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光榮天女湖
高原的夜晚來得遲緩,我們到達的時候,天還沒有黑。湖面上結著冰,看不到山神,看不到冰佛,看不到喇嘛,也看不到轉山的藏民,一片白色的洪荒。
張文華說:這種地方怎麼可能有日喀則的民工呢?撤吧。
周寧說:既來之則安之,從這裡到我們原定住宿的那曲有三百多公里呢,路也不好走,不如我們在車上睡一覺,明天再說去哪裡。
王瀟瀟說:還是連夜找吧,汽車開著燈,到處照,光榮天女湖有多大?我們走遍它,找見找不見都算沒有白來。
劉國寧和張長壽都打起了哈欠。
孫學明說:一是這裡肯定有人,你們看這冰面上的車轍,好像還是大卡車;二是今天晚上萬萬不可往那曲趕,因為兩個司機開了一天的車,需要休息;三是我們餓了,現在該吃點東西了。
我們都同意,立馬吃東西,一人一瓶礦泉水,一個麵包。完了孫學明提議睡覺。劉國寧說:好像還能堅持,再往裡頭走走吧,說不定前面就能見到人。張長壽也同意,於是就碾著湖冰,往湖中心走去。湖心有座山,日喀則商店的老闆說的冰佛是不是就在湖心山上呢?
這裡不是聖地,也沒有冰佛,因為臨近湖心山時,我們沒看到一個轉山的人。
孫學明說:前面的冰山好像是湖岸,看那兒有沒有。
還是沒有。車在冰面上搖搖晃晃的,顛簸得我們都要吐了。劉國寧和張長壽已是哈欠連天。
孫學明說:那就停下,在這裡睡吧。
車停下了。我們靠在座位上,很快就像急於冬眠的野獸一樣不省人事了,除了張文華。張文華有醒覺的習慣——睡一會醒一次,就跟狼睡覺一樣,始終保持著警惕。
警惕的張文華在午夜時分頻頻醒覺,每次醒來,都會看到一盞燈光在遠方閃爍。他起初並沒有在意,有燈光說明有人,明天早晨開著車過去看看就是了。但是最後一次醒來時,他發現燈光突然近了,而且有聲音,好像是人的說話聲。他頓時沒有了睡意,綳大眼睛看著前面。燈光忽然消失了,聲音忽然遠去了。他心說會不會是目標出現了?目標看見了我們又逃跑了?他直起了腰,推了推身邊的我。我迷迷糊糊的,說了聲幹什麼呀,就又睡著了。
張文華不想打攪我,打開車門,一個人出去,悄悄地走向燈光消失的地方。
他哪裡能想到,這一走,便決定了他的失敗,他再也不可能回到原地了。詭譎的荒原,斯吉拉姆湖的冰面上,寂寞的光榮天女終於遠遠瞧見了一個英俊而健壯的男子、一個風流多情的王孫,什麼事情都是會發生的。
天亮了,孫學明首先睜開眼睛叫醒了大家。大家走出汽車,都說昨天晚上睡得真好,出發以來還沒有睡過這樣踏實的覺。我們方便,司機發動汽車,半天才發動起來。
孫學明說:走吧,再到處轉轉,看這裡有沒有轉山的藏民,如果沒有就沿著昨天發現的車轍往裡開。
這時王瀟瀟突然問道:張文華呢?
大家都咦了一聲:是啊,張文華呢?怎麼不見他了?
我們喊叫著,聽不到迴音就開始找,先近后遠,環繞著汽車,走出去了方圓五百米,連根毛也沒有找到。我們吼起來,到處都有迴音,那是冰山對我們聲音的阻攔。我們吼累了,聚到一起說:把聲音集中起來,要是再沒有反應,就說明張文華不在附近。
王瀟瀟說:不在附近在什麼地方?難道他會離開我們單獨行動?
我說:更不可能了,他是一個戀群的人。
周寧說: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他並沒有遠離我們,但是他聽不到我們的聲音,因為他死了。
孫學明異常嚴肅地說:瀟瀟你認為張文華死了還是活著?
王瀟瀟脫口而出:他活著,他沒有理由死。
孫學明說:好,我相信女人的感覺,我們現在一起喊,要是再喊不出人來,那就說明他不在這裡,我們就只有離開這裡去別處找他,因為他活著。
我們喊起來,喊得嗓子都冒煙了,喊得不遠處的冰山也開始冒煙了——那是雪崩的前奏。我們趕緊往後跑,剛跑到汽車跟前,就聽一陣轟隆隆的巨響。回頭看時,白煙瀰漫,冰岩瀑布似的傾瀉著,山的滾動就像颱風下的海潮,雪浪奔騰而來。
孫學明大喊:快走。我們鑽進汽車。汽車野獸似的跳起來,顛三倒四地朝前走去。
轉眼之間,我們剛才呆過的地方被冰雪掩埋了。我們一邊逃跑一邊回頭看,慶幸著自己,同時又更加憂急地惦念著張文華。
張文華,你在哪裡?
開著汽車繼續尋找,找了整整一天。當又一個黃昏來臨的時候,孫學明忍不住說:瀟瀟你的感覺不對啊。
王瀟瀟啞口無言。
我們都意識到,張文華出事了,也就是說他很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
可是屍體呢?我們還得找,我們必須找到。遺憾的是我們沒有找到。我們想,是不是被早晨那一陣冰山的崩塌埋葬了呢?
沉默。
斯吉拉姆湖,光榮天女的家園裡,一片沉默。沒有山神,沒有冰佛,沒有轉山的藏民,更沒有我們要找的日喀則的民工。一望無邊的荒涼和闃寂里,喘氣的只有我們六個人,而在今天以前,我們是七個人。
張文華去了,我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去,所以就感到格外悲傷。我們朝著西天,朝著斯吉拉姆湖以及冰山,久久地佇立著。
哭聲,自然是王瀟瀟的。她一哭,我們全體都哭了。不知什麼時候,孫學明低下了頭,我們全體低下了頭,所有的冰山都低下了頭,光榮天女也低下了頭。
張文華是地道的北京人,曾經在北京教育學院擔任過美術教師。1979年的某一天,他連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搞的突然就跑到青海來了。藝術家的內心總是莫名其妙地衝動,一衝動就把世界忘了,忘了青海高寒缺氧,忘了這裡並不出產畢加索、梵谷,甚至也不出產張大千、吳昌碩,也沒有可以讓他盡情描繪的土耳其浴場。但是他知道他必須來,不管自己這輩子能不能做一個藝術家,他都必須把自己的靈魂附著在那個對它最有吸引力的地方。他先是在青海師範大學外語系一邊學英文一邊畫畫,不久就迷上了古老的岩畫,並和新結識的幾個朋友一起搞起了當時尚沒有任何人搞過的藏土岩畫的調查和研究。他們青海西藏地到處跑,不僅尋找原始人的藝術,也尋找原始人的感覺,尋找他們創造藝術最初的動因。
跑了幾年,幾乎跑遍了包括可可西里無人區在內的所有青藏牧區,最後跑得都把祖國跑丟了——那時侯他騎在馬上沿著喜馬拉雅山走啊走,突然發現身邊的石頭上到處寫著英文,納悶了半晌,趕緊掉轉馬頭往回走,嚇得出了一頭冷汗:別把我搞成判國者一槍斃了。原來他走錯了路,走丟了夥伴,走到尼泊爾去了。
張文華連年累月地走著,把自己走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流浪藝術家;走成了一個通曉藏土奧秘,熟悉人情風土,朋友遍山,熟人滿地的江湖俠客或者叫旅行指南。他知道玉樹結古鎮上有一個銀匠能打出全藏區最好的戒指,他自己就有一枚;知道星宿海的每一片草壩里有多少對夫妻天鵝有多少只喪偶的天鵝;知道通天河上牛魔王搶掠民女的村落以及傳說中被搶民女的尊姓大名;知道拉薩河谷的嘛呢石有十六萬五千九百塊,比河谷的人口多多了;知道山南有一個藏民叫桑多噶巴,他是藏族正宗的先民古代雅隆部落的後代;知道亞東的山林里有一條便道用不著護照就可以到達印度大吉嶺;知道全青藏最好的羊肉在阿拉爾,最好的糌粑在玉樹,最好的酸奶在祁連,最好的酥油在河曲;知道林芝的尼洋河對岸有一塊石頭上天然生成了六字真言,離真言不遠,還有一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有待考證。可是現在,一切轉眼成為過去,他用行走換來的全部知識和經驗對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
夜探石頭城
大家都不想馬上離去,又在斯吉拉姆——光榮天女湖的冰面上似睡非睡地呆了一夜,算是陪伴張文華了。然後心情灰暗地離開那裡,朝那曲駛去。再見了,我們的朋友,親愛的張文華。
我們都在想,還要不要尋找人頭鼓了?怎麼向張文華的親友交代?要是張文華的愛妻沖我們喊叫還我張文華,我們怎麼辦?她要是說你們怎麼一個也沒死,就張文華死了?我們怎麼回答?回答不上來啊。
一路無語,那曲到了。
那曲的街道上泥水汪成了河,到處都在挖,都在建,又有了一些新建築,藍色的玻璃白瓷的面,一點藏區特色都沒有。有特色的建築當然也能覓到,但卻被一任鋪排的攤店掩蓋了。攤店中全是內地大集鎮上的貨物,做生意的大多是四川人和穆斯林,頭纏紅色英雄巾的康巴人游來盪去,間或有一些藏北草原的牧民興沖沖地買這買那,還有不少胡沖亂撞著的拖拉機和汽車,還有那麼多狗,都在泥水中製造著更多的泥水。印象中美麗而寧靜的那曲城,已經沒有了。
其實大家都知道,商品來了,物質的文明來了,大家要過好日子了。然而,那曲沒有了,記憶中姑娘般的溫馨沒有了。有一些人希望它保持原來的古樸和寧靜,有一些人希望它一夜之間舊貌換新顏,我們幾個尋找人頭鼓的人,到底希望它怎樣呢?不知道。我們只會這樣想:人頭鼓,人頭鼓,這樣鬧哄哄的地方,怎麼會有古老的人頭鼓呢?
我們的第一個感覺就是必須馬上離開。
找了一塊泥水濺不到的地方,我們圍在了一起,開會:
孫學明說:一分鐘也不能在這裡呆了,必須走,可我們到底往哪裡走呢?是回去,還是繼續尋找人頭鼓?
我們不說話。只有王瀟瀟說:我們聽你的。
孫學明說:我以為人頭鼓固然重要,但現在更重要的事情發生了,我們只能暫時停止尋找。
我們望著他,確信這不是考驗,才都點了點頭。
孫學明說:就不要吃飯了吧?買點麵包帶上,把油加足,連夜往回趕。
於是就去加油。加油站的停車場上,有一個小乞丐見了我們立馬跑過來,把一張紙條交給了周寧。周寧看了看,又交給了孫學明。紙條是列印的,上面寫著:霍爾琴柯在獅子吼大酒店恭候孫學明一行。
孫學明瞪著小乞丐說:你怎麼知道要交給我們?
小乞丐嘿嘿笑著說:給我十塊錢。
孫學明再一看,發現小乞丐手裡拿了一沓這樣的紙條。
原來霍爾琴柯改變主意沒有直接去他的家鄉,而是從拉薩趕到這裡等候我們,因為這裡是我們去霍爾琴柯草原阿曲乎本石頭城的必經之地。可是那曲城現在是意想不到的鬧,他來了才知道根本就沒辦法互相知道,手機又打不通,就印了這些紙條,交給一群小乞丐,讓他們見了外來的漢人就分發。他告訴小乞丐們,要是給對了,人家會給你十塊錢。
孫學明立馬給了小乞丐十塊錢,又讓他領我們去了獅子吼大酒店。一個黑臉膛、長頭髮、高身材、穿戴講究的藏族藝術家像頭獅子一樣,撲過來迎接我們。
孫學明說:一見你我就慚愧,你要的序文我在沱沱河寫好了,但是又忘了,只記得題目是《祈願吉祥》。
霍爾琴柯說:不要搪塞,《十世班禪額爾德尼•確吉堅贊——無量山交響曲》不能沒有你的序文,忘了重寫。
孫學明說:好好好,我就在那曲當面寫好交給你。
霍爾琴柯說:你還想在那曲呆?那曲呆不成,能把人吵死。走,現在就走,到了我的家鄉你再給我寫。
我們互相看看:難道又要改變主意了?不打道回府了?
孫學明徵詢地看著我們說:你們說怎麼辦?
周寧說:看來這是天意了。
王瀟瀟說:我覺得也是天意,咱們跟他去吧?
我們幾個沉默著,對天意我們能有什麼意見呢?反正也耽擱不了幾天,萬一人頭鼓就在霍爾琴柯的家鄉呢?
孫學明又說:這是最後一個地方了,到了他的家鄉如果還是一無所獲,那我們就徹底放棄尋找。
又是奔走,霍爾琴柯的本田汽車帶著我們走了一夜又一天,終於不走了,霍爾琴柯草原上著名的阿曲乎本(霍爾琴柯說,阿曲乎本是十萬牧戶大彙集的意思)石頭城到了。到了就是星光燦爛的時辰,我們刻不容緩地敲開了石頭城厚重的木門。
阿曲乎本石頭城和它最初的存在一樣,是座陰森森的寺院,裡面的喇嘛伸出頭來,很不客氣地對孫學明說:休息了,佛爺休息了,要磕頭明天來磕。一晃眼看見了霍爾琴柯,馬上又換了一副面孔,連聲說,主人來了,主人來了。
霍爾琴柯爽朗地笑著,對我們說:多少年過去了,他們還覺得我們家族是這裡的真正主人,你們說頑固不頑固?真是花崗岩腦袋。
孫學明說:不忘舊主舊恩,這是人的好品質。
我們走進阿曲乎本石頭城,曲里拐彎地經過了一間間黑乎乎的石頭房子,來到寺主絳秋僧格活佛的宅院里。活佛已經睡了,聽到通報,立馬起來,親手點起七盞酥油燈,坐在了小經堂的椅子上。霍爾琴柯趕緊跪下來磕頭,我們也趕緊跪下來磕頭。
慈祥的絳秋僧格活佛為我們摸頂祝福,然後說:這麼晚了,有什麼急事么?
霍爾琴柯說:有啊有啊,我的這幾位朋友有啊。
孫學明說起了都蘭吐蕃墓群,說起了人頭鼓,說起了兩個帶著海螺朝聖的苯教徒,還沒有說完,絳秋僧格活佛就搖頭了:沒有啊,他們沒有來過石頭城。人頭鼓嘛,我們這裡也有,供在四魔女的法座前,一年敲一次。你說的是巫聖大黑天的人頭鼓?好神器啊,摸一摸也是榮幸,石頭城裡哪裡會有這樣光彩的寶物?
霍爾琴柯也說:是啊,不可能有,絳秋僧格大活佛從來不打誆語,尤其是對我和我帶來的朋友。
我們再沒話了,沉默了一會,孫學明說:你們這裡也有人頭鼓?能不能讓我們見識見識?霍爾琴柯草原上的人頭鼓肯定也是件了不起的文物。
霍爾琴柯說:那當然,我們這裡的人頭鼓,就是我們霍爾琴柯家族從興到衰的見證,也有些年頭了。
絳秋僧格活佛便讓一個喇嘛掌燈,領我們來到了廟堂里四魔女的法座前。我們溫文爾雅地頂禮,然後抱起人頭鼓仔細看著,只見上面鑲嵌著七個純金的忿神像,七個純銀的動物造型,還有七個寶石的鼓釘,巧奪天工,漂亮極了。我們不禁嘖嘖稱讚:好東西啊。
周寧說:上面的都是戰神,七個金像分別是有無戰神、由根形成的戰神、窮魔變化的戰神、冬之戰神、根本世界戰神、慾望戰神、無敵戰神;七個銀像分別是父母系戰神、友人系戰神、外祖系戰神、祖父系戰神、世界形成戰神、守舍戰神、太陽戰神。這些戰神合起來,叫作威爾瑪戰神。
霍爾琴柯說:對對對,霍爾琴柯草原就是威爾瑪戰神保佑的地方。法會上敲響人頭鼓的時候,喇嘛們就會唱誦起古老的《威爾瑪之歌》,好聽極了,真正的原始音樂,有時間我唱給你們聽。
我們在廟堂里四處走了走,孫學明小聲說:太晚了,不能再打攪了。
我們向絳秋僧格活佛告辭,離開了阿曲乎本石頭城,心裡很是不甘心,跑了一夜一天,結果就是欣賞了一面和我們根本沒有關係的人頭鼓,然後就結束了。
霍爾琴柯說:阿曲乎本石頭城雖然在苯教界名氣很大,但它基本上已經被佛教同化了,真正的苯教徒來到霍爾琴柯草原其實是要去噶嗚巴寺的,漢人叫肩魂寺。它是石頭城的屬寺,保留了最古老的苯教崇拜。兩個帶著海螺來朝拜的苯教徒要是熟知苯教界,就不一定要來石頭城。
周寧說:對了,我聽說過這個寺,肩魂寺,很形象的名字。苯教認為,人的靈魂居住在肩膀上,打仗時靈魂會離開肩膀變成戰神。和敵人戰鬥,一定要砍掉肩膀,否則不算勝利。
孫學明突然咦了一聲說:什麼什麼?你再說一遍,叫什麼寺?
周寧說:肩魂寺。
孫學明又咦了一聲說:我的眼皮跳了,你一說肩魂寺我的右眼皮就跳了。
周寧說:肩魂寺、肩魂寺、肩魂寺、肩魂寺。
孫學明的眼皮嘣嘣嘣嘣嘣嘣地跳著。
孫學明說:會不會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就在肩魂寺?咱們現在就去看看。
霍爾琴柯說:明天吧,肩魂寺離這裡還有一百多公里呢?
孫學明說:我有個預感,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肩魂寺等著我們。
周寧說:我也有這個預感,好像一到肩魂寺就能見到人頭鼓了。
劉國寧說:差不多,我也這麼想。
張長壽呵呵呵地笑了幾聲說:怪了,一提這個寺,我的心裡就熱乎乎的。
王瀟瀟說:我的預感好像更強烈,我已經聽到鼓聲了,咚咚咚的,和心跳的節奏一個樣。
我說:我沒有預感,但我絕對相信你們的預感,七顆無敵法王石真言人頭鼓就要出現了。
孫學明說:但願肩魂寺是我們的最後一站。
霍爾琴柯說:會的會的,草原吉祥,會成全你們的。但是,你們現在得聽我的安排,按照我們霍爾琴柯草原的規矩,路過家門不吃飯是不夠朋友的,請允許我給你們接風洗塵,否則我就不給你們帶路了。
只好客隨主便。我們來到石頭城下的草原上,住進了霍爾琴柯的親人們專門為我們紮起的帳房,喝起了酥油茶和青稞酒,吃起了手抓肉和干乳酪。
霍爾琴柯說:朋友們,給我個面子,喝啊,好好喝啊,到了這裡就是喝酒吃肉,沒別的,草原的生活呀,就是這麼簡單。
我們喝著,吃著,很快就醉了,一醉就傷感,就說起了張文華,就思淚漣漣了。
霍爾琴柯沒有醉,但他顯得比我們更加傷感。他說起了他的祖先,和他的草原,說著說著還唱起來,那是古老的史詩《威爾瑪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