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武赫的手機響了。是崔允打來的,他的聲音充滿憂慮。
"恩彩快要瘋了,哥!我說的是真的。哥知道是誰把恩彩逼成這樣的嗎?是因為我們!"崔允聲音有些哽咽了,他停頓了一會兒,接著放低聲音緩緩地說,"我可以放開恩彩,哥也這樣吧!你什麼都不會為恩彩做,放過她吧,我求求哥了,可以嗎?"
恩彩,恩彩怎麼啦?是因為想我,喜歡我,所以才這樣的嗎?是的。肯定是這樣的。石頭腦袋,你想我啦,是嗎?呵呵,恩彩,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麼想你!
"不要!"武赫關掉手機,毅然拒絕道。然後,瘋狂地跑出去,去找恩彩。
恩彩的車停靠在她家附近。恩彩正坐在車裡,發著呆。
"石頭腦袋,你真的就不想看我一眼嗎?"武赫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武赫坐在恩彩身旁,已經好久了。可是,恩彩不對他說一句話,也不看他一眼,好像當他是空氣一樣。武赫原以為,恩彩看到他,會激動得哭起來,但恩彩平靜得猶如千年的石雕一樣。
"我怕會醒過來。醒過來的時候,我怕你會突然消失掉。"恩彩夢囈一樣地說著。
"恩彩,這不是夢,不是!"武赫一陣心酸。他拉過恩彩的手,把它貼在自己的臉上。
"允說我瘋了,還有敏彩、淑彩,爸爸媽媽,他們都說我瘋了……我真的是瘋了嗎?"
"聽到我的心跳了嗎?我就在你身邊……"武赫聲音哽咽地說道,然後將她攬入懷中。真想這樣,一直這樣把我們的石頭腦袋擁在懷裡。
只要,見到恩彩,和恩彩在一起,甚至聽到允提到恩彩的名字,就會忘掉一切,也忘掉了自己正在朝死亡的道路上走……和恩彩在一起,自己就會有活下去的動力和希望。
崔允請求武赫跟自己一起,同時放開恩彩的手,但沒想到卻遭到了武赫的拒絕。崔允感到無限的憂心和絕望。甚至還產生強烈的厭倦:對武赫,對媽媽,還有自己。甚至,拒絕打針吃藥,拒絕繼續活下去……
"好啊,允,你就和一直被媽媽拋棄的哥哥一起去死吧!一同上天堂或者下地獄,留下你們的媽媽,即使是傷心,流淚,你們都再也看不到啦。我說得對吧,允?"敏珠看到允那個樣子,心裡也無比的擔心。因為無論別人怎麼求,允的媽媽甚至給他下跪,也無濟於事。敏珠只能用這種激將法啦。
"你,怎麼知道武赫哥是我媽媽拋棄的兒子?"崔允驚異地望著敏珠。
敏珠告訴允,那天她去武赫家的時候,無意中聽到了他和武赫兩個人的談話了。
武赫在家暈倒了!!恩彩匆匆趕到醫院。當她來到武赫的病房門外時,聽到刀魚和淑慶悲傷的嚎哭聲,心裡好害怕,渾身都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武赫,死了嗎?武赫,不要,不要死……"恩彩緊緊地捂住胸口,臉色慘白地,顫顫悠悠地推開門。
只見,武赫正一動不動地躺在病床上,像死去一樣的一動也不動地躺著……恩彩拖著沉重的腳步,坐在武赫的身邊,緊緊地將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裡……
半夜裡,當恩彩醒來的時候,發現,床上空空的,武赫不知去向了。恩彩知道,武赫為什麼會偷偷的一個人溜掉。恩彩知道!
"傻瓜,這麼冷,怎麼能一個人跑掉呢……"恩彩流著淚,驚慌地跑出去,外面一片漆黑。恩彩四處尋找,發現武赫正蜷縮著身子坐在馬路對面的路燈下。武赫光著腳,身上只穿了一套單薄的病號服。
一輛汽車從恩彩的面前穿過,恩彩正欲穿過馬路朝武赫跑過去時,卻發現那輛車停在了武赫的旁邊。車下走出來的是個女人。恩彩認出來了,那個女人是江敏珠。
江敏珠扶著武赫上了她的車,然後離開。
接連好幾天,武赫再也沒有出現。是的,那天武赫從病房裡偷偷跑出來,並打電話求敏珠,把他帶走,而且越遠越好,也不要告訴恩彩他去了哪兒。
第四天,敏珠終於忍不住把武赫在濟洲島的地址告訴了恩彩。
因為,這四天來,敏珠實在看著心裡不好受。
"恩彩她,她還在那裡嗎?"像這樣的電話,武赫一天差不多打一百次。敏珠知道,恩彩也肯定一直在等武赫,像武赫想著、惦記著她一樣。
敏珠猶豫再三,終於還是瞞著武赫給恩彩打了電話。
恩彩像長了翅膀一樣,從首爾飛到武赫的身邊。走進武赫所住的那家旅館,恩彩發現,武赫正趴在桌子上,好像睡著了。恩彩的眼淚滲滿眼眶。她吸了吸鼻翼,努力地抑制住不讓眼淚流下來。"宋恩彩,千萬不要,不要流淚,也不要傷心!無論如何,就算是死,也不能讓武赫看到你傷心,流淚的樣子。"
"為什麼自己一個人來這麼漂亮的地方,也不帶上我?!哼,你怎麼能這麼貪心,扔下我一個人?"恩彩站在武赫的身旁,面帶微笑,故作嬌嗔地說道。
武赫還沒有完全抬起頭來,只從余光中看到那隻手,他就知道面前站著的是恩彩。只是,武赫一時難以確信自己是不是在夢中。這幾天,他可是不分白天黑夜的做著夢,夢裡無處不是恩彩。他有多麼想念恩彩啊。
沉默片刻。
為什麼會沉默?
武赫想給充足的時間確認一下是不是夢?不是!武赫需要時間來抑制住自己的激動。終於見到了自己想得快要瘋掉的人,武赫怎麼能不激動呢?!但是,理智告訴他,他不能讓恩彩發覺他有多麼想她。不能!——沒錯,崔允的話在武赫的心裡,不是沒有起作用。
"武赫,我……"見武赫遲遲不抬頭,也不說話,恩彩想打破沉默的局面。可是,剛剛開口,就立刻被武赫打斷了。
"回家,回家吧!"武赫仍看也不看恩彩,仍舊板著生硬的面孔。他不能看恩彩,如果他要是去看她,他就沒法控制住自己。
"不要。"武赫起身推開恩彩,恩彩死死地拉住他的胳膊不放。
"我不想見到你。因為不想見到你,我才逃到這裡來的。"
"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走的!不會再離開你了……不管去哪裡,我都會一直跟著你的……"恩彩堅決地說,但武赫還是打掉了恩彩拉住他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
"武赫,武赫……"無論恩彩怎麼喊,武赫仍然不理。
傍晚,武赫一個人坐在海邊,若有所思地望著遠方。遠方是深不可測的黑……恩彩走過去,和武赫並排而坐,然後把頭靠在武赫的肩上,緩緩說道:
"死有什麼大不了的?每個人都會死的。所以,在活著的時候,千萬不能讓自己後悔,要幸福、快樂地對待每一時刻。就這樣死去,你不覺得……"恩彩突然頓住了,但很快又接著說下去,"你走了以後,你會想,-我們石頭該有多傷心,難過-,所以才這樣逃避我,對嗎?可是,有一件事你不知道,活下來的人會好好的,死掉的人才最可憐。還有,我是石頭腦袋,腦袋不好使,總是忘掉很多事情,我,可能一個月就會忘記的,這一個月,也許我會很辛苦,但是,過了這個月,我還是會吃飯,睡覺,甚至還會笑嘻嘻地看喜劇電影的。我肯定會活得很好。所以不要擔心我……送走你之後,也許我會更快樂,更開心呢。不要讓我後悔了,跟我一起玩吧,千萬不要哭,也不要傷心,要竭盡全力讓我開心,跟我一起玩吧,武赫?!"
恩彩知道她所說的這些話,雖然不夠真實,她也難以做到那樣洒脫,但是,她知道,只有這樣,武赫才能放下內心的"負擔".她真的不想看到武赫就這樣痛苦、內疚、孤零零地離開人世。恩彩對自己說過一百次一千次,"無論如何,我要讓武赫在快樂中度過他的餘生。"
"好吧。玩吧,玩吧,我們去玩吧石頭腦袋。"武赫終於露出了笑容。武赫當然不會相信恩彩能做到那樣乾脆利落的。但是,"我不能辜負了恩彩的一片好心。"
兩個人,從那一刻起,在海邊,在只有他們的日子,快樂而幸福地在一起,開開心心地度過每一分每一秒,忘卻一切……看日出,看潮漲潮落、唱歌……像情人更像孩子,彷彿從來就不曾有過痛苦有過煩惱一樣。
晚上。凌晨快一點鐘了。武赫的病又犯了,又是流鼻血又是狂吐不止。他一個人偷偷將自己關在洗水間,他不想讓恩彩看到他這個樣子,盡量壓低自己的嘔吐聲。但是,還是讓恩彩看到了。
"怎麼樣?很難受,是嗎,武赫?"恩彩心裡難過得要死,但是,她強忍住傷心,故作輕鬆地拍著武赫的背,問。
"我,嚇著你了吧?說實話,不要記下這個,知道嗎?要記住我最帥的樣子!呵呵。"武赫輕輕地推開恩彩,強忍住身體的不適,微笑著說。
"不會!我是石頭腦袋,過會兒就會忘記的。我,不是只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就把暗戀了20年的允給忘了嗎?"恩彩的微笑,將她的難過和傷心遮得不露絲毫的痕迹。
"武赫,睡吧。在這兒。我是老虎還是獅子,難道會吃了你嗎?"恩彩拍著床,叫武赫躺在自己身邊。
"你今天好奇怪啊,這像從前那個純情的石頭嗎?"武赫故意板著臉說。他知道恩彩想什麼。但是,他不能那樣做。
"你怎麼這麼奇怪?還是那個變態嗎?有人說,世上最不幸的人是沒有回憶的人,我也覺得是!我……也會用那點回憶,只憑那點記憶,我一輩子都會幸福的。"恩彩想起她在澳洲時和武赫睡在一起的情景。
"那會掉到地板上去的。睡過來一點吧。"武赫向恩彩身邊挪了挪。當武赫和恩彩面對面的時候,武赫好想吻恩彩,可是,當他的嘴唇即將貼近恩彩的嘴唇時,他突然翻過身來背對著恩彩,故意用生硬的語調威脅道,"睡吧。如果你敢偷襲我的話,小心我揍你,知道嗎?"
一大早醒來,武赫還在睡。恩彩看著武赫,想到他不久就要離開,壓抑了、控制了一天一夜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流下來了。她捂緊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真好看。我們的武赫真帥啊。我要把你拍下來……我要永遠都記住你。"恩彩拿出手機,拍下了武赫的嘴巴、鼻子、眼睛、眉毛。
武赫和恩彩在海邊度過了人生當中最幸福最快樂的三天。第四天早晨,恩彩和武赫駕車回家。
武赫坐在恩彩的旁邊,閉著眼睛。因為頭疼得厲害,武赫強忍著不讓自己叫出聲來,只是閉著眼睛。恩彩一路上沒有聽到武赫出聲。回頭一看,武赫閉著雙眼,臉色蒼白,而且滿頭大汗的,樣子好痛苦。
"武赫,武赫……"恩彩立刻停下車,哭著叫喊著武赫的名字。她被嚇壞了,以為武赫從此真的就要離開她……
"石頭,我沒有死。一個人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就死掉呢。"武赫笑了笑。他始終不能相信,恩彩會真的那麼快就忘掉他,甚至能做到那麼坦然地面對他的死。恩彩確實不能做到,這是武赫最放心不下的事。
車開出十幾分鐘后,武赫故意支開恩彩,然後,趁恩彩下車採花的時候,給崔允發了簡訊,叫崔允將恩彩帶走。然後,再也不見恩彩了。三天,和恩彩獨自度過這快樂的三天,他已經滿足了。
恩彩采來一大把蘆葦回來時,發現武赫不見了。恩彩扔下花,瘋狂地四處尋找,回到旅館,也沒有找到武赫。
"武赫,武赫……"
"恩彩,恩彩!"恩彩面前出現的是崔允。這讓恩彩感到驚奇。
"允啊,你怎麼在這裡?是敏珠告訴你的嗎?"
"是武赫哥告訴我的。是他叫我來接你的。"
"……"恩彩沉默不言,但是她明白了武赫的用心。
"武赫哥是我媽媽的兒子。是我媽媽拋棄的兒子。"
"什麼?"恩彩難以置信。
"他是來報復我的。想搶走我的一切,接近我也是他計劃好的,引誘敏珠……把我推到痛苦的懸崖上的也是他……這是他親口對我說的。"
"騙人!騙人!"恩彩捂住耳朵,跑開,她不想聽崔允胡說。
"絕對不能和他在一起,宋恩彩!"崔允對著恩彩的背影叫道。
恩彩站在鏡子前,用冷水沖了一下臉。冷靜下來之後,恩彩其實是相信崔允所說的那些話的。這是因為,恩彩想起武赫第一次出現在崔允家門口時;因為太太那次拍廣告時,武赫將老闆娘的店子弄得一團糟……
"因為我,才這麼辛苦的,對嗎?武赫,我再也不會讓你這麼辛苦了,再也不會!"恩彩堅定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說。然後,對著鏡子,長長地呵了一口氣后,含著淚寫著:"對不起,我愛你".
恩彩拿出手機,想看看昨天拍下來的武赫的照片。發現照片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武赫全部刪掉。一張不留。
回到首爾,剛下飛機,崔允和恩彩就被一群記者團團包圍住了。崔允一點也不迴避,拉著恩彩的手,一起出席記者招待會。並且,當著記者的攝像鏡頭,向恩彩求婚。恩彩並沒有拒絕。
恩彩想,"訂婚也好。如果,如果武赫知道我和崔允訂婚的消息后,他,就再也不會從我的視線里逃掉了。"