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
翌日晨,天蒙蒙亮。整個榮寧街還是清寂的,像一條凍住的河。
這辰光,連早起做小買賣的百姓還沒起,別提這些公候世家的爺們了。
寧府的獸頭大門闔著,只有兩頭石獅子警醒地盯住街面。輕微的響聲,東角門開了。一片束衣打千之聲,跪倒幾個門房。
「爺,這早起您去哪,可要小的伺候?」
賈珍不發話,踩著小廝的背上馬,打馬朝榮寧街街口去了。
「爺出去的事,不許泄露給裡面知道,多說一個字,仔細揭了你的皮!」
小管家俞祿交代過,翻身上馬。幾個小廝緊隨其後。一片得得聲,幾匹馬前前後後出了榮寧街。
賈珍腳力快,眾人落在後頭,悶聲催馬。當中有一個小廝素習得賈珍寵,年紀又輕,耐不住性子,趕著問:「俞大爺,爺這是往哪趕啊?」
俞祿臉一沉,喝道:「爺的事由得我們問三問四嗎?只管走,小孩子多用耳朵少動嘴。」
小廝一吐舌頭,不敢多言。
賈珍在馬上心事重重,一徑朝著城外玄真觀趕去。
凄冷的金陵古城外到處飄舞著蕭瑟的落葉。天是陰霾的,像賈珍陰沉已久的心情。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雨,秋的冷雨,無聲地落在冰冷的石板路上,落在遍地枯黃的落葉上。雨很細密,不一會兒賈珍的臉全濕了。
他不能閉眼,不能看見可卿懸在高樑上的身影。「天香樓」三個字,在他腦海中晃來晃去,忽遠忽近。他眼前像有一把匕首,夜夜不能闔眼。
深埋在心底的,那本來屬於兩個人的痛苦。可卿死了。只剩他一人背負。想到可卿的死,他又一次感覺到身體里撕肉裂骨般的,血淋淋的痛,不容忽視!這個堅硬的男人又一次決裂地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