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剛亮喬泰就來報告,狄公正在梳洗。他一面梳理他的胡於,一面聽喬泰說。「排軍和秀才都已捉到。抓人的時候,氣氛甚是緊張。一時間看去象有一場惡鬥。禿子和一幫賭徒都已操刀在手,準備保衛排軍。但排軍向他們吼道:『我告訴過你們幾回了!誰叫你們動刀子的!我走了,禿子接替我。』然後,他讓番役用鐵鏈套了脖子。」
狄公點了點頭,說道:「你現在去衙廳後院率一匹馬到北門外滕夫人姐姐的莊子里走一趟。問一聲騰夫人的兩個妹妹住在什麼地方。你回來的路上到一家絲綢鋪去買兩匹上等絲綢,明說是做衣料用的,你拿著十兩銀子去。如果你回來時我還沒有退堂,你就到公堂上來找我,順便也看看審訊的情況。」
喬泰急忙辭了狄公去後院牽馬,他非常希望早點趕回來看看審訊柯夫人。
狄公匆匆喝了一杯熱茶,便去找潘師爺。潘師爺告訴狄公滕縣令已決定將今天審訊的一應事務都委託他料理,縣令自己則幾乎是出來應應景了。
狄公問他:「關於我們發現柯興元的屍體的證詞你寫完了么?」
潘有德從衣袖中拿出一捲紙交給狄公,狄公展開仔細地從頭至尾看了一遍,修改了一些句子,把發現柯興元屍體的主要功勞歸於潘有德,然後在證詞上簽字,蓋了私章。說道:「今天審判分兩堂進行,滕縣令將審坤山,我本人審柯夫人,最後滕縣令同我一起審冷虔。這兒是兩張批子,均為三百五十兩金子,約是冷虔偷挪柯興元贓錢總數的七成,你將領取人的名字填上柯家的繼承人,因為這筆錢依律應歸他的子女所有。」
他又取出喬泰從坤山那裡查繳來的那個沉甸甸的包袱,將它打開,說道:「這裡是四條金錠,正好二百兩金子。是坤山從柯興元的銀櫃里偷走的,把這筆錢也轉到柯家。還有三百兩在天雨金市裡存著,也是冷虔的贓錢,先將它沒收了,在適當的時候也轉到柯家去。」
潘師爺收下了批子和金錠,寫了字據。一面帶著感激的微笑說:「你抓住了罪犯,又追回了所有贓財。你怎麼可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做成這些事呢?狄老爺真是可敬可佩。」
狄公不無得意地微笑了一下。衙役捧來了烏紗官帽和一身淺綠色公服。
狄公穿戴畢,進了早膳,便到衙廳後堂拜會滕縣令。滕縣令也身穿一件淺綠色官袍,頭上一頂烏紗帽,與狄公一般打扮。
衙堂上一陣擊鼓,接著三聲鑼響,鑼畢,八名街卒吆喝著列立兩廂。滕縣令手挽著狄公走出那幅綉著獬豸的帷幕,一升上高台。狄公與滕縣令長揖稽首,遜讓就座,狄公的案桌放在滕縣令的右首。
縣令滕老爺的太太被殺、柯興元家裡搜出柯興元的屍體。柯夫人被拘捕等等消息早已傳遍了全城。公堂下的廊廡上密密麻麻地擠滿了看審的人。滕縣令宣明公堂守規之後,便喝命帶偷盜殺人犯坤山上堂。
坤山被帶上堂來,去了枷鎖,跪倒在地上、左腳踝處已經縛了綁帶,夾了板。看見坤山這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狄公記起了他們第一次見到他時,喬泰對他的描繪:一條剛從毛殼裡爬出來的令人作嘔的小蟲。
姓氏、身份驗報完畢,坤山就照著狄公昨夜教他的供詞背了一道,稍有點接不上茬時,滕縣令便湊著關節處動問幾句。坤山供畢,書記錄了口詞,宣讀一遍,坤山確認不諱,畫了押。
滕縣令當堂宣判坤山盜騙殺人,依律擬斬,呈本申報刑都大堂候復。坤山於是被重新枷上帶回大牢監禁起來。
堂下看審的人好一陣喧嘩,有的痛罵罪犯膽大妄為,有的對滕縣令的不幸表示同情,對他的情緒表示讚賞,有的嫌審得太快,沒聽到驚人的情節。
滕老爺拍了拍驚堂木,喝命肅靜,又高聲宣道:「傳柯謝氏上堂!」
令簽一下,柯夫人被帶到堂前跪定。見她渾身縞素,不施粉黛,一頭鬢髮攏在腦後鬆鬆地挽了一個髻,髻上插著一柄玉梳,算是裝飾。一副雍容華貴、高傲矜持的樣子。狄公暗暗吃驚,擔心自己會不會是冤枉了好人。
狄公掃了一眼堂下,慢慢開口道:「昨天夜裡,你丈夫的屍體在他卧房的地板下找出來了,你當時在場。關於這一點你還有什麼需要辯解的么?」
柯夫人搖了搖頭。
「本堂現在問你,十五日那天晚上你丈夫離開宴席回到房中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須將那詳情從實招來!」
柯夫人抬起頭來,形容凄楚,聲音幽咽地回道:「望老爺明鑒,我只是一個不見世面,柔弱無知的女子。那夜又是出了這般的大事,想來悲痛尚猶不及,哪裡還敢拋頭露面,往來衙門報事,吃人恥笑。小婦人實是知罪了。那夜之事,容我這裡慢慢想來,細稟老爺。」
她稍停了停,抬頭望了望堂上的狄公,身子卻不由哆嗦起來。又開始說道:「我真不敢回憶那夜的情景,正如個惡夢一般。記得我當時去我丈夫的房間是想看看僕人們是否將新洗的床單鋪好。我剛走到桌旁,突然發現房中有人。我回頭一看,床簾拉開了,一個人跳了出來,我剛想呼救,那人則對我舉起一把長長的尖刀,我嚇得不敢出聲。他向我走近幾步……」
「那人什麼個模樣,如何打扮?」狄公打斷了她。
「回老爺,他臉上這著一條薄薄的藍紗面巾,個兒很高,身子很瘦……呵,對了,他穿著一身藍色衣褲.當時我害怕極了,沒能看得很清楚。」
狄公點點頭。
她又說下去:「他就立在我面前,嘶啞著聲音說。『你敢叫出聲,我就……』他刀尖對著我的胸脯壓低了聲音說:『馬上你的丈夫就要來了,你就和他說話,他叫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正在這時,我聽見了過道上傳來了腳步聲。那人迅速將個身子靠在門邊的牆上。我的丈夫走進來,見了我,剛想張口說什麼,那人突然從他後面將他捅倒了……」
她雙手捂著臉,開始抽泣起來。狄公做個手勢,一旁的衙卒遞過一杯濃茶,柯夫人接了一口喝光,又說下去:「我一定是嚇得昏了過去,當我醒來的時候,我丈夫卻不見了,我只看見我丈夫的長袍和帽子擱在椅上,那人正忙著穿起那件長袍,又戴上了我丈夫的帽子。我見他滿面是血,浸透了那塊面巾。那人低聲說:『你丈夫自殺了,你明白嗎?如果你張口亂說,我就一刀割下你的腦袋:』他粗暴地將我推出了房門,我跌跌撞撞回到了我自己的房間,剛剛一頭栽倒在床上,就聽到外面花園裡一聲大叫,僕人們跑來告訴我說,柯老爺跳河自殺了……我一直想把真情講出來,老爺,我發誓,我確是想全講出來,可是當我下決心去衙門的時候,我又看見了那張可怕的臉,上面滿是鮮血,我又不敢了。」
柯夫人低聲嗚咽起來。堂下黑壓壓一片觀審的人群中傳出一陣嘖嘖的同情聲。
狄公說:「你暫且跪在一旁。」隨後高聲喝道:「帶肖亮上堂!」
衙卒押著秀才走上堂來。秀才抬頭見那堂上的老爺卻是酒店裡的鬍子哥,不由一楞。他很快恢復平靜,冷眼兒盯著一旁跪著的柯夫人,一面慢慢跪了下來。
狄公厲聲道:「你就是肖亮嗎?竟然還有個秀才的功名!你這個黌門①的敗類,犯下了彌天大罪,還不快招,免得皮肉受苦!那個女人已全部供了。」
秀才平靜地說:「老爺敢情看差了,學生委實不知犯了什麼彌天大罪,也從未見過這個女人。」
狄公十分惱火。他本來指望秀才一看見他坐在正堂上問審,又出乎意料地與柯夫人見面,會立即垮下來,全部招認。看來他低估了這個秀才。
狄公喝道:「抬起頭來看著這個女人!」又轉臉問柯夫人:「你認得出這個人就是殺害你丈夫的兇手嗎?」
柯夫人從容地看了看秀才,他們的目光相遇了一下。她慢慢地但清楚地說道。「我怎麼認得出他來呢?那兇手當時瞼上遮著一塊面巾。」
狄公怒道:「本堂出於對你過世的丈夫的尊重,一再為你提供解釋清楚那樁血案的機會,並且給你帶來了重要的嫌疑犯讓你辨認。現在你企圖推翻你剛才的供詞,你等於在說這個被告無罪,他不是兇手——我們把嫌疑犯弄差了。來人,將肖亮開枷釋放。柯謝氏。本堂斷你與一個尚不知名的姦夫一起謀殺了親夫柯興元!」
「等一等!不,容我再細想想。」柯夫人慌忙叫道。
她咬著嘴唇重新對著秀才看后,猶豫了半晌,才說道:「對:他的身子看來差不多高……不過,我仍說不准他的臉……」
狄公拖著聲調長長地「嗯」了一聲。
柯夫人聲音顫抖了。「他……他既然當時滿臉是血,如果他是兇手,他的頭上就有塊傷疤。」
狄公忙喝令衙卒驗看。兩個衙卒按著秀才的肩膀,另一個一把揪起他的頭髮朝後猛地一扯,前額露出一塊尚未痊癒的傷疤。
「就是他!」柯夫人有氣無力地叫道,一面用雙手捂住了臉。
秀才死命掙脫了衙卒的手。他的臉漲得通紅,破口罵道:「你這個背信棄義的淫婦!」
「他瘋了!」柯夫人叫道,「老爺,不許那個卑賤的乞丐信口罵人。」
「乞丐?」秀才叫道,「你才是乞丐!你乞求我,乞求我愛你,我太蠢了,我竟沒有看穿你這個無恥女人的伎倆!你利用我殺了你的丈夫,你把他的錢全弄到手,然後又想把我甩掉,拿走那二百兩金子的正是你……」
柯夫人正想爭辯,無奈那秀才的話就象流水一樣衝出來:「我太蠢了!我可以同我喜歡的任何女子結婚,她們又年輕又漂亮,可我卻強迫自己愛你,愛你這個比我年紀大許多的女人!天哪!我太蠢了,我……」
「亮,別那麼說了,我受不住了……」柯夫人忍不住地哭了起來,凄切地說道:「亮,你不應該說這樣的話,我是深愛你的。」她的聲音低了下去,輕輕地哭泣著。緩過長長一口氣后,她擦去眼淚,抬起頭來從容地看著狄公,神情開朗地說:「他就是我的情人,他殺死了我的丈夫,我是他的同謀!」她又回過頭來看著正發了呆的秀才,低聲說道:「亮,現在我們可以一起去了,最終……還是在一起了……」她閉起了眼睛,喘著粗氣。
「肖亮!」狄公說道,「原原本本從實招來。」
秀才痛苦地搖了搖頭,怨聲切切:「這個女人……她毀了我,毀了我這個鬼迷心竅的蠢人。不錯,是我殺了柯興元,但卻是她教我的!我原只是想在那裡偷點東西,酒店裡的人總是嘲笑我無能,瞧不起我。一夭我注意到柯家的園宅牆外有一棵大樹,我斷定從那兒可以爬進他的家。我想叫酒店裡的那幫人瞧瞧我的本領,讓他們看看真正的金子。兩個月之前,我聽他家僕人說老柯要外出幾天,於是我決定動手。我從那棵大樹上爬進了柯家的院子,我摸進了房,在黑暗中我突然撞在一個女人的身上。天哪!我嚇呆了,第一次出來干買賣就交了晦氣。那僕人明明告訴我他主人不在家時,這裡是沒有人住的。要是她叫了起來怎麼辦呢?於是我一把抓住她,用手捂住了她的嘴。月亮出來了,我們互相看了看,我感覺到她的嘴唇在我手心裡動了,我忙鬆開手,她卻一點也不害怕,當然也一點不感害臊。她非但沒有怪我,反而沖我嫣然一笑。就這樣,她直到天亮才讓我走,臨走時她又給了些錢。」
狄公打斷秀才的話,轉臉對柯夫人說:「柯謝氏聽著,若是你沉默不語,本堂就認為你已默認肖亮的供述。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柯夫人痴痴地望著肖亮,搖了搖頭。
「繼續說下去!」狄公命令肖亮。
「從此之後,我經常上她那兒去。她告訴我柯先生非常有錢,但卻非常小氣,從來不肯讓她稱心如意地花過錢。她說柯先生自己拿著所有的鑰匙,因此她無法多給我錢。我說我不在乎這麼一點零頭雞食。她又說柯先生的銀櫃中放著有二百兩金子,假如能把他這塊大石頭搬了,我們就能拿到這筆錢,然後一起逃到遙遠的地方去。二百兩金子固然是一筆巨款,但殺人卻不是兒戲。我說要麼不幹,要干就幹得漂亮,不露痕迹,此事還須從長計議。可是她老催我,她說她一天也忍受不了她過的那種日子。於是我就交給她一包砒霜,叫她每隔一天在何先生喝的早茶里放上一點兒,只要夠使他肚子痛就行了。同時我又給了她一些解除肚子痛的藥粉。於是她周到地照顧她的丈夫,那個老烏龜還十分感激她呢,逢人就說她的好處,外人哪裡知道是她弄的毒計呢?」
柯夫人傷心地苦叫了一聲,可是他全不理會,又繼續說下去:「有一天她告訴我,有個占卜先生告誡柯先生要當心十五日那天,說那天是個兇險的日子。她說她才不相信這瞎話,但是不管怎樣,我們正可利用這個預言來設計我們的圈套,有占卜先生的告誡在先,就是當真出了事』:誰也不會疑心。她於是甜言蜜語哄得柯先生那天晚上在亭子里擺酒請客。在柯先生去亭子之前。她給他喝進了大量的砒霜。我翻牆進來時她早已將所有的僕人都打發到房子那頭的廚房裡幫忙去了。我們將床移開,在地上挖了一個坑,以後又將床推回原處,挖出的土和撬起的石板都堆在床下。然後我們就等著。天哪!我害怕極了。可是她卻絲毫不怕,自由自在走動。終於我們聽到了腳步聲,我靠牆站著,那柯先生走進房來,她的嘴還象糖一樣甜,問這問那,又說去替他拿藥粉。她的眼光向我一掃,一面點了點頭。我想機不可失,人無橫財哪能富,猛跳上去將尖刀從他背後插了進去。幸好血不多,我們脫下他的長袍和帽子,這時她發現長袍的袖子里有一個封口的信封。她將信封塞在我手裡,說:『拿著,也許是錢!』我將它放進衣袋裡,然後我們將屍體裝進早先預備下的衣箱用油膏布封了箱蓋,再推開床將箱子放進坑裡。我用鏟於將鬆土覆蓋上,又將石板鋪好把床移回原處。於是我就將那長袍往身上一套,帽子往頭上一戴。這時她說:
『月亮出來了,他們會認出你來的!』她拿來把剪刀,把我的頭割破了一大塊,血象殺豬一樣往外流,我將血塗在臉上,就衝出房門,進那花園,直向亭子奔去。亭子里的人驚作一團,我乘機折向河邊翻過那道矮牆,跳進了河裡。我的家就在那條河的岸邊,我從小就在這條河裡游泳,哪裡水急,哪裡有旋渦都很清楚。但那日這河水確是很涼。我順著水流遊了好些路才從岸邊一叢灌木的底下爬上了岸,將帽子扔在河裡,擰乾了衣服偷偷溜回了家。」
肖亮這個誤入歧途的青年人現在已經實現了他的可悲理想,被人看作是危險的罪犯。狄公現在已經完全弄清了他所想了解的一切,但他決定還是讓秀才講完。一個青年人卑劣膽怯地殺死一個毫無防衛的老頭,狄公斷定是那個女人唆使他乾的,這是嚴重的罪行,比她自己親手殺人還要嚴重得多。狄公要使這些卑鄙的陰謀、狠毒的詭計多讓人知道,多讓人警戒。
肖亮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又繼續說:
「回到酒店,我將信封打開,只見一個帳本,裡面並沒有錢,我沒有財氣。我想還是給她看看,也許她可以從中看出這老傢伙是否在屋裡別的地方還藏著錢。我第二天就去看她,我們打開銀櫃,可是那二百兩金子早已不翼而飛!這時我完全應該明白她的詭計了,可是我真責,我還幫著她認真尋找。這金子當然完了,我把帳本給她看,她一點也摸不著頭腦,我們只好作罷。她說她將再好好找一找那金子,反正跑不了。若是最終還是沒找到,她就將她的首飾賣掉,一旦我們手中有了夠花的錢,我們就逃走。我想,也罷,不管怎麼說,我已膩煩了這個地方,我在路上可以把她賣給一家妓院,也許可以賣得十兩金子。我回到酒店,想將那帳本扔掉,然而不知為什麼,我只覺得它或許還會有些用處,於是就把它交給那兒的一個女人,請她管我保管。其實那天夜裡我回來就偷偷地塞在她的床頭後面,只是沒有告訴她。艷香對我可好著呢!我不敢放在我的身邊,因為那裡的人總是在我房間里轉來轉去,窺探我的行跡。唉,我想說的就這麼多了。」
狄公向書記做了個手勢,書記站起來高聲讀了一遍肖亮的供詞,肖亮在供詞上畫了押,衙卒又將供詞轉給柯夫人,她也在上面畫了押。
狄公對滕侃說了幾句什麼,滕縣令清了清嗓子,判道:「柯謝氏與肖亮犯有通姦殺人之罪。情節惡劣,手段殘忍,兩犯供認不諱。本堂宣判兩犯死刑,呈報刑部大堂候復。其執刑手段,道俟刑部定奪。」
他拍了一下驚堂木,宣布押下。四個衙卒上前將柯夫人和肖亮戴了枷鎖,帶下了公堂。
註釋:
①黌門:學校校門,古時對學校的稱謂。黌: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