯特。他的目光堅定,眼神清明,視死如歸。如果情勢不是如此怪誕,甚至到了可怕的地步,也許是個值得紀念的時刻。
「這種場合,定規矩的不是我。」薩迪斯特說。
「如果你一個人去的話,會死的。」
「好吧……那我大概已經準備好了。」
費瑞感到渾身的皮膚一收。
「你說什麼?」瑞斯倒抽了一口涼氣。
薩迪斯特離開門邊,走進高雅的法式房間。在壁爐的火焰前停住,烈焰在他破碎的臉上晃動:「我準備好結束一切了。」
「你到底要……」
「我準備就這麼出去,我想幹掉那個次生人。真正的榮耀,會讓我的敵人燒成灰燼。」
瑞斯嘴巴鬆動:「你讓我同意你去自殺?」
薩迪斯特的頭晃動著:「不。但除非你拿鏈子綁住我,不然你沒法阻止我今晚在那家電影院里出現。我只想求你確保沒有其他人會因此受傷。我希望你能命令其他人,特別是他,」薩迪斯特特別指著費瑞,「袖手旁觀。」
瑞斯摘下眼鏡,又一次揉了揉眼。他抬起頭,淺綠色的眼瞳閃爍著光芒,如同泛光燈一般:「兄弟會已經承受了太多的死亡。不要這麼做。」
「我必須去,一定得去。所以,你得命令其他人別去。」
長久的沉默,緊張的對峙。接著瑞斯給了他最簡捷的回答:「那就這樣決定吧。」
命運的齒輪轉動,明明白白指向薩迪斯特的死亡,費瑞無奈地低下身,把手肘撐在膝蓋上。他突然回想起貝拉的血液的滋味,他的舌尖品嘗到了非常特殊的味道。
「抱歉。」
他察覺到瑞斯和薩迪斯特齊齊向他看了過來,意識到自己把道歉說出了口。他站起身:「抱歉,請允許我離開。」
薩迪斯特皺著眉:「等等,我要找你要點東西。」
望著孿生兄弟的面孔,費瑞的目光沿著截斷臉孔的疤痕追尋,從未有過的嘔吐感哽在喉間:「你說吧。」
「向我保證,在我死之後,你不會離開黑劍兄弟會。」薩迪斯特手指著瑞斯,「在他的戒指前發誓。」
「為什麼?」
「照做就是了。」
費瑞緊皺著眉:「為什麼?」
「我不希望你孤單一個人。」
費瑞長久地注視著薩迪斯特,目光狠戾,想著彼此生命中的呼應。天啊,他們兩個果真是對遭到詛咒的兄弟,儘管受到詛咒的原因不明,也許只是運氣不佳。不過,他總想著要找出個原因來。
邏輯……用邏輯得出的答案總比一個反覆無常、將你任意擺弄的命運要強得多。
「我喝了她的血。」他突兀地說道,「貝拉,昨天晚上,我去哈弗斯那裡的時候,從她身上吸了血。你現在還想著找人來照顧我嗎?」
薩迪斯特閉起眼睛,寒流一樣的絕望波浪從身體內傳來,穿過整個房間:「我很高興你那麼做了。現在,你要把你的誓言說給我聽嗎?」
「別這樣,阿薩……」
「我現在只要你承諾,別無他求。」
「當然,隨便你。」
上帝啊,夠了吧。他在心底暗罵。
費瑞走到瑞斯面前,彎腰跪下,一手空懸在國王的指環之上,用古老的語言起誓:「只要一息尚存,我將永遠留在黑劍兄弟會裡。謙卑地送上這份誓言,期望能傳入你的耳中,吾王。」
「你的起誓我同意了。」瑞斯回答說,「親吻我的戒指,用你的榮耀來證明你的誓言。」
費瑞親吻了國王的黑色鑽石戒指,重新站了起來:「這場戲現在總演完了吧。我出去了。」
走到門前,他停下腳步,回頭盯著瑞斯的臉:「我是否告訴過您,能夠為您服務,是件多麼驕傲的事?」
瑞斯一愣:「啊,沒有,但是……」
「這的的確確是一份榮耀。」看到吸血鬼之王眯起眼睛,費瑞微微一笑,「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會突然想到這個,也許是因為剛才在仰望您吧。」
費瑞離開房間,欣喜地看到維肖斯和布奇等在書房外。
「嘿,夥計們。」他搭過兩人的肩膀,「知道嗎?你們兩個可真是天生一對,居家天才和人類的撞球高手。有誰想得到嗎?」兩人古怪地望著他,他又問道,「瑞基回他自己的房間了?」
看到兩人點頭,他直接走到好萊塢的門口,敲了敲門。瑞基打開門,費瑞笑著打招呼,一手摸著粗厚的脖子上,「嘿,我的兄弟。」
他大概是遲疑了一下,瑞基敏銳的目光捕捉到了:「什麼事,費瑞?」
「沒什麼。」他放下手,「就是過來看看,你要照顧好你的女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幸運,很幸運……你是個非常幸運的男人。再見。」
費瑞走進自己的房間,指望托蒙特也在。為他哀嘆的同時,他開始武裝自己,中途看了一眼走廊。他聽到兄弟會的成員們在瑞斯的書房裡大聲說話。
為了避開他們,他解體傳送到了擺著雕像的走廊,進了薩迪斯特卧室旁的那個客房,關上門去洗澡。他打開燈,注視著鏡中的倒影。
他抽出一把匕首,抓起最粗的一叢頭髮。刀刃割下,切斷了波浪,一次又一次,任由紅色、金色和棕色的頭髮落在地上,一簇簇碎發蓋滿馬靴。等到最後,頭髮只剩下一英寸長,他又從箱子里拿過一罐剃鬚膏噴在頭皮上,從洗手池的下面拿出一個推子。
幾乎剃光了頭髮,他又把頭皮上殘留的部分刮掉。扯掉襯衫,一些碎發掉進了領子里,讓他覺得脖子痒痒的,頭上卻一陣輕鬆。他用手摸了摸頭皮,湊近鏡子打量自己。
接著,他拿起匕首,刀尖指著前額上。
顫抖的手引著刀刃劃過他的臉,以S型的曲折停留在上唇。鮮血如泉涌般滴下,他只是用乾淨的白毛巾一一擦掉。
薩迪斯特仔細武裝起自己,武器齊備后,他走出了衣櫥。卧室里昏暗漆黑,他更多是靠習慣在房間里走動,而不是視覺。他迎向從浴室漏出來的一池光亮,走到洗手池前,旋開水龍頭,彎腰捧起冰冷的水流,撲在臉上,然後揉了揉眼睛,又從手掌里喝了些水。
擦乾臉的同時,他感覺到費瑞在卧室里走動,儘管看不見他。
「費瑞……我本來準備在走之前去找你。」
毛巾按在臉上,薩迪斯特看著鏡中的自己,注視著那對嶄新的黃色眼瞳。想起自己生命里的種種波折,大多是些狗屎一樣的破事。唯有兩件事情不同:一個女人和另一個男人。
「我愛你。」他低聲說道,意識到這是自己第一次對雙胞胎哥哥用上這個字眼,「只是想表達一下。」
費瑞走進浴室,站在身後。
看到兄弟在鏡中的樣子,薩迪斯特驚恐地後退了幾步。費瑞沒了頭髮,一道刀疤橫亘臉上,眼神平淡,毫無生機。
「哦,尊敬的聖女在上。」薩迪斯特疾疾吸氣,「你他媽的把自己怎麼……」
「我也愛你,我的兄弟。」費瑞抬起手臂,手中攥著一支注射器,那是兩支之前留給貝拉使用的藥物之一,「而且,你必須活下去。」
薩迪斯特轉過身,正迎上孿生哥哥落下的手臂。針頭扎在薩迪斯特的脖子上,他只覺得嗎啡衝進了靜脈。他怒吼著抓住費瑞的肩膀,但藥力發作,他軟綿綿地倒下,發覺自己已經躺倒在地板上。
費瑞跪在他身邊,撫摸著他的臉:「我只有你,才能活下去。如果你死了,我就一無所有,徹底迷失了。而且,你需要留在這裡。」
費瑞站起身,薩迪斯特想要伸手抓他,卻連手臂都抬不起來。
「上帝啊,阿薩。我一直在想,我們倆的這場悲劇總有一天會結束的。結果卻一直持續到現在,你說是嗎?」
孿生哥哥的腳步聲向房間之外走去,薩迪斯特昏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